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國文通才王力
作者：王緝國,張谷 整理日期：2021-12-17 03:54:44
在祖國南疆的廣西博白縣，有個普普通通的小村落，名叫岐山坡。1900年8月10日(清光緒二十六年七月十六日)，一個小生命就在這個小村莊的王家降生。雪萊有句名言：“生命也許會變化，但卻不會消滅�！边蛇蓧嫷氐倪@條小生命，在孕育自身的文化土壤中搏擊、翱翔，扎扎實實地、精心地編織起自己生命的花環(huán)。他就是后來成為我國國文泰斗、一代宗師的著名語言學家王力。1987年香港出版的《王力先生紀念文集》的《前言》中，尊王力為“用世紀來計算時間”的文化名人。這個稱號形象地顯示了王力畢生從事學術研究的成就和他科學治學精神所凝聚起來的生命之光。他從事了逾半個世紀的學術工作，研究幾十個世紀的漢語，而由他融會中西、貫通古今開創(chuàng)的漢語現代研究所得的成果，以及他培養(yǎng)的后人的研究成果，將持續(xù)和保留到以后無盡的世紀。
這位“用世紀計算時間”的文化名人，恰巧和新世紀同時誕生。這個杰出的生命一開始，就具有世紀性。
博白，古稱白州，雖地處祖國南疆邊陲，但接受中原文化較早，漢唐即已聞名，歷來人物薈萃。岐山坡，位于博白縣城南二里處。這個臨近縣城的村落，名叫岐山，卻其實無山。它取名岐山，大概與“鳳鳴岐山”的傳說有關。岐山歷來被認為是西周文化的發(fā)祥地。之所以村名為“岐山”，據傳，這里村民的先祖來自中原，岐山坡的命名，始于何時已無可考，祖祖輩輩傳了下來，顯示了他們對中國古代傳統文化的尊重和眷念。這個小村子，背枕南流江，村后溪水潺潺，清澈見底。村落四周，綠樹環(huán)繞，家家戶戶的房前屋后果樹成陰。每當汛期江水上漲，溪水橫溢，村后一片滔滔，更是白綠相映成趣，具有農村田園特有的淡雅風光。村中三十來戶人家，全是王姓家族。村民多數務農。由于這里方圓10公里都是平地，村莊密集，人多田少，光靠種糧不能糊口，因此，村民必須從事蔬菜、水果的生產、加工和小商小販等副業(yè)經營，大多數居民過著貧苦的生活。在王力的少年時代，村中只有兩三戶人家是富有的。這些富有的人家，擁有較多的田地，每年雇工耕種田地，還搞多種經營賺錢。這里的花生種植得很多，每當花生收獲季節(jié)，他們就運到村前的大路旁，讓商販收購。冬天，收了蘿卜，就腌上成百缸的蘿卜，曬干后儲存起來，等到來年開春蔬菜淡季時，再賣給外地客商。每年仲夏，龍眼成熟，他們就大量收購起來，再把它們加工成桂圓肉，銷售到外地。至于其他不富裕的農戶，除了種三數畝稻谷和雜糧，就靠種點蔬菜出賣。村上雖然家家戶戶種了龍眼樹，而且多是皮薄肉厚的良種，這本是十多種水果中經濟價值較高的一種。可是，當龍眼大量上市時，商人壓價，收入無幾。更有甚者在龍眼樹花開時節(jié)，正值青黃不接，因缺糧少錢，只好賣龍眼花給商人。賣花，就像賣青苗一樣，商人看花出價，將來果子成熟，果全歸買主。商人往往以廉價買花，賣主為生活所迫，明知要吃大虧，也不得已而為之。中元節(jié)前后，富裕戶要加工桂圓了，需要雇人剝龍眼肉，村里大部分婦女便去幫工，以便掙點錢來買油鹽柴米和留給孩子做學費。龍眼加工，就成為村里大多數人家固定的季節(jié)性副業(yè)。婦女們往往一早就帶上鐵指甲到富有人家去剝龍眼肉，甚至連七八歲的孩子也帶去一起干。有的婦女還背上吃奶的嬰兒去干，有時夜以繼日，一干就是十天半月。這活看起來輕松，實際上很辛苦，是勞動力的廉價出賣。手腳靈活的人，一晝夜可以掙上二三十個銅板�？墒�，那成群的蒼蠅、蚊子整天整夜地來侵擾，人們的手腳被蚊子叮得紅腫，痛癢不堪。有時蜜蜂也來蜇人，在岐山坡的王氏家族中，王力的家庭由于祖輩在科舉中有功名，在地方上也享有一些聲望，算得上是詩禮傳家的書香門第。不過，家庭的經濟情況并不好。他的曾祖父文田公，是清朝的貢生。文田公之子，除二子早天外，有長子紫庭、三子方洲。方洲15歲中秀才，后因赴桂林鄉(xiāng)試，病死途中。紫庭膝下一子四女，子名貞倫，也是15歲中秀才。一門之中，叔侄二人先后進學，鄉(xiāng)人稱方洲為“三相公”，貞倫為“大相公”。文田公在世時，家有二十多畝田地，溫飽不愁。到紫庭當家時，兄弟分家，祖產到紫庭名下的只有十多畝田地。紫庭不善經營，就靠這點祖產，別無生息，家境就大不如前。子女長大，娶媳嫁女，修葺居室，耗費較大，又典當了些田地。加上他嗜酒成癖，每天少說也要喝上半斤八兩，家境就日趨敗落。家庭敗落后，紫庭就在鄉(xiāng)間行醫(yī)。他雖略懂醫(yī)術，但不是名醫(yī)，以醫(yī)謀生，也很艱難。當時，富有人家看病，多請名醫(yī)。名醫(yī)出診有轎子接送，酬金優(yōu)厚。紫庭行醫(yī)，是半路出家，下鄉(xiāng)出診，多是為貧苦人家診病，酬金甚微。他行醫(yī)十多年，下鄉(xiāng)出診，就騎上家中的一匹馬，連馬鞍壞了也換不起。到他逝世時，家中除幾畝田地外，不久就只剩一匹瘦馬和一個破馬鞍。王力的父親貞倫，17歲娶親后，便幫助紫庭操持家務。貞倫中秀才后，科舉便被廢除了，所以他沒有參加鄉(xiāng)試。后來，他考上了縣師范傳習所，畢業(yè)后在縣高小當教師。貞倫酷愛讀書，不善理家，耕種的事就靠一個長工打理。紫庭去世后，貞倫一家越發(fā)拮據。但貞倫不因家貧，粗茶淡飯，仍把精力耽于詩文上，每天吟詩作對。他因父親行醫(yī)，也學了一些醫(yī)術，又寫得一手好字。村中的人病了，都喜歡請他看病。他為人忠厚，給鄉(xiāng)里人看病，從不肯收診金。有些人來求診過意不去，或留下一元幾角，或送點雜糧水果。逢年過節(jié)或村上有紅白喜事，人們就來請他寫對聯和帖子，他也分文不收，有時還給貼上幾張紅紙。他因此在鄉(xiāng)中頗得人心，在鄰里間也頗有聲望。
王力出生前，貞倫曾得一子。這孩子兩歲就能認字，聰穎過人，甚得紫庭一家的寵愛。這家從文田到貞倫，由于方洲一房無后，已是三代單傳。紫庭和貞倫看到這孩子長得聰明伶俐，以為將來有這樣的孩子接香火，乃是一家之福。不料，孩子僅長到4歲，便夭折了。紫庭父子傷心至極。及至王力出生，合家才轉悲為喜，王力也就從小被祖父和父母視為掌上明珠。
幼年的王力，身體贏弱，常年疾病不斷。這很使紫庭和貞倫擔心。貞倫迷信，愛子心切，生怕自己的命相不好，會影響孩子長大成人，特地請了八字先生給自己算命。八字先生說他“五行”缺火，根據星相家相生相克的說法，他便改名炳如，取“炳”字有“火”。后來又改“炳如”為“炳炎”，由一“火”增到三“火”，旨在祈求神靈保佑。不過，后來他常用的名字仍是“炳如”。炳如不但因迷信改了名字，還把父子兄弟的稱謂也給改了。按迷信的說法，為避免父子相克，得把兒子當侄子，因此，炳如就教兒子稱他為“阿叔”。王力3歲，他的三弟匯清出生；11歲，他的四弟祥珩出生；16歲，他的妹妹祥碌出生。王力排行第二，匯清從小就由炳如教他叫王力為“二姐”。把哥當姐，也就是把男當女，以示命賤，能快長快大。一直到王力13歲時，匯清才改口把王力叫為“二哥”。P10-14
《國文通才王力》是王緝國和我在母親夏蔚霞的囑托和關懷下寫成的。我們寫《國文通才王力》是為了紀念先人。母親在《國文通才王力》的前言中曾記敘了這部傳記的寫作情況，說：“了一逝世后，有些人建議我們寫一部他的傳記。我想寫傳記也是一種紀念他的方式，于是就由我的親人寫了一部《國文通才王力》，在這部傳記出版之前，我看了原稿，它最使我滿意的是求實求真，對了一一生如實記述，沒有虛構、夸張、想象的成分�！鼻髮嵡笳娲_是《國文通才王力》的特色�！秶耐ú磐趿Α纺芫哂凶屇赣H滿意的這一特色，正是她一直希望并嚴格要求我們在寫作中做到的。她曾對我們說：“你們寫王力，就是要讓人看到一位真真實實的王力，決不能摻一絲假，這也是你們父親所希望看到的�！蓖趿淌跒槿酥t遜淡泊，生前很少考慮個人立傳的事，他在一封復友人向他約寫自傳的信中寫道：“我沒有自傳的文章，人家要我寫，我始終不肯寫。”為何不肯寫？除謙遜和工作太忙外也是顧慮失真。前段時間，看到一篇文章，一位學術界的老前輩對人說他之所以不寫回憶錄之類的文章，是因為人的回憶神經太發(fā)達。語云當局者迷，我推測是怕看不準事實。王力的心態(tài)我想與此相近。對于傳記的寫作，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認為傳記文章，無論從史的范圍或從文學范圍，都得崇尚嚴謹征信，把真實面昭示世人。渲染、夸張、虛構、想象，不論出于何種的原因，都是不太好的，因為事實一旦摻雜這些因素勢必失真，而真實卻是史傳文章的生命。古人盡信書不如無書的感嘆，就是針對史書事實失真而發(fā)的�！扒嗍饭湃硕喙视眩瑐髦惺论E半非真�！边@又是史書失真留給時人讀史的遺憾。在《國文通才王力》中，我們曾記載王力審閱一篇介紹他生平事跡文章的事。這篇文章中有一段話：“1948年，王力在嶺南大學任文學院院長時，英國學者韓禮德慕名前來向他學習語言學，后來由于王力的指導有方，韓禮德成為國際上著名的語言學家�！表n禮德師從王力也深受王力教益，這是事實。但是他能成為國際著名學者情況就比較復雜，不能簡單地歸結為王力的指導有方。王力看后刪掉“由于王力指導有方”一句，并在文旁批道：“不能把韓禮德的成就記在我的功勞簿上�！边@里可以看到王力對傳記文章求真求實的認真程度�！秶耐ú磐趿Α穼懻鎸嵉耐趿φ潜型趿Φ倪z志。
真實即完美。《國文通才王力》如實記述王力生平事跡，讓人們看到的是真真實實的王力，從而受到讀者的喜愛。我們接觸到不少讀者大都對此表示滿意。日本學者平山久雄在給夏蔚霞的信中說：“通過兩位親人撰寫的傳記，生方認識到王力先生86年生涯中的許多情況、逸事，也了解了先生在層層困難中建設新時代的漢語學的具體過程以及師母內助之偉功，生心中異常激動，即更加敬仰和追慕王力先生。書中有很多地方仿佛能親眼看到王力先生，而親聆先生的教誨。”后來他來中國探望夏蔚霞時，還希望能再得到一本這部傳記。平山久雄贊賞《國文通才王力》的求真求實，在讀者中是有代表性的。如果這也算是《國文通才王力》的收獲，則收獲的是王力立身處世的誠信精神。這是我們關于《國文通才王力》的第一個思考。
……
1993年，博白為紀念王力，決定興辦三項工程。其中一項就是在王力家鄉(xiāng)城廂鎮(zhèn)城廂高中的基礎上，成立一所紀念王力并以王力精神為榜樣來培育人才的學校，定名為王力中學。博白請我們夫婦參與籌辦。這一建校舉措，反映了故鄉(xiāng)人民對大學問家王力的尊崇和真摯的懷念，適應了走王力成才道路和國家渴求改革開放人才的要求。成立王力中學，是教育上的新事，得到了許多社會賢達、自治區(qū)和玉林市黨政領導，教育部門以及王力生前工作過的學府的熱情關懷和支持。學校成立的命名大會盛況空前。幾年來，這所學校在師生的努力下，實行以王力精神辦校育人的方針，不負眾托，取得了極好的辦學效果，學校有了很大的發(fā)展，辦得很有特色。在這間學校，學生學習王力使祖國自立于世界國家民族之林的昂揚奮進精神，勵志苦學；教師學習王力的師道(敬業(yè)、善教、愛生、勤研)盡心苦教；教學上也本著王力的“由博返約”，重視打好學生知識基礎，本著王力的“中西結合”，加強學生外語和新科技的掌握，素質教育得到切實的貫徹。學校學風好，教學質量也有了顯著提高，學生的升學率在玉林同類學校中一直處于拔尖地位。學校的辦學成就，使慕名來校就讀的學生逐年增加，規(guī)模由原來的八個班發(fā)展到二十多個班。一間普通的鄉(xiāng)鎮(zhèn)高級中學，取得如此驚人的成績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學校辦得這樣好，學校師生的共識是，王力成才道路和師表的榜樣，起了很大的作用。前幾年，學生有畏難情緒，外語成績不太理想。其時正好我去學校給全校師生講王力精神。我講了王力為了向西方文化尋求真知苦學外語的事跡，舉了王力在剛進大學時因為沒學過外語考試常得零分，受到老師的責備，結果發(fā)憤苦學，期終考試竟達百分的事。在場的縣教育局領導問學生：“王力為了振興祖國把零變成為百，大家能做到嗎？”兩千學生異口同聲回應：“能！”學生爆發(fā)的激情，震耳欲聾，讓人感奮。從此學生學外語的積極性高了，外語成績有了突破。人總是需要一點精神的。學校的語文教師學習王力善教，深感自己教學質量差，要求提高的心情很迫切。我把這一情況告訴北京大學唐作藩教授。唐先生很重視，在北京大學中文系的支持下，包括唐先生在內的四位知名教授千里迢迢趕到博白，給該校語文教師講學。教授們針對語文教學中存在的問題進行切實輔導，取得了極好的效果。當然受益的不僅是王力中學，博白和附近一些縣的學校也深受教益。四位教授都是王力的學生，他們高水平的講學和他們重教負責的精神，對全縣的教師鼓舞至大，教師們從他們身上感受到王力精神的偉力。王力中學的成就，顯示了王力精神的深遠影響和無窮的感召力。我們認為，珍視和弘揚王力留給后人的這份寶貴遺產，對提高我們民族文化精神素質是很有現實意義的。
和我共同撰寫《國文通才王力》而且一輩子同在新聞戰(zhàn)線工作的緝國兄的離我而去，這份本該由我們共同表達的心意，只能由我獨自承擔，又感到萬分愴然，但我想她也應該是很高興的。
張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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