《那么熱,那么冷》接連斬獲2014年臺北國際書展小說類大獎,2013年臺灣《中國時報》開卷年度好書,演繹帶著陰影、被陰影帶著的臺灣人。作者王定國于七〇年代以早慧之姿驚動臺灣文壇,封筆二十五年后去而復歸——摹寫男性的孤獨與女性的蒼涼,直至靈魂深處的救贖。《那么熱,那么冷》由臺灣作家楊照、賴香吟傾情作序;收錄王定國、印刻文學總編輯初安民對談《小說一樣的人生》。本書簡介: 王定國以冷熱交會的沖撞,道出人世的孤絕與救贖。中年男子多年后在診所巧遇昔日戀人;忍辱爬上高位的某君,竟與一生的“情敵”同困即將墜落的車中,其中一人必然跌下懸崖;一路帶衰的青年經(jīng)歷尋死、情變,目睹商戰(zhàn)中前仆后繼的背叛,對象卻是昔日躲債跑路的父親……王定國以建筑師般的精準,筆法利落,情思千轉,愈俗常里愈見悲憫,抒頌沉重卑瑣人性的自我救贖。 作者簡介: 王定國一九五五年生,彰化鹿港人,定居臺中。十七歲開始創(chuàng)作,二十多歲便榮獲多項文學大獎,八〇年代初以其精準而獨特的風格出名文壇,卻突然轉戰(zhàn)商場,成為知名企業(yè)家,親身見證臺灣房地產(chǎn)業(yè)的起落與糾葛。然而,他始終惦記屬于文學的那一個自己,封筆二十五年后,于二〇〇四年以小說《沙戲》復出,又經(jīng)數(shù)年的醞釀凝煉,陸續(xù)創(chuàng)作《那么熱,那么冷》等五篇小說,筆法利落,情思千轉,深刻描繪男性的孤獨與女性的蒼涼——直至靈魂深處的救贖。二〇一四年推出最新短篇小說合集《誰在暗中眨眼睛》。 目錄: 推薦序:帶著陰影、被陰影帶著的臺灣人/ 楊照推薦序:是那么美好/ 賴香吟某某落英我的杜思妥那么熱,那么冷世人皆蠢小說一樣的人生——王定國答《印刻文學》總編輯前言推薦序 帶著陰影、被陰影帶著的臺灣人 楊照 王定國其人其作,在這個時代,令人無可逃躲地反映了臺灣文學最悲哀的矛盾。 從一個角度看,以他的年紀、以他的資歷,尤其是以他這些年在商場上累積的財富,他沒有理由要寫小說。然而,換從另一個角度看,以他的年紀、以他的資歷,尤其是以他這些年在商場上累積的財富,他具備了再完整不過的寫小說的條件,不是嗎? 用前面的角度看,依照世俗標準衡量,寫小說不能帶給這個時候的王定國任何東西。他不是個“文青”,不需要摸索自己是不是要走上文藝追求的這條路,小說寫得再好,在推薦序帶著陰影、被陰影帶著的臺灣人楊照王定國其人其作,在這個時代,令人無可逃躲地反映了臺灣文學最悲哀的矛盾。從一個角度看,以他的年紀、以他的資歷,尤其是以他這些年在商場上累積的財富,他沒有理由要寫小說。然而,換從另一個角度看,以他的年紀、以他的資歷,尤其是以他這些年在商場上累積的財富,他具備了再完整不過的寫小說的條件,不是嗎?用前面的角度看,依照世俗標準衡量,寫小說不能帶給這個時候的王定國任何東西。他不是個“文青”,不需要摸索自己是不是要走上文藝追求的這條路,小說寫得再好,在文學藝術成就上獲得再高的肯定,都不可能提升他既有的社會地位,那就更不要說稿費、版稅,甚至獎金可能帶來的物質(zhì)酬勞了,和他的財富、和房地產(chǎn)開發(fā)銷售能得到的相比,那真是杯水車薪。但換從后面一種角度看,以文學創(chuàng)作的標準衡量,王定國的人生已經(jīng)獲得了充分經(jīng)濟保障,再也不需為稻粱謀,可以自由開闊地揮灑。從在法院當書記官,到轉行入房地產(chǎn),他經(jīng)歷過那么多、看過更多,還有,他至今保有年輕時鍛煉出來的一支筆,可以嫻熟地運用文字、鋪排情節(jié)、刻畫人物,這種人不寫小說,那誰該來寫小說呢?然而事實是,我們只有一個王定國,這項事實再明確不過了,在臺灣,文學創(chuàng)作的標準如何卑微、而現(xiàn)實的標準相對何等強大,我們還需意外臺灣文學創(chuàng)作一直走著歪斜、扭曲的路嗎?臺灣文學只能在非現(xiàn)實的領域綻放異彩。當代小說中有著各式各樣、光怪陸離的奇想,各式各樣、光怪陸離的文字表演,那是成就,但那是太過于朝向耽溺妄想偏斜的成就,那是缺乏現(xiàn)實感的成就。我不是現(xiàn)實主義的基本教義派,絕非如此,但在我的文學閱讀中,我始終渴望比較多元、分散的刺激與感動來源。我可以欣賞想象力的縱放,但那不是文學的全部,畢竟還是有很重要的一塊文學價值,來自現(xiàn)實,來自對于現(xiàn)實的感動。但現(xiàn)實如此艱難,或說,以文字探入現(xiàn)實的多元多樣,如此艱難。日常中我們能接觸到的現(xiàn)實,人、事、地、物,看起來多么類似、多么不起眼,成長、社會化的過程,就是要教會人如何隱藏,甚至取消所有看起來不正常的行為和情緒,變得和別人都一樣。圍繞著我們的現(xiàn)實,是漂白、消毒過的現(xiàn)實,是單一層面會讓人打呵欠的現(xiàn)實。但是不管現(xiàn)實再怎么被漂白、消毒,日常生活中卻總一定有靈光乍現(xiàn)的某些時刻,或驚駭或哀傷或振奮或背脊發(fā)涼地,我們意識到有些無法被漂白、被消毒的黑暗與瑰麗,在現(xiàn)實的表面之下跳著、晃著、掙扎著。小說的功能,其中一項重要的功能,不就是借由虛構之筆,去挖開那現(xiàn)實表面,將底下跳著、晃著、掙扎著的攝照出來嗎?小說賦予作者那么大的虛構權力,讀者愿意認真看待他們所虛構的,不就是因為我們畢竟不愿意天真地接受這無趣的現(xiàn)實表面,本能地想要定睛看到、感受到底下那沒有死滅的跳著、晃著、掙扎著的什么嗎?王定國把我們帶回到現(xiàn)代小說之初始處,還原小說這份現(xiàn)在經(jīng)常被遺忘了的功能──張開眼睛認知看似平凡的現(xiàn)實底下,藏著一點都不平凡的復雜遭遇與感情。王定國的小說,寫的是人,尤其是在臺灣活著的人,如何難以承受不平凡的遭遇與感情,如何將不平凡的遭遇與感情壓抑為陰影,讓自己還原為一副平凡的面容。即便那不平凡是喜、是樂、是成功,總是倏忽變質(zhì)而成為不堪的負擔,逼著他筆下的主角只能將之埋藏起來,藏成一片記憶的陰影。每一個人,于是都是帶著陰影的人,或更精確地說,都是被陰影帶著的人。陰影之所以為陰影,之所以只能被埋藏而不能干脆地拋棄,因為陰影中有著人僅有的不平凡,通常是不平凡的、失格的愛,有過但怯懦地逃開了的理想,為了一時方便而拋棄了的愛人,終日縈懷卻突然遺忘的夢與追求,當然,還有,殘酷的背叛與被背叛。陰影不會消逝,吊詭地,因為被陰影帶著的生命,離不開陰影。他們努力地埋藏陰影,只為了未來時空中不可測的一刻,陰影會復仇般地浮上來,如老鷹抓小雞般將人騰空抓起;也為了未來時空中不可測的一刻,當沉入對于生命最虛無的懷疑時,必須自虐地將陰影挖掘出來,才能證明自己真實活過。一篇篇的短篇,寫了一段段的埋藏與挖掘。王定國筆下,沒有一個真正心安理得、理直氣壯活著的人。雖然他對于臺灣社會沒有我們一般熟悉的那種批判腔口,然而我們在他小說中讀到了一種無可懷疑的地域性,是的,這些都是臺灣人,這些都是會發(fā)生在臺灣的事,因而讀完小說集,我們不得不憂傷地反省:由這些不能心安理得、理直氣壯的人組成的社會,是怎樣一個社會?又是什么樣的社會,什么樣的歷史,制造了那么多帶著陰影、被陰影帶著的人呢?在我們這個時代,王定國極其稀有,也極其特別。 ——楊照 在當今臺灣,已經(jīng)沒有人寫這么精簡而詩意的小說。他寫出人的卑微,縱使腰纏萬貫,卻無法克服內(nèi)心的陰翳。命運是何等頑強而傲慢,再如何堅強的人格,都必須低頭。為小說服務的作者,避開救贖的老套,寫出男性的悲涼與脆弱,寫出人生的意外與例外。 ——臺灣《中國時報開卷》評語 工筆描寫太精準,三言兩語到位,宛若被掐住無法說出口的什么,或被打翻心底痛而塵封的什么;小說的折磨與給予,王定國深諳其道吧,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們,建筑他的秩序同時拆解你的秩序,可我們同時都被給予了,如果懂得。 ——賴香吟在我們這個時代,王定國極其稀有,也極其特別!獥钫赵诋斀衽_灣,已經(jīng)沒有人寫這么精簡而詩意的小說。他寫出人的卑微,縱使腰纏萬貫,卻無法克服內(nèi)心的陰翳。命運是何等頑強而傲慢,再如何堅強的人格,都必須低頭。為小說服務的作者,避開救贖的老套,寫出男性的悲涼與脆弱,寫出人生的意外與例外!_灣《中國時報開卷》評語工筆描寫太精準,三言兩語到位,宛若被掐住無法說出口的什么,或被打翻心底痛而塵封的什么;小說的折磨與給予,王定國深諳其道吧,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們,建筑他的秩序同時拆解你的秩序,可我們同時都被給予了,如果懂得!囅阋魍醵▏男≌f藝術年輕時機智而精巧,中年激憤而強悍,近期多了些幽默與嘲諷,仿佛從更遠的高處看人生,來到一種圓融的境地,沖淡而更壯闊,編織細節(jié)更細致!芊伊妗赌敲礋,那么冷》七戶人家圍繞的巷弄,對講機忽然咬住了午后的蟬鳴,這時候的蔡歐陽晴美正在喂貓,渾身戒備得不動絲毫。幾秒后再度響起,機器仿佛掐住了線路的脖子,雖然她知道大約又是昨夜雷電造成的短路,卻也不得不相信這是噩兆的降臨。她拍走了貓,猶豫起來,明知這是離家二十年的死老猴回來了,到底還是抵制著,只能期待他摸摸鼻子離開,繼續(xù)去走他自己的老天涯。但蔡恭晚沒有死心,死心就不會硬著頭皮來到這里。麥芽色的帽舌壓著眉心,斜背的布包掛胸前,手底幾乎就是當年漏夜?jié)撎拥暮啽慵耶。他按了三次鈴,對講系統(tǒng)終于惱火了,每家每戶開始交叉齊鳴,有的對他哼著悶聲,有的問他到底找誰。找誰?不就是蔡歐陽晴美嗎?他不叫她的名字,篤定知道她在聽,只好清著喉嚨說,是—我—啦,沒想到經(jīng)由一陣聽音辨位,該掛的都掛了,不該掛的也掛了。蔡歐陽晴美憋了半小時才按下了開門鍵。幾個月后她還在納悶,那等待的空當他若不是找電線桿撒尿去了,難道一直賴在門外賭她一定會放手投降?這個新家要不是還有一道門禁替她擋路,恐怕那天早就穿門踏戶闖進來。整棟樓房是兒子蔡紫式發(fā)跡后的大手筆,不只前后有院,連側墻都站了一排櫻花梅花,死老猴是連做夢也沒看過這等景致的,果然一進門就傻了眼。多年之后的照面便就如此輕飄飄地晃眼而過,她不愿直視,他也只好暫且低著臉?諝庵袃晒煽諝。她瞅著那只老皮箱擱到了桌底,眼看另一手的背包也要落在茶幾時,立即撥出手勢,朝走道那邊的地板發(fā)落著。多年來難得防御起來的領域感是該讓他見識的,何況不知道他來是來多久,住要住到何月何年。蔡恭晚自認也不是省油的燈,為了驅走寄人籬下的鄉(xiāng)愁,他從前庭看到后院,刻意走得輕快,營造著遲來晚到總歸一家人的熟稔。那后面的石榴花噴得紅吱吱,好像呼應前院的白玫瑰一起對開著,打死也不相信這是她蔡歐陽晴美憑空得來的修行。他看完了外圍,交著手開始緩行,望望柜頭上的相框,看看邊幾上的小臺燈,品賞之余不忘兼顧自己的謙卑背影,走到后來發(fā)現(xiàn)老妻根本不在視線里,這才對著一些陌生飾物毫不客氣地摸弄起來。五點過后總算熱炒起來的鍋鏟聲,終于稍稍讓他暖和了半刻;卻沒想到后來看到的餐桌只剩幾許夾剩的冷盤,原來她已帶著自己的飯菜回到樓上,撇落他一個人默默吞下那天黃昏的晚餐。客廳終于暗下來的時候,蔡恭晚提著行李往上走,一時找不到梯間照明,只好借著不知何處的余光慢慢爬,樓上房門口擺著一雙拖鞋,他不清楚這是她光著腳在里面,還是暗示他直接換上拖鞋走進房。對方既然還在氣頭上,他不敢多加臆測,只能再往三樓走,行李不落地,腳尖踮在石階上。不幸得很,來到樓梯轉角時,他仰著臉正好對上了吸頂燈下忽然推開的浴室門,她正捏著腰間的褲頭走出來,上身來不及遮掩,一副光溜溜的落葉殘枝忽然就晃蕩在他眼前了;叵氘敃r的情景,蔡恭晚仍然不寒而栗,她咧著大嘴尖叫,偏偏嗓子好像啞掉了,聽起來很像從空中墜落的回音。后來爬上頂樓的蔡恭晚只好就著一張舊沙發(fā)躺下,兩手枕起后頸對著天花板,想著自己挨罵也是理所當然,只是那場面也不至于讓她那般震怒吧,那一對老奶早就掛了,不就是兩朵向日葵的末日嗎?倒有個揮不走的陰影一直跳動在他眼底,他想起了客廳柜上的那些大小相片,除了幾張單人照,全家合影最多也就四個人:蔡歐陽晴美,蔡紫式,蔡莫,還有就是媳婦蔡瑟芬。連嫁過來的外人也姓蔡,也在他們?nèi)鷨蝹鞯牟碳艺贾幌,獨獨漏掉他這如假包換的一家之主。相片里的每張臉冷冷地對他笑著,沒有人招手,容他借位的空隙也都塞滿了,一切都來不及了,難怪一回來就是這般冷清的對待。半夜三點還是難以入眠,早知道要在這個屋檐下安插今后的余生,他根本不會來按這個鬼電鈴。·他發(fā)覺自己被耍了。迎接他回來的禮數(shù)原本是這樣安排的:蔡紫式到火車站接他,媳婦負責張羅團圓的晚餐,連孫子蔡莫也要找人代班趕過來。協(xié)商過程充滿令人起疑的孝心,電話邀了一通又一通,聽到最后反讓他擔憂這份誠意別又縮了回去。那么,既要答應下來,那就要把情況弄清楚。啊你老母肯否?哪有問題,講實在啦,伊聽到你欲返來,歡喜到嘴笑目笑哩。多年不見的兒子變得如此奸巧,只好認了。當然,回來住了半年,老夫老妻總算磨出了相應之道,不再是剛開始的怒目仇眉。他睡二樓,也就是門口原來擺著拖鞋的那間房。她住三樓,旁邊另一間則是她的阿彌陀佛,整層都是她的世界,大清早就開始誦經(jīng),激切的魔音穿過陽臺落在前院花叢里,連花瓣露珠都一起晃顫著。八點早餐,現(xiàn)榨蔬果全由蔡恭晚調(diào)理,一人一杯量,全麥吐司自取,兩張嘴各嚼各的寂寞,節(jié)奏或有快慢,唯一整齊是同樣無聲無息。一天的開始,也像一天的結束。蔡恭晚曾經(jīng)試著一樣早起,貼著她跪到拜墊上,雖然聽不懂聲聲入耳的佛經(jīng),卻也知道懺悔有多重要,沒想到兩個膝頭剛落,她已提早拜了三拜,強撐著也要逃命似的爬離開。那天清晨便他獨自一人面對著菩薩,原本是來旁聽的,突然變成了主訴者,兩手合在空中頓了又頓,不知該說什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想起離家那晚雖然走得倉促,夫妻倆還是緊挨著身影的,她幫他提包,另一只手扣在他袖口,拉不緊,放不開,就像一幕離散的悲劇映在不敢開燈的小客廳。哪里知道多年以后全都變了樣,回來是回來了,每天活在啞劇里。風聲若過去,你就愛趕緊轉來,我會驚……驚啥啦,不過是去外口走走而已,你當作我欲去環(huán)游世界嗎?聽說隔天一早幾個黑索索的大漢已經(jīng)堵在店門口,丟雞蛋又潑尿,從磚墻流下來的紅漆注滿一攤又一攤,要不是半夜逃得快,不在醫(yī)院也在牢房里。光從這件事,總算悟到人生果然無常,黃昏前他還到處閑晃著,一頓飯后忽然就是匆忙打包的下場。一切都因為錢。文具店的生意連年慘淡,賣起六合彩的明牌后才開始有點現(xiàn)金周轉,嘗到了甜頭再加上眾人慫恿,終于自然而然當起了組頭。這天恰是臺風離境的下午,風還吹著,大街小巷卻靜得出奇,原來聽說一道天機突然在這小鎮(zhèn)降臨了,手腳快的男女老幼早就聚集到西郊一條泥流沖刷的河床。晚到的蔡恭晚,自行車爬上橋頭時,河岸兩邊已經(jīng)無路可行,他姑且看著別人笑話般扒在護欄上,嘴里叼著煙,聽著簇擁在石灘上搜尋浮字的人群中不時爆發(fā)的驚呼聲。然而就在這一瞬間,在這居高臨下的視野里,蔡恭晚猝然看見了神的筆跡。從他所在的高處俯瞰,他看見的是一片無人聞問的平瀨正在發(fā)光,而那是個非常清晰的密碼,由一堆大小石頭疊繞成形。也就是說,神剛剛來過了,祂在原本空無一人的河邊等了很久,后來人越來越多,祂只好來到灘尾留下了最后的暗示,等著從小郁郁寡歡的五十歲蔡恭晚此刻緩緩到來。他擠不進通往橋下的小徑,干脆縱身竄進右邊的芒草浪里,手忙腳亂地劈出曲折的路縫,一直到踏上了無人的石灘,已經(jīng)是另一處完全逆向的河床。河床上,一臺挖土機正在轟隆轟隆進行著清污工程。沒有更好的主意了,他當下是隨機應變地勇猛,馬上把那戴帽子的駕駛叫下來商量,掏出了身上所有的余錢,沒幾下便攀上了那只挖掘機,一待引擎發(fā)動,仿如搭著一部孤單的摩天輪緩緩升空。于是他終于又看見那個神奇密碼了,在與橋頭不同角度的幽微之處,神的心意還是那么堅持,不管河灘上那些蠢蛋有多赤誠,它仿佛只為他一人顯靈,那個數(shù)字不容懷疑,是那般諄諄教誨的開示,再不領悟那就永遠別想翻身了。那時的天空還忽然飄起了感人的細雨。蔡恭晚回到店里,搖醒了瞌睡中的蔡歐陽晴美,除了把看到的數(shù)字全部封牌以防外人下單,覺得不夠,開始打電話找同業(yè)調(diào)牌加碼;覺得還可以賺得更多,干脆吃下了賭客們的一堆冷門簽注,在上游大組頭規(guī)定封簽的最后一刻,終于送出他蔡恭晚潦倒了半輩子以來終該時來運轉的暴富簽單。二十年后他還記得河灘上的那個數(shù)字。石頭、泥巴加上無邊法力,形成兩個圈圈相互交纏著,那是一個倒臥的8,多像一雙乖巧的大眼睛,多么深情款款對他凝視著。明明就是神的筆跡,怎么知道后來變成了鬼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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