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情緣已了


作者:朵拉•海爾特,孫寧     整理日期:2014-08-24 10:54:47

設(shè)想一下,你結(jié)婚已經(jīng)十年。有一天,你正愜意地坐在電視機前,打算看著休?格蘭特如何追回他一生所愛的女人。就在這時,你丈夫突然打來電話說要離開你,那會是怎樣一種五雷轟頂?shù)母杏X!在一個愜意的晚上,這種事情就發(fā)生在出版社業(yè)務(wù)代表克里斯蒂娜的身上。幸運的是,他的妹妹和朋友們在第一時間伸出了援手,幫助她從鄉(xiāng)下搬到了漢堡。然而,要想讓生活重新回到正軌,還有許多問題需要解決,還要適應(yīng)不期而來的單身生活,重樹已經(jīng)消磨的自信。她能像好友瑪麗恩說的那樣,“半年之后就會笑著回顧現(xiàn)在了”嗎?
  作者簡介:
  1961年出生于德國北部的敘爾特島,圖書銷售專業(yè)畢業(yè),1992年起經(jīng)營出版社代理業(yè)務(wù),現(xiàn)居德國漢堡市。
  她的小說處女作《情緣已了》一出版就獲得了讀者和媒體的高度贊譽。2006年第二部小說《密不可分》出版并大獲成功。隨后推出的小說《帶上老爸去度假》和《英格姑媽出走了》甫一問世就躍上了德國所有暢銷書榜,受到廣大讀者的熱捧,并被改編拍攝成電影。
  目錄:
  突然來電
  人生規(guī)劃
  心靈傷害
  萬事開頭難
  單身生活
  痛苦折磨
  改天換地
  直面舊愛
  海灘性愛
  女人和朋友
  美麗表象
  故態(tài)重萌
  不惜代價
  不義之財
  瘋狂血拼突然來電
  人生規(guī)劃
  心靈傷害
  萬事開頭難
  單身生活
  痛苦折磨
  改天換地
  直面舊愛
  海灘性愛
  女人和朋友
  美麗表象
  故態(tài)重萌
  不惜代價
  不義之財
  瘋狂血拼
  理查德
  近愛情怯
  人到四十
  成雙入對
  告別過去讀著這本小說,感覺就像是你最好的朋友一邊喝著葡萄酒,一邊向你講述她的人生故事。精彩!
  ——德國《生活!》雜志
  這部小說寫的是一次失敗的愛情,以及由此產(chǎn)生的精神痛苦和充滿希望的重新開始。朵拉?海爾特的這部處女作風(fēng)格輕松,帶有可愛的幽默。她的書娛樂性很強,同時調(diào)皮又不失聰明地給一些人出了個好主意。
  ——德國《勞西茨周報》
  “這本書給人勇氣,輕松愉快。讀起來很流暢,讓人不忍釋手,期待著知道克里斯蒂那接下來做什么。”
  Rotterdam.de08.08.2007獻(xiàn)給安妮、安德莉亞?L、安德莉亞?R、科爾絲婷和我的妹妹比爾吉特。
  沒有你們這樣的女人,生活會變得更加艱難。
  突然來電
  休?格蘭特跳進(jìn)汽車,要在最后一刻趕到機場,挽救他一生的真愛。就在這時,電話響了。
  我和妹妹的身子不禁一抖。
  “哎呀,不要吧,再有十分鐘就是大團(tuán)圓了!
  伊內(nèi)絲按下電視遙控器的“暫!辨I,站起身來,拿過電話聽筒。
  我依然盯著屏幕上靜止不動的畫面,看著那個陷入愛河無法自拔的休?格蘭特。
  “找你的。你老公大概是想要你了吧!
  “別胡說,我可是今天早上才離開家的呢!
  我和貝恩特住在鄉(xiāng)下,離漢堡差不多一百五十公里,在北海沿岸,緊靠海邊,不過也差不多算是世界的盡頭了。那里的風(fēng)景不錯,貝恩特就在我們住的村子里長大。不過對我的工作來說,這地方卻很不方便。我所有的客戶都在漢堡和下薩克森州,所以需要經(jīng)常出差并且在外面過夜。每當(dāng)我和漢堡的客戶有約的時候,就會住在妹妹家。今天是我本次漢堡之行的第一天,姐妹倆本打算好好過一個女生之夜,邊喝冰鎮(zhèn)白葡萄酒邊看電影《諾丁山》。
  我老公可不是個欲望很強的人,雖然我也常常盼望著有朝一日他會改變。
  我從伊內(nèi)絲手里接過話機。
  “喂,貝恩特,我忘帶什么東西了嗎?我能十分鐘后再給你打回去嗎?再過十分鐘電影就放完了!
  “我必須要和你談?wù)。?br/>  他聲音里的某種情緒讓我從妹妹身邊的沙發(fā)上站起來,拿著話機走進(jìn)了她的工作室。
  “談什么?”
  貝恩特輕輕咳嗽了一下,沒有說話。我也沒說話。
  我倆結(jié)婚已經(jīng)快十年了。在過去的四年里,兩人間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一些變化。大多時候我都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只是盼著一切都會好起來。
  貝恩特不是個喜歡談?wù)摳星榈哪腥耍瑢嶋H上他甚至拒絕談?wù)撨@類話題。而我也習(xí)慣了,心想只要做個好妻子就行,況且在經(jīng)歷了十年的婚姻生活之后,也不可能再期待會有什么偉大的愛情或激情的性愛了。
  一聲輕輕的咳嗽打破了沉默。
  我實在是憋不住了。
  “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哦,也不是,我是說,我仔細(xì)地考慮了一下!
  我覺得他像是喝醉了似的。
  “考慮什么?”
  “我,哦,是這樣的,克里斯蒂娜,我要和你離婚。”
  晴天霹靂!我感到天旋地轉(zhuǎn),心跳得像狂奔的馬,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
  我感覺我的婚姻到頭了。
  “你喝酒了嗎?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沒事吧?今天早上不還是好好的嗎?你說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貝恩特,你倒是說話呀!”
  我的嗓音變得尖厲起來。
  貝恩特又咳嗽了一聲,但沒說話。
  我無法理解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過去的這個周末就像往常一樣——星期六,我們到鄰居家參加了聚會,非常不錯,每個人都很開心;貝恩特很早就回家了,但他說我盡管留下,他只是喝了太多的葡萄酒,感覺累了。
  后來當(dāng)我回到家的時候,他已經(jīng)躺在床上睡著了。
  星期天也和以往的無數(shù)個星期天一樣。吃完早飯,我坐在寫字臺前工作,貝恩特在車庫里修理東西,中午的時候,我倆抽空去看望他父母,下午的時光消逝在讀書、喝咖啡、看電視、熨衣服之中。到了晚上,我把下周要用的東西裝進(jìn)旅行包。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
  可現(xiàn)在呢,過了二十四個小時,竟然變成這樣。
  “貝恩特,求你了,你不能就這樣往伊內(nèi)絲家打電話找我,然后逼我聽這種話!
  “我只是再也忍受不了這一切了,房子、我的工作、咱倆的婚姻。人生苦短啊!
  我沒聽明白。
  “為什么要說到房子?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倆可以看看是不是需要改變些什么。咱倆齊心協(xié)力,什么問題都會解決的!
  “可原因不在這兒。我只是不想再和你過下去了!
  我感覺心里難受極了。
  “可我們必須要好好談?wù),這是沒法在電話里說清楚的!
  “那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我的旅行日程表已經(jīng)在廚房的墻上貼了好幾年,我所有的出差安排都在那上面,可貝恩特從來都不知道我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
  “我會把約會往后推,明天晚上就回家!
  “好的,那回頭再聊。不過我的決心已定,不可能變了!
  這時,我終于明白他是認(rèn)真的,我終于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我感覺到身體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的了。
  “明天見!
  可他已經(jīng)掛上了電話。
  我按下紅色的鍵,小心地把話筒擱在書桌上。
  然后,緩緩地走進(jìn)客廳。
  “總算打完了。他完全可以等到大結(jié)局結(jié)束再打過來嘛。”
  伊內(nèi)絲把手中的書扔到一邊,拿起遙控器,然后看著我。
  “我的上帝啊,克里斯蒂娜,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呆呆地盯著電視屏幕上愛到無可救藥的休?格蘭特,然后又看著伊內(nèi)絲憂心忡忡的臉。
  “貝恩特要和我分手,說人生苦短。”
  說著,我眼淚就奪眶而出,還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人生規(guī)劃
  三個小時之后,我的情緒總算是平靜了一些,也可以說出成句的話來了。
  伊內(nèi)絲是個受過專業(yè)培訓(xùn)的兒科護(hù)士,對付歇斯底里的幼兒可以說是得心應(yīng)手,這些手法用在姐姐身上效果看來也立竿見影。為了保險起見,她又給我倒了一杯加朗姆酒的茶水。
  我向她講起了這幾年我的婚姻狀況。
  貝恩特對我越來越漠不關(guān)心,越來越不讓人放心,我也心懷不滿。他回避各種和我交談的機會,總是抱怨自己的工作壓力,我倆之間陷入了僵局。
  沒有爭吵,我們可以說是和睦相處,只要我不抱怨,一切都相安無事。
  我邊說邊哭,邊哭邊說。
  最后,我終于說到了那個傷人的事實:貝恩特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才和我上床。
  伊內(nèi)絲全神貫注地聽我訴說,遞給我紙巾和點燃的香煙,給我添茶和朗姆酒,讓我一吐為快。
  我感到筋疲力盡,也有些醉了,不得不休息片刻。
  “對我來說,聽起來像是貝恩特有了別的女人!
  我打了個寒戰(zhàn),但馬上搖了搖頭。
  貝恩特已經(jīng)變得冷淡,而且毫無激情,我不相信他會花費心思和力氣去找女人。
  “要是有的話,我會察覺到的。”
  “前提是如果你想去察覺的話。不過我的確沒法想象你那位暮氣沉沉、做事沒有條理的丈夫會選擇沒有你的生活,更不要說他基本上要依靠你來養(yǎng)家呢。再說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隨心所欲為所欲為,做事情從來都不考慮后果,而你從來沒說過他一句壞話,他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處呢?我是想不出任何好處的,正相反,還有壞處。”
  我感到有必要替他辯護(hù)一下,但又想不出該說什么。
  伊內(nèi)絲拿下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坐直身子。
  她屬于那種人,無論遇到什么危機和問題,都絕對相信,最簡單的解決方法就是清單和表格。
  她把各種想法、打算和主意寫在紙面上,然后一個一個地解決。
  “現(xiàn)在你要好好考慮清楚的是,明天晚上和他談些什么!
  她已經(jīng)把一支圓珠筆拿在手里。
  “你想要為了你的婚姻而戰(zhàn)斗嗎?”
  說著話,她又把筆記本放在了桌上。
  “可是當(dāng)一個人說他再也不想和我一起過了,我又能怎么做呢?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之后,試圖說服他相信我其實根本沒有這么差勁?”
  伊內(nèi)絲把本子上寫的“繼續(xù)”兩個字劃掉。
  “好的,也就是說重新開始!
  她把四個字寫在本子上,并在下方劃了著重線,接下來她開始編號。
  “你想到哪里去?”
  “我要搬到漢堡來!
  “你確定嗎?”
  伊內(nèi)絲在數(shù)字“1”旁邊寫下“搬到漢堡”。
  “我沒法一個人住在鄉(xiāng)下的那棟房子里。我都是為了貝恩特才住在那里的,你讓我孤零零一個人怎么住啊。自從買了這房子,我已經(jīng)變成一個鄉(xiāng)下妞了!
  我的眼淚又流出來了。
  “那咱們就在漢堡給你找套房子,一套真正時尚大氣的房子。你了解這座城市,這里有你的同事和朋友,你也總算要離開鄉(xiāng)下了。”
  在數(shù)字“2”旁邊是一些人名:多羅西亞、格奧爾格、蕾奧妮、約爾格、尼娜、弗蘭西絲卡。
  我擦了擦鼻子,讓自己平靜下來?吹竭@些名字,我的情緒也好了一些,F(xiàn)在終于可以隨時隨地和他們聯(lián)系了,真好,再也不用總要惦記著在哪里過夜了。他們很少會到鄉(xiāng)下來看我們,貝恩特本來也不是個擅長掩飾自己情緒的人,特別是當(dāng)來的客人和他沒有直接關(guān)系的時候。有一次蕾奧妮夫婦倆到海邊來散心,順道來看我。貝恩特打開房門,直勾勾地盯著倆人沾滿沙子的鞋,一句話也沒說。他倆一走,他就開始用吸塵器清理地面。不幸的是蕾奧妮忘了帶圍巾,于是又折了回來,貝恩特打開門,手里正拿著吸塵器。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我家來。
  看到這些名字,我突然想起另外一個人來,再次讓我淚流滿面。
  “可是安琪該怎么辦?”
  伊內(nèi)絲已經(jīng)在寫“3”了。
  “安琪嘛,聽我說,你倆已經(jīng)是二十五年的老朋友了,其中有十五年你倆分別住在兩個城市,可是你們不也是交往得很好嗎?”
  安琪是我認(rèn)識最久、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幾年前她離了婚,是我勸她從漢堡搬到我家附近來的。她和她的兩個女兒——我的教女一起住,如今我們兩家相距只有五公里?涩F(xiàn)在我要拋棄她了。
  一陣痛苦的浪潮席卷過我的身體。我重新恢復(fù)了理智。
  “我將不得不拋下我的貓?墒侨绻岬綕h堡,我不認(rèn)識牙醫(yī),不認(rèn)識修車行,不認(rèn)識面包店,所有熟悉的道路都不見了,再也不能和貝恩特一起過圣誕,再也不能在星期天一起吃早餐,再也不能一起過生日,我的爸媽會怎么說呀。”
  伊內(nèi)絲在一旁看著泣不成聲的我,努力分辨我所說的話!鞍謰尅边@個詞她聽懂了,于是便在第三點旁寫下“敘爾特島”!耙菑臐h堡回家的話,可比從你的那個窮鄉(xiāng)僻壤過去快多了,至少可以節(jié)省兩個小時!
  貝恩特痛恨敘爾特島。我的爸媽一直住在那兒,我們本來可以經(jīng)常去看他們,可他總是覺得路途太遠(yuǎn)。所以我只是偶爾回趟家,因此常常想家。
  我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這會兒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半了。
  我的良心感到很不安。再過四個小時,伊內(nèi)絲就必須到診所去上班了。她看上去十分疲倦,哈欠連天。
  我強打起精神:“來吧,咱們必須得去睡覺了。我沒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這么晚了!
  “沒事兒。那好吧,努力睡一會兒,要是有事情的話就叫醒我!
  她摸了下我的臉,這讓我的眼里又噙滿了淚水。然后她去洗澡了。
  在這晚剩余的三個小時里,我總是不斷看到同樣的畫面。
  我倆剛認(rèn)識時貝恩特的皮膚曬得黝黑。我們倆在一起,在沙灘上,在聚會上,在花園里,在葡萄牙度假。他的臉,早上的、中午的、晚上的。
  我任由淚水在臉上流淌,我堅信自己失去了一生的愛。
  心靈傷害
  幾個小時之后,當(dāng)我開車去拜訪今天的第一個客戶時,我感到身心俱疲,頭腦麻木。
  我的客戶都是書店老板,他們從我這里訂購各大出版社的新書,然后再賣給自己的顧客。我的訂購商都是多年的老客戶了,我希望沒有人察覺到今天是災(zāi)難發(fā)生后的第一天。我可忍受不了別人的可憐。
  還好,顯然沒有人覺察,至少沒人跟我提起與此有關(guān)的問題。
  我把一天的行程安排按部就班地完成,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是機械式的,只希望能夠平安熬過這一天。
  直到在回家的路上,我才再次感到一陣陣的悲傷,對即將面臨的談話的恐懼,取代了一天的迷糊和麻木。
  當(dāng)駛上家門前的車道的時候,我有一種奇特的感覺,一切看上去都和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我養(yǎng)的幾只貓迎面跑來,房前的信箱里塞滿了郵件,鄰居在沖我揮手: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貝恩特從窗戶里看到了我,給我打開了屋門,這和往常不一樣。
  他咳嗽了一聲,尷尬地笑了笑,從我手上接過包。這讓他自己也感到驚訝。
  “怎么樣,還好嗎?”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該怎么說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呢?
  “嗯,你吃過東西了嗎?來杯咖啡?”
  我有種一切都搞錯了的感覺。
  “我不餓,我想談?wù)劇!?br/>  我坐到廚房的餐桌旁,貝恩特開始莫名其妙地給貓喂食,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貝恩特,求求你,把貓盆裝滿就好了!”
  他走到水槽旁,開始用一把刷子沖洗水盆。
  我的頭在疼,一跳一跳地,我的皮膚也在刺痛。我努力集中精神,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
  他終于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但很快又站起來,拿過煙灰缸和他的香煙,然后又坐下。
  我看著他,他的神情舉止和往常一樣。
  “說吧?”
  “說什么?昨天我不是把所有的話都跟你說過了嘛!
  “在電話里,在伊內(nèi)絲那里。為什么不在周末說?”
  “我覺得在電話里說會容易點兒,而且有人陪著你也會好一些!
  我竭力保持鎮(zhèn)定。這話說得,“容易點兒”?
  “你能跟我解釋一下為什么嗎?”
  “我解釋過了呀!
  “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么!
  我再次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時,我想起了伊內(nèi)絲的話。
  “你是不是認(rèn)識了什么人?”
  “胡說,什么時候?這個決定只和我有關(guān),不是你的錯!
  “我不信你的話,一定發(fā)生了什么事。”
  “別胡思亂想了,啥事兒也沒發(fā)生!
  他站起身來,從柜子里取出兩個瓷杯,往里面倒了咖啡。
  “當(dāng)然了,你可以繼續(xù)住在這里,那樣的話我就搬出去!
  “我可沒法面對這里的房子、花園和貓,再說我還有我的工作。我可能會搬到漢堡去。”
  我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或許現(xiàn)在他會明白我們正在做什么。
  “是啊,那就隨你的便吧。漢堡的確很棒,而且對你來說也方便。當(dāng)然了,我會幫你搬家的。”
  我感覺胸悶得很。
  我沒法理解眼前所發(fā)生的事情,我只知道它發(fā)生了。
  我們又在廚房里坐了一會兒。我強忍住淚水,不斷地提問題,而貝恩特則避而不答,只會說一堆“我們還是朋友啦”和“我們不必馬上辦離婚手續(xù),這樣可以少交點稅”之類的話。
  終于,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起身上了樓。當(dāng)我躺在床上,再也無法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的時候,我聽見樓下傳來關(guān)門聲,不一會兒,又聽見貝恩特發(fā)動汽車的聲音。
  一個小時之后,我連號啕大哭的力氣也沒有了。我感到自己被拋棄,被侮辱,形單影只。
  我想到了伊內(nèi)絲,但不能再去煩擾她,然后我想到了安琪,反正這件事她早晚都會知道,于是我撥通了她的號碼。電話響了兩聲之后,我聽到了她的聲音。
  “安琪,是我,貝恩特要和我離婚!
  淚水馬上又涌了出來。
  “什么?哎呀,真是豈有此理?上О,我就知道你會和他離婚的!
  “可是我并不想離婚。安琪,我可能要搬到漢堡去了,我不想一個人留在這里,可你們該怎么辦哪?”
  “那你就別操心了。如果不是為了孩子,我離婚后也會留在城里的,你必須這么做。而且這也不是咱倆共同經(jīng)歷的第一次離婚了,我來幫你,我們會搞定的。”
  我們又聊了幾分鐘。當(dāng)放下電話的時候,我覺得心理上得到了些許安慰。
  之后,我又給瑪麗恩打了電話。她是貝恩特最好的朋友的前妻,我倆因為丈夫的緣故而相識,由于都住在同一個村子里,因此在過去幾年里成了朋友。此外,她強壯有力,為人實在,我不用擔(dān)心她會可憐我。
  我三言兩語地講完之后,她問起離婚的原因,我的回答讓她難以滿意,她又提出我可以住在她家的客房里。我起初拒絕了她的好意,但又答應(yīng)過幾天再給她去電話。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每天過得就像是在云里霧里似的。
  讓人欣慰的是,我的生活中有一部分一如平常。我拜訪自己的客戶,按照計劃一個個地上門拜訪,但絕口不提自己目前的處境。
  有一天晚上,我又到伊內(nèi)絲家過夜,蕾奧妮來看我們。之前伊內(nèi)絲遇到了她,于是把我的遭遇告訴了她。幾年前我倆曾經(jīng)是同事,現(xiàn)在每年大概會見三到四次面。
  她拿著一瓶香檳酒站在伊內(nèi)絲的門前,見到我,一張口就單刀直入:“這是好事哇,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他手拿吸塵器站在那里的樣子,他既不關(guān)心你的工作,也不愛讀書,從來沒有和你來過一次漢堡,能擺脫這家伙,而且能離開鄉(xiāng)下,你應(yīng)當(dāng)感到高興才對。為了真正的生活,干杯!”
  我雖然不認(rèn)同她的看法,但讓我感動的是,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里,有時是她和伊內(nèi)絲在一起,有時是她一個人,替我看了數(shù)不清的房子,再把大多數(shù)淘汰掉,最后替我在周末安排三到四次看房子的約會。
  在不需要看房子的時候,我就開車到敘爾特島去看爸媽,在三月的寒風(fēng)中,有時沿著海灘走上幾個小時,有時在睡覺,偶爾也會哭泣。
  每個星期我都必須到貝恩特那兒去一次。我的辦公室地址仍然設(shè)在那里,所以郵件都會寄過去。
  貝恩特總是躲著我。如果他在家里,我就住到瑪麗恩那里去,她已經(jīng)為我準(zhǔn)備好了搬家用的紙箱和一份漢堡市的地圖。
  作為離過婚的女人,她那堅定的樂觀態(tài)度對我是個不小的幫助。
  “寶貝,半年之后你就會笑著回顧現(xiàn)在了。”
  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許多人躲著我,讓我感到很納悶;蛟S她們擔(dān)心離婚會有傳染性吧。
  我也很少聽到安琪的消息。讓我覺察到這一點的,是在一個周五的晚上,當(dāng)時我坐在瑪麗恩家的廚房里,她向我問起安琪。
  那是在四月初。伊內(nèi)絲和蕾奧妮替我找到了一套住所,我覺得不錯,就住了進(jìn)去。九十平方米,有屋頂露臺和壁爐,廚房外面是陽臺。位置恰好在伊內(nèi)絲和蕾奧妮家的中間,我開車只要十五分鐘,就能到她倆當(dāng)中的任何一家,這件事讓我的心情輕松了許多。所以,瑪麗恩提出的問題一開始并沒有讓我感到困惑。
  “安琪可是忙得很呢。孩子、工作,你知道的。搬家的時候她說要來幫我,十五號,她已經(jīng)請好了假!
  “我只是覺得有點怪。她是你最好的朋友,可六個星期了,你卻沒有她的音信。她知不知道你已經(jīng)找到住的地方了?”
  “明天我就告訴她。明天是卡羅拉的生日,所以我去她家給孩子過生日。再說了,瑪麗恩,我知道你不是特別喜歡安琪,你只是沒有真正了解她!
  她沒有答話。我感覺她想跟我說些什么。但我沒有問,她也沒有說。
  第二天,當(dāng)我提著生日禮物朝汽車走去的時候,貝恩特跟在我的身后。
  “你要到哪兒去?”
  “卡羅拉今天生日,她就要十歲了!
  “你還有空兒去參加孩子的生日聚會?我以為你要整理行李呢。”
  “她是我的教女。還來得及整理行李,我有兩個星期的時間呢!
  “哦,你知道就好。”
  貝恩特轉(zhuǎn)身回了屋,說不定他已經(jīng)后悔做出離婚的決定了。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悶悶不樂,要是往常的話,我不在家,他應(yīng)該很高興才是。
  我按響安琪家的門鈴,卡羅拉打開門,一下子蹦起來抱住了我的脖子。
  “你終于來了,你的身體好了嗎?這是給我的嗎?我可以現(xiàn)在就打開它嗎?”
  沒有必要回答,突然間,走廊里擠滿了一群十歲大的女孩兒,每個人都在亂喊亂叫。
  我從她們當(dāng)中擠過去,走進(jìn)廚房。
  安琪正站在爐灶前,全神貫注地在鍋里攪拌著。她抬了下頭,朝我點點頭。
  “嗨,克里斯蒂娜,你還好嗎?”
  說完,她又低下頭去看放在身邊的菜譜。
  我感到驚訝和困惑。
  “嗨,安琪,沒啥特別的,你到底是怎么啦?”
  “哎呀,你知道的,孩子們過生日總會讓人心煩意亂,今天一上午我都在市里跑,兩只腳都走疼了,然后還有那個卡特琳——卡羅拉的朋友,一個胖女孩,那嗓門可真叫高啊!
  她喋喋不休地講著,像個上緊了發(fā)條的玩偶,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走到她身邊,把寫著菜譜的紙條推到一邊。
  “我到底做錯什么了?”
  現(xiàn)在輪到她驚愕地看著我。
  “沒有啊,哦,只不過,哎呀,你的家里現(xiàn)在總算有露臺了,真是太棒了,這樣你就可以把沙灘椅搬過去了!
  我的身子一下子變得冰冷。一開始還只是一種感覺,然后大腦開始工作。
  她的目光現(xiàn)在轉(zhuǎn)向了燒鍋。
  “安琪?”
  她沒說話,繼續(xù)攪拌著。
  我拿起我的包和外套,走進(jìn)兒童房,去和卡羅拉道別。她正在滿懷熱情地拆禮物,兩眼放光地朝自己的朋友們大笑。
  我轉(zhuǎn)身離開了。
  萬事開頭難
  伊內(nèi)絲坐在她的工具箱上,用打火機把瓶蓋起開。她先是看了多羅西亞一眼,然后又帶著勝利的微笑看著我。
  “九分鐘!
  多羅西亞朝她點點頭,揉著自己食指上的水泡。
  “不到十分鐘,我早就知道了。”
  我正端著一個裝滿書的箱子走進(jìn)客廳,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么。
  “什么九分鐘?”
  伊內(nèi)絲把瓶子放到嘴邊,長長地喝了一口,然后放下酒瓶看著我。
  “安裝畢利書柜的最快紀(jì)錄。上個書架用了十分鐘!
  多羅西亞沖我伸出了食指。
  “不到十分鐘,不過手上磨出了這個水泡!”
  幾年前,多羅西亞是我弟弟格奧爾格的女朋友。過了一段時間之后,愛情消失了,但他們的友情卻保留了下來。
  多羅西亞用她的魅力和幽默迅速贏得了我家人的認(rèn)可,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同樣也保留了下來。
  得知我打算搬到漢堡來住,她很興奮,因為她也住在漢堡。
  伊內(nèi)絲把打火機放到一個新的啤酒瓶上,打開金屬瓶蓋,遞給多羅西亞。
  原先靠在墻上的多羅西亞直起身來,從兩張反疊在一起的椅子中拿起上面的一把放好,然后呻吟著坐下。
  “我的上帝,這水泡可真疼。好吧,你覺得我裝了八個畢利書柜之后總算能喝瓶啤酒啦?”
  “裝了八個畢利書柜之后是一定要喝瓶啤酒的。怎么樣,克里斯蒂娜,你也來一瓶?”
  我四下看了看,房間里亂七八糟的?帐幨幍臅,沙發(fā)上擺放著大衣、枕頭和窗簾,椅子堆在一起,地毯卷成一團(tuán),到處都擺滿了搬家用的紙箱。
  “屋里越來越亂了!
  我有點泄氣了。
  “哎,克里斯蒂娜,我覺得你應(yīng)該把這兒整理一下。以前你做事總是那么干凈利索,可你才剛剛搬到大城市來,就‘嘭’的一下變成了個邋遢鬼!
  多羅西亞大笑了起來,覺得自己的玩笑話很有意思。她敲了敲臨時當(dāng)做桌子的書箱,上面擺滿了啤酒瓶、甘草袋、煙灰缸、瓶塞和大大小小的螺釘。
  “鋪上塊桌布吧,那樣這里看上去就有格調(diào)了!
  伊內(nèi)絲也笑了起來。
  “而且你一定還有瓶墊吧,否則桌面上都要留下酒瓶印子了!
  多羅西亞還想接著說,但卻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你可真壞!
  伊內(nèi)絲樂得直搖頭,順手遞給我一瓶啤酒。
  “她累壞了。這些搞藝術(shù)的動起手來可真是沒用。”
  多羅西亞是戲劇服裝設(shè)計師,在電視臺工作,平時也自己作畫。
  她用手背撥開眼前黑色的卷發(fā),擦去臉上的眼淚,做了個痛苦的表情。
  “八個畢利書柜哎,其中有三個還是我用帶水泡的手裝起來的呢,而且還沒包括衣柜、書桌和餐桌呢。”
  “餐桌壓根兒就不用組裝呀!
  “可我在上面鋪了塊桌布呀!
  她又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大笑像會傳染似的,我們?nèi)齻人圍坐在書箱旁,一邊“咯咯”地笑,一邊喝著啤酒。
  最后,伊內(nèi)絲站了起來,把空酒瓶扔進(jìn)啤酒箱里,又抓起了她的電鉆。
  “現(xiàn)在接著干吧,咱們還沒完工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六點了,再過兩個小時我就得走了。”
  多羅西亞“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兩手叉腰。
  “克里斯蒂娜,現(xiàn)在趕快把這里收拾干凈,然后這里就算弄好了!
  她小聲地笑著,跟著伊內(nèi)絲走過去。她扶著窗簾桿,伊內(nèi)絲負(fù)責(zé)安裝。
  我們事先約好一大早在我的新家碰頭。家具和紙箱在前一天就已經(jīng)運到了。我和伊內(nèi)絲幫著卸車,把所有的物件都拖進(jìn)家門,兩個人都累得連呼帶喘。
  所以伊內(nèi)絲認(rèn)為可以等到第二天再整理、打孔和組裝。
  多羅西亞早就興奮地宣布等我搬家時要來幫忙。她來的時候興高采烈,幾乎是迫不及待了。
  伊內(nèi)絲帶來了工具箱,還有她總攬全局的本領(lǐng)。她發(fā)號施令,把清單上列的項目一個個劃掉,全神貫注地上螺絲、打鉆孔,一點兒不顯得累。到中午的時候,廚房、辦公室和臥室已經(jīng)差不多大功告成了。
  伊內(nèi)絲和多羅西亞把家具一件件地搭起來,用螺絲刀拼在一起,而我則拆開一個又一個的盒子,把里面的物件一個接一個地拿出來放好。
  格奧爾格也來了,車?yán)镅b著帶面包和蛋糕的餐盤,還有一箱啤酒。
  “可惜沒法早點來,還有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我們?nèi)齻人都笑了起來。
  格奧爾格是記者。根據(jù)伊內(nèi)絲的說法,他的手工技能只局限于把手提電腦的插頭和電源插座連接起來。實際上就連這點活也經(jīng)常會出紕漏。
  聽到這話,她久久地看著他,最終決定讓他把空紙箱疊起來,然后送到閣樓上去。
  “這樣的話,你既不會弄壞東西,也不會弄傷自己!
  這話對格奧爾格根本不起作用。
  “要是沒有我,你們會餓死、渴死的。我可以疊箱子、搬箱子,其實你們會都很愛我呢!
  盡管有各種“成見”,但他還是留了下來,結(jié)果伊內(nèi)絲給他派了一個又一個的任務(wù)。
  他幫忙扶過燈,整理了圖書,煮了咖啡,此外還至少撫摸了我二十次,對我的遭遇表示同情,直到半個小時之前,他才不得不離開。
  在最后的兩小時里,我們在伊內(nèi)絲的號令下繼續(xù)埋頭苦干。
  眼下,我們終于可以坐在餐桌旁,享受收工后的啤酒。
  伊內(nèi)絲伸了個懶腰,滿意地看著四周。
  “現(xiàn)在,你總算可以躺在床上好好睡個覺了。廚房已經(jīng)整理好了,所有的燈也都裝好了,浴室的墻壁粉刷一新,現(xiàn)在只剩下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再就是把剩下的幾個箱子拆開,不過這些都不急。咱們可真是了不起!”
  多羅西亞的一雙大眼睛盯著我,然后瞥了眼木桌。
  “可是還沒有桌布呢!
  她又“咯咯”地笑了起來。
  “老天呀,我真是累壞了,所以又開始胡鬧了。我真想跟你們接著喝啤酒,可我必須要回去睡覺了,明早八點鐘還要上節(jié)目!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我們已經(jīng)干了將近十二個小時。
  “你自己能行嗎?”多羅西亞問。
  “沒問題!
  我很高興一會兒就能一個人待著了。
  “我再整理一會兒,然后也會早早睡覺的!
  “那就好!
  多羅西亞給我打氣。
  “要記住,第一個晚上夢到的東西都會實現(xiàn)的!
  她吻了下我的頭頂。
  “還有,你必須要去理發(fā)了,親愛的。只有在鄉(xiāng)下才接受灰白的頭發(fā)。明天下午我會再來,希望你整理得開心!
  我也站起來,親了下伊內(nèi)絲的臉頰。她有些憂心忡忡地看著我。
  “一切都沒問題啦,伊內(nèi)絲,真的,而且要謝謝你們!
  “那就明天見。希望你第一個晚上睡個好覺!
  她們離開后,我關(guān)上了房門。
  現(xiàn)在是我第一次獨自一人待在自己的住所里。
  單身生活
  我緩步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我把每個房間里的燈都打開,把每扇門都敞開,把一盞落地?zé)襞驳搅硪粋位置,又放好一把椅子,接著把床單撫平。大多數(shù)的家具都是新買的。在過去的兩個星期里,我一有時間,就和多羅西亞或伊內(nèi)絲去逛家具商場或日用品商店,購買新生活所需的各種東西。
  格奧爾格主動提出借給我錢。他掙得多,花得少,口袋里總會有些結(jié)余。對于他的提議,我感到很高興,也接受了他的好意。這樣就能夠讓我擺脫那些勾起我對往日婚姻回憶的東西。
  我四下看了看,房間里仍然有很多不熟悉的東西,這種感覺很奇怪,周圍的一切都令我陌生。
  我深吸了口氣,決定再收拾三個箱子,然后就去淋浴,再開一瓶多羅西亞帶來的紅酒。
  兩個小時之后,我身穿浴袍,披散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坐在已經(jīng)差不多布置完的餐室里。
  沒有桌布。我想到多羅西亞的話,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我卻有一根蠟燭,滿滿的一杯紅酒,還有格奧爾格今天送的一張新CD——《日落起舞和夢想》,擺脫所有關(guān)于貝恩特的記憶。
  新買的落地?zé)羯l(fā)出溫暖的光芒,我坐在桌旁,打量著房間。我很喜歡自己買來的家具和燈。房間已經(jīng)變得很漂亮,我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jīng)滿意了,我做到了。
  今天是四月十六日,搬家后的第一天。
  在過去的幾個星期里,我一直把這個日期當(dāng)做一道咒語來召喚。
  四月十六日,我必須堅持到這一天。四月十六日,這天過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的工作任務(wù)都已經(jīng)處理完了,人還是感到疲倦。
  在過去的兩個星期里,我一直住在伊內(nèi)絲家里。
  搬家的日子最初定在四月十五日,搬家公司沒法把時間提前,所以,雖然我已經(jīng)拿到了房子的鑰匙,但是屋子里卻空蕩蕩的,尤其是新買的家具,只能在搬家當(dāng)天送貨。
  伊內(nèi)絲幫我把時間安排得有條不紊。
  白天,我在新家里粉刷墻壁,給保險公司、供電公司和電話公司打電話;我在民政局登記處和許可處坐了好幾個小時;我腰酸背痛地穿梭于各大建材商場之間,努力把伊內(nèi)絲列出的采購清單中的任務(wù)一個個完成。
  到了晚上,我和妹妹帶上她的折尺,先去家具店,然后再去建材市場退換我買錯的材料。
  我很少知道她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多羅西亞邀請我們?nèi)ニ页燥垼且惶焱砩,她用許多的葡萄酒和對我的新家的熱情贊美,驅(qū)散了一直縈繞在我腦海里的烏云。
  格奧爾格陪我一起吃早飯。他給我?guī)砹藵h堡各家劇院和音樂會策劃公司的節(jié)目單,把所有可以陪我去看的日期都圈了起來。
  看到我仍然傷心難過,他又買來了漢堡足球俱樂部的球票。
  我聽完所有的計劃安排,然后把和格奧爾格約好的日子記在自己的日程表里,讓伊內(nèi)絲跟我解釋建材市場是怎樣送貨的,被多羅西亞的玩笑逗得哈哈大笑,不過腦子里一直在惦記著四月十六日這個日期。我一定要堅持到這一天。到那時,漂泊不定、心懷恐懼、難以忍受的過渡期就算是熬過去了。
  今天就是四月十六日。
  現(xiàn)在,我坐在差不多完工的房子里,期待著一種“明天會更好”的感覺降臨。
  我聽到腦子里冒出那個討厭的聲音。
  每當(dāng)遇到難題的時候,我妹妹就會列清單,而我的腦子里則會出現(xiàn)兩個女人的對話。一個聲音主張暴力,另一個則習(xí)慣于息事寧人。多年以來,每當(dāng)我無計可施并且安靜下來的時候,這兩個聲音就會出現(xiàn)。
  我媽媽為了不慣壞自己的三個孩子而費盡心思,其結(jié)果就是,她的教育方式有的時候不免粗魯生硬,但有的時候又積極樂觀,甚至很溫柔。
  她有個雙名,給當(dāng)時還是小孩的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愛蒂特—夏洛特。
  當(dāng)我第一次聽到她倆聲音的時候,給那個難聽的聲音起名叫愛蒂特,把溫柔的聲音叫做夏洛特。
  我拉過一把椅子,把雙腿蹺得高高的,點燃了一支香煙。
  這是幾個星期以來她倆的聲音第一次跳出來。
  夏洛特說。
  愛蒂特回答。
  我拿起杯子,坐到新買的沙發(fā)上。寫意空間的家具,漂亮極了。
  我的貓。我感到心中一陣刺痛,思念之情油然而生。自從離開家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它們。
  我離開家。
  我的思緒跳回到兩周前卡羅拉過生日的那一天。
  我像個石頭人一樣開車回到家。在回來的路上,我思緒萬千,腦子里閃過一幅幅畫面。本應(yīng)對我的新家一無所知的安琪;當(dāng)我出發(fā)參加生日聚會時貝恩特表現(xiàn)出來的壞心情;盡管知道我的遭遇卻幾個星期沒給我打過電話的安琪;貝恩特的話——“這只和我有關(guān)”;還有伊內(nèi)絲的猜測——“對我來說,聽起來像是貝恩特有了別的女人!
  就像推倒了一張多米諾骨牌,我不斷聯(lián)想起更多讓我覺得奇怪,但卻從來沒有深究的場景。
  這么多年來,貝恩特從來都記不住我的手機號碼,可是當(dāng)我們赴約遲到的時候,他卻在車?yán)锝o安琪打電話。
  還有安琪,我和她經(jīng)常一起去蒸桑拿,每當(dāng)談起我的婚姻問題,她總是鼓動我離婚。
  我無法停下自己的思路。
  我只是下意識地開車,直到駛上了家門口的車道,我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熄火之后,我坐在車?yán)镆粍記]動。貝恩特的汽車停在車位上,這么說他是在家的。安琪肯定已經(jīng)給他打了電話,這樣他就有時間編些新故事來騙我。
  我再次發(fā)動了汽車,倒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朝瑪麗恩家駛?cè)ァ?br/>  當(dāng)我停在她家門前的時候,她從窗戶里看見了我,所以還不等我穿過花園,她就站在門口,沖我喊道:“你來得正是時候,咖啡剛剛煮好!
  她盯著我的臉。
  “出什么事了?”
  “我剛從卡羅拉的生日聚會上回來!
  “哦,然后呢?還好嗎?”
  “你都知道些什么?”
  “先進(jìn)屋來吧。”
  后來,我倆坐在廚房里,瑪麗恩講,我聽。
  越聽,我的身子越冷。
  在貝恩特和我分手一周后,瑪麗恩在一家酒館里遇到了貝恩特和安琪。當(dāng)時他們的眼里只有對方,根本沒有發(fā)覺瑪麗恩。
  瑪麗恩覺得很奇怪,于是就去找自己的前夫,追問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德里安是貝恩特最好的朋友,他一開始并不想說,但在瑪麗恩的堅持下最終還是投降了。
  他倆之間的外遇開始于四年前,當(dāng)時我們剛買下房子,并開始進(jìn)行裝修。
  我被安琪所表現(xiàn)出來的勞動熱情深深打動,心里很感激她。那段時間,我的出差日程排得很滿,而她犧牲了自己三周的假期過來幫忙。當(dāng)時我還想,這就是二十五年友誼的結(jié)果吧。
  白天的時候,我開車去四處拜訪書店,安琪和貝恩特忙著裝修房子,而阿德里安每天都來幫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過了兩個星期,他把貝恩特拉到一旁,知道了真相。貝恩特大概是認(rèn)識到了錯誤,暫時中止了這段戀情。
  “后來,安琪和我大吵了一架,她責(zé)怪我沒有回報她的好心幫忙。當(dāng)時我根本沒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你是沒法明白,她想要你的男人!
  瑪麗恩從我的煙盒里抽出一支煙,雖然她根本不抽煙。
  “反正這件事沒有中斷太久,兩個人后來又勾搭上了,這樣到了去年夏天,她就把他搞定了!
  “我可什么也沒覺察到!
  “到了十二月,安琪就開始施加壓力。圣誕節(jié)的時候,你倆開車去敘爾特島看望你父母,一直待到元旦,她大概是相當(dāng)?shù)貝阑!?br/>  “這些事情阿德里安是從哪里知道的?”
  “貝恩特把什么都跟他說啦。整個一月份安琪都在鬧別扭,她威脅貝恩特,要是他不把一切告訴你,那么她就自己說出來?墒呛髞砟銈z又到鄰居家去參加生日聚會,這下子可是捅了馬蜂窩。你星期天一早去了伊內(nèi)絲那里,晚上安琪就跑來找貝恩特,想知道你對這事有什么反應(yīng),大概就是那時給貝恩特下了最后通牒,所以他才不得不給你打電話!
  我的身體忽冷忽熱,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們怎么能對我做這種事。”
  瑪麗恩用悲傷的目光看著我。
  “這件事我已經(jīng)知道六個星期了,我思前想后,琢磨著,要是把這件事也告訴你,那你還不得覺得天都塌了呀。所以我本想等到你的新家安頓好了,再也不用見這兩個人的時候,再告訴你。”
  “她還想幫我搬家呢。你想想看,這只狐貍精竟然想幫我搬家,而且……”我的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她大概是想監(jiān)視你別把什么東西都打包帶走了!爆旣惗鲹u了搖頭。
  “第二天,當(dāng)你又到伊內(nèi)絲那里去的時候,我去找貝恩特,沖他大發(fā)了一通火,罵得他臉色煞白。而且我跟他說,如果這個壞女人膽敢在十五號之前踏上這塊土地的話,我準(zhǔn)保讓人把整棟房子搬個精光,畢竟所有東西都是你花錢買的!
  “我真沒法相信這一切,簡直就像一部蹩腳的電影。我替她看孩子,她卻和我的男人上床;斓埃迥臧,她到底還算是人嗎?我真想殺了她,這個賤人!”
  “起碼別留下太多的東西便宜了她。”
  “其實我什么都不想要了。看到什么都會勾起我對謊言和欺騙的記憶!
  瑪麗恩按住我的手。
  “這我能理解,不過,還是不能把東西都留在那兒。把你想拿走的東西都拿走!
  我倆都感到筋疲力盡,于是沉默了一會兒。
  “瑪麗恩,我惡心得想吐。我現(xiàn)在去開車,把所有東西都裝上,然后在我想帶走的家具上貼上黃色紙條。到了十五號,你能過去一下,確保所有的東西都運走嗎?”
  “沒問題,F(xiàn)在要我跟你一起過去幫忙嗎?”
  “不用了,這個必須由我自己來做。我再寫一張清單,寫清楚有哪些東西、有多少個箱子等等!
  我們沉默著把香煙抽完,把咖啡喝光,然后我站起身,旣惗髯プ∥业母觳材罅艘幌拢
  “半年以后我們會笑著回顧現(xiàn)在的,抬起頭來!
  正當(dāng)我想開門的時候,門卻被人從里面給拉開了。
  貝恩特帶著尷尬的笑容站在走廊里。我一言不發(fā)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我沒法看他的臉。
  “喂,孩子們怎么樣?”他問道。
  我努力保持鎮(zhèn)靜,指甲緊緊地?fù)高M(jìn)了手掌心。
  “你一定和她通過電話了吧。我離開她那兒已經(jīng)三個小時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里斯蒂娜,你完全想錯了。這事兒是在咱倆離婚后才發(fā)生的。我覺得一個人太孤單了!
  我看著他。我從來沒想到,看著一張共同生活了十幾年的臉,竟會這么讓人心痛。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會是這種人。真可憐!”
  我走上樓,開始打包,一直整理到早上五點鐘才結(jié)束。我的生活就這樣被裝了起來,然后,我在想搬走的一小部分家具上貼好黃色紙條。我把汽車裝得滿滿的,并寫好了留給瑪麗恩的清單。
  做完這些之后,我又坐在廚房里,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抽著在這棟房子里的最后一支香煙。貓?zhí)M(jìn)我的懷里,我的眼淚不禁流了出來。
  謝謝你,愛蒂特。
  就在這時,貝恩特走進(jìn)了廚房。
  “怎么樣,東西都裝好了?”
  “這個月十五號搬家公司的車會來,到時候瑪麗恩會過來。我把要運走的東西都列在清單上了。大多數(shù)東西都會留下,所以不要跟我討論這個問題了!
  “克里斯蒂娜,我對不起你!
  “你省省吧,只要一想這些我就感到惡心!
  我從他身邊繞過,離開了這棟房子,離開了這里的生活。
  我第一次把門狠狠地摔響了。
  新買的CD放完了。我站起來,按下重播鍵。
  謝謝你,夏洛特。
  我看了看墻上新買的鐘,0:05。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
  我把杯中的酒喝干,把杯子送進(jìn)廚房,放在新買的洗碗機里。
  我關(guān)上音樂,熄滅燈光,走進(jìn)臥室,躺在新鋪好的床上。當(dāng)我躺下時,我感覺到了淚水。
  我想著瑪麗恩,想著多羅西亞和伊內(nèi)絲,期盼著能有一個美妙的夢。
  痛苦折磨
  早晨醒來,我的嗓子和頭都在痛。
  已經(jīng)七點了,我的第一個念頭是:“我們睡過頭了,七點鐘貝恩特必須要出門!
  緊接著就是第二個念頭:“我現(xiàn)在是一個人。”
  我覺得很痛苦,再也躺不住了。帶著頭痛,我掙扎著起了床,走進(jìn)浴室。
  鏡子里的我看上去和身體的感受一樣。皮膚有斑點,頭發(fā)像亂草,眉毛散亂,雙眼下面已經(jīng)有了黑眼圈和皺紋。
  我痛恨愛蒂特的聲音,但還是彎腰靠近鏡子。
  我的雙眼不僅又紅又粘,而且還含滿了淚水。
  我的目光落在洗手池上方的鐘上,七點一刻,F(xiàn)在還很早。
  我的身體很冷,咽口水都疼。當(dāng)我彎腰穿絲襪的時候,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我趕緊坐在浴盆邊上,但暈眩感卻沒有減輕。
  號啕大哭像暈眩一樣來得突然。我永遠(yuǎn)也做不到,我沒有力氣去接受所有新的東西,一切熟悉的東西都不見了,接下來擺在我面前的自由生活像鉛塊一樣沉重。我到底該怎樣開始以后的生活呢?
  直到感覺到雙腳冰冷,我才直起腰來。我逼著自己大口呼吸,讓情緒平靜下來,然后慢慢地穿上浴袍和厚襪子,擦干凈鼻子。
  
  每天早晨,我都會給自己設(shè)定個計劃。但是現(xiàn)在無論做什么,都是感到吃力,了無樂趣。我以蝸牛般的速度適應(yīng)著自己的新生活,但那只是因為我不得不這么做,而從來不是因為我想要這么做。
  每當(dāng)伊內(nèi)絲或是多羅西亞過來看我的時候,我就強打起精神,感覺會輕松一些。
  我搬家三天之后,多羅西亞飛到芬蘭去作畫,要待三個星期的時間,而在她離開一天之后,伊內(nèi)絲也來向我道別,她要去海上航行兩個星期。這樣,我不得不再次讓自己振作起來。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里,妹妹已經(jīng)做得夠多了,也該去休休假了。盡管如此,我還是覺得自己被推進(jìn)了冰冷的水里。
  在離開之前,她叮囑我,一定要給我在漢堡的同事和熟人打電話,因為還沒人知道我現(xiàn)在住在漢堡。
  我答應(yīng)了,但是并沒有給任何人打電話,我還沒有精神和其他人談起貝恩特的事情。
  自從她倆離開之后,每分鐘、每小時都過得特別慢,而且我得了嚴(yán)重的感冒。我把所有的責(zé)任都推在感冒上。
  每走一步都是吃力的。想到伊內(nèi)絲,我寫下了這個星期的計劃書。
  星期一:開設(shè)郵箱
  星期二:去超市購物
  星期三:給我的辦公室買窗簾
  星期四:理發(fā)
  星期五:買鮮花和陽臺花槽
  但我一件事也沒完成,我覺得做什么都很吃力。我不得不逼著自己每天洗澡、洗頭,但好多天來都不曾化妝了。
  晚上六點鐘開始,我會打開電視,喝著紅酒,一直喝到瓶空酒盡,然后醉醺醺地縮在沙發(fā)里,就那么睡過去。但不知何時,我還是會掙扎著爬起來刷牙,最后搖搖晃晃地爬上床睡覺。
  夢里,我會夢到安琪和貝恩特,第二天早晨七點鐘痛哭流涕地醒來。
  我新生活的頭幾個星期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去了——灰色,痛苦,無法預(yù)料。
  一個星期五的晚上,瑪麗恩又打來電話。
  我再次逼著自己走出家門。她是當(dāng)天第一個和我說話的人,我的嗓音嘶啞難聽,依然有些宿醉。
  對話持續(xù)了十分鐘,最后她說第二天會坐十二點三十分的火車抵達(dá)漢堡火車總站。
  我猛地一下清醒了,轉(zhuǎn)頭打量著自己的房間。好幾天了,我什么也沒有做,衣服扔得到處都是,走廊里依然堆放著沒打開過的紙箱,而且浴室和廚房都還沒有粉刷過。
  我煮了杯咖啡,然后開始動手收拾。
  火車還沒到站,我就已經(jīng)站在了月臺上。
  我沖了澡,刮了腿毛,修了眉毛,吹了頭發(fā),還化了妝。
  當(dāng)我穿上最喜歡的那條牛仔褲時,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至少大了一個號。
  我忽然想到了長年吃減肥餐的安琪,感到夏洛特在微笑。
  瑪麗恩一下車,我就看見她了。她挎著一個旅行袋,還有三個裝滿植物的大袋子。
  她來到我面前,眼光犀利地上下打量著我。
  “你瘦了,看上去糟透了。咱們可有的是活兒要干了。”
  說完,她緊緊地抱住我。
  “現(xiàn)在我首先要去看看你裝修好的房子,放下這些花花草草。瞧瞧,它們?nèi)紕偝樾卵浚愕年柵_和露臺肯定還都沒有搞綠化吧。接下來咱倆就去買東西。只要看你的樣子,我就想象得出來你的冰箱里缺少什么。而且我還要去血拼呢,只去貴的店,這次來我可是帶了不少錢呢!
  進(jìn)了家門之后,她對冰箱和廚房餐臺底下的一箱子空酒瓶沒說什么,但對其他地方卻很感興趣。
  一個小時之后,我們的車子開進(jìn)了超市停車場。
  我曾經(jīng)到這里買過一次東西。當(dāng)時,我推著已經(jīng)裝了一半的購物車正經(jīng)過擺放著動物食品的貨架。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你再也不會買貓糧了!
  我盯著小車?yán)锏母鞣N食品。買得太多了。當(dāng)然了,我把貝恩特也算進(jìn)去了。淚水一下子涌出來,我把購物車扔在原地,逃一般地跑回了汽車。
  在那之后,要買東西的時候,我只是偶爾去一下街角的加油站。
  超市門前有一個自動收瓶機,旣惗鞔蜷_汽車后備箱,把裝滿空瓶的箱子搬了出來。
  “快來呀,你喝酒我不說什么,但你總可以幫我把它們送回去吧!
  空酒瓶多得嚇人。一對老夫婦朝我們這邊看過來,我感到自己像是做壞事被抓住的孩子,愧疚地看著瑪麗恩。她倒是若無其事,把一個又一個瓶子扔進(jìn)收瓶機。她看著我說道:“昨晚的聚會真熱鬧,是不是?”
  我勉強擠出個笑臉。
  到了下午,我倆來到市中心逛街,旣惗飨胭I些內(nèi)衣,她的購物熱情也感染了我。
  “這樣吧,克里斯蒂娜,現(xiàn)在給你自己找些真正性感的內(nèi)衣。為了將來考慮,算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我沒有反對。
  手里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我倆來到“維也納咖啡店”歇腳?Х鹊晡挥诎査固貎(nèi)湖岸邊,是由一艘廢舊的駁船改建的。
  我們眺望著阿爾斯特湖,一邊抽著煙,一邊品著起泡酒。幾個星期以來,我第一次找回了生活的樂趣。
  瑪麗恩從一旁看著我。
  “現(xiàn)在你算是休息了一段時間,也遭了不少罪。不過,這也是你要經(jīng)歷的,我當(dāng)年和阿德里安分手后,也是這樣過來的。這種日子總要有個頭,你不能讓自己被這兩個混蛋和賤貨逼進(jìn)死胡同吧,而且我也不答應(yīng)啊。你要好好地活給他們瞧瞧!
  “可這太難了!
  “是啊,是很難,但是你已經(jīng)邁出第一步了,F(xiàn)在是五月,離十一月你過生日還有半年的時間,到那時候我們就會笑著回顧現(xiàn)在了!
  周日晚上,我送瑪麗恩去車站。
  我的陽臺裝上了花槽,里面種了些花草,旣惗鲙淼幕缣,根本鋪不滿,為此她笑得幾乎岔了氣。后來我又從花圃市場買來些花,名字叫做“男人的忠誠”。
  現(xiàn)在,我的辦公室里有了窗簾,冰箱和儲藏柜也都塞得滿滿的。
  前一天的晚上,我們在港口區(qū)的一家餐廳里吃了一頓昂貴但美妙的晚餐,之后又到一家酒吧里喝雞尾酒,點了四杯“沙灘性愛”。
  接下來,我們又在我家的廚房里坐了半個晚上,互相給對方念瑪麗恩在火車站買來的星座雜志。
  很長時間以后,我終于又笑出了淚水。
  我站在扶梯旁,一直等到火車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然后我轉(zhuǎn)過身,朝我的車走去。
  我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
  改天換地
  中午,當(dāng)我走出郵局的時候,溫暖的陽光照在我的臉上。
  我終于申請好了郵箱。
  當(dāng)我跟瑪麗恩說我準(zhǔn)備申請郵箱,但卻不知道該怎么寫我的婚姻狀況時,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
  “我的天呀,你只不過是想租個郵箱而已,又不是要收養(yǎng)孩子!
  整個申請過程只花了四分鐘。我甩甩頭,感到自己像個女英雄。
  剛走進(jìn)過道,我就聽見房間里的電話鈴聲。還沒等拿起電話機,自動應(yīng)答機就開始工作了。
  我一邊聽著,一邊油然生出一種英雄般的感覺。
  “喂,你好,克里斯蒂娜,我是漢斯—赫爾曼。昨天晚上我碰巧遇到了貝恩特,他跟我說起了你倆的……呃……事情。所以,咱倆得談?wù),你的房貸,還有其他事情。給我打電話,然后咱們定個日子,最好約上貝恩特。回頭見!”
  漢斯—赫爾曼是我的稅務(wù)顧問。
  我把關(guān)于錢和未來的問題都拋在了一邊。我當(dāng)然知道我倆必須要處理財務(wù)方面的問題。我們依然在共同支付房子的貸款,此外我每個月還會轉(zhuǎn)一筆固定數(shù)目的錢到貝恩特的私人賬戶上。
  這種做法從他上大學(xué)的時候就開始了,后來也從沒改變過,我們總是有錢一起花。
  可是以后再也不會了。
  我走到陽臺上,觸摸著花槽里的泥土,旣惗靼逊N花弄草的活兒都包了,現(xiàn)在我的陽臺看上去棒極了。
  電話又響了。
  這回是多羅西亞。
  “小寶貝,我替你在霍利那兒約了時間,你知道的,就是我那個無與倫比的發(fā)型師。今晚六點鐘,我來接你。我跟他說過,他要把一個鄉(xiāng)下妞改造成女明星,而且看上去要年輕十歲才行。對你來說沒問題吧?你今天過得好嗎?”
  “我的稅務(wù)顧問剛給我來過電話,他說我應(yīng)該和貝恩特約個時間,把財務(wù)方面的事情談清楚!
  “千萬別跟我說你還沒跟他談過。你還在替他付賬嗎?”
  “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談!
  “要是我的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錢的事情談清楚,你可真是太糊涂了。”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見他!
  “那是當(dāng)然了,你最好是把錢塞到他屁眼兒里,然后他會拿著你的錢請那個賤女人吃飯!
  “多羅西亞!”
  “我說的沒錯呀。你趕緊約個日子,要是讓伊內(nèi)絲或是格奧爾格知道這事,他們會殺了你!
  “我這就打電話!
  “別心軟。我下午五點半來接你,回頭見!
  我馬上又抓起話筒。
  “克里斯蒂娜,告訴我,你倆到底在做些什么傻事?”聽到我的問候后,漢斯—赫爾曼問道。
  “我沒什么興趣談這個,不過不是‘我倆’在做傻事,而是‘他’!
  “我已經(jīng)想到了,當(dāng)我遇到你那位丈夫的時候,他可不是孤身一人!
  說中了。
  “是個身材高大的金發(fā)女人,我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她。”
  我的心一沉。
  “你還在聽嗎?”
  我清了清嗓子。
  “當(dāng)然在了,然后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對了,你想約個時間是吧?”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你應(yīng)該這么做。很抱歉,我希望沒有傷害到你。這么說吧,你要知道,十年來你一直是我的委托人,不過我還是會努力公平地去解決這件事情。當(dāng)然了,你不能繼續(xù)替貝恩特付賬了。還有,房子該怎么處理?你想搬回去住,還是要留在漢堡?”
  “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再回去住了。至于怎么處理房子,我無所謂!
  “我的印象是,貝恩特想要這棟房子?墒沁@樣一來,他就要一個人支付房款,然后把你的那部分退給你。我們必須坐在一起把這件事談清楚才行。你覺得能約個時間三個人談?wù)剢幔俊?br/>  “漢斯—赫爾曼,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已經(jīng)能夠自律了。我一般不愿意和人吵架,可如果見了面我沖他撲過去的話,你可要拉我啊!
  他沒做聲。
  “我在開玩笑!
  “哦,是這樣啊,那好吧。是你來給他打電話,還是想讓我來打?”
  “請你給他打吧!
  他記下了幾個可以見面的日期,然后掛上了電話。
  我走到陽臺上坐下,點了一支香煙。我的手在顫抖。
  “你的丈夫可不是孤身一人!
  他倆可真是分秒必爭啊。
  愛蒂特說。
  我剛剛輕松起來的心情一下子不見了,又覺得難受起來,我看到安琪和貝恩特手牽著手在房子里跑來跑去。
  電話鈴聲再次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簡單地應(yīng)了一聲,發(fā)現(xiàn)自己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不禁暗自有些惱火。
  “嗨,是我呀!
  我的胃一下子抽緊了,是貝恩特。
  “嗨!
  差一點,不過還是控制住了。
  “你還好嗎?”
  “謝謝,你想說什么?”
  “我昨天碰到漢斯-赫爾曼了,在卡羅餐廳。我們稍微聊了聊,喝了不少酒,挺有意思的。”
  我感到胃里的酸水已經(jīng)冒到了嗓子里,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三個人坐在桌邊大笑的情景。
  “我剛跟他打過電話,咱倆得約個時間見個面。我已經(jīng)把我的建議告訴他了,給他打個電話你就知道了!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我掛上了電話。
  淚水涌了出來,這次不是因為傷心,而是憤怒。
  下午五點,當(dāng)多羅西亞按響門鈴的時候,我的嗓子還沒有恢復(fù)。但我已經(jīng)泡過了澡,打扮得漂漂亮亮,還精心地化了妝。表面上看一切正常。
  坐在車?yán),我把剛才的幾通電話講給多羅西亞聽,其中包括漢斯—赫爾曼后來打來的電話,他把見面的日期定在了下個星期三。
  “那么你得再次回到那個地方了,要不要我陪你去?”
  “我一個人能行,謝謝!
  說話間,多羅西亞已經(jīng)把她的迷你車停在了“野鵝市場”的外面。
  “不管怎么說,到那天你會看起來頂呱呱的!
  美發(fā)沙龍是一座真正的美容圣殿,有許多鍍鉻件,許多燈,許多皮質(zhì)家具。
  霍利簡直就是漢堡版的約翰尼?德普,不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個同性戀。
  “多羅小寶貝,太好啦!你看上去精神煥發(fā)呀!愛情和生活雙豐收?要來杯香檳嗎?”
  沒有等對方回答,他就一陣風(fēng)似的飄走了,回來時拿著兩個杯子。
  “好了,女士們,來吧,歡迎,歡迎!
  他上下打量著我,接著又看著多羅西亞。
  “好了,現(xiàn)在我這位藝術(shù)家該做些什么?”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感覺眼前和電影里的場景相似。
  “霍利,這位是克里斯蒂娜,剛離婚,現(xiàn)在總算搬到大城市里來了,只不過外表上看起來和都市靚女還不般配!
  “是啊,我也看出來了!
  他用批評的目光打量著我,用手指插了插我的頭發(fā),把它從我的臉前撩開。
  “無聊,這種短發(fā)型,實在是太無聊了,沒有活力,沒有感染力,然后還有這個地方的灰頭發(fā),不行,不行,小寶貝,這樣下去可不行。咱們要來個翻天覆地的變化。”
  多羅西亞拿著時尚雜志和香檳酒坐到了等待區(qū),而我則坐進(jìn)了鮮紅色的理發(fā)椅里。
  我閉上眼睛,霍利溫柔地給我洗頭。洗完后,他一邊按摩著我的頭,一邊從鏡子里看著我的眼睛。
  “我總是說,新生活需要新發(fā)型。我們要把你變成另一個人,時髦、蓬松,不要這么邋遢。新生活從現(xiàn)在開始!
  “我不知道,這么改頭換面……”
  “小寶貝,這里我說了算,知道嗎?”
  兩個小時之后,多羅西亞和霍利激動不已地站在我的椅子后面。
  我看著鏡子里的三個人。現(xiàn)在,我的頭發(fā)變短了,松松垮垮地垂下來,看上去亂糟糟的,閃著紅褐色的光澤。我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霍利的漂亮女同事塔比婭用專業(yè)的手法給我化了妝,她自我介紹說是形象設(shè)計師。我心里在想,這個行業(yè)的人是不是都要先起個像塔比婭之類的名字,如果是叫“古德龍”這樣的名字,顯然很難有什么前途。
  我的眼睛很大,很藍(lán)。
  “瞧瞧她,多羅,年輕了十歲,與眾不同,但又有些酷酷的!
  賬單也挺酷的。我努力控制自己的睫毛不要劇烈地抖動。
  活了這么大,我還從來沒有在理發(fā)店花過這么多錢。
  也難怪我原來那位理發(fā)師的名字叫古德龍。
  多羅西亞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
  “你看上去棒極了。現(xiàn)在咱們要慶祝一下,先去吃點東西,然后再去夜店區(qū)。”
  我品嘗著霍利端來的香檳酒,無論是精神,還是腦袋,都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我們吃飯的地點選在“遠(yuǎn)方”,這是一家我很喜歡的餐廳。多羅西亞講起了電視臺里的逸聞趣事,一個比一個可笑。我開始擔(dān)心自己昂貴的眼妝會被笑出來的淚水弄花掉。
  后來,有兩位多羅西亞的同事也坐到了我們桌邊。馬庫斯和彼得都是電視臺的化妝師,也是“藝術(shù)家”霍利的好朋友,他們也把我叫做“小寶貝”。他倆是碰巧來這家餐廳吃飯,在一片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發(fā)現(xiàn)了多羅西亞,于是就和我們拼成一桌。
  我覺得他倆很可愛,也很有魅力。我們在一起又說又笑,點了一瓶又一瓶葡萄酒。
  多羅西亞大談我從一個丑小鴨變身成黑天鵝的過程,他倆時不時發(fā)出吃驚的大叫。聽完之后,馬庫斯帶著演戲般夸張的表情用雙手抓住我的手。
  “哎呀,小寶貝,多傻的男人呀,不過現(xiàn)在這一切都過去了,你應(yīng)該高興才是。太可怕了!
  他倆讓我感動。和他們在一起,我感到自己酒量大漲,而且興致勃勃。
  彼得舉起了酒杯。
  “好了,從現(xiàn)在開始,不再談那些傷心事了,F(xiàn)在夏天到了,咱們跳舞去。”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跳舞了,而且是在非周末的午夜。那感覺就像脫韁的野馬,而我也擁有了無窮的生活樂趣。
  我們又跳又喝,一直玩到凌晨四點。我就像吸了大麻,什么也不去想,只是聽著音樂,眼前全是多羅西亞、馬庫斯和彼得的笑臉。
  直到坐進(jìn)出租車,才感到天旋地轉(zhuǎn)。我希望出租車司機聽清楚了我家的地址,因為我的口齒已經(jīng)很不清楚了。
  他只追問了一遍,我努力想說得更清楚一些,但卻沒好多少。盡管如此,司機還是發(fā)動了汽車。坐車穿行在夜幕下的漢堡,那感覺十分美妙。遺憾的是,再美好的旅程也總會有終點。
  我認(rèn)出了自己的家門,不由得松了口氣。
  我根本看不清計價器上的數(shù)字,于是也不管車費是多少,就往司機手里塞了張紙鈔?磥砦医o的是太多了,因為他不僅替我拉開車門,還跟我握手道別。
  我覺得他人很可愛。我覺得自己就像個裝得滿滿的袋子,站在人行道上,朝著遠(yuǎn)去的出租車揮了揮手。
  當(dāng)車尾燈消失在夜色中之后,我沿著路邊的灌木叢,一路歪斜地朝家門走去。突然間,我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跌倒了。我的身體摔在了灌木上,樹枝被擠開,又在我身后合攏,因此我只是輕輕地滑到了草地上。
  我躺在那里,就像只金龜子,閉著眼,仰面朝天,琢磨著是不是身上哪里摔痛了,卻沒什么感覺。于是我睜開眼,看見星星在頭頂上眨著眼睛。
  我躺在那里,時髦的發(fā)型,漂亮的雙眼。
  我看著夜空,開始放聲大笑。
  直面舊愛
  我用批評的目光打量著鏡子里的自己。
  多羅西亞拽著我的上衣領(lǐng)子,從我的肩膀上捻起一根頭發(fā),看得出,她很滿意。
  “完美!”她一邊說,一邊從頭到腳地端詳著我。
  我對她的話有些將信將疑。
  “妝會不會有點太厚了?”
  “胡說,應(yīng)該讓那個傻瓜看看他都放棄了什么。我覺得棒極了!
  “多羅西亞,我這副扮相和電視劇里那些胸大無腦的女人一樣!
  “那是當(dāng)然了,誰叫這身衣服是我從道具間里拿出來的呢?而且我也只會打扮電視人物呀?”
  她哈哈大笑。
  我的身上是褐色針織衫、修長的褲子和長夾克衫。此外還有一件開胸很低、超級緊身的T恤衫,以及幾乎感覺不到、也看不出來的內(nèi)衣:即便是套上緊身褲也不顯露褲邊的T型內(nèi)褲,以及在穿低領(lǐng)衫時發(fā)揮障眼法功效的神奇胸罩。全套內(nèi)衣都是鮮紅色的。
  “都是些老掉牙的電視小竅門,”多羅西亞一邊從袋子里掏出這些內(nèi)衣,一邊跟我解釋,“白罩紅,看不清。”
  我算是服了。多羅西亞是她這行的專家,她把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F(xiàn)在我已經(jīng)和都市“白骨精”很接近了,就差自命不凡的神情了。
  我撅起涂了深紅色唇膏的嘴,朝鏡子里的她拋了個飛吻。
  “我還從來沒有這么招搖地去見我的稅務(wù)顧問呢!
  “記住,你施展魅力的對象可不是漢斯—赫爾曼。我倒真想看看,當(dāng)貝恩特見到你的時候,他的眼神會是什么樣。”
  多羅西亞搓了一下手指上剩余的定型啫哩,抹在我最后一縷頭發(fā)上。
  然后端詳著我的妝容。
  “你的那位前女友安琪是不是總戴運動型胸罩,就是那種連下垂的奶頭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的白色棉布料?”
  “多羅西亞!你現(xiàn)在怎么會想到這上面去了?”
  “我只是說說而已。要是你有低聲下氣的感覺,就想想自己衣服里面穿的性感內(nèi)衣,你馬上就會有一種優(yōu)越感。”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安琪戴的確實是運動型胸罩。
  我最后看了自己一眼,滿意地拿起挎包和汽車鑰匙。
  我們一起出了門。多羅西亞沖我揮揮手,我發(fā)動了汽車。自從搬家以來,我第一次踏上往日回家的道路,去和漢斯—赫爾曼見面。
  當(dāng)汽車駛上易北河大橋時,我有一種暈乎乎的感覺。
  我痛恨為了錢而爭吵不休,討厭納稅聲明和分立賬戶,而且還要在幾個星期以后再見到貝恩特。前一天晚上,格奧爾格苦口婆心地勸我,在漢斯—赫爾曼提建議時一定要注意聽,有看法一定要提出來。
  “既然貝恩特只要房子不要你,那么他就別指望你還會出錢還房貸。千萬別聽他想方設(shè)法讓你掏錢的鬼話!
  格奧爾格目光炯炯地盯著我。
  “是你出錢供他上大學(xué),房貸的大部分也是你在還。現(xiàn)在他最起碼要為你留下的東西出個價!
  “可他從來都沒什么錢!
  “克里斯蒂娜,那再也不是你的問題了。你一定要態(tài)度強硬一些!
  我答應(yīng)他至少會努力。
  他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子?對我的變化,他又會怎么想?
  我把后視鏡轉(zhuǎn)向自己。瘦削的臉龐,光滑的頭發(fā),大大的眼睛。
  這些化妝技巧都是塔比婭和多羅西亞教給我的。
  夏洛特開口說道:愛蒂特突然回答: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
  那種感覺有些奇怪。我認(rèn)識這里的每條道路,每棟房子,從這些街道上無數(shù)次駛過。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但我卻再也不屬于這里了。
  心在痛。
  夏洛特試圖寬慰我。
  我深吸了口氣,把車駛進(jìn)稅務(wù)事務(wù)所的停車場。我沒有發(fā)現(xiàn)貝恩特的車,不過我來得也的確太早了些。我的脈搏越來越快,最遲再過半小時就會見到他了。漢斯—赫爾曼替我拉開門,微笑著,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著我。
  “哎喲,漢堡人離婚后就是這個樣子?克里斯蒂娜,你真應(yīng)該早點離婚才對。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你以前看上去也很不錯,請別誤解我的意思,不過現(xiàn)在嘛,你看起來可真的是……”
  我朝他伸出手去。
  “沒關(guān)系,謝謝,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好了,快進(jìn)來,我們可以馬上開始。我已經(jīng)把所有的文件都找出來了,而且想好了幾條建議。我跟貝恩特約的是半小時之后見面,看上去他不太樂意你把你的錢抽走,不過他這是自食苦果。”
  我倆坐在辦公室里,漢斯—赫爾曼把他的建議解釋給我聽,而我則努力跟上他的思路。他用表格、數(shù)字和銀行對賬單,分解和剖析了我和貝恩特共同度過的十二年時光。
  我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保持冷靜,腦子里想著:現(xiàn)在只是在談錢,不談感情,只談錢。
  我全神貫注,因此直到漢斯—赫爾曼的女秘書把門打開的時候,我才抬起頭來。
  突然之間,貝恩特站在我的面前。
  我的心臟一下子停止了跳動。
  他笨拙地先朝漢斯—赫爾曼,接著又向我伸出手。他避開我的目光,坐在第三把椅子的邊上,然后說:“怎么樣,你們已經(jīng)達(dá)成一些交易了吧?”
  我驚愕不已,覺得喘不過氣來。
  既沒跟我說一句話,也沒有任何問候,反而擺出一副好像我要騙他錢的樣子。
  我的心頭不由得升起一股無名怒火。
  漢斯—赫爾曼輕輕地碰了碰我的胳膊,用警告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微笑著轉(zhuǎn)向貝恩特。
  “親愛的,我們根本不必在這里做什么交易。不過你也知道,我還負(fù)責(zé)處理這位不久以后就是你前妻的女士的會計事務(wù),所以,以后要是再有什么轉(zhuǎn)賬的話,也不關(guān)你的事了,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把她的事情解決完了,下面要談的是你倆的共同財產(chǎn)問題!
  他開始向我倆解釋應(yīng)當(dāng)如何拆分婚內(nèi)財產(chǎn)。
  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不去看貝恩特上面,因此根本沒聽清他倆在說些什么。
  貝恩特提問,漢斯—赫爾曼回答,而我則一言不發(fā),把一切都交給我的稅務(wù)顧問來處理。我不知道他們都談了些什么,腦子里只在想著我的內(nèi)衣和運動型胸罩。
  “克里斯蒂娜,這樣處理可以嗎?”我嚇了一跳,看著向我發(fā)問的漢斯—赫爾曼。
  貝恩特不耐煩地看著我。
  “眼下我可是拿不出更多的錢了!彼f。
  我根本就沒在聽,根本不知道他們指的是多少錢,又是為了什么。
  漢斯—赫爾曼簡單地總結(jié)了一下,我強迫自己去理解他的話。
  貝恩特要付給我一萬五千歐元,這是漢斯—赫爾曼要求他補償我的那部分房貸,為此貝恩特會去貸款。此外,他還要支付迄今為止由我們共同支付、而以后他要獨自承擔(dān)的那部分房貸。剩余的財產(chǎn)問題會在離婚時再協(xié)商處理。
  在整個談話的過程中,貝恩特一次也沒有瞧過我。我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膝蓋,他的側(cè)臉。在我的心中,只想著沖上去,搖晃他,沖他大喊。
  我熟悉他身上的一切,他的襯衣是我買的,牛仔褲是我熨的,我觸摸過他的臉,曾經(jīng)睡在他的身旁。而他卻連看也不看我一眼。
  兩個小時之后,一切都談清楚了。
  至少漢斯—赫爾曼傳遞給我這個印象。他站起身來,跟我們兩個人握手,然后沖我眨了眨眼。
  貝恩特跟在我的身后朝停車場走去。下樓之后,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看著他。他往旁邊跨了一步,從我身邊繞了過去,輕輕摸了摸我的肩膀,說道:“那好吧,我們還可以打電話嘛,祝你今天愉快!
  “你不能這么對我不聞不問!
  “好了,克里斯蒂娜,我們不是什么都談過了嘛,而且我現(xiàn)在也沒興趣再談了。祝你今天愉快!
  我緊緊咬住下嘴唇,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憤怒以及隨著淚水涌出的絕望之情強壓了下去。
  我渾身顫抖地看著他鉆進(jìn)汽車,駛離了停車場。
  海灘性愛
  我坐在車?yán)铮B抽了兩根香煙,直到身體停止顫抖。
  我的心中五味雜陳。我怒火中燒,感到自己遭受了侮辱,然后又傷心欲絕,既想沖著貝恩特大吼大叫,又想親吻他。他沒有對我表示出一丁點兒的親熱之情,既沒說起他的現(xiàn)狀,也沒問我過得好不好。他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想到我的紅色T型內(nèi)褲,我的眼里不禁噙滿了淚水。
  夏洛特的聲音十分嚴(yán)厲。
  愛蒂特答道:我的絕望戰(zhàn)勝了憤怒。我坐在車?yán)铮X子里像一團(tuán)亂麻,不知道自己想到哪里去。
  夏洛特來幫忙:就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我從挎包里翻出手機,往屏幕上瞥了一眼,是我媽媽。
  我大聲數(shù)到“三”,趕走聲音中的哭腔,然后才按下接聽鍵。
  “怎么樣,我的老閨女,你躲在哪兒啦?”
  “我正在我的稅務(wù)顧問門前的停車場上。我們剛談好!
  “哦,對了,沒錯,就是今天。談得怎么樣?”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具體談了些什么。不過所有資料我都有,回頭還要好好看一遍。”
  “那么貝恩特怎樣?”
  “很可笑!
  “什么?可笑?”
  “哎呀,媽媽,現(xiàn)在我沒法在電話里跟您解釋,反正就是可笑。”
  “那就回家來吧。要是你現(xiàn)在出發(fā)的話,還趕得上喝咖啡。我留了些奶酪蛋糕。樓上的衣柜里還有你的衣服,這里的天氣棒極了,再說今天晚上你還可以和延斯一起出去吃飯!
  “什么?延斯也在?”
  “是啊,他是星期五來的。漢娜和克勞斯買了套新的暖氣設(shè)備,他過來幫忙安裝。我昨天早上在面包店碰到他,當(dāng)時就把事情告訴他了!
  “你告訴他什么事了?”
  “就是貝恩特突然變成了一頭蠢驢,再就是你和他已經(jīng)分道揚鑣了!
  “媽媽!”
  “我的話當(dāng)然沒這么難聽,反正原話不是這么說的。延斯本來就想給你打電話的。如果你能來的話,他會很高興的,反正有一個晚上他沒法住在他父母家。你穿得時髦嗎?他看上去可真的不錯呢!
  我想了想自己的紅色內(nèi)衣,然后轉(zhuǎn)動車鑰匙,發(fā)動了引擎。
  三個小時后,火車載著我的車行駛在興登堡大壩上。鐵路兩側(cè)都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陽光照進(jìn)車子的天窗,我很高興決定不回漢堡,而是來到了敘爾特島。
  而且還有延斯。
  我從記事起就認(rèn)識他了。他家每年都會到我們的鄰居艾爾娜家度假。我們的暑假里總少不了延斯和他的姐姐梅珂,當(dāng)然還有他們的父母漢娜和克勞斯。
  十年前,艾爾娜決定賣掉房子,搬到丹麥的兒子那里去住。那年正好漢娜和克勞斯雙雙退休,于是艾爾娜就問他倆要不要買。兩個人當(dāng)時就拍板買下了房子,從那時起,他們就成了我們的鄰居。這件事讓我們大家都感到很興奮,也讓艾爾娜的離去變得不是那么難受。
  延斯和梅珂一直都住在柏林,延斯在銀行上班,梅珂是位醫(yī)生,兩個人都成了家。我們偶爾會見個面,不過,通過父母,我們總是很了解對方的現(xiàn)狀。
  我一直在想最后一次見到延斯是在什么時候。兩年前他四十歲,邀請貝恩特和我參加他的生日聚會,但我們不得不婉言謝絕,因為我當(dāng)時正在參加書展,而貝恩特本來就沒興趣去柏林待一天。所以我只和延斯通了電話。
  上次見面是去年夏天?藙谒惯^六十五歲大壽,所有人都趕來為他慶生。
  那是次很棒的生日宴會。只是到了晚上十點的時候,貝恩特就已經(jīng)喝得酩酊大醉,不得不上床睡覺,而延斯的妻子希爾克則醉醺醺地跟我弟弟調(diào)情。當(dāng)格奧爾格禮貌地謝絕了她的請求之后,她就開始鬧事,于是延斯開車送她回家。一個小時后,他一臉尷尬地回到宴會上,向大家道歉。
  “你們知道嗎,她平時從來不喝酒,酒量太小了!
  格奧爾格笑著聳了聳肩膀。
  伊內(nèi)絲先是看了看延斯,然后小聲地在我耳邊說:“像他這樣的好男人,怎么會娶了這么一個干巴巴的傻婆娘?”
  我搖了搖頭,朝延斯走過去:“來吧,咱們跳舞去,別激動,貝恩特喝酒喝到失去意識,我也不覺得很好笑!
  我們一直慶祝到凌晨四點,那可真是一次美妙的宴會。
  從那之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當(dāng)我趕到父母家的時候,媽媽正站在房前的花園里和漢娜聊天。
  看見我走下車,她倆一起迎上來。媽媽第一個走到我面前,緊緊抱住我。
  “你可真準(zhǔn)時啊,咖啡已經(jīng)煮好了,爸爸在后花園里!
  漢娜也張開雙臂抱了抱我。
  “孩子,你怎么瘦成這樣了?今天晚上延斯可要好好地把你喂飽,我已經(jīng)告訴過他你今天要回來。這會兒他和克勞斯正在建材市場,不過他們今天就會完工。我讓他回頭來接你!
  我好不容易才從她們的懷抱中掙脫出來,深深地喘了口氣。
  “謝謝,漢娜。太好了,告訴他,他什么時間來接我都行!
  漢娜朝我們揮揮手,然后跨過矮柵欄,走回自家花園。
  喝咖啡的時候,我向父母解釋了有關(guān)離婚財產(chǎn)分割的規(guī)定,此外還講了整個會面的經(jīng)過,以及我在漢堡的新家和我的新生活。
  聽到一切都走上了正軌,沒什么值得他們太擔(dān)心的事情,二老這才放下心來。
  “你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爸爸說,“雖然我從沒想到貝恩特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過事已至此,也沒法改變?墒窍胍幌,這小子先是靠你出錢供他上大學(xué)、買房子,一旦達(dá)到目的,就跑去找其他女人,而且還是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
  媽媽點點頭。
  “我真為孩子們感到難過,她們對這事是怎么說的?”
  “在卡羅拉的生日之后,我既沒有見過她們,也沒跟她們說過話。她們也沒給我打過電話!
  爸爸搖搖頭。
  “真是令人惡心。這倆人大概是給孩子們講了什么。不,不,我可不想聽這種爛事兒!
  媽媽看著我。
  “你打算就這樣出去嗎?要不要換身衣服?你現(xiàn)在看起來挺時尚的,那就別換了。延斯肯定很快就要到了,梳梳頭,噴點香水就好了!
  我把咖啡一飲而盡,站起身來。
  “我現(xiàn)在就去,我上樓去了!
  當(dāng)我站在浴室里補口紅的時候,聽見花園門“咔噠”一聲,接著就聽見延斯和我父母說話的聲音。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同時趕緊把口紅從露出的門牙前移開。
  每當(dāng)我想到延斯,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他八歲時的樣子,穿著那件小小的藍(lán)白條紋泳褲,金黃色的頭發(fā),曬得黝黑的身體。
  愛蒂特開口說道:夏洛特回答。我朝鏡子里的自己點點頭,然后朝花園走去。
  延斯和我的父母坐在沙灘椅里?吹轿,他連忙站起身朝我走過來。
  他看上去氣色不錯,身材高大修長,留著短發(fā),如今已是灰發(fā)多過了金發(fā)。他朝我微笑著,俯下身親吻著我的雙頰。
  “真是好久沒見了。你看起來棒極了,克里斯蒂娜,短發(fā)很適合你,口紅也不錯!
  我把他的身體緊緊抱了一下。
  “我也很高興,的確是很久沒見了。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嗎?到哪里去?”
  延斯從牛仔褲口袋里翻出汽車鑰匙。
  “我在西風(fēng)高地的‘路邊小棧’餐廳訂了一張桌子,那里一直都是這附近最好的意大利餐廳。”
  他轉(zhuǎn)過身,沖著我的父母喊道:“我會把她喂飽的,而且還會送她回來。你們就放心吧!
  “我們放心,我們放心!
  爸爸站起來,拿起一個澆水壺。
  “記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別吵別鬧,也別弄臟東西。”
  “我們會努力的!
  我沖父母拋了個飛吻。
  “回頭見。”
  坐在車?yán)铮铀垢抑v起上個星期他是怎樣和他父親一道裝好新的暖氣系統(tǒng),然后又把地下室里的暖氣設(shè)備間修葺一新。既然已經(jīng)動了手,于是他們連帶把地下室的其他部分也都重修了一遍。
  講起他那個做事拖泥帶水的爸爸,延斯既充滿深情,又幽默詼諧。他爸爸自稱什么事情都比別人懂得多,但無論做什么都會出錯。我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反正他非常自豪地四下打量了一下,然后說:‘咱們可真是干得不賴,大家一定能看得出我年輕時是學(xué)過手工活兒的。’克里斯蒂娜,我爸爸在師范學(xué)校念書的時候,曾經(jīng)在一家果園打過兩個星期的短工,后來那園子就失火燒掉了!
  我們的車停在餐廳前的停車場上。延斯從側(cè)面看著我,迅速地把我這一側(cè)的遮陽板拉下來。他晃了晃腦袋,示意了一下我的臉,然后又指了指遮陽板上的內(nèi)視鏡。
  “在我的記憶里,你以前的化妝技術(shù)要比現(xiàn)在好一些嘛。”
  我看見了自己的眼睛,眼眶四周的睫毛膏已經(jīng)被弄花了。
  “唉喲,”我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那位造型師塔比婭可從來沒說過這個!
  我試著睜大雙眼補妝。延斯下了車,繞過車頭,用夸張的殷勤姿態(tài)拉開了我這邊的車門。
  “請下車,熊貓女士,我們?nèi)コ詭灼袢~,然后再喝上一桶紅葡萄酒!
  走進(jìn)餐廳大門,迎面撲來一陣喧鬧的聲音,還有混合著大蒜和奶酪的香氣。
  一位看上去心情不錯的侍應(yīng)生帶著我們走到玻璃溫室區(qū)的一張餐桌旁,這里的噪聲和溫度還都可以忍受。
  我們一邊喝著起泡酒,一邊點菜,同時還談?wù)撝覀兊母改,談(wù)撝风妗⒏駣W爾格和伊內(nèi)絲。
  在溫馨的氛圍中,外面是大海,對面是延斯,我的精神完全放松下來。我?guī)缀跬,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還和貝恩特及漢斯—赫爾曼在為錢而爭吵。
  延斯好像讀到了我腦子里的想法,他盯著我問道:“你媽媽剛才跟我說,今天早上你和貝恩特把財產(chǎn)的事情談妥了,F(xiàn)在都沒問題了吧?”
  “我希望吧,老實說,他們在談的時候,我沒有特別留意聽。我痛恨這類事情,再加上貝恩特……”
  我簡要地講了會面的經(jīng)過和結(jié)果。
  延斯認(rèn)真地聽著,時不時根據(jù)他從事銀行業(yè)務(wù)的經(jīng)驗給出一些看法和解釋。
  當(dāng)葡萄酒和前餐送到桌上的時候,我已經(jīng)把過去幾個月所發(fā)生的事情簡短地講述了一遍。
  他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
  “你現(xiàn)在還好嗎?”
  我琢磨著該怎樣回答。
  “我不知道。有的時候我覺得一切都好,在漢堡有了新家,周圍的人對我都很好,夏天才剛剛開始?墒前雮小時之后,當(dāng)我孤身一人坐在陽臺上的時候,突然會感到無比凄涼和痛苦。我不敢去想貝恩特和安琪,一想到他們我就心如刀絞。我懷念以前熟悉的生活。
  “我和客戶的業(yè)務(wù)會談要到三個星期之后才開始,在此之前,我還過不上正常的生活,而且有太多的時間胡思亂想!
  延斯摸了一下我的手。
  “你已經(jīng)做到這么多了。好好享受這三個星期的時間吧,利用它來適應(yīng)新的生活,給自己一點時間。其他人需要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在經(jīng)歷這樣的離婚后重新找回自己,而你只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做到了!
  “我也一直在跟自己這么說,不過還是會感到很受傷!
  “我不是特別了解貝恩特,過去這幾年,他只跟你回來過幾次?墒遣还茉趺凑f,我從來沒有感覺到你倆之間有過轟轟烈烈的愛情。我也不覺得他真的適合你。”
  我看著延斯,思索著。真有意思,貝恩特和我共同生活了十二年,從來沒人問過我那是不是轟轟烈烈的愛情,從來沒人批評過貝恩特。現(xiàn)在倒好,每個人都說他們早就知道了。
  還沒等我回答,主菜和第二瓶葡萄酒就端上來了。
  延斯舉起酒杯。
  “為你干一杯。我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干杯,克里斯蒂娜,你從來沒有打扮得像今天這么漂亮!
  他的目光里有些東西刺激到了我的神經(jīng)。
  “謝謝,延斯,現(xiàn)在我想聊點其他的。你還好嗎?”
  他喝了一口,把杯子放下。
  “我又能怎么樣呢?一切都按部就班。孩子們還都不錯,已經(jīng)進(jìn)入了青春期,還可以忍受吧,我的工作也還行,和希爾克嘛,怎么說呢,一般吧。她不是個容易相處的人,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倆的關(guān)系經(jīng)常會很緊張,但很快就又正常了,變得很好?傊茨俏蝗蚀鹊呐啃那槿绾。眼下又到了緊張的階段,我很高興能夠躲出來一個星期。明天晚上我會回去,然后兩個人之間會有些爭吵,不過接下來大家就會裝作一切正常。該怎樣就怎樣吧。”
  “你的意思是?”
  “婚姻生活嘛,每天都是這么亂七八糟的。舉個例子吧:希爾克想在十二月份去滑雪,到瑞士的某個地方,我倆的朋友也要去那兒?墒俏乙呀(jīng)在銀行工作十五年了,十二月份是銀行忙著做年度決算的時候,沒有哪位部門主管可以在這個時候休假的。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她應(yīng)該很清楚這些?墒牵匀活A(yù)訂了機票和旅館,而且還沒有退票保險。于是我就建議她找個朋友一起去。
  “她雖然也這么做了,但是回來的時候卻一肚子怨氣,因為據(jù)她說這是一次糟糕透頂?shù)募倨。十四天后,朋友們給我看度假時拍的照片。每張照片上都有我的那位夫人,無論是在雪地里,還是在酒館里,都是興高采烈的樣子。
  “接下來她對我冷言冷語,不理不睬,一直持續(xù)到一月份,因為她說我沒有考慮到她的感受。日常的小事也是這樣,要我圍著她的指揮棒轉(zhuǎn),否則她就要懲罰我!
  “聽起來真可怕!
  “我從來不去細(xì)想,其實我也不想跟別人聊這些事情,咬牙挺過去就好了。說不定哪天我會走運,希爾克愛上了別人,一個能給她一切并且想獨占她的男人!
  說到最后一句,他輕聲地笑了起來。
  “我會馬上開車把她送過去!
  “延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了?”
  “哎呀,很久了。好了,不談婚姻的瑣事了。現(xiàn)在我們只談地下室暖氣、同性戀發(fā)型師和熊貓。還有,我會把車子停在這里,所以咱倆敞開酒量喝,吃完飯可以沿著海邊走到西風(fēng)高地的出租車揚招點。你覺得怎么樣?”
  他是那么討人喜歡,而且幽默風(fēng)趣。我喜歡和他在一起。
  我們終于換了話題。談起童年時代一起度過的那些夏天,我們總能找到新的話題。我倆輪流講述著曾經(jīng)做過的那些傻事,不時放聲大笑,延斯甚至笑得被酒嗆到。
  我想起來,他姐姐梅珂小時候笨得要命。
  “你還記得那次雙層床的鬧劇嗎?”
  延斯想了想,開始笑起來。
  “你是指伊內(nèi)絲和梅珂為了誰能睡在上鋪而爭吵的那次?”
  “是你媽媽漢娜引起的。伊內(nèi)絲十歲生日的時候得到了這張床,于是想讓梅珂陪她一起過夜。她很大方,于是就請客人梅珂睡上鋪,也就是更舒服的那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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