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沙龍 陳繼平等 輕舞飛揚 □陳繼平 在我著手一個長篇小說的構(gòu)思寫作期間,我總像大文豪巴爾扎克一樣傍晚六點正就寢,直到夜深人靜時爬出被窩碼字。 案頭的呼機DD、DD地把我的清夢攪亂了,又是那個賴琪。 賴琪在電話那端噴著酒氣說,小巴,你過來嘛。她每次都是先喝一通酒,然后就吵嚷著要我去陪她繼續(xù)喝酒。 在AA軒酒吧,賴琪正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刁著根煙,她見了我就罵,才什么時刻,你就守著床板與世隔絕。賴琪一邊賞我一根煙一邊說。 賴琪是我實在無聊的時候在一家地下網(wǎng)吧撿到的。說是撿而不說偶遇或其它什么的,是因為我以為在這個常常發(fā)生污穢事件的城市再也不可能人為地交到陌生朋友。賴琪年輕,漂亮,徘徊在這個城市的邊緣。 賴琪盯著看我喝了兩杯啤酒,很優(yōu)雅地吐著煙霧,我說賴琪你被那個混蛋甩了?我知道她前段時間正和一個管編發(fā)詩歌的小子談著。 賴琪喝伏特加酒,她說,甩他媽的球,是我踢他的。當(dāng)然幸虧我明察秋毫,要不,遲些時候說不定被他先甩。我白了她一眼說,可你還是在乎他。 她懶洋洋地說,鞋子穿久了還沒爛就扔掉,心還會生一些留戀。停了一會,她又說,小巴,今晚我要為你做件大好事,待會兒我把我的姊妹媚凡介紹給你做女朋友,你是該要有個女人來收拾你了。 我其實一直暗喜歡著賴琪,但我也清楚憑我是無法把握住她的,然而我喜歡這樣的暗戀著她。我說什么狗屁戀愛,談一個吹一個,我早給女人折騰怕了。 賴琪吐了口煙說,屁!愛是用來談的么?愛是用來做的。 正說著,一對男女走到我們的桌子這邊,賴琪忙介紹男的給我認(rèn)識,一個戴墨鏡的家伙,他無所謂地沖我點了點頭。賴琪說他是《時尚》雜志社的編輯楊里。染淡黃色頭發(fā)的女孩不用說就是媚凡了。媚凡對我說她正在學(xué)寫詩。 賴琪總是這樣,人多的時候她才最活躍,仿佛她平時的靜態(tài)只為這一刻積蓄能量一般。她從一個領(lǐng)班的手里購得兩粒藥丸,她說,小巴你不能玩這個,她問楊里要不,楊里要了一粒,他們用酒送下,賴琪囑我照顧好媚凡,她和楊里下了舞池。 媚凡小聲對我說,賴琪她吃了搖頭丸,她現(xiàn)在準(zhǔn)備放棄詩歌了。聽說楊里正鼓動她寫時尚八卦文章,說是時尚文章被新青年看好,而且稿費不賴,楊里還準(zhǔn)備給賴琪開辟一個專欄,賴琪就是這樣,她想得到的東西就從不會松手。 賴琪正在舞池里,我看見她飛舞著身姿,仿如一朵粉紅的桃花,正朝離我越來越遠的方向飄飛…… 老實說我對媚凡并沒有什么特好的感覺,在賴琪舞作一朵桃花的那個晚上之后,我已動手寫我的《這個夏天》。賴琪也在忙她的時尚文章,媚凡帶著她的詩作單獨來找過我?guī)状,我對媚凡說,我不懂詩歌,真的。可媚凡還是固執(zhí)地留下來陪我“研究”她的新詩,更多的時候她讓我研究她的身體。 媚凡寫了許多詩,然而一首也賣不出去。那時期楊里已調(diào)到一個純文藝雜志社去了,他向我約稿,我問他賴琪還在寫時尚文章么?楊里說,快結(jié)婚的人了,找了個有錢的男人,都將衣食無憂了,還寫什么的。 賴琪果真要結(jié)婚了,她呼我和媚凡過去喝喜酒,我在電話里頭祝福了她幾句早結(jié)早離的話,便收了線,我暗戀的“桃花”終于飄飛了。 媚凡說我對她越來越冷淡,簡直到了變態(tài)的地步,我告訴她我無法放下賴琪。媚凡便在我既不能給她一個丈夫,又不能幫她賣出一首詩的一個天氣很好的日子里擇木而棲——飛奔投入了楊里的懷抱。 賴琪找到我的時候,她驚訝地叫起來,原來是我胡子拉碴,頭發(fā)又亂又長把她給嚇著了。 我們?nèi)チ薃A軒酒吧,我說賴琪,那天晚上的你像一朵絢爛的桃花留藏在我心底里。賴琪的眼睛有了霧水。 我們一直喝到所有的聲音都停止了,那晚賴琪第一次在我的窩里留了下來。她像一朵桃花,在我的床上緩緩的盛開,然后凋零,賴琪說小巴,我也愛你!可媚凡是個好女孩,賴琪就這樣離開了我。 媚凡終于成了一名詩人。她給我寄來了她的新詩集,盡管我一首也讀不懂。我這才頓覺賴琪已離開我半年了。半年,造就了一個新詩人!我打電話給楊里向他要賴琪的音訊,他說只有媚凡才知道,我又打電話找到了媚凡問賴琪現(xiàn)在哪里。 賴琪?媚凡哈哈大笑起來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賴琪她不正在懷著你的兒子嗎?他先生不久前從泰國求醫(yī)回來,你可真是給了人家一個大驚喜喲。 我已顧不得媚凡對我的奚落,我向她討了賴琪的手機號碼,我打電話給賴琪,我說賴琪我想現(xiàn)在見到你,賴琪咯咯地笑了,她說小巴你怎么啦,這怎么可能呢,你就安心地等媚凡吧。我說我只愛你。賴琪不吱聲。我說,我只想將來能見見我們的孩子。賴琪尖叫道,小巴你胡說什么?又是那個媚凡胡說八道了,這根本是與你無關(guān)的事,你們?nèi)际呛f八道!電話那端隨即響起了忙音。 我再打電話找到楊里,告訴他我想要齊賴琪以前發(fā)表過的所有文章,楊里吃吃地笑道,那些文章?我早不知扔到什么角落里去了,就那些狗屁文章!又是忙音。 我一個人去了AA酒吧,坐在我與賴琪常坐的角落,舞池里又有因吃了搖頭丸而飛舞的女孩,可再也看不到我心中的桃花了,我聽著克隆的伍佰的情歌:“我怎么哭了,我獨自傷悲……”頭一回喝得淚流滿面。 主持人語:這個時代的愛情,從來不關(guān)別人的事。 在黑暗中游弋 □列夫 自以為不是個特別懷舊的人,但卻總是會在某種特別的氛圍中,想起某些特別的人,以及與其有關(guān)的一些深刻或是已經(jīng)忘卻了的事情。 想起阿杜,是在我應(yīng)邀去電臺主持一檔搖滾音樂節(jié)目的那天。當(dāng)DJ小姐緩緩地將音量鍵推高,張楚那不羈的聲音便又飄漾開來:生命像鮮花一樣綻開,我們不能讓自己枯萎,沒有辦法,我們必須戀愛……(《孤獨的人是可恥的》)。這歌聲一如從前環(huán)繞了我每一次的心跳。驀地想到:此刻阿杜是否會在電波的那一端聆聽張楚? 阿杜是我的高中同學(xué),大我一歲,那時幾乎每天早上或下午去上學(xué)時,我都能看見他提著書包沿著東海路游游蕩蕩。我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高考時我們都落榜了。第二年,他重考進了省城的一所美院。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們在朋友家不期而遇,很快地,我便驚詫原本慵懶散淡的他竟變得如此地開朗健談。我們又自然而然地談起搖滾,談起張楚,不知不覺中竟至深夜。煙霧繚繞,酒瓶成行。最后他對我們說,他正在籌劃成立一支搖滾樂隊,而與之同等重要的是,在大學(xué)里找一個志同道合的女朋友。 大二那年暑假,阿杜捶開我家的門,古俠一樣的長發(fā),一件畫滿魚刺長及膝的汗衫和一條破得不能再破的牛仔褲,著實讓我的父母驚訝不已。他指著身邊的女孩一臉光榮地對我說:這是我的小文,讀大一,我們的初戀將會是抵達一生的愛情。他又說原先的兩個愿望都已經(jīng)實現(xiàn),我們把所有的生活費都拿去買了樂器,每天只能吃榨菜,靠瘋打籃球才不致讓身體垮下去,而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賺工資的打工仔,所以應(yīng)該請我們一頓。說話時,他不停地晃頭把垂下的長發(fā)甩向一邊,吐著不成形的煙圈,看得出他很快樂。我注意到女孩小文一臉的暖味和癡迷的表情,正在阿杜熱辣的對視下極為生動的氧化,我聽到阿杜和張楚同唱: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jié),空氣里都是情侶的味道,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我想說其實崇高的愛情并不牢固,可我終于還是沒有說。 我最終有幸在幾個月后去省城出差時,目睹了阿杜的“流汗”樂隊的演出,而在此之前我對沒能見到女孩小文并不感到奇怪,阿杜笑笑說,這是一次沒有結(jié)果的愛情,符合初戀的規(guī)律,它的結(jié)果倒激發(fā)了一位天才歌手的誕生。偌大的校園禮堂里,阿杜抱著一把電吉他一臉真誠地對臺下說,“這里沒有老狼,如果搖滾不能打動你們的話,就請回到你們風(fēng)花雪月的校園民謠里去吧!”除了《孤獨的人是可恥的》,所有的歌都是由他們自己創(chuàng)作的。時至今日,我仍記得其中的幾句歌詞:城市邊緣,是我的向往;我要在路上,那是我生存的烏托邦。音符激濺,長發(fā)飛舞,他們在臺上賣力地演唱,臺下的我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非凡的哲理光輝。演出的結(jié)果獲得同樣多的掌聲和噓聲。 后來,我們到鳳凰山下的一個小酒吧里喝了一個通宵,我看到進進出出的都是和阿杜一般裝束的年輕人,他們背著樂器或是包裹,談笑風(fēng)生,嬉笑怒罵。我知道在這里,我成了異類,我的襯衫領(lǐng)帶小分頭常招致他們并不友善的目光。我問他,苦嗎?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隨即又爽朗地笑了。是的,縱是幸運或是不幸,他們終究是在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而我,每一次轉(zhuǎn)過身卻沒有飄然而去的沉著,這徹頭徹尾的小男人樣被阿杜一語道破:我們是朋友,但我們不是一類人。 小醉而歸時竟覺得黎明有些溫暖,坐在回程的火車上,想起我那湮滅已久的夢想,竟有些心潮激涌,但只要一回到我所熟悉的城市,這些想法很快就會煙消云散。那一刻,我仍以為在這個連真誠和詩性都可以被克隆的年代,堅持完美的理想的確是件不容易的事。 爾后不知道為什么,直到畢業(yè)后,阿杜才再次來到我的小屋?瓷先ニ芷,一頭躺倒在我的床上。他說這個城市不可能容納他,他就像是一個游離于社會主流之外的邊緣人,工作沒有一點動向,誰會要一個靠補考才勉強畢業(yè)的差生呢?說話的時候,他仍是微笑著,一副嘲謔生活的樣子。他又說,走了一圈又回來了,才發(fā)現(xiàn)只有音樂,才是他現(xiàn)在惟一的精神寄托和所能做的事,因此他需要在路上,去尋找他生存的烏托邦,正如他自己所唱的那樣。臨走時,他給我留下了一本自創(chuàng)的詩體歌集,順便又向我借走了200 塊錢,之后我便再也沒有見到過他。 被愛情和現(xiàn)實所否定,一個朋友在路上,實在如鳥兒在暗夜的都市里游弋,冷暖自知。“眾弦俱鳴,我是惟一的走音”,那原是青春的本質(zhì)和勇氣! 主持人語:越來越多的人,行走在城市與城市的騎縫間,等待天亮。 我們還有明天 □彭一欽 六點半,鬧鐘響了。我在兩秒鐘之內(nèi)坐起來,梳洗完畢后,穿上自認(rèn)為最漂亮的裙子。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世界末日! 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早在幾年前我就知道了諾查。丹瑪斯的大預(yù)言:今天,8 月18日,中午十二點整,恐怖之神從天而降,地球?qū)䴕,人類將滅亡?br/> 我很悲觀、很灰色,同事們卻公認(rèn)我最快活、最逍遙,是個新新人類。只有白豆星例外,看懂了我,總是寬慰我,因此成了我的男朋友。 “今天太陽醒得早啊,羅卜!鞭k公大樓的門衛(wèi)笑著喊我。 羅卜就是我,我叫羅卜。名字像個綽號,我曾無數(shù)次抗議。爸爸說:“名字只是代號嘛。沒人會把你當(dāng)蘿卜拿去炒了吃! 電梯里人擠人。正巧他也在!班!”朝我笑著。 “嗨,白豆星。”我朝他擠眉弄眼,提醒他,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他顯然心領(lǐng)神會。 到了七樓,我走出電梯。他的公司在十二樓,跟我如隔山岳,在工作時間里,忙得沒個照面。真是奇怪,人們?nèi)匀宦槟静蝗实貖A著文件袋步履匆匆。難道他們都不相信,末日即將來臨? 十二點差兩分,白豆星和我順利地站在了辦公大樓的頂上。這里人跡罕至,更何況在這種時候,只有瘋子才會來。正是夏天,中午,你想想吧,火爐武漢的陽光有多毒! 很熱,汗水像螞蟻在身上爬。擁抱的可能性被排除了。白豆星舉著兩張報紙給我們遮蔭。他想得真周到。 “你看,會不會呀?” “下雨還要先刮風(fēng)呢。現(xiàn)在時間到了,老天連一點動靜都沒有!彼χf,幸災(zāi)樂禍地。 果然,手表上的指針已經(jīng)在正上方重疊了。 乾坤朗朗,艷陽當(dāng)空。 一陣風(fēng)吹過,幾大片烏云在天空聚集,天色剎那間黯淡下來。變天了! 我忽然意識到什么,緊張起來,往他身邊靠。 他握住我的手,說:“可能要下雨。咱們下樓吧! 我站著不動。 他只好陪我站,像一棵樹。他比我高9 厘米,我雖然穿了高跟鞋,自視甚高,他還是一棵樹,可以依靠的樹。 我們早就約好了:如果這一天是世界末日,就要死在一起;如果不是,以后的路就一起走。我傾向于前者,他傾向于后者。 烏云四合,起初還鑲著金色的陽光,幾分鐘內(nèi)就成了純粹的中國潑墨畫。涼風(fēng)仿佛從天外飄來。我們靠得很近。此時此刻,世界上只有我們倆,相依為命。這感覺真好,地老天荒就是這樣吧? “羅卜,考你一下:天會從哪個地方塌起?” “天空是大氣層,才不會掉下來呢。”我這點科學(xué)常識還是有的,“我是怕天上的星星撞到咱們的地球:它撞到海洋,海水漫上來把陸地淹了;撞到地上,也完了! “轟”地一聲,在頭頂上空炸響。我驚叫著撲到他懷里,緊緊地摟住他。 “打雷了,這兒很危險!卑锥剐浅林卣f,拖著我向樓梯口走。 剛躲進去,白亮亮的雨點就砸下來,在樓頂平臺上拍起充滿陽光氣息的灰塵。幾聲悶雷響過,地上還沒打濕,而陽光已重現(xiàn)。 太陽雨輕飄飄地飛著。我又拉著他跑了出來。陽光依舊燦爛,地球照常運轉(zhuǎn),世界風(fēng)平浪靜。 下班后,為了慶賀,白豆星請我去“比薩斜塔”吃意大利披薩(大餅)。他總覺得中餐館適合談俗事,西餐館適合談情說愛。雖然我們一致認(rèn)定披薩不過是一塊中國炕餅上澆了點半生不熟的蔬菜和肉丁,結(jié)賬時還是乖乖地為兩塊披薩付出了可買一麻袋炕餅的錢。 “白豆星,我總是杞人憂天,以為世界末日就要來了,所以得過且過,沒有理想,沒有目標(biāo),完全是在混日子,F(xiàn)在好了,我至少還有50年生命,有很多事情要做,很多愿望可以實現(xiàn)。我要認(rèn)認(rèn)真真地生活,開始新的生活!”我有如宣誓一般。 “那就嫁給我吧!”白豆星說。 我怔了一下,慢慢地說:“明天再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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