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一位平凡的女子,沒受過多少教育,卻嫁給了一位具有新思想的詩人——徐志摩。兩人的差距注定這場婚姻是一出悲劇。離婚后的她未向命運屈服,而是不屈不撓的完成了人生的華麗蛻變,為人們留下了一段民國女性傳奇。她就是張幼儀,一段隱藏在民國角落的傳奇。 她(張幼儀)沉默地、堅強地過她的歲月,她盡了她的責任,對丈夫的責任,對夫家的責任,對兒子的責任——凡是盡了責任的人,都值得尊重!簩嵡 。茫◤堄變x)可是一個有志氣有膽量的女子,她這兩年來進步不少,獨立的步子已經(jīng)站得穩(wěn),思想確有通道……她現(xiàn)在真是‘什么都不怕’,將來準備丟幾個炸彈,驚驚中國鼠膽的社會,你們看著吧!——徐志摩我同情那個如鼴鼠般躲在婚姻地洞,惶恐不可終日的沙士頓主婦;我更喜歡那個“一無所懼”的張幼儀。人生的風雨劈頭打過來,她笑出了強者的風采!惣移 其人(張幼儀)線條甚美,雅愛淡妝,沉默寡言,舉止端莊,秀外慧中,親故多樂于親近之! 本書簡介: 此本傳記以史實為基礎(chǔ),以全新的角度和風格寫就,全面概括了民國傳奇女性張幼儀的不平凡的一生。書中介紹了張幼儀的五個人生階段:一、從小時候至就讀蘇州女校,在此期間她受到父母的嚴格傳統(tǒng)教育,養(yǎng)成了端莊、謹慎、不敢反抗的性格,這也為她與徐志摩的婚姻破裂埋下了伏筆;二、嫁給徐志摩。三、離婚后在法、德的三年生活。這一段國外的生活卻讓張幼儀脫胎換骨,她變得自立、堅強,這為她回國后事業(yè)的成功打下了基礎(chǔ)。四、回國后的生活。張幼儀回國后,先后在大學(xué)教書,然后到上海女子商業(yè)銀行擔任副總裁,又創(chuàng)辦云裳服裝店,事業(yè)順風順水。同時,她仍以“義女”的身份繼續(xù)照顧徐志摩的父母,直至他們?nèi)ナ。五、再次遇見愛情,締結(jié)美好婚姻。兒子阿歡結(jié)婚后定居美國,張幼儀在香港居住時遇見了蘇醫(yī)生,并結(jié)婚。在蘇醫(yī)生去世后,她于1972年定居紐約,1988年因病去世。 作者簡介: 朱云喬,著名的暢銷書作家、企業(yè)高管,代表作品:《撒哈拉的眼淚:三毛傳》、《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傳》、《情暖三生——林徽因和梁思成的愛情往事》、《最憶當初相遇時——錢鐘書和楊絳的圍城人生》等。 目錄: 第一章底色·亂世將年華涂抹 畫卷里流淌出一段老舊時光/2 童話在現(xiàn)實里換了面龐/7 傳承審美的信仰/13 轎子背后的門第光環(huán)/18 第二章成長·書香墨色里的緣分 當繁華被探底/26 奔赴一段墨色年華/31 一聲長嘆,一段凄涼/36 命運被姻緣捆綁/41 第三章情緣·誰在命書上涂了一筆哀傷第一章 底色·亂世將年華涂抹 畫卷里流淌出一段老舊時光/2童話在現(xiàn)實里換了面龐/7傳承審美的信仰/13轎子背后的門第光環(huán)/18 第二章 成長·書香墨色里的緣分 當繁華被探底/26奔赴一段墨色年華/31一聲長嘆,一段凄涼/36命運被姻緣捆綁/41 第三章 情緣·誰在命書上涂了一筆哀傷 封建發(fā)酵的婚姻/50風流倜儻的翩翩才子/55火車開往未來/61一場盛大的喜宴/66 第四章 婚姻·沉默鎖住一個新娘 生活里的細枝末節(jié)/74歡喜結(jié)成冰霜/79一轉(zhuǎn)身的距離/85等一次重生的希望/90 第五章 距離·遇見最陌生的愛人猜不透的愛人,看不懂的心/98刀鋒般冷漠的眼光/104靜默醞釀的悲涼/109撕心裂肺的痛有多長/114 第六章 離恨·悲傷結(jié)出新生的果實理發(fā)店的秘密/122他微笑的嘴角/127沙士頓的小路上塵土飛揚/133小腳與西方永隔著高墻/138 第七章 重生·痛苦為命運插上翅膀 一朝離去,各自飛翔/146命運里的起承轉(zhuǎn)合/151他的浪漫,那么多/157飲盡苦難,孕育堅強/163 第八章 堅韌·生命綻放一段新的輝煌 新的靈魂在脊背中生長/170病魔勾起一串深殤/175故人新相識/181歸去,恍如隔世/186 第九章 釋懷·失去是另一種擁有 揮不去永恒的哀傷/194云想衣裳花想容/199在塵埃里綻放/206失去,是另一種擁有/210 第十章 尾音·歲月靜好收獲幸福 愛,到底是什么/218默數(shù)一段靜好時光/222輕輕地與塵世道別/227什么樣的人生才算完美/234 后記/241第一章底色·亂世將年華涂抹 畫卷里流淌出一段老舊時光 那些鐫刻著成長足跡而遠去的每一寸光陰,被人們稱為老去的時光。光陰如水般靜靜流淌,從無一刻停息,漸漸勾畫出一幅老舊泛黃的畫卷。畫卷中的人與事,看似浮現(xiàn)于眼前,卻隔著一道歲月的距離。他們的話語已經(jīng)無處去傾聽,只得放置于腦海中。在夜深人靜時慢慢蘇醒,讓當年那些還未開花結(jié)果的藤蔓,在記憶中不停滋長,再將所有的記憶裝幀成冊,翻開扉頁時,欣賞那些筆墨勾勒出的人物,從畫卷中緩緩走來。畫卷中的那個人,帶著最初的痛楚回憶,帶著看透滄海桑田的淡然,隨微風輕拂的裙裾下,是曾經(jīng)被封建禮教嘗試摧毀,卻有幸保存完好的身體。從她的臉上,可以看出悲傷已經(jīng)淡淡忘卻,眉心的一抹堅毅與眼神中的一抹淡定,仿佛在向世人娓娓道來那不俗的經(jīng)歷,以及令人惋惜,卻也為之慶幸的一生。這位從畫卷中緩緩走來的女子,叫張幼儀。也許,人們無論從記憶的深處如何仔細搜尋,也找不出這位女子曾經(jīng)存在過的痕跡。但如果提到那個讓她被迫從深鎖的庭院中遠赴重洋的男人,也許人們的記憶會豁然開朗。那個男人就是徐志摩,多少崇尚詩情畫意的懵懂女子的夢中偶像。張幼儀,是徐志摩的第一任妻子,一個在隱忍中守望、在悲壯中目送自己的丈夫從婚姻的圍城中逃離的女人。張幼儀的人生畫卷,也許從第一次落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不會擁有一個良好的開端。1900年,張幼儀在寶山縣的一個村莊里,第一次向這個世界睜開了懵懂的雙眼。呱呱墜地的她還不知道,在那時的中國,女人是很卑微的。但是很快,這個觀念將會由她的家人,由整個社會,深深地根植在她的腦海中。仿佛打下了一個烙印,更像是上了一道枷鎖,讓她的人生從此背負著沉重,謹慎地前行。家人喚她幼儀,幼儀也就成了她的小名。如果說一個人的名字決定了一生的命運,未免有些迷信。然而,“幼儀”這兩個字,卻幾乎在叫出口的那一刻起,就為她的人生徹底地定了性。家人之所以喚她為“幼儀”,是因為“幼”代表著善良,而“儀”則代表著正直與端莊。背負著名字的含義,無論是在娘家,還是成年以后嫁到婆家,張幼儀總是努力讓自己保持著一副謙恭的形象。她甚至以為,這就是她應(yīng)該有的樣子,甚至從未想過,自己也應(yīng)該擁有屬于自己的生活。那個年代,稍微有些書香氛圍的人家,都會為子女取兩個名字,一個小名,一個學(xué)名。張家也不例外。身為醫(yī)生的父親,在迎娶張幼儀的母親進門后不久,為張家吟誦出一個對句,其中一句帶有“嘉國邦明”四個字,寓意“國家美好,國土光明”。出于對國家的熱愛,張父決定,句中的每一個字,都將用作后輩的排輩用字。張幼儀的這一輩,就以“嘉”字取名;再下一輩,就用“國”字;再下一輩,則用“邦”字。如此循環(huán),直到所有的字用完,再從頭用起。張父為子女取名時十分用心,第一個“嘉”字已經(jīng)確定,第二個字則需要精挑細選。長子出生時,張父為兒子選擇了“!弊,代表“保護”與“安全”。輪到次子,他則選擇了“森”字,代表“莊嚴”與“高貴”。第三個兒子排行老四,張父為他選擇了“璈”字,代表一種樂器。當張幼儀出生時,父親為她選擇了“玢”。這是一種玉的名稱,代表“精美”與“昂貴”。而在張父的心中,“玢”卻有著另一層含義,那就是人類至高無上的美德。晶瑩剔透的玢玉是稀奇的物件。父親在一次旅行歸來時,特意為張幼儀一個人帶回了一枚在陽光下微微發(fā)亮的玢玉別針?梢,父親并未因為她身為女子,而對她的愛減少半分。只是,對于女兒,父親的愛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他似乎已經(jīng)為女兒的一生定制了一副框架,每一個女兒都要在這個框架中,循規(guī)蹈矩地成長。期許下一世絢爛,卻只能無奈地將婉轉(zhuǎn)的思緒沉落水底。無論心事如何蹁躚,也終將注定不會在漫漫紅塵中恣意飛舞。張幼儀是家中的第二個女兒。雖然在為她取名字時,父母花費了不少心思,但是,女孩在家中的地位,卻低微到幾近隱形。她的母親一共生了十二個孩子,八男四女。可當人家問起她有幾個孩子時,她只說八個。因為只有兒子才能延續(xù)張家的香火,女兒注定要嫁到別人家里,因此,有了也幾乎等于沒有。在當時人的眼中,生女孩,就等于生了一個外人。如果生了女孩,家人就把臍帶埋在屋子外頭,而如果生了男孩,就會把臍帶收藏在媽媽床底下的一個壇子里。雖然只是一個無須過多糾結(jié)的小舉動,卻將兒子與女兒的地位區(qū)分成了天地之別。因為家中的孩子太多,張幼儀一直到六歲才完全斷奶。小時候,只要想喝奶,她就會走到奶水充足的阿嬤面前,湊近她的乳房喝上一頓。也許是因為人奶喝得久了,張幼儀直到老年,也很少生病。就連她自己也笑稱,也許人奶就是讓她身體硬朗的秘訣。張家是個生活條件優(yōu)渥的家族。張幼儀的祖父曾經(jīng)在清廷中擔任過高官,家中積攢下了大片土地。然而,張幼儀并沒有見過自己的祖父,只能在祖宗的供桌下,仰望掛在上方的祖父畫像。在寶山,張家一家人都住在臨近鎮(zhèn)中心的四合院里,坐北朝南的兩間大院,一處當作府邸,一處用來閑居。人們時常羨慕這座大院的風水“好得不得了”,因為坐北朝南,是吉兆的象征。不知是否有人在遙遠的將來,會用丹青畫筆描繪出自己曾經(jīng)的容顏。然而,張幼儀的童年,的確是在一幅幅畫卷中成長的。張幼儀的父親是鎮(zhèn)上的醫(yī)生,在童年的印象里,似乎沒有父親治不好的病。她時常在家中看到上門致謝的病人,他們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口中說著感謝的話。錢財已經(jīng)無法表達他們對父親的謝意,因此每個上門致謝的人,手中都提著用甜酒和白米喂養(yǎng)的雞鴨,或者是咸蛋和青菜。當聽說父親喜歡字畫,便有人將字畫當作謝禮。如此一來,送上門來的畫卷越來越多。父親的臥房里有一個高高的桃心花木柜,專門用來收藏這些字畫。有時,父親也會取出一兩幅字畫,放在一個專供欣賞字畫的矮幾上仔細欣賞。父親對這些字畫尤為看重,家中所有的孩子,只有張幼儀和八弟擁有親近這些字畫的“殊榮”。說是親近,其實是為這些字畫清灰。兩個人拿著小雞毛撣子,小心翼翼地掃去那些特意為了清灰而掛起來的字畫的灰塵。每當這時,父親就會在兩人的身后緩緩踱步,一面講解畫中的故事,一面告訴自己的孩子,中國畫要居高臨下地欣賞才最好,國畫的透視法與西方的畫作不同。父親講得用心,張幼儀聽得沉醉。她最愛聽父親講梁代畫家張僧繇“畫龍點睛”的故事。這位畫家最擅長畫龍,卻從不畫眼睛。一次,一條生動的龍再一次在他筆下完工,然而皇帝卻命令他畫上眼睛。無奈之下,他只得遵從圣旨。當龍的兩只眼睛點好的那一刻,那條龍竟然從紙上一躍而起,騰空飛走了。年幼的張幼儀如癡如醉地聽著畫中的故事與畫家的歷史,也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一刻的光陰。也許,只有在清理畫卷的時候,自己與父親之間那道無形的隔膜才會消失不見。當清理畫卷的工作完成,她將重新回到父親為自己打造的框架中,用得體的舉止與禮節(jié)在長輩面前進退。時光仿佛一場有去無回的旅行。張幼儀努力地體會畫中的人生,卻不知自己的人生也將在多年以后被鐫刻成畫卷,將往事定格,于溫馨從容之間,瞥見她那如同風景般唯美的背影。那時的張家,絕不允許孩子們在長輩面前不拘小節(jié)。長輩們時刻將“孝道”掛在嘴邊,作為對孩子的啟蒙訓(xùn)誡。在這樣的言傳身教之下,張家的每一個孩子從小便知道,要尊敬長輩。張幼儀從小便被各種有關(guān)孝道的故事所洗禮,故事中的孝子總是能做出讓人欽佩,或是無法理解的舉動。有一位孝子在夏天會脫光自己的衣服,讓家里的蚊子吸飽自己的血,這樣父母睡覺時就不會被蚊子叮咬;而冬天時他會先躺在父母的床上,等床上的溫度升高,再讓父母上床睡覺。另一位孝子在五十歲的時候,還會穿上小孩的衣服,手舞足蹈地博取父母開心。而張幼儀比較喜歡的故事,是一位孝子的母親生病,在隆冬季節(jié)想喝筍湯。但冬季不是竹筍生長的季節(jié),那位孝子不忍心拒絕母親的要求,又無處去找筍,急得在竹園里哭得撕心裂肺。他的眼淚仿佛春雨一般滋潤了竹子,竹筍竟然從雪地里鉆了出來。雖然有關(guān)孝子的故事有些帶著神話的色彩,然而,張幼儀似乎更喜歡畫卷中的故事。故事雖然蘊含很多道理,卻仿佛在無形中讓她幼小的心靈感到沉重。那時的她還不理解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感覺,長大以后才知道,這就是中國人習(xí)慣于強加在子女身上的意志。孝道的訓(xùn)誡,張幼儀直到多年以后還能熟練地背誦。第一條訓(xùn)誡是“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因為這條訓(xùn)誡,即便在心靈遭受最嚴重的創(chuàng)傷時,張幼儀也不敢輕易了結(jié)自己的生命。因為自殺是極其不孝的舉動,這條訓(xùn)誡逼迫她自食其力。也許,這是童年的教誨里,真正在張幼儀的生命中起到作用的一句話。因為頑強地生存下去,她也終于在日后的時光中光耀了門楣,收獲了幸福。第二條訓(xùn)誡是“父母在,不遠游”。無論做什么重大的決定,都要征求父母的同意。張幼儀對這條訓(xùn)誡熟記于心,然而她卻并未完全做到。因為,當她決定在那張撕毀婚約的文件上簽下名字時,父母依然被蒙在鼓里。然而,這件事情發(fā)生在多年以后。幼年的張幼儀,無論明里還是暗里,都從不敢違背父母的意愿半分。尤其在父親面前,她永遠是一個恭順的女兒。甚至無須父親開口,張幼儀就能揣度出父親的心思,知道父親何時需要喝茶,再將早已準備好的茶水端到父親旁邊。她認為,能夠揣度父親的心思,就是孝順。如果沒有父親的召喚,張幼儀從來不主動出現(xiàn)在父親的面前。對于她來說,這是身為女兒的禮數(shù),一切都要以長輩為先。哪怕是說話,也要父親先開口,否則,她就一聲不吭。當父親訓(xùn)斥她時,她還要鞠躬,謝謝父親對自己的糾正。云淡風輕,克己守信,似乎是對張幼儀童年時光的最好描述。她就這樣永遠克制住內(nèi)心澎湃的情懷,按捺住生命中任何一個可能出現(xiàn)的波瀾,將孩童本應(yīng)有的活潑開朗沉入大海。她的人生畫卷的開端,如果用四個字進行總結(jié),與其說是“波瀾不驚”,不如說是“蒼白無味”。 童話在現(xiàn)實里換了面龐 每個女孩在年少時都將人生憧憬得無比美好,就像童話故事那樣讓人沉醉。然而有些夢幻與幸福,在現(xiàn)實中卻變成了夢境與幻影,還未來得及體驗其中的美好,卻已經(jīng)迎來了苦難纏身的人生。張幼儀自幼尊敬父親,只是,這尊敬中摻雜進了許多害怕的成分。父親脾氣暴躁且挑剔,張幼儀也曾親眼見過父親發(fā)怒的樣子。伴隨著父親的一聲怒吼,他會隨時抓起身邊的東西丟出去。張幼儀不懂得父親為什么生氣,只知道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讓父親的怒火燒到自己。家中的大小事宜,都由父親說了算,哪怕是他的一聲咳嗽,也會讓家里的孩子和下人屏住呼吸。除了脾氣暴躁,張幼儀印象中的父親,對飲食也無比挑剔。很少有人像父親那樣,每天在早飯時間將廚師和伙夫排成一行,聽他們稟報今天購買了哪些食材,然后再根據(jù)這些食材,親自為家人安排一天的飯食。有時候,只要父親想吃什么,他不會理會伙夫購買了哪些食材,而是直接自顧自地告訴他們應(yīng)該做什么。張家大宅里除了張幼儀一家之外,還住著祖母和兩位伯父的家眷。張家有共用的廚房,可張幼儀的父親卻為自己家單獨準備了廚房和廚師,不和張家的其他人共用。張幼儀覺得,只有在選擇吃食和吃東西的時候,才能看到父親不那么嚴肅的樣子。也只有這時,她才能看到,父親的表情中,也有笑臉。的確,美食帶給人的快感,是發(fā)自心底的滿足。為了讓食物更符合自己的心意,父親甚至根本不顧他的身份是不是應(yīng)該經(jīng)常在廚房出現(xiàn)。他將廚房當成了能夠帶給自己快樂的場所,只要一有空閑,就在廚房中指導(dǎo)廚師怎么做菜。父親對廚師的指點很詳細,詳細到如何擺盤,舌頭對食物的觸感、味道,甚至吞下時的感覺。張幼儀不明白,如此愛好美食的父親為什么一點兒都不胖,也許,這就是“凡事皆應(yīng)有度”。父親對美食雖挑剔,卻從不過分貪婪,他享受的是品嘗的快樂。在張幼儀母親的觀念里,丈夫的話一定要聽從。父親沒空時,就會讓母親在廚房里監(jiān)督廚師做菜。伯母們從來不進廚房,她們有時甚至嘲笑母親花了太多時間待在廚房里,可母親卻從未忤逆過父親的意愿。也許,是因為母親剛剛兩歲時,就成了父親的妻子。母親比父親大兩歲,兩家人是世交。從父親生下來的那一刻起,母親的身份就變成了他的妻子。張幼儀的家鄉(xiāng)流傳著一句話:“妻大二,米鋪地。”聽上去有些迷信,可張幼儀的家里,的確從來沒有缺吃少喝,甚至多得吃不完、用不完。父親的嚴厲與挑剔,母親對父親無條件地遵從,這些都讓張幼儀學(xué)會了順其自然地生活。她不會對任何事抱有期望,更不會對任何事傾注熱情。有時候,她甚至忘記了對自己的人生感到悲哀。因為她認為,自己的一生就應(yīng)該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如果將來嫁了人,再把這份主動權(quán)交到成為自己丈夫的那個人手里。歲月的臉,靜謐而美麗,她本應(yīng)在世間舞出一道道美麗而優(yōu)雅的弧線,卻甘心蹲守在人生的框架中,靜默而不張揚。其實,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張幼儀的人生就注定不會平靜。在她出生的那一年,一群義和團成員試圖圍攻駐北京的西方使館,可短短兩天之后,義和團成員就被兩萬名八國聯(lián)軍屠殺。那時的張幼儀,剛剛向這個世界張開懵懂的雙眼,可是十四歲的二哥張嘉森已經(jīng)完全看清了這個事件的殘酷。雖然出生在一個男尊女卑的年代,可二哥卻無比疼愛張幼儀這個妹妹。在二哥眼中,她不是個一文不值的女孩,而是一個人,一個應(yīng)該有著自己感受與想法的個體。當張幼儀長大一點之后,二哥覺得她應(yīng)該了解外面的世界,于是在院中的瓜藤上摘下了一個瓜,向她講解義和團被屠殺的事情。二哥告訴張幼儀,可以把中國想象成手中的這個瓜。張幼儀懵懂地聽著,暫時還不理解為什么中國是個瓜,只是覺得手中的瓜有著沉甸甸的分量。二哥拿起一把刀,將瓜切成兩半,然后將其中一半又切成兩半。他告訴張幼儀,這一小半瓜,是屬于中國的省份和港口,卻被外國人無恥地據(jù)為己有。她看著二哥將瓜瓤一塊一塊地挖了出來,每挖一塊,就代表著一個被外國人侵占的地區(qū)。張家居住在上海附近,上海早已變成了被迫開放給英國的港口。外國人用自己的法律統(tǒng)治著租界,卻以犧牲中國人來為自己牟利。張幼儀懵懂地聽著,卻也在努力地理解和記憶。她對自己出生那一年發(fā)生的事情感到好奇。二哥講給她聽的,并不是一段簡單的故事和歷史,這其中蘊含著反抗的意義。義和團的成員因為渴望反抗而無比團結(jié),他們想要將外國人徹底趕出中國,他們敢于做清政府不敢做的事,可是卻悲哀地相信自己真的能夠刀槍不入。他們手中的長矛、刀劍在八國聯(lián)軍的炮火面前顯得那么脆弱不堪。在這些先進的武器面前,義和團成員的生命也是那么不堪一擊。二哥將張幼儀當作一個可以交談的對象,雖然從小張幼儀就聽到阿嬤叫自己“外人”“吃白飯”的,可她卻不懂得其中的含義。經(jīng)過二哥的講解,她才真正明白了當時的人們?yōu)槭裁凑J為女人是一文不值的。只是,她依然沒有學(xué)會反抗。張家一共有八個兒子,張幼儀最喜歡的是二哥和四哥。四哥雖然年紀比二哥小三歲,可看起來卻更成熟。二哥雖然年長,卻總是有著看似不切實際的夢想。兩個哥哥都在張幼儀的生命中給過她無盡的關(guān)懷。不過,張幼儀更喜歡二哥。四哥總是時刻提醒著張幼儀要注意言行舉止,還為她挑了一個被眾多女孩視為偶像的丈夫。可二哥總是提醒她要遵從內(nèi)心的想法,無須在乎他人的眼光。四哥代表著傳統(tǒng),二哥代表著自由。兩種不同的關(guān)愛,讓張幼儀從小就在兩種聲音中成長。用她自己的話說:“我生在變動的時代,所以我有兩副面孔,一副聽從舊言論,一副聆聽新言論。我有一部分停留在東方,另一部分眺望西方。我具備女性的內(nèi)在氣質(zhì),也擁有男性的氣概!本瓦B家里人也說,張幼儀身上帶有天生的男子氣概,甚至拿走了在她后面出生的七弟的男子氣,所以才使七弟像女孩子一樣柔弱。歲月在風中瑟瑟作響,在空氣中釋放出陣陣暗香,往事去而不返,只留下一段段被人們渲染得或美好、或悲涼的傳說。同許多小孩子一樣,童年的張幼儀喜歡聽長輩講故事。那些傳說大多是經(jīng)由人們杜撰之后再口口相傳的,可孩子們卻覺得那些充滿神秘色彩的故事是那樣美好。他們相信這些故事中的人和事都真正存在,深信不疑地在心中勾勒出一個個美好的幻影。張幼儀的童年也被許多美麗的傳說故事包圍著。她記得傳說中月亮上住著兩姐妹,這對漂亮的姐妹有一個哥哥,住在太陽上。人們總是喜歡在夜晚抬起頭,盯著月亮看,這讓兩姐妹感覺非常不安。她們央求哥哥和自己交換地方住?墒歉绺鐓s笑著告訴她們,白天的人更多,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盯著她們看。兩姐妹告訴哥哥,她們已經(jīng)想好了一個防止別人盯著自己看的對策。于是,哥哥和兩姐妹交換了地方。兩姐妹住在太陽里,每當有人盯著她們看時,她們就用七十二根“繡花針”刺他們的眼睛。這些“繡花針”到了人們的眼中,就成了刺眼的陽光。即使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傳說,也讓張幼儀聽到了兩種不同的聲音。阿嬤說,月亮是兩姐妹唯一的家,她們一直住在里面,從未離開。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是人們慶祝豐收的節(jié)日。當?shù)厝说牧?xí)俗是吃過甜甜的石榴和月餅之后再上床睡覺。睡到半夜再起床,披著被子,打著寒戰(zhàn),全家人一起圍在院子里,欣賞天上的明月。那一年的中秋節(jié),天空中的月亮又大又圓。張幼儀剛剛兩歲,阿嬤將她仔細地用被子包好,放在籃子里,再將籃子挎在臂彎上,帶著她出門賞月。阿嬤指著月亮,讓年幼的張幼儀看月亮中兩姐妹的身影。她真的相信月亮里面住著兩個漂亮的女孩,仿佛可以從朦朧的月光中,看到她們飄舞著的美麗身影。兩姐妹都有一雙纖細的腳,穿著美麗的繡花鞋,在月光中隨著微風輕舞?墒悄赣H卻告訴她,眼睛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兩姐妹其實一直住在太陽里,還教她想象兩姐妹住在太陽里的畫面。那時的張幼儀只有三歲,兩姐妹的故事充滿了她幼小的腦海。后來,每天晚上睡覺之前,她都會望著窗外的月亮,試圖尋找月亮中的姐妹。當找到她認為的姐妹的身影時,便能安心地睡著,甚至在夢中還能見到美麗的姐妹從自己的頭上飄過。白天玩耍的時候,如果感到陽光在自己身上曬得滾燙,她就會覺得這是住在太陽中的姐妹在注視著自己。她聽到了兩個不同版本的故事,兩個故事的情節(jié)也都被她記在心中。她愿意相信,月亮中住著兩姐妹,太陽中也住著兩姐妹。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她仿佛都能看到兩姐妹美麗的身影,她們也成為她童年時自己杜撰的玩伴。阿嬤告訴張幼儀,如果她很乖,就會變得像月亮中的兩姐妹一樣美麗。每個女孩都渴望美麗,可幼小的心靈卻又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美麗。她心中的美麗,也許是穿上漂亮的衣服,在風中縹緲出優(yōu)雅的姿態(tài)。在張幼儀的心目中,母親也是美的。母親有著一雙小巧的腳,似乎還沒有手掌大,伯母們也有著同樣小巧的腳。她經(jīng)常聽長輩們說,這樣的腳才是最美的,可以走出最搖曳的姿態(tài)。可她卻從未想過,擁有這樣的美麗,要付出怎樣慘痛的代價。阿嬤的腳和母親的不同,那是一雙在田地間踩踏出來的大腳,她走路的步子比母親大很多。張幼儀幼小的腦海中也曾產(chǎn)生過疑問,為什么同樣的女人會生出兩種完全不同的腳。她相信,月亮中的姐妹,一定擁有一雙和母親一樣小巧的雙腳。她也愿意相信,月亮和太陽中都住著一對姐妹,她們的性格完全不同。月亮中的姐妹個性羞怯,太陽中的姐妹個性剛強。長大后的張幼儀,在不知不覺中也擁有了兩對姐妹的個性,一半恭順,一半倔強,甘愿委屈自己成就他人的美好,之后就昂起胸膛走出自己全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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