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天真的不得了


作者:莊羽     整理日期:2015-05-06 21:26:18

《天真的不得了》是莊羽的最新原創(chuàng)小說,延續(xù)了莊羽獨有的“京味兒”寫作風格,把紅塵都市中的癡男怨女的愛情和婚姻描寫得惟妙惟肖,技巧嫻熟的故事背后是五味雜陳的人生百態(tài),讓讀者在熱鬧中窺見人生的孤獨,于茫然中感受到生命的悲憫。
  建筑設計師唐純的感情生活一直混沌,這些年她一邊搜尋初戀男友李冬陽的下落一邊心不在焉的談著戀愛,因為寂寞,她成為已婚男人徐芮的女友,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徐芮是個有錢有閑又懂生活的中年男人,他答應唐純會娶她,并為她而離了婚,這讓唐純第一次審視自己,并為自己拆散了徐芮的家庭感到羞愧。然而徐芮的妻子趙曉恩卻告訴她,徐芮的離婚完全是她的陰謀:趙曉恩愛上了別人,為了順利離婚,她故意開始了跟徐芮的冷戰(zhàn),以便讓徐芮尋找到新的感情主動提出離婚。這讓唐純有種被愚弄的之感。唐純有良好的職業(yè)和收入,并不期待徐芮給她婚姻,她想從徐芮那里獲取的不過是一段能夠添補寂寞的感情。令唐純沒有想到的是,離婚之后的徐芮跟別的女人依舊曖昧不斷,特別是一個叫郭紅的車友,為此,他們開始有了爭執(zhí),唐純選擇跟徐芮分手……
  野果長篇小說,“野”味十足,果然要讀。將文學性與可讀性結合得最具“黃金比例”的長篇小說叢書。首批作品有新京派代表作家莊羽《天真的不得了》,第三屆老舍文學獎得主程青《回聲》,第六屆魯迅文學獎得主海男《游離書》,第四屆老舍文學獎得主薛燕平《作繭》,民謠小說家、詩人消除《青春是孤獨時找到的糖果》。
  作者簡介:
  莊羽,作家,編劇。曾就職于瞭望東方周刊。出版小說《此去經(jīng)年》、《風雨讀書聲》、《半張臉》、《不是我說你》、《圈里圈外》、《遍地姻緣》、《北極圈失去了地平線》、《幸福旅館》,電視劇作品有《李春天的春天》等。
  目錄:
  有時候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說:我永遠愛你、永遠珍惜你、永遠不會離開你……這個人不論說了什么,都會因為前面加上了“永遠”使得那些話顯得動聽而神圣,然而大部分的時候,故事的結局卻與那些動情時的許諾截然相反,如果你非要追問人物最終的命運是怎樣的,只需要在那些關于永遠的情話前面加上“不會”兩個字就可以。
  在這世界上有些事是不值得去信任的,比如語言。別相信從任何人口中說出的話,別相信諾言。你知道為什么?如果人們對彼此懷有深深的信賴是不需要承諾的,諾言是給內心恐懼者的一點安慰,是給不堅定者心靈注射的鎮(zhèn)靜劑,或許管用,但通常都不長久。此外,別相信永遠,學會傾聽,微笑,然后忘記。
  你今年有多少歲了?二十、三十還是四十歲?你是否知道,就算全世界最相愛的兩個人,在某個時刻,他們緊緊粘合在一起的心也會有裂痕,然后分離,或許,其中的一顆已經(jīng)破碎,嘩啦啦碎了一地,但是命運,仍然會把他們的人死死地綁在一起,使人不能喘息。你覺得殘酷?不,命運不殘酷,它只是喜歡開玩笑、有一點頑皮,而已。
  2
  唐純本來沒想要去洗溫泉,上午打掃房間翻出一張洗溫泉的門票,臨時起意,驅車兩個多小時到了郊外。冬天,在室外的溫泉里泡著,很容易叫人上癮。蒸汽在半空里蔓延,滾燙的泉水浸透了毛孔,那樣溫柔的撫摸比投入在一個人的懷抱更使人沉醉,很自然地她就閉上了眼睛……
  月光底下寬闊的河面波光閃閃,唐純踩著小石橋過到對岸,河水漫過橋面,從她小腿劃過,突然腳下一滑就跌倒了,河水湍急,一下被沖出去好遠……唐純第一次有了要死的恐懼,雙腳使勁向下踩卻探不到底,兩條胳膊在水里拼命撲騰卻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就那樣隨著河水順流而下,看似平靜的水面,卻蘊藏著那么巨大的力量,推著她不停地向前,再向前,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張開眼只看到天上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圓,在離她那么近的地方,仿佛觸手可摸……很快,前面又出現(xiàn)了一座小石橋,有人站在橋面似乎專門為了等她,離得近了,他猛地抓住她胳膊一把就將她從水里拎出來,借著月光,唐純看得特別清楚,那是李冬陽。
  “你怎么在這兒呢?”唐純問。有時候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說:我永遠愛你、永遠珍惜你、永遠不會離開你……這個人不論說了什么,都會因為前面加上了“永遠”使得那些話顯得動聽而神圣,然而大部分的時候,故事的結局卻與那些動情時的許諾截然相反,如果你非要追問人物最終的命運是怎樣的,只需要在那些關于永遠的情話前面加上“不會”兩個字就可以。
  在這世界上有些事是不值得去信任的,比如語言。別相信從任何人口中說出的話,別相信諾言。你知道為什么?如果人們對彼此懷有深深的信賴是不需要承諾的,諾言是給內心恐懼者的一點安慰,是給不堅定者心靈注射的鎮(zhèn)靜劑,或許管用,但通常都不長久。此外,別相信永遠,學會傾聽,微笑,然后忘記。
  你今年有多少歲了?二十、三十還是四十歲?你是否知道,就算全世界最相愛的兩個人,在某個時刻,他們緊緊粘合在一起的心也會有裂痕,然后分離,或許,其中的一顆已經(jīng)破碎,嘩啦啦碎了一地,但是命運,仍然會把他們的人死死地綁在一起,使人不能喘息。你覺得殘酷?不,命運不殘酷,它只是喜歡開玩笑、有一點頑皮,而已。
  2
  唐純本來沒想要去洗溫泉,上午打掃房間翻出一張洗溫泉的門票,臨時起意,驅車兩個多小時到了郊外。冬天,在室外的溫泉里泡著,很容易叫人上癮。蒸汽在半空里蔓延,滾燙的泉水浸透了毛孔,那樣溫柔的撫摸比投入在一個人的懷抱更使人沉醉,很自然地她就閉上了眼睛……
  月光底下寬闊的河面波光閃閃,唐純踩著小石橋過到對岸,河水漫過橋面,從她小腿劃過,突然腳下一滑就跌倒了,河水湍急,一下被沖出去好遠……唐純第一次有了要死的恐懼,雙腳使勁向下踩卻探不到底,兩條胳膊在水里拼命撲騰卻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就那樣隨著河水順流而下,看似平靜的水面,卻蘊藏著那么巨大的力量,推著她不停地向前,再向前,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張開眼只看到天上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圓,在離她那么近的地方,仿佛觸手可摸……很快,前面又出現(xiàn)了一座小石橋,有人站在橋面似乎專門為了等她,離得近了,他猛地抓住她胳膊一把就將她從水里拎出來,借著月光,唐純看得特別清楚,那是李冬陽。
  “你怎么在這兒呢?”唐純問。
  “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會在這兒?”
  “你的事兒我全知道!
  “有吃的嗎?”唐純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
  看著李冬陽從兜兒里掏出一塊兒巧克力,唐純趕緊拿過來咬了一塊兒,不甜,是苦的,但是她在發(fā)抖,她覺得冷,需要能量。于是問,“還有嗎?”
  “我?guī)闳ツ。?br/>  他帶她來到游樂場,到處都是人,他們被擠到摩天輪下一個賣棉花糖的攤位跟前,唐純伸出手指去蘸了一點兒含在嘴里,“甜的,”她開心地笑起來,“是甜的!
  唐純感到有人在推她的肩膀,張開眼,看到對面的女孩兒正對著她笑……
  “……你睡著了!
  “是啊,”唐純搓了一把臉,“做了個夢!
  “美夢吧,我聽見你說是甜的!彼Φ臅r候眼睛彎彎的,特別好看。
  “美夢,”她怕對方再追問下去,起身準備離開,“我先走了!
  “再見!
  換了衣裳,唐純到餐廳去吃了點兒東西,之后端著一杯咖啡靠在沙發(fā)背兒上胡思亂想,有些事兒她始終想不明白。她給劉京打電話,這已經(jīng)成了習慣,每當她有事兒想不明白的時候就給劉京打電話。
  “劉京,我又做夢了……”
  電話那頭兒劉京正跟幾個人打著麻將,叼著煙瞇著眼一邊兒出牌一邊說著話,“怎么著,又夢見你那白馬王子了?”
  “啊……你說怎么回事兒?我怎么老夢見他呀?”唐純特別迫切想知道答案。
  劉京一聽這話,又開始頭搖尾巴晃流露出他婦女之友的本來面目,“我跟你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之所以夢見他說明你心里想他……你做這夢多少年了?有五六年了吧,那也就說明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病了,心病,你要想把這病根兒去了,只有一個辦法,找他去,甭管怎么著,你跟他見一面兒,看看他現(xiàn)在什么樣兒,心里也就踏實了!
  “那你說他現(xiàn)在什么樣兒?”
  “我哪兒知道!我要知道他現(xiàn)在什么樣兒我還用跟這兒坐著?”他抓起一張幺雞,將眼前的牌推倒,“和了!
  “你又打牌吶?”
  劉京離開牌桌,對他身后的替補招招手,立馬有人坐了過去。
  “我跟你說唐純,這事兒我早替你想過了,這李冬陽就是你命里的劫數(shù),真的,你要想把這病根兒徹徹底底去干凈了,你就找他去……多簡單的事兒啊,你往他們家打一電話,問一下他的電話號碼,不全解決了嗎。”
  “那多不好啊……都這么多年沒聯(lián)系了,再說萬一人現(xiàn)在結婚了呢,我就這么冒冒失失闖過去,人家要問我,你找我有什么事兒啊,我說沒事兒,我就是想你,想看看你……人家老婆要聽見了不得大嘴巴抽我啊?”
  “你瞧你這人,人家老婆就那么沒度量就因為你想看看人家就上去大嘴巴抽你?老同學,沒事兒聯(lián)系聯(lián)系怎么了?那俗話說得好,同窗的情誼是世界上最純潔的情誼,怎么了?想他了,去看看他不行?”
  “那萬一……他要不想見我呢?”
  “人家要不想見你……那這事兒……”劉京停了一下嘆了一口氣,“也算當頭給你潑一盆冷水,你也保證不夢見他了,也算是更直接地去了你的病根兒了……我告訴你沒事兒,甭東想西想的,你想見他你就找他去,直接點兒怎么了?你們這幫念過書的全一個毛病,愛面子,我問你面子多少錢一斤?你就想好一個目標,然后直奔主題,多簡單的事兒!再說了,人跟人有時候心靈都是相通的,你怎么知道你老夢見他不是他的心靈磁場給你發(fā)的信號兒啊,沒準兒那哥們也正找你呢!”
  唐純覺得劉京的話有些道理,“那行,我再想想,你玩牌去吧。”
  放下電話又回想起剛才做的夢,為什么每一次都是在生死攸關的時候李冬陽會在她的夢里從天而降呢?是因為她太想念他?還是真像劉京說的那樣,他向她發(fā)來了訊號兒?“心靈磁場”這種東西她還是頭一次聽說,并且她確信就連劉京也忘了自己是從哪兒聽來的。
  劉京這人唐純一向看不上,得過且過還不求上進,從他爺爺那輩兒就形成了啃老的傳統(tǒng),從前是他爺爺啃他太爺爺,后來是爸爸啃他爺爺,到了他這輩兒,成了他跟他哥哥一塊兒啃,眼瞅著一家子快過不下去的時候,一股鑒寶的風潮席卷了全中國,劉京抱著家里一對舊膽瓶誠惶誠恐地進了電視臺,沒想到就鑒出了天價,眼瞅著就要去領低保的劉京現(xiàn)在也敢對外號稱自己是富二代了,更可氣的是原本連工作都沒有的主兒,仗著賣膽瓶的巨款傍身買了幾把股票居然還掙了大錢,成了高尚的金融界人士……唐純有時候生氣,憑什么呀?你就能不勞而獲,我就得累死累活?劉京一句話給悶了回來,這是命,我有的活該你沒有,沒有能怎么著?你就得認。
  后來唐純認了。
  離開餐廳之前,唐純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無論如何要找到李冬陽,哪怕不見面就是打個電話呢!她特別想見李冬陽,不為什么,就是想他,那種感覺就像你遺失了一個從小在一起的玩伴,你特別想知道經(jīng)過了幾十年他現(xiàn)在變成了什么樣子又是否他還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總之,是懷著深深的想念……如果他已經(jīng)結婚生子,唐純會由衷為他感到幸福,她會像對親人一樣地對待他和他的家人,倘若他還是一個人呢……不會的,唐純暗自笑話自己,他還是一個人,怎么可能呢……
  餐廳門口,有人跟她打招呼,“又見面了!
  唐純想起來,那是泡溫泉時打斷她做夢的女孩兒,笑著點點頭,準備離開。
  “不再坐一會兒了?”她好像特別喜歡跟唐純說話。
  “不了!
  唐純剛一轉身,有個女人沖過來,揪住漂亮女孩的頭發(fā)不由分說給了她兩個嘴巴,接著大庭廣眾之下叫罵起來,“不要臉的東西,欺負到老娘頭上了,我拿你當親姐妹看待,心底什么話都跟你說,多好的東西都舍得給你,你居然連我老公都不放過……想男人想瘋了你!”接下去又是一通亂打,那個女孩兒身形單薄,只有招架的份兒,才一會兒的功夫就被打倒在地上,那女人余怒未消,還一直對著她踢打……
  餐廳的人紛紛起身看向她們,漂亮的女孩掩著臉,不?蕖
  “……你真是沒有一點良心,我對你那么好,你在我背后捅刀子……你不是跟我說到上海去了嗎,你不是跟我說再也不跟他聯(lián)系了嗎……太不要臉了你!”隨手抓起一杯牛奶潑在女孩子的身上,“大家都來看看,這個女人叫張明珠,我拿她當最好的姐妹兒,她背著我跟我老公勾搭……”
  餐廳里安靜得出奇,除了張明珠的飲泣,沒有一個人出聲兒……男人們大多低頭盯著盤中的食物,女人們的神情卻不盡相同,漠然、亢奮、鄙夷、不屑……
  有工作人員沖出來拖走了張明珠憤怒的姐妹,所有人的目光瞬時集中在她的身上……
  她想爬起來,卻被地上的牛奶再次滑倒在地,有人笑出聲兒來……
  唐純轉身想走,不料卻和張明珠的目光碰觸在一起,她感受到她所傳遞過來求助的訊息,于是走過去,把她拉起來。
  “謝謝!睆埫髦檩p聲說了一句。
  “不客氣!碧萍兛觳降仉x開了。她對這個叫明珠姑娘沒有厭惡也沒有同情,公平一點來講,這并不是應該由她一個人承擔的過錯。她長得那么好看,的確配得上叫明珠。 
  唐純低著頭往前走,猛地被對面沖過來的男人撞到肩膀,她的心頭不悅,轉身看他……
  她看見他急切地跑到明珠的身旁,一邊用紙巾擦拭她衣服上的污穢一邊問她,“沒事兒吧?”
  “沒事兒,我沒事兒!泵髦檎f著靠在他肩上。
  男人攬著明珠,跟唐純擦身而過,灑下一路淡淡的香水味兒。唐純久久地站著看他們的背影,這個男人,不論樣貌與氣質都跟明珠很相配,倘若沒有剛才的那一幕,在街上看到迎面而來這樣的一對情侶,唐純會由衷覺得他們是天生一對。
  從溫泉回去,唐純就把自己關在屋里,心情不好,她越發(fā)地想念李冬陽,不由地記起當年與李冬陽分別的場景,心中一陣陣地唏噓。
  嚴格來講,唐純跟李冬陽的關系從開始到結束一直停留在好朋友的階段,從高中到大學的幾年一直都是,彼此喜歡,但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直到有一天李冬陽到唐純他們學校來找她,說系主任調戲他們班團支書,他一時氣不過把系主任拉進男廁所給胖揍了一頓,可能要被退學。退學意味著李冬陽要離開北京到深圳去投奔他在深圳開工廠的姐姐。
  那天下著雨,李冬陽穿著一件紅色的連帽外套在唐純他們學校的小食堂門口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雨越下越大,他把那件紅色外套脫下來披在唐純頭上擋雨。
  “萬一你退學了……去了深圳……還回來嗎?”
  “我肯定回呀,那地方有什么好待的……你等著我回來啊!
  聽到這句話,唐純的心跳得厲害,嘴上卻說,“什么叫我等著你回來呀,你讓我跟哪兒等?”
  “別裝傻!”李冬陽白了她一眼。
  唐純差點兒沒樂出來,強忍著笑瞪著他問,“白等?”
  “等我發(fā)了財,給你買塊兒電子表。”
  “滾,電子表幾十塊錢東西還用得著發(fā)財再買啊?再說我自己不會買?”
  李冬陽嘿嘿笑了兩聲,“你自己買的跟我給你買的能一樣嗎?就你那眼光兒……等著我回來,聽見沒有!”
  “再說吧!
  “什么叫再說呀!”
  “再說的意思就是看我心情!
  李冬陽變得嚴肅起來,“我沒跟你開玩笑唐純……”他低了低頭,看著她繼續(xù)說,“萬一我要是讓學校開除了……去了深圳,一兩年之內我是不打算回來的,到時候,我怕你……萬一你禁不住誘惑……我怕你將來后悔!
  這話讓唐純聽著心里發(fā)酸,“行吧,”她小聲兒說,“我都聽你的!
  那天他們倆第一次手拉手在操場上走了一圈兒,分別的時候唐純問李冬陽,“要是你們系主任開恩放你一馬,你是不是就不用去深圳了?”
  “那肯定啊!
  “你要不去深圳是不是就不給我買電子表了。”
  “買!
  一個禮拜之后,李冬陽接到了學校勒令退學的通知書,又過了一個禮拜,李冬陽去了深圳。李冬陽離開北京的那天唐純在考試,等她交了考卷趕到北京站,李冬陽的火車已經(jīng)開了。從火車站迎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外走,唐純心里空落落的,回到宿舍,她生平第一次為一個男孩掉眼淚,她想他。
  分別的最初他們每天都通電話,兩個人不停地說呀說,逐漸逐漸,話題就少了,唐純對李冬陽工廠的事提不起興趣,李冬陽也覺得唐純學校里的事兒太幼稚,沒心思聽,再到后來,十天半個月也想不起來打個電話,再再后來,唐純正式地有了男朋友……一直到最后,她和李冬陽徹底地失去了聯(lián)系。
  3
  在李冬陽之后唐純總共交過兩個男朋友。其中的一個是唐純在建筑設計所的同事,非常聰明,作品被世界級的設計大師賞識,執(zhí)意將他帶到法國,在去和留的問題上設計師男友很猶豫,唐純自認為還算懂得一點人性:男友若去了法國必然會成為建筑的新秀,那時她自己仍會默默無聞,事業(yè)不在同一個高度,她自覺配不上他;男友若留在中國事業(yè)發(fā)展得如意便罷了,一旦遭遇了波折便會怪罪到她的頭上,那時他便成了債主,所有的不如意都成了為愛做出的犧牲,要她來加倍地償還,唐純不想還也還不起,果斷分了手。唐純的第二個男朋友是個開眼鏡店的浙江小老板,交往了一年多之后他想結婚,唐純自以為愛他,可是又說不上來為什么不想結婚,兩個人為這事兒掰扯了小半年,以小老板找別人結了婚而告吹。 
  被小老板甩了之后很長時間唐純都有些消沉,有時候她覺得特別孤獨,她渴望有人跟她一塊兒看電視一塊兒買菜做飯一塊兒在周末看電影到咖啡館兒坐著,她想要的一切小老板都給得起,她痛恨自己為什么不肯跟他結婚,她覺得自己真是昏了頭……直到有一天她整理舊衣服,看到李冬陽留下的那件紅色的連帽上衣的時候,唐純恍然大悟,其實她一直在等著李冬陽回來,她交往過的兩個男友都是正派又懂得生活的男人,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在他們身上,唐純找不到跟李冬陽在一塊兒的那種親切感,雖然他們之間只有過一次牽手。那以后,唐純沒有再交過男朋友,她開始了對李冬陽漫長的想念。
  至于最近這一年多以來所發(fā)生的……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4
  劉京打電話來約唐純吃晚飯,說有重要的事要跟她商量。唐純說不去她最近在減肥,于是劉京咬牙說那就去喝茶。
  在茶館見了面劉京就對她一通數(shù)落,“你這人怎么這樣兒,怎么就老得讓別人按你的計劃來?你減肥就減肥,你不吃不完了嗎,你看著我吃!”
  “憑什么呀,你吃著我看著?”
  “那你憑什么呀,我這兒本來就餓著肚子再喝一肚子茶,我更餓。”
  “喝茶可是你提出來,我還沒嫌跟你喝茶晚上回去睡不著覺呢!再說了,茶館不是有夜宵嘛,湊合吃兩口不行啊還非得大魚大肉的招呼?現(xiàn)在外邊地溝油那么多,少吃兩口對身體好!”
  劉京沒轍了,“反正橫豎都是你有理!
  唐純不耐煩了,“找我什么事兒啊,快點兒說,我還想早點兒回去呢!
  “嘿,你這人!你有事兒什么時候找我我有多大事兒都得放下好好安撫著,輪到我有事兒了你就這態(tài)度?”
  唐純自覺理虧,“我能跟您富二代比嗎,我這掙工資過日子的小職員兒!
  “別來這套!
  “行了,我這不是也來了嗎……什么事兒趕緊說!
  劉京呷了一口茶,“我想跟你說……我說了你可別笑話我!彼X地盯著唐純。
  “神經(jīng)病,我笑話你什么呀,說吧,你又有什么不靠譜兒的事兒了!
  “我吧……前段時間去參加了一個品酒會,認識了一個女的……交往了幾次,我挺喜歡她的!
  “這有什么呀,喜歡就追唄!
  “追了……”劉京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反正,不大好說這事兒!
  “怎么了到底?叫人給拒了?”
  “那倒沒有,就是……進展不大,她老不讓我送她!
  “那就是人家沒看上你唄。”
  “我覺著她還真看上了,而且我問她了,她也說挺喜歡我的,可就是……我老覺得她有點兒神神秘秘的,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兒……你說怎么辦呀這事兒?”
  “這點兒事就把你難住了?你拿出跟我白話的勁兒來,一會兒不就給人侃暈了?要不你找別人問問去,你找我,就我這水平能給你想出什么主意來,我都還把你當成人生導師呢!”
  “這不是當局者迷嘛!”頓了一下,“再說了,你總歸還是個女人,女人的心思你多少也懂點兒是不是?”
  “你想好了非要追她?”
  “必須的!
  “那就拿出你的誠意,送花兒、搞浪漫,不停地給她制造驚喜,然后在她周圍的人跟前造輿論,就說你們倆早好上了!
  劉京的茶杯端到了嘴邊兒,崇拜地看著唐純,“行啊……看不出來你這花花腸子挺多呀,這都是追你的男的對你使過的招兒吧?”
  唐純得意洋洋,“差不多吧。”
  “別吹了行嗎,我還不知道你的底?”喝一口茶,“統(tǒng)共就搞過倆對象,都叫人家給踹了……”
  “滾蛋!”唐純氣的直拍桌子,“第一個是我踹的人家好不好?”
  劉京不說話了,低著頭連喝了幾杯茶,然后看著唐純又拋出了他那段亙古的疑問,“唐純,有時候吧我真不想說你,你說你,挺好一姑娘,雖說不上事業(yè)有成吧,比別人也不差,一說出去,建筑師!甭管蓋的是平房還是樓房,反正這名頭兒說出去挺唬人的,這么些年就沒別的男的追你?這事兒我有點兒不大相信!
  “有過……”唐純緩緩開了口,這件事她對誰都沒說過,一直不敢說,怕人笑話,“有個男的追過我,我知道他有老婆,還是喜歡他!碧萍兊土说皖^,不知道后面該怎么說。
  “這事兒,還真是頭回聽說……還真沒敢想這種事兒能落你身上……”劉京嘆惋著,不忘瞟了唐純一眼,“后來怎么著了?”
  “后來……我們分開了!
  “什么時候的事兒?”
  “就最近!
  “好上還是分開?”
  “什么?”
  劉京突然一臉的正義,瞪著唐純,大聲又問了一遍,“我問你,跟那個男的是什么時候好的,又是什么時候分的!”
  “哦,我們倆……好了挺長時間了,一年多了吧……分開是最近的事兒……”唐純覺得嗓子發(fā)干,有點兒緊張。
  “分開多長時間了?”
  “三個月吧……不到!
  劉京開始陰陽怪氣起來,“行啊唐純,我還真是小瞧了你了……保密工作挺到位呀,你跟一個有婦之夫好了一年多,我愣是一點兒沒瞧出來……不是,我就想問你一句,他哪兒好?他到底好在哪兒了?一個結了婚的男人你跟著人家胡混,這要鬧出來你一個沒結婚的姑娘家,你臉往哪兒擱!要鬧到你單位去,讓你同事們都知道了,人家得在背后怎么說你!真要鬧得滿城風雨的……你說咱都是朋友,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喝口茶喘了一口氣兒接著數(shù)落,“你念過書沒有?你受過教育沒有?你不是一直說自個兒是正派人嘛!你瞅你干得這點兒事兒!不是,你告訴我唐純,你圖他什么呀?你圖人家錢?就算他有錢,他給你花了嗎?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越是有錢的男人就越摳門兒,越有錢就越不給你花,沒準兒還惦記著花你的呢……我之前一直覺得你是聰明人來著,誰知道你能傻到這個份兒上……讓我說你什么好!”
  唐純咬著嘴唇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劉京,直看得劉京有點兒不好意思。
  劉京嘆了口氣,“說說吧,你花人家錢沒有?”
  “沒有。”
  劉京白了她一眼,輕蔑地說:“再想想,花了沒有?”
  唐純想了想,把腕上的手表摘下來,“就……給我塊兒表!
  劉京拿起手表瞧了一眼,叫喊起來,“這叫沒有?!這塊手表你知道多少錢,百達翡麗,還白金的,還鑲鉆的!你拿了人家東西你這性質就變了知道嗎唐純!他有老婆,你跟他好了,沒拿人東西沒花人錢你這叫愛情,你拿了人東西這就成了傍大款了你知道嗎!從人性角度說,愛情沒有錯,任何時候,任何人都有愛情的權力,但是你傍大款這可就是道德問題了,一個人道德出了問題,這是很要命的唐純……”
  唐純終于壓不住火兒了,“什么什么傍大款道德問題!我告訴你劉京,我跟他,我們倆本來就是愛情!”
  “行行行,愛情愛情……你發(fā)什么火兒啊,我這不跟你分析這事兒呢嘛!
  “你那叫分析,你那叫批判我!從頭到尾你就沒說過一句好聽的,連傍大款都出來了……你還是我朋友嗎!”唐純紅了眼圈兒,“我信任你才把這事兒跟你說,你就這么寒磣我!我就拿人東西了,就傍大款了,怎么著,你有本事把我送派出所!”
  劉京慫了,“你瞧你瞧你瞧……平常看著你挺好的,你這一撒起潑來……真夠讓人受不了的……行了啊,我剛才也是有點兒激動,壓根沒成想你能干出這種事兒來,我一直就以為你是那種特別有道德感的人,特別高尚……嗨,算了,反正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人這輩子誰還沒走過點兒彎路啊,都過去了,過去了,以后誰也不許再提了!”饒是嘴上這么說著,劉京臉上仍帶著撇不去的一抹笑意,那是人在發(fā)覺巨大秘密之后的亢奮。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了?”
  “沒有。”
  “別不好意思說,我就知道這事兒跟你說了以后你從心里看不起我!
  “真沒有唐純……這種事兒多了去了,我只不過替你不值!
  “我知道你是好人!
  “好不好的……誰讓你是我朋友呢,”頓了一下,“合著你這么火急火燎地要找李冬陽是為了填空啊,你跟那人掰了,想快點兒找個人補上,是這意思嗎?”
  “……其實我一直想找他,這么多年,我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我勸你,算了吧,別打攪人家……你這么火急火燎冒冒失失撲過去,既救不了你自己又打攪人家生活,像你說的,萬一人家現(xiàn)在有老婆了呢!
  唐純搬出劉京的話,“老同學問候一聲兒怎么了?”
  劉京又急了,“你這明明就不是沖著問候去的,你這擺明了虎口奪食!”停了一下,又開始語重心長起來,“你要是還把我當朋友就聽我這一次,男人對這種事兒無所謂,都是來者不拒的,巴不得越多越好,你的條件又不差,什么樣兒的找不著,干嘛非上人家碗里搶去?你到商店里買鞋,花一樣的錢給你一雙人家穿了好幾年的二手貨,你愿意?”
  沉吟了許久,唐純重重點點頭,“你說得對,花一樣的價錢買東西,何必要個二手的!
  “換個地方說話,陪我吃飯去!
  唐純順從地跟著劉京走出了茶樓。去往餐館的路上,劉京接了一個電話,大概是有人正在飯桌上,問他要不要過去喝兩杯,劉京爽快地答應,馬上到。
  這鐘點兒給劉京打電話的除了他的麻友和車友不會再有別人。
  推開包房的門,唐純一眼就看見了徐芮和郭紅,喝了酒,郭紅斜著身子靠著徐芮肩膀,臺面上兩人的手纏在一起。
  “對不起各位,我來晚了!眲⒕⿹u著手進去,找個地方先叫唐純坐下,“要不是唐純磨磨唧唧非嚷嚷減肥我一早就奔這兒來了!
  有人說,“都瘦成那樣了還減什么肥呀!”
  “嗨,現(xiàn)在不流行瘦嘛!女人呀干什么事兒都只管流行不流行,也不管適合不適合自己個兒。”
  劉京坐下,有人給他和唐純遞過兩瓶啤酒。
  郭紅乜著劉京問,“好久不見,又上哪兒發(fā)財去啦?”
  “發(fā)什么財,我們都小門小戶兒出來的,夠吃夠喝就行了,真正發(fā)財?shù)脑谀闩赃呑亍旱V鐵礦一開好幾個,上哪兒說理去!”
  “我招你惹你了進門兒就沖我來!”徐芮一邊說著話瞟了一眼唐純,“趕緊喝酒!”
  郭紅扭頭看了徐芮一眼,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各位今天都給我做個見證,剛才劃拳徐哥輸了,他這車歸我了!
  眾人紛紛附和,“對,對,愿賭服輸愿賭服輸!
  徐芮也大方,“開走!”
  郭紅沖著唐純搖了搖車鑰匙,“他今兒點兒背,唐純你不賭一把?”
  唐純笑笑,“不了,我這個人逢賭必輸!
  郭紅:“怕什么的,大不了輸了讓他親一口!”
  唐純說實話,“老了,玩不起了!倍似鹁票昂镁貌灰娢揖锤魑!焙雀闪吮芯,唐純起身,“明兒還上班呢,我先走一步!
  唐純前腳出門,徐芮就借口上洗手間追了出來。
  “唐純!”
  唐純回身平靜地看著徐芮。
  “開車了嗎,我送你吧!
  “不用,門口打車,一會兒就到!
  “這么客氣干嘛,我又沒別的意思,就是送你一段兒!
  “真不用,打個車,到了給錢就行,讓你送下車還得客氣一陣兒!辈恢挥X到了門口,唐純回身笑笑,“趕緊回去吧,我走了!
  唐純到路邊攔車,徐芮思忖了片刻,走到她身邊兒,“我對你是真心的唐純……”
  “我知道!碧萍兊土说皖^,“我從來沒懷疑過你的真心!
  “那天我確實心情不好……”
  唐純打斷他,“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提它干嘛,趕緊忘了吧,挺好的日子何必自尋煩惱呢!
  徐芮沉了片刻,“我準備離婚了,下禮拜辦手續(xù)。”
  “喲,”唐純意外,“真要離?分財產(chǎn)的時候可別太小氣!
  “內蒙剛買的的煤礦給她了!
  唐純笑了,“那你以后可得小心點兒了,人家現(xiàn)在也有錢了,也請得起殺手了!
  徐芮被逗樂了,“你說什么呢!”
  “我走了!
  天空下起了雨,唐純攔下一輛車鉆進去,隔著玻璃對徐芮揮揮手,再見。雨點落在玻璃上,很快,匯成水線,一道道滑下來,一切都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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