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生命的吶喊


作者:張雅文     整理日期:2015-11-06 04:25:42

一次特殊的采訪,卻出現(xiàn)一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果。殘酷的現(xiàn)實撕去了我虛偽的堅強,我陷入了滅頂般的絕望。人,原來如此脆弱,不堪一擊!一顆好端端的心臟,為什么會壞到這般地步?
  在生死面前,我寫下兩封遺書,一封是寫給先生,一封是寫給自己。
  給自己只寫了幾句話:“上帝給了你如此坎坷而豐富的人生,你沒有把它留下就走了,太遺憾了。你不能死,一定要挺過這場生死大劫!”
  我的命運不濟,所以一輩子都向該死的命運苦苦地抗爭著。
  2003年11月6日,我的人生更是跌到了谷底,幾乎到了絕境。
  這天,我家鄉(xiāng)的老領(lǐng)導(dǎo)王文祿先生來找我,邀我寫一篇著名心外科專家天津泰達國際心血管病醫(yī)院院長劉曉程的報告文學(xué)。說心里話,我不愿寫這種遵命文學(xué),而且我的身體很糟,經(jīng)常發(fā)生心絞痛?墒峭跷牡撓壬俏业睦项I(lǐng)導(dǎo),不好拒絕,只好跟著他來到天津泰達國際心血管病醫(yī)院。
  見面后,劉曉程院長第一句話卻說:“雅文大姐,我一般不接受采訪,你是家鄉(xiāng)人,我不好拒絕。我問你,你準備用什么來寫我?”
  我想他絕非問我用什么書寫工具,而是問我如何寫他。我說:“我會用心去寫你!
  聽到這話,這位精明、干練、才華橫溢的院長意味深長地笑了。
  于是,兩個素昧平生的家鄉(xiāng)人第一次見面就談得很深、很透,沒有任何冠冕堂皇的客套和粉飾。
  采訪結(jié)束前,我順便將前不久我做心臟造影的CD片請劉曉程看看。他隨后說出的一番話,卻像一顆炸彈,一下子把我炸懵了。
  “雅文大姐,你的心臟除了支架部位,還有六處病變,最嚴重的部位已經(jīng)堵塞百分之九十,隨時可能發(fā)生心梗。我建議你盡快做搭橋手術(shù),而且要搭五至六個橋!”
  我頓時覺得手腳冰涼,渾身直冒冷汗,心臟又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不久前,我剛剛在家鄉(xiāng)一家醫(yī)院做過心臟支架。
  那天躺在手術(shù)臺上,看著醫(yī)生和護士在我身邊忙活,等待醫(yī)生把心臟造影的“器械”從我大腿根動脈送進心臟,看我心臟有沒有病變,我覺得就像罪犯等待法官宣判一樣。幾分鐘后,醫(yī)生出去了。只見滿臉通紅、神色極度緊張的先生周賀玉出現(xiàn)在手術(shù)室外的大玻璃窗前。
  我急忙對護士說:“請您告訴醫(yī)生,不用跟我愛人講,他會受不了的。讓醫(yī)生跟我談,我能挺得。 
  護士說:“看來你們感情真好,在手術(shù)臺上你還為他著想呢!
  是的,沒人知道我們經(jīng)歷過多少苦難,也沒人知道我們有多么恩愛。后來先生告訴我,我被推進手術(shù)室,他的兩條腿就不由自主地哆嗦?吹结t(yī)生出來,他手中的香煙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我知道我的心臟出了問題,但不知究竟有多大。
  數(shù)分鐘后,進來幾位大夫,其中有我當運動員時的朋友腦外科專家、博士生導(dǎo)師劉相軫醫(yī)生。這位身材高大的漢子進門就拉住我的手,紅了眼圈。
  一年前,他的妻子文海美就是在一天早晨突發(fā)心梗去世的。當時他在電話里對我放聲大哭:“雅文,天塌了!我救活過那么多人,唯獨沒有救活我的老伴!我真像天塌了一樣啊!”
  文海美是花樣滑冰教練,當年曾拿過全國花樣滑冰冠軍?伤帕畾q卻突然走了,這使我們非常難過。
  而此刻,天塌的該輪到我了。
  “雅文,你心臟的右前肢百分之九十五都堵了,側(cè)肢有一根牙簽細的血管支撐著,不然你早就完蛋了!”劉相軫快言快語地說,“我們不敢保證你去北京途中會不會發(fā)生危險,所以我給你做主,馬上做支架!不要再猶豫了,千萬別再發(fā)生海美的悲劇了!”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唯有那根牙簽一樣細小的血管才是真實的,因為它連接著我的生命。奇怪的是,我曾做過多次檢查,心電圖從未有過異常,只是經(jīng)常發(fā)生心絞痛,看來這心電圖也會騙人哪!
  醫(yī)生給我心臟下了一個支架,但我仍然經(jīng)常發(fā)生心絞痛,連洗澡都很困難,每次洗澡都像得大病似的,躺在沙發(fā)上半天都爬不起來。
  聽到劉曉程的這番話,我的心情可想而知。
  一個拳頭大的心臟除了一個支架,居然還有六處堵塞!這哪還是什么心臟,分明是一只破篩子!這么一臺破碎的發(fā)動機,還能帶動起我強大的生命嗎?
  我覺得生命隨時可能離我而去,可我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做,還有多少創(chuàng)作計劃沒有實施,還有多少美好人生沒有享受!
  我覺得老天對我太殘酷、太不公了。
  我是來采訪的,現(xiàn)在卻突然變成了一個重患。我無法接受這種落差極大的殘酷現(xiàn)實。可我只能強忍著淚水,強裝笑臉,對劉曉程說:“曉程院長,我才五十九歲,正是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代。我不要多,再給我十五年就行。我太愛創(chuàng)作了。”
  他說:“把你這顆破碎的心交給我吧。十五年太保守了,你準備再創(chuàng)作二十年吧!”我知道他在安慰我。
  劉曉程找來內(nèi)科副主任林文華醫(yī)生當我的“保健醫(yī)”,并給林主任下了“死令”,必須保證我在術(shù)前不發(fā)生意外,并一再叮囑我:“爭取盡快手術(shù),以免發(fā)生不測!”
  之后,我懷著滿腔的惆悵與痛苦踏上了歸途。
  斷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
  回去的列車上,望著車窗外滿眼枯黃的秋色,我不由得回溯起自己的一生。
  我一直苦苦地追求理想,追求高尚,把文學(xué)當成生命,不惜一切代價為之奮斗。遇到再大的困難,我都從不絕望、從不氣餒,我總是用孟子的話激勵自己:“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蔽疑钚盘斓莱昵,深信“但得有心能自奮,何愁他日不雄飛”。
  可是追求到最后,心已“破碎”卻從未有過什么雄飛,一輩子都快走完了,也從沒見老天降什么大任于我。本以為《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是老天降給我的大任,結(jié)果弄得身心憔悴,傷心欲絕,不得不打三起官司,而且得了嚴重的心臟病,F(xiàn)在,法院那邊等待我去開庭,這邊又面臨著生死未卜的心臟大手術(shù)!
  我不由得想起我的父母,他們都沒有心臟病,都是七八十歲才過世。我是運動員出身,一直堅持出操、跑步、游泳,身體一直很棒。我先生總是親切地叫我“活兔子”。
  三年前,我每天晚間都去游泳池游一千米。三年后的今天,卻變成了一個亟待拯救、急需搭五六個橋的心臟病重患。
  令我無法接受的并非是死亡,死亡是自然規(guī)律,上帝召誰去誰都無法抗拒,而是我一顆好端端的心臟為什么會壞到今天這種地步?我的心臟是從哪一天開始變壞的?
  其中的原因才是我最痛苦、最無法接受的!
  
  
  
  作者簡介
  張雅文,1944年出生于遼寧開原,一級速滑運動員、國家一級作家、黑龍江作協(xié)名譽副主席、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報告文學(xué)學(xué)會理事、中國首屆百佳電視工作者、黑龍江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國家政府津貼享受者。出版作品《趟過男人河的女人》《活著,為了天堂的鐘聲》《韓國總統(tǒng)的中國“御醫(yī)”》等十余部,編劇電視劇《趟過男人河的女人》《蓋世太保槍口下的中國女人》《不共戴天》等120余集,編劇兒童電影《冰上小虎隊》!渡膮群啊帆@第五屆魯迅文學(xué)獎、第三屆徐遲報告文學(xué)獎、第三屆女性文學(xué)獎,《四萬:四百萬的牽掛》獲第三屆傳紀文學(xué)獎,電視劇《趟過男人河的女人》獲“飛天獎”,《冰上小虎隊》獲“華表獎”,《韓國總統(tǒng)的中國“御醫(yī)”》等作品多次獲得黑龍江省政府的文藝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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