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幸福與毒藥


作者:曼殊斐爾,徐志摩     整理日期:2014-08-24 10:57:09

著名英國小說家曼殊斐爾的集作,以愛情,婚姻為主,展示社會問題,文字優(yōu)美,感人深思。包括名篇《Bliss》(《幸!罚、《GardenParty》(《園會》)、《poison》(《毒藥》)等。
  徐志摩曾這樣評價(jià)她的作品:“一般的小說只是小說,她的小說卻是純粹的文學(xué),真的藝術(shù);唯其純粹的文學(xué),她著作的光彩是深蘊(yùn)于內(nèi)而不是顯露于外者,其趣味也須讀者用心咀嚼,方能充分的理會!
   《幸!分v述的是一個(gè)看似完美無暇的女人,她有丈夫,有孩子,有車子,有房子。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幸福的,而事實(shí)卻恰恰相反……《毒藥》的故事中,也以一個(gè)美麗的女人為主角。她的前夫曾給她喝過毒藥,她的前前夫也是這樣,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給她吃毒藥,她就這樣靜靜的說著從前那兩個(gè)男人的故事,在新任的未婚夫面前……
  作者簡介:
  曼殊斐爾Mansfield,Katherine(1888~1923) 英國女作家,生于新西蘭惠靈頓。她自小聰慧美麗,才華出眾,20歲就出版了短篇小說集《InaGermanPension》。可惜天妒佳人,1923年1月9日,年僅34歲便因肺病卒于法國楓丹白露鎮(zhèn)。著有《Bliss》(《幸福》)、《GardenParty》(《園會》)、《poison》(《毒藥》)等。
  1922年7月,在英國學(xué)習(xí)的徐志摩在倫敦滿懷憧憬之情約見了曼殊斐爾,雖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分鐘,卻給徐志摩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他這樣形容曼殊斐爾的美:“至于她眉目口鼻之清之秀之明凈,我其實(shí)不能傳神于萬一,仿佛你對著自然界的杰作,不論是秋月洗凈的湖山,霞彩紛披的夕照,南洋里瑩澈的星空,或是藝術(shù)界的杰作,培德花芬的沁芳南……你只覺得他們整體的美,純粹的美,完全的美,不能分析的美,可感不可說的美!
  對于曼殊斐爾的作品,徐志摩評價(jià)說:“一般的小說只是小說,她的小說卻是純粹的文學(xué),真的藝術(shù);唯其純粹的文學(xué),她著作的光彩是深蘊(yùn)于內(nèi)而不是顯露于外者,其趣味也須讀者用心咀嚼,方能充分的理會!
  目錄:
  一個(gè)理想的家庭
  巴克媽媽的行狀
  園會
  夜深時(shí)
  幸福
  一杯茶
  毒藥
  刮風(fēng)
  金絲雀
  蒼蠅“一種單純的神秘的美永遠(yuǎn)在她的筆尖上顫動著。她一生所想望,所追求的是一種晶瑩的境界;在人格上,在思想上,在表達(dá)的藝術(shù)上,她永遠(yuǎn)凝視著那一個(gè)憧憬……
  我的翻譯當(dāng)然是粗率到一個(gè)褻瀆的程度,但你們或許可以由此感到曼殊斐爾,低著聲音像孩子似的說話的風(fēng)趣。她的思想是一群在雪夜里過路的羊;你們能讓它們走進(jìn)你們心窩如同羊歸它們的圈不?”
   ——徐志摩一個(gè)理想的家庭
  那天下午老倪扶先生捱出了(他公司的)璇門,步下三道的石級,踏上邊道,迎著滿街的春意,才知道,生平第一遭,他的確是老了——老不禁春了。春,又暖和,又殷勤,又匆忙的春,已經(jīng)來了,吹弄他的白須,溫存的摟著他的臂腕,他卻是對付不了,他如今老了,再不能拉整衣襟,向前邁步,青年的颯爽,他沒有了,他是乏了,那時(shí)晚照雖濃,他卻覺得寒噤遍體。
  霎時(shí)間他沒有了精力,他再沒有精神來對付明暢活潑的春,春情轉(zhuǎn)把他纏糊涂了。他想止步不前,想把手杖來揮散春光,想喝一聲:“走你們的!”霎時(shí)間他沒有了精力,就是一路照例的招呼,把手杖來輕點(diǎn)著帽檐,招呼一路的朋友,相識,店伙,郵差,車役,他亦覺得老大不自在。他往常心里爽快時(shí),喜笑的斜瞬總連著殷勤的手勢,仿佛說“別看我老,我比你們誰都強(qiáng)些,”——如今他連這一比一瞬都辦不了了。他踉蹌地走著,把膝部提得高高的,仿佛他在走過的空氣,像水般變重了變成實(shí)質(zhì)了似的,那時(shí)正值散市,一路匆匆的滿是歸家的人,街車不住的郎當(dāng),小車不住的切察,汽車搖著巨大的軀體,滾旋地前進(jìn),那樣漫不經(jīng)心的沖竄,只是夢想的。
  那天在公司里,一切如常,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海爾樂飯后到將近四點(diǎn)才回。他那里去了呢?他干什么來了?他不去讓他爹知道。老倪扶先生碰巧在前廊送客,海爾樂蕩著大步進(jìn)來了,老是他那神氣,從容,嫻雅,唇邊掛著他那最討女人喜歡似笑非笑的笑。
  啊!海樂爾太漂亮了,實(shí)在是太漂亮了,種種的麻煩就為的是那個(gè)。男子就不應(yīng)該有那樣的眼,那樣的睫,那樣的口唇;真的怪。他的娘,他的姊妹,家里的仆役,簡直把他神而明之捧;他們崇拜海爾樂,什么事都饒恕他;他從十三歲起就不老實(shí),那年偷了他娘的錢包,拿了錢,把空錢包藏在廚子的房里。
  老倪扶先生走著,想起了他,不覺狠狠的把手杖捶著地走道的邊兒。他又回想海樂爾也不單讓家里人給寵壞了,不,他的壞什么人都有分,他只要對人一看一笑,人家就會跑到他的跟前,所以無怪他竟整個(gè)的公司也著他的魔,哼,哼!那可不成,做生意不是鬧著玩,就是根柢打穩(wěn)準(zhǔn)發(fā)財(cái)?shù)拇蠊,也不能讓鬧著玩,要做生意,就得一心一意去做,要不然什么好生意都會當(dāng)著眼前失敗;可是一面夏羅同女孩子們整天的嬲著他!要他把生意整個(gè)交給海樂爾,要他息著,享自己的福,自個(gè)兒享福!老倪扶先生越想越惱,爽性在政府大樓外面那堆棕樹下呆著不走了!自個(gè)兒享福!晚風(fēng)正搖著黑沉沉的葉子,輕輕的在咯嘎作響。好,叫他坐在家里,對著大拇指不管事,眼看一聲的事業(yè),在海樂爾秀美的手指縫里溜跑,消散,臨了整個(gè)兒完事,一面海樂爾在笑……
  爹呀,你為什么不講理?真是完全的用不著,你天天的到公司去。人家見了你反而笑話你老態(tài),說你神氣看得多倦,這不是讓我們也不好意思嗎?這兒有的是大房子,花園。還不會自個(gè)兒享福,單就生活換個(gè)樣兒,也就有意思不是?要不然你就來一樣嗜好,消遣也好。
  老臘那孩子就提起嗓子唱了進(jìn)來,“誰都得有點(diǎn)兒嗜好,要不然就過不了活。”
  得,得!他忍不住惡狠狠的笑了,一面他使著狠勁,在爬那小山,過了小山就是哈各德大路。他要是有了嗜好,夏羅和老臘那群孩子,便怎么辦?他倒要問問。嗜好付不了房租,付不了海邊的避暑,付不了她的馬,她們的高爾夫球戲,付不了她們音樂間里跳舞用六十幾鎊的傳聲機(jī)。并不是他舍不得她們花費(fèi)。不,她們?nèi)琼斊恋,頂好看的女孩子,夏羅也是位了不得的太太,活該她們那么混,真的是,全城里那一家都比不上他們家那么交際廣,體面?刹皇,老倪扶先生每回在客廳桌上推著煙匣子讓客,聽的總是好話,稱贊他的太太,稱贊他的女孩子,甚至稱贊他自己。
  “你們是個(gè)理想的家庭,老先生,一個(gè)理想的家庭,仿佛是在書上念劇或是戲臺上看的似的!
  “算了算了,我的孩子,”老倪扶先生答道,“試試這煙,看和事不和事?你要愿意到花園去抽煙,孩子們大概全在草地上玩著哪!
  所以這群女孩子全沒有嫁人,人家就這么說。她們愿意嫁誰都成,可是她們在家太樂了。她們整天的在一起玩,多么樂,女孩子們外加夏羅,哼,哼!得了,得了!許是這么會事。……
  他已經(jīng)走完了那條時(shí)髦的哈各德大路;他已經(jīng)到了街角那所屋子,他們的住宅。進(jìn)出車馬的門推在那里;地上有新過的車輪痕跡,他面對著這所白漆的大樓,窗子滿開著,花紗的窗簾向外飄著,寬闊的窗沿上擺著玉簪花的藍(lán)磁花盆。車道的兩邊滿開著他們的紫陽花,全城有名的。一穗粉紅的,淺藍(lán)的花,像陽光似的和雜在紛披的葉子中間,老倪扶先生看看屋子,看看花,又看看車道上新印的輪跡,仿佛他們都在對他說此地有的是青年的生活,有的是女孩子們!
  外廳里還是老樣子,昏沉沉的滿是圍巾,洋傘,手套等類,全堆在那橡木柜架上。音樂間里有琴聲,又快又響,不耐煩的琴聲?蛷d的門半掩著,漏出里面的人聲。
  “那末,有冰其林沒有呢?”夏羅的聲音,接著她搖椅的軋哩軋哩。
  “冰其林!”安粟叫道,“我的親娘,你從沒有見過那樣的冰其林,就是兩種,一種是平常店里的小楊梅水,沿邊化的全是水!
  “那飯整個(gè)壞得太可怕了。”瑪麗安接著說。
  “可是,冰其林總還太早點(diǎn)!毕牧_緩緩地說。
  “怎么呢,要有就得好!卑菜谟珠_口。
  “對呀!寶貝!毕牧_輕著口音說。
  忽然音樂間門拍的打開了,老臘沖了進(jìn)來,她一見老倪扶先生站著,嚇了一跳,差一點(diǎn)喊了出來。
  “嘎呵,是爹!你嚇得我!你才回家嗎?怎么的查利士不來幫你脫外套?”
  她滿臉羞得通紅,兩眼發(fā)光,頭發(fā)落在額上,她氣喘得像方從暗里跑了出來,受了驚似的,原來這就是老臘,是不是,但是她似乎把老子忘了;她等在那里可不是為了他;她把持縐了的手絹角放在牙齒中間,恨恨地盡啃著。電話響了,啊。±吓D吱的一聲叫,當(dāng)著他直沖了過去。嘭的一聲電話間的門關(guān)緊了,同是夏羅叫道,“爹,是你不是?”
  “你又乏了!毕牧_抱怨地說著,她停止了她的搖椅,把她暖暖的熟梅似的臉湊上去讓他親吻。
  頭發(fā)鑠亮的安粟在他的胡子上啄了一下,瑪麗安的口唇刷著他的耳。
  “你走回來的,爹?”夏羅問。
  “是,我走回家的。”老倪扶先生說著,在一張客廳大椅里沉了下去。
  “可是你為什么不坐個(gè)車?”安粟問,“那時(shí)候有的是車,要幾百都有!
  “我的乖乖安粟,”瑪麗安叫道,“要是爹真愿意累壞他自個(gè)兒,我看我們也沒有法子去干涉!
  “孩子們,孩子們。”夏羅甜著口音勸著。
  瑪麗安可不肯停嘴:“不,娘,你寵壞了爹,那不對的。你得對他認(rèn)真點(diǎn)兒,他是頂頑皮!彼χ钟灿猪懙男,對著鏡子掠她的頭發(fā)。真怪!她小的時(shí)候,嗓子頂軟,話也說不出口似的,她有時(shí)簡直是口吃,可是現(xiàn)在,不論說什么——就是在飯桌上的“爹,勞駕梅醬”,她總是唱著高調(diào),仿佛在臺上唱戲似的。
  “你來的時(shí)候海樂爾離了公司沒有,我愛?”
  夏羅問道,又把坐椅搖了起來。
  “我不很清楚!崩夏叻鱿壬f。
  “我說不上四點(diǎn)鐘以后我就沒有見他!
  “他說……”夏羅正要說下去,安粟在報(bào)紙里亂翻了一陣,忽然跑過來,蹲在她娘椅子的旁邊叫道:“這兒,你看,我要的就是那個(gè)。媽,黃的,有點(diǎn)銀子的,你不愛嗎?”
  “給我吧!寶貝,”夏羅說,她摸著了她的玳瑁眼鏡,帶上了,把她豐腴的小手指,輕撫著那葉紙,把她的口唇荷包似的卷了起來!皣`,真可愛!”她含糊小語著;她從眼鏡邊兒上面望了出來,看看安粟。“我可不喜歡那裙飄!
  “不喜那裙飄!”安粟哭喪著聲音喊道:“好的就是那裙飄!
  “我來,娘讓我看。”瑪麗安咄的把那葉紙從夏羅手中搶了過去!拔艺f娘對的,”她高興喊說,“有了那裙飄,看得太重了。”
  老倪扶先生,人家早把他忘了,一和身沉在他坐椅的寬邊兒里面,昏昏的假寐著,聽她們說話,仿佛在做夢似的。他真是乏了;他再也使不出勁兒。今夜連自己的太太和女孩子們,他都受不住,她們是太……太。
  他半睡著的在心里所能想著的就只——他是大富了。在什么事情的背后,他都看見有個(gè)枯干的小老頭兒在爬著無窮盡的樓梯,他是誰呢?
  “今晚上我不換衣服了,”他含糊的說,“你說什么,爹?”“嘸!什么,什么?”老倪扶先生驚醒了,睜著眼向她們望!拔医裢砩喜粨Q衣服了!彼终f一遍。
  “可是我們請了羅雪兒,達(dá)文伯,還有華革太太!
  “那可不是春的不大好,一拆樣兒!
  “你人好過嗎,我愛?”
  “你自己又不用使勁,要查理士干甚么?”
  “可是你要真是來不得,”夏羅在遲疑。
  “成,成,成!崩夏叻稣玖似饋恚詡(gè)兒跑上樓,他方才隱約夢見爬樓梯的那個(gè)小老頭兒,仿佛就在他面前引路。年輕的查理士已經(jīng)在更衣房里等他,很小心的他在拿一塊手巾圍著那熱水筒。年輕的查理士,自從臉子紅紅的小孩子時(shí)候到家來收拾火爐以來,就是他得愛的當(dāng)差。老倪扶先生一進(jìn)房,坐下在窗口一張?zhí)倬幍拈L椅上,伸出了一雙腿,照例開他每晚的小頑笑。
  “查理士把他打扮起來了!”查理士縐著眉,深深的呼吸著,湊上前去把他領(lǐng)結(jié)里的針拔了出來。
  嘸,嘸!好,好!坐在打開的窗前很爽快,很爽快——很溫和的黃昏,下面正有人在網(wǎng)球場上剪草;他聽得刈草器的咄咄。不久那女孩子們又要開網(wǎng)球會了。一想著球會,他就好像聽得瑪麗安的聲音蕩著,“有你的,伙計(jì)……打著了,伙計(jì),啊,真好哪!”接著夏羅在廊下叫著“海樂爾在那兒?”安粟說,“他總不在這兒,娘!毕牧_又含糊地回著,“他說……”
  老倪扶先生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一手摸在他胡子的下面,從查理士手里取過梳子,很當(dāng)心的把他白胡子梳了幾道,查理士遞給他一塊折齊的手帕,他的表和圖章,眼鏡盒子!昂褪铝,孩子!遍T關(guān)上了,他又坐了下去,就是他一個(gè)人……
  現(xiàn)在那小老頭兒又在無窮盡的樓下漂亮的飯廳里,燈光開得旺旺的。
  !他的腿!像蜘蛛的腿——細(xì)小,干癟了的。
  “你們是個(gè)理想的家庭。”可是那話要是實(shí),為甚夏羅或是女孩們不會留住他。為甚他老是一個(gè)人,爬上爬下的,老是一個(gè)人。海樂爾在那里?啊!再不要盼望海樂爾什么事。下去了,那小小的老蜘蛛下去了。老倪扶先生心里害怕,因?yàn)樗娝镞^了飯廳,出了門,上了暗沉沉的車道,出了車馬進(jìn)出的門,到了公司。你們留住他,留住他,有人沒有!
  老倪扶先生又驚覺了。他的更衣房里已經(jīng)黑了,窗口只有些慘淡的光。他睡了有多久?他聽著,他聽得遠(yuǎn)遠(yuǎn)地人聲,遠(yuǎn)遠(yuǎn)地聲浪,穿過這又高又大昏黑了的房子,傳到他的耳邊。也許,他昏沉地在想,他已經(jīng)睡得好久了,誰也沒有記著他,全忘他,這屋子,夏羅女孩子們,海樂爾——與他有什么相干,他知道他們什么事?他們是他的生人。生命已經(jīng)在他面前過去了。夏羅已不是他的妻子,他的妻子!……黑沉沉的門口,一半讓情藤給掩著了,情藤仿佛懂得人情,也在垂頭喪氣,發(fā)愁似的。小的暖的手臂繞著他的項(xiàng)頸。一只又小又白的臉,對他仰著,一個(gè)口音說道,“再會罷,我的寶貝!
  “我的寶貝!再會吧,我的寶貝!彼齻兝锩婺且粋(gè)說的,她們?yōu)樯跻贂??zhǔn)是錯(cuò)了,她是他的妻,那個(gè)面色蒼白的小女孩子,此外他的一生只是一個(gè)夢。
  這時(shí)候門開了,年輕的查理士,站在燈亮里,垂著一雙手,像個(gè)年青的兵士,大聲喊道,“飯已經(jīng)端出來了,先生!”
  “我來了,我來了!”老倪扶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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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載說明
幸福與毒藥的作者是曼殊斐爾,徐志摩,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shí),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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