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一川自幼跟著“儺雕師”奚靈石生活,他是奚靈石唯一的弟子,奚靈石自幼供奉著由“夏祖靈根”雕刻而成的“本命猴”,“本命猴”與奚靈石生死相連。寒一川跟著奚靈石去替人看病的時候,奚靈石發(fā)現(xiàn)自己供奉的“本命猴”被人偷走了。本命猴被盜,危及自己的性命。寒一川為了救師父和神秘女子藍靈珠決定一起去把被盜的“本命猴”尋回來。途中,寒一川和藍靈珠遇到了各種想要自己性命的人,各種不可知的危險,他們遠赴西南,了解儺雕師的起源與來歷,通過重重的線索去找尋師父。最終,寒一川找到了自己的師父奚靈石,但發(fā)現(xiàn)這都是師父設的局,這里面究竟有怎樣一個驚天的秘密?面對親情與生死,他會如何抉擇? 作者簡介: 阿丑,本名謝必來,懸疑小說作者,已出版《神秘家族》、《冷槍》、《第N重空間》、《骨雕美人》等十多部小說,作品曾在《西海都市報》等報刊連載,亦有部分作品出版繁體版。 目錄: 楔子/1 第一章夏祖靈石猴/4 第二章儺鬼之舞/26 第三章山魈迷陣/45 第四章獼猴種/59 第五章彩娃子/74 第六章養(yǎng)陰法/87 第七章三勿猴/102 第八章儺偶師傅/117 第九章鬼疫蠱/129 第十章儺公印/144 第十一章猴頭祖師/159 第十二章鬼猴圖騰/176 第十三章白狼族/192 第十四章猴菩薩/208楔子 / 1第一章夏祖靈石猴 / 4第二章儺鬼之舞 / 26第三章山魈迷陣 / 45第四章獼猴種 / 59第五章彩娃子 / 74第六章養(yǎng)陰法 / 87第七章三勿猴 / 102第八章儺偶師傅 / 117第九章鬼疫蠱 / 129第十章儺公印 / 144第十一章猴頭祖師 / 159第十二章鬼猴圖騰 / 176第十三章白狼族 / 192第十四章猴菩薩 / 208第十五章生死劫 / 222 楔子我在北京一家報社工作,負責處理文字類的圖書評論及連載,同時也寫一些小說養(yǎng)家糊口,我經(jīng)常會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學作品,也有一些奇異的傳說故事,但除了捕風捉影,就是難覓其蹤。我的老家是在貴州的一個小山村,但我生在北京,從沒有回去過,據(jù)我父親說,那里是一個山清水秀,風景如畫的地方。那里的人生性淳樸,至今仍保留了原來的某些民俗儀式,今年夏天,我實在耐不住寂寞,請了帶薪假,回到了貴州。一幢看似簡單的土樓,住著我同族的二叔,二叔很熱情地接待了我,當天他把閣樓打掃得一塵不染,作為我臨時的居所。當天,我喝了很多酒,聽他們說過去的故事,民間的傳說。晚上我在閣樓迷迷糊糊睡去。轉天,宿醉的我頭痛不已,起床找水喝,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閣樓的一個木箱。我找二叔詢問,他說這是我爺爺?shù)母赣H留下的書箱,爺爺?shù)母赣H原來是村中有名的秀才,是村中最有學問的人。我在二叔的陪同下打開了箱子,里面滿滿都是書,除了經(jīng)史子集,竟然還有很多志怪小說,均是半文半白的語言,整個下午,我都在翻這些書,看看有什么素材可以為我的新小說提供靈感。這些書中很多看上去都未經(jīng)翻閱,但其中一本《巫儺志》卻紙邊發(fā)毛,可以看出這本書被閱讀過很多次。泛黃的紙頁上還留有他人娟秀的字跡。我頓時來了興趣,在明媚的陽光下慢慢地體味著奇異的傳說……第一章夏祖靈石猴1824年的靈城,深秋時分,一場暴雨吞噬了這個南方小縣城。城北奚家,奚老爺子繃著臉端坐在大堂上,手里攥著一棵人形樹根,樹根一尺來長,灰褐色,上半部分圓滑無比,下半部分長滿細小如同毛發(fā)的根須,遠遠看去像是一棵老人參。奚老爺子把這棵人形樹根緊緊地捏著,額頭上不停地冒出豆大的汗珠。一炷香的時間,奚家老二急匆匆跑進來叫道:“太爺,這次生了,真生了!鞭杉依蠣斪泳o繃的臉放松了許多,他把手里這棵人形樹根放到一邊的桌子上站起來快步跟著奚家老二往產(chǎn)房走去。聽到新生嬰兒的哭聲,奚老爺子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步入產(chǎn)房立馬叫奚家老大把嬰兒給他抱抱。“這孩子命苦,也不知道能活多久!鞭杉依洗蟀褘雰哼f給奚老爺子的時候放聲大哭起來,他一哭,他的老婆,嬰兒的母親春花也忍不住抱頭痛哭。這孩子整整在春花肚子里面待了十個半月,每次想出生,卻總是讓人虛驚一場。幾乎所有人都將他視為怪胎,奚家老大甚至想用藥把他給墮了!跋壬鰜砜纯矗乙苍S能讓他活下去!边@還是奚老爺子一個月前的話,這話讓大家將信將疑。老爺子發(fā)話,大家也不敢造次,經(jīng)過產(chǎn)婆的多次努力,十個半月后總算是順產(chǎn)。奚老爺子抱著光溜溜的嬰兒,嬰兒沒有再哭,而是對著老爺子傻笑。老爺子微微一笑將嬰兒背過來,盯著嬰兒屁股看了一眼,說來也奇怪,嬰兒屁股那兒有一塊血紅色胎印,這塊胎印和尋常見到胎印不大一樣,它看上去像是一只抱頭蜷縮著的猴子。猴子很生動,手腳、腦袋、身軀、尾巴……活靈活現(xiàn),看得老爺子開心無比,低聲喃喃著:“是他了,是他了,奚家有救了!薄翱彀焉衲灸脕斫o我。”奚老爺子洪亮的聲音把屋子里的人嚇了一跳,機靈的奚家老二快步跑到大堂那邊把人形樹根抱過來遞給奚老爺子。把嬰兒還給還在哭泣的奚家老大,奚老爺子接過人形樹根,嘴巴里面念念有詞,他從口袋里面拿出一把金色的小刀,拿著小刀在中指戳了一下,血滴出來的時候他把血滴在了人形樹根上面。人形樹根頓時散發(fā)出一層紅色的色彩,老爺子眼疾手快,小刀已經(jīng)在樹根上雕琢起來。奚家的人不理解,一個個呆呆地看著。沒多久,奚老爺子手里的人形樹根變成了一只蜷縮著小身軀的猴子,猴子活靈活現(xiàn),感覺會動似的,奚家人嘖嘖稱奇。奚老爺子口吐鮮血,他將雕刻出來的猴子遞給奚家老大說:“照顧好它,孩子會沒事的!薄疤珷敗鞭杉依洗蟾募鞭衫蠣斪拥纳眢w。“拿著!”奚老爺子怒斥。奚家老大只能接過人形樹根雕出來的猴子,奚老爺子繼續(xù)吐著血說:“這是孩子的本命猴,甲申年,奚家有后,夏祖靈光,倍感恩澤,夸父神猴,佑我奚氏……”奚老爺子特別激動,說著說著血不停地噴出來,身體也漸漸虛弱起來,最后人已奄奄一息,話也接不上,看上去就快要走了。奚家人一個個哭了出來,紛紛跪在奚老爺子跟前,躺在床上的春花知道自己孩子保住了性命,淚流滿面,哽咽著對奚老爺子說:“太爺,給孩子……孩子……取個名兒……”“靈石……靈石……猴……”奚老爺子說完身子一挺,斷氣了。老爺子最終還是走了。奚家人只聽到“靈石”二字,那個“猴”字完全被淹沒在一片慟哭聲中。我叫寒一川,算是個儺雕師,我?guī)煾附修伸`石,他是個啞巴,很多人都說我?guī)煾覆皇菃“停褪莻啞巴,跟在他身邊已經(jīng)十六年了,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一句話。我和他之間的溝通基本是靠眼神和肢體語言。我四歲大的時候被師父從靈城郊外的一棵老槐樹下?lián)旎貋,與其說他是我?guī)煾,不如說他是我老爹。師父是個很厲害的鄉(xiāng)間儺雕師,他手藝非凡,雕刻出來的儺雕作品,無論是儺戲面具還是木雕家具、儺柱、龍柱,只要是他親手制作,無一不是栩栩如生,活靈活現(xiàn)。我?guī)煾冈陟`城一代特別受歡迎,城里的儺雕會還邀請他出來做榮譽會長?上?guī)煾甘莻淡泊名利的人,他熱愛儺雕卻不希望靠儺雕賺錢。靈城這個小地方,儺文化流行,“儺”這種東西起源于何時,說法眾多!皟边@一神秘而古老的漢字,對于現(xiàn)在的很多人來說已相當陌生,但自商周以來的三千多年時間里,“儺”幾乎無時不在、無處不在。從驅趕猛獸到驅鬼逐疫,從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到祈福請愿、治病去災,從皇宮到民間,均有出現(xiàn)并有記載。我們靈城,城內(nèi)“五里一將軍、十里一儺廟”,儺廟林立,每逢豐收節(jié)慶之時,城里會舉辦儺舞大會,這種時候,我們儺雕師就可以大撈一筆了。近年來,儺雕開始受人追捧,儺雕已然成為我們這里最能拿得出手的特產(chǎn)。城里還出現(xiàn)了一條儺雕街,到這個街道里面隨便走走,儺雕藝術琳瑯滿目,赤黑面相瞪眼怒視的武將,白面朱唇善良秉直的文相,粉面俊俏帥氣的生旦,慈祥和藹的老者,青面獠牙的兇神妖魔……令人眼花繚亂。在靈城里面,想要做儺雕師,你就得拜祖師爺,誰是祖師爺呢?儺雕行里最厲害的人,誰是我們靈城儺雕的翹楚,自然是我?guī)煾。我(guī)煾鸽m然住在鄉(xiāng)下,但他的名字在靈城婦孺皆知?上?guī)煾概c世無爭,“祖師爺”的名頭被隔壁村那個豬頭三自詡“儺雕第一人”的王旭東給搶走了。王旭東和我?guī)煾敢粋輩分,憑著“祖師爺”的名義,他發(fā)家致富了。說實在話,我有點兒嫉妒人家,可惜師父對此置之不理,他總說,儺雕這玩意,不是誰都能玩得好的,自己做好自己就得了,甭管別人賺了多少錢,娶了多漂亮的娘們兒。師父的話,我自然得聽著,因為我?guī)煾改敲词軞g迎,除了他精湛的儺雕手藝之外,他還懂得儺巫,這年頭,找他消災解難的人非常多,疑難雜癥對我?guī)煾竵碚f小菜一碟,辟邪驅邪我?guī)煾敢粯釉谛。在行里,大家都尊稱我?guī)煾笧椤傲拦保劣凇傲拦笔巧兑馑,我并不是很清楚。我雖然跟師父生活了十六年,但對于師父,我了解得并不多,他的過去如何,他從來沒有對我提起過,可能是因為他是個啞巴,解釋起來費勁,我也不好意思多嘴。有一次,城里的官吏來找我?guī)煾,師父不想出風頭,人家盛情之下,他只給他們留了一張字“儺源于猴,猴生于石!碑敃r,誰也不明白這話,大多也只能扯到《西游記》上面去了。在我們靈城,儺戲面具人物神態(tài)古樸,雕刻精巧,特別注重人物性格的刻畫。色彩以金、紅、黃、黑、白為主。當然,也有不上色的裸色面具。儺雕師用夸張與寫實相結合的手法,按人物性格要求,以刀代筆,綜合浮雕、透雕、圓雕、線刻等技法,雕刻出栩栩如生的眾神、妖鬼形象,講究“男將豹眼圓睜,女將鳳眼微閉”、“少將眉一支箭,女將眉一條線,武將眉如烈焰”等。說實在話,我跟在師父身邊那么久,見過的儺戲面具不計其數(shù),“十二獸”、“百鬼”、“武將文相”、“天神地仙”等等,唯獨沒有“猴”這一類角色。我問過師父儺與“猴”的關系,師父倒頭就睡了。我?guī)煾赣袀命劫,這是我三天前發(fā)現(xiàn)的,三天前,南山鎮(zhèn)的一個藥師找到了我?guī)煾,藥師名字叫田三奇,他登門拜訪我?guī)煾福灰娒婢透嬖V我?guī)煾改仙芥?zhèn)有一種怪病,他想讓我?guī)煾溉デ魄。藥師治不了的病,醫(yī)生治不了的病,他們總會跑來問我?guī)煾。我(guī)煾敢话阋膊粫p易答應,就好像我?guī)煾覆粫p易答應去做什么儺雕會會長一樣。師父是個磨磨唧唧的慢性子,心情好他就跟著走一遭,心情不好,他會告訴別人自己生病了,走不動,人家只好把患病者抬上門來。田三奇說南山鎮(zhèn)有怪病,師父面無表情地坐著,田三奇只好把具體事情說出來:“老爺子,我遇到這事,只怕你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事特棘手,要不然我也不會親自來找你老人家!蔽以谝贿呄,“你這不是廢話嗎?”田三奇繼續(xù)說,“十天前,我的藥廬來了個病人,年紀三十來歲,腦袋腫得像顆豬頭……”“豬頭?”我插嘴一句!安诲e,確實和豬頭一樣,腦袋腫得比尋常人的大一圈,眼睛鼻子嘴巴都讓腫出來的肉淹沒了,遠遠看著跟個大南瓜似的。我還是頭一遭遇到這種情況,你說這人是被馬蜂蟄的吧!誰有那么傻把腦袋朝馬蜂窩里面塞呢?”田三奇說。我看了一眼師父,師父還是沒有任何表情,我問田三奇:“他自己去你那里的?”“怎么可能?他一個堂哥送他過來的,我后來問了,這人名字叫魯大頭,從小腦袋就不大,所以他老爸給他取了個大頭的名字,他老爸估計也想不到他現(xiàn)在真的成了大頭。魯大頭的腦袋變大的時候他正在睡覺,晚上還好好的,第二天醒來把全家人都嚇壞了。他堂哥帶著他到處尋醫(yī)求藥,可惜一直治不好,別的醫(yī)生只能給他開開消腫的藥膏藥貼,因為要是內(nèi)服,藥灌不進去!”田三奇說到這兒,我愣了一下,問,“那他怎么吃飯,他居然沒餓死?”“這點兒我也奇怪,你說他吃不下飯喝不了水,他居然一點事也沒有,這件事不只這點兒奇怪。我問魯大頭,腦袋這么大,有什么感覺沒?我的意思就是問他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說沒有哪里不舒服,一切都挺好的,他還說他能看得見我!薄八吹靡娔?”我吃驚了!皩,我叫他描述我的樣子,他如實回答了,你們千萬別覺得我在吹牛,我說的都是事實,反正魯大頭這個人,他自己腦袋變得豬頭一樣,他卻渾然不知,依舊能像平常一樣生活,說實在話,如果不是他堂哥押著他來,他估計都不會看大夫,他堅稱自己根本沒事,腦袋一點也不大,他和平常一樣沒半點變化。你們說說,這事稀奇嗎?反正我是治不了!碧锶嬲f完嘆了一口氣。師父干咳一聲,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地敲起來,他思考的時候都喜歡動動手指頭。田三奇問我?guī)煾福骸袄蠣斪樱荒阕咭惶,我敢說這病除了你老爺子之外沒人能治!薄澳阋蔡吹闷鹞?guī)煾噶税桑俊蔽以谝慌孕Φ。田三奇瞥了我一眼,說:“你師父的能耐我還不知道嗎?花石村奚靈石老爺子在靈城的口碑自然不需要我多說了,外面的人一直傳老爺子能走陰間通鬼神,邪門的事對老爺子來說簡直就當放個屁!彼f到這兒,我忍不住說:“你別費這些花花口舌了,我?guī)煾嘎牪粦T!碧锶娉?guī)煾缚慈,問:“老爺子,你不能見死不救吧?”“魯大頭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疑惑地問。田三奇搖搖頭嘆氣說:“魯大頭不吃不喝那么多天一點事情也沒有,腦袋腫得像豬頭也沒有半點疼痛感,五官都被肉擋住,他一樣沒事,初診的時候,我也覺得他并無大礙,只是……昨晚我去看了一下他,替他把脈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的脈搏變得很虛,有陣子感覺都快沒脈搏了,如果脈搏沒了,他跟死人有啥兩樣?表面上看著沒點事,其實人已經(jīng)快死掉了!薄澳愕囊馑际囚敶箢^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嗎?”我問。田三奇說:“這個我也說不清楚,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種事!蔽遗ゎ^看著師父,懇請道:“師父,要不你去看看?”師父他搖搖頭,跟著長嘆一聲,他似乎不想去,我心里有些窩火,但又不敢撒野,只能對田三奇說:“我?guī)煾杆磥砣ゲ涣耍氵是回去吧!”“等一等!碧锶嫱蝗唤械,“還有一個事……”我問:“什么事?”“魯大頭這個病它……它能傳染,據(jù)我所知,這幾天下來,自從魯大頭染上這個怪病之后,他那條村子無論男女老少好多都跟他一樣了,這事比瘟疫還可怕。那個村子的人,沒有被感染的已經(jīng)逃得差不多了,村子里面只剩下這些頂著豬頭腦袋的人。老爺子,你如果再不去看看,這事只怕會越來越嚴重……”田三奇說到這兒,師父伸出右手中指在桌子上敲了三下,我朝田三奇笑道:“師父他答應去看看!薄斑@是地址,這個村子我不大敢去,所以……”田三奇感到欣慰卻又顯得有些尷尬,他從衣服的口袋里面拿出一張紙條遞給我。我拿過紙條看了一眼,讀著紙條對師父說:“南山鎮(zhèn)山魈村!蔽覄倓偰钔辏瑤煾覆涞匾幌抡酒饋,他眼神游移,按在桌子上的手竟然在發(fā)抖。我瞥了師父一眼,他臉上露出一絲懼色,使得我心里面不由得有些擔心。山魈村位于南山鎮(zhèn)北部的蓮花山深處,蓮花山是南山鎮(zhèn)最大的山脈之一,地勢偏僻,幽林密布,群山之中常有霧瘴環(huán)繞。這片山區(qū),住的人不多,山村零零落落,這邊一處,那邊一處,一個小村子多則幾百人,少則幾十人。我和師父所要去的“山魈村”,屬于最偏遠的村子了,位于蓮花山獨蓮峰山坳處的一片松林里面,這個村子偏僻是偏僻了點,由于蓮花山幾年前通了路,加上這一帶風景旖旎,山清水秀,村子得到了很大的發(fā)展,村里人口本來兩百來人,現(xiàn)在估計有千把人了。由于魯大頭的怪病在蔓延,山魈村顯得很安靜,恐慌的村民已經(jīng)逃得差不多了,村子瞬間變得沒落,這有點令人惋惜。我跟著師父進入山魈村,在村子里面走了一圈,一個人影也沒有,能看到的活物只有那些被拋棄的雞鴨貓狗。師父帶著我在一個破房子前面坐下,他拿出一些自備的干糧遞給我,我就著手里的礦泉水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吃飽之后,我問師父:“師父,田三奇他說的是真的嗎?”師父點點頭!翱纱遄永锩鏇]人。”我說出自己的疑惑。師父拿起一根棍子在地上寫著:“晚上再看看”。按照師父的思路,我們得在村子里面過一晚,空幽幽的村子,我無法想象在這兒過夜的感覺。我們坐到了晚上,師父才起身,走到前面的道路中間抬頭瞇著眼睛看著天上的明月。我跟著過來,抬頭看了月亮一眼,心里面算了算,今晚正好十六,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明月掛在山頭,像是剛剛冒頭,看著還有點兒羞澀。師父順著村子的小道朝前面走去,我亦趨亦步地跟著,夜色朦朧,月輝傾瀉,耳邊是吱吱喳喳的蟲鳴,林間偶爾傳來幾聲不知道什么鳥的怪叫。我提心吊膽地跟著師父,這些年跟著師父,什么奇怪事物都見過了,但我還是有些不安。我跟著師父來到村尾后邊的一個小山坡上,這個山坡里面有個廟宇,廟宇修建得很簡單,青瓦泥磚,矮矮矬矬的像是某些村子里面裝糞便的地方。師父鉆進廟里,我跟進去,看到廟里供著一尊泥猴,我愣了一下,之前見過的廟不少,供的都是菩薩觀音佛祖神仙,再不濟也是一些頗有名望的人,哪里見過供奉猴子的。我想問師父這兒怎么會有一座猴廟,師父卻站到供臺上面,飛起一腳將那尊泥猴踢開,泥猴本來已經(jīng)磨損得差不多了,我?guī)煾改昙o雖大,但他這一腳力道很足,泥猴粉身碎骨,從中掉出來一個金色盒子。師父撿起那只金色盒子打開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氣,說:“我命終矣!”師父居然說話了,我掏著耳朵,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十幾年沒有見他說過一句話,他居然說話了,我被這事嚇懵了,呆呆地看著師父。師父把那只金色盒子扔掉并從供臺上面跳下來,他臉色顯得很僵硬,走到我面前,想說什么卻只是動了動嘴唇而已。“師父,你還好嗎?”我見他臉上的表情很難看,關切地問了一句。“外面有人。”師父說完沖出猴廟去,我快步跟上,到了猴廟外面,師父已經(jīng)站好,我來到師父身邊。山坡下面,三條人影正朝這里走過來。人影慢慢靠近,借著月光,我看得很清楚,三個人頂著三個圓溜溜肉呼呼比常人大得多的腦袋,他們的臉部帶著一個儺雕面具,面具是猴子相貌,猴子咧著嘴呲著牙,表情猙獰可怖,顏色均是黑白相交,令人感到詭異異常。師父沉聲對我說:“一川,我們可能會死在這里,你怕不怕?”“我不怕!边@種時候,我哪能犯慫呢!“不愧是我奚靈石的徒弟,這十幾年沒有白養(yǎng)你,該來的總算是來了,只怕你師父我死掉了,他們也會找到我,將我刨墳開棺碎骨焚尸!睅煾傅脑捳f得有些驚悚,我不知道他所說的“他們”是誰,但我隱約可以感到師父內(nèi)心的不安,這種不安像是一種傳染病,使我也深陷其中。等那三個人來到我們跟前,師父對我說:“這些年我教了你不少,你自己保重了!彼f完從懷里掏出一把木雕匕首朝著那三人沖了過去。我打起精神來,從身上把準備好的木雕匕首拿出來,這種匕首,我?guī)煾钢蛔隽藘砂眩凑账恼f法,這是可以斬鬼驅邪的寶貝,是師父用一棵千年老槐木的根做出來的,制造這個特別復雜,把老槐根刨出來后,先是在烈日下曬七七四十九天,跟著在月光下晾九九八十一天,然后再用“五毒血”浸泡半年再烘干。最后按照儺雕程序,量材打磨,從初雕到精雕得花三個月時間,匕首上面均是密密麻麻的咒文密語,具體啥意思,我也不懂,反正師父說了,雕錯一個字都不行。我?guī)煾高@輩子只造了兩把,一把留給他自己,一把給我防身,他告訴我,我跟著他,這把東西遲早用得著。這把匕首跟著我十二年了,一直沒用上,我甚至懷疑師父是逗我玩的,現(xiàn)在看來,師父是早就預料到了。我看到師父用匕首劃破那些大頭怪人的腦袋,那些大頭怪人立馬嗚嗚地叫著倒在地上。師父連傷三個后退到我身邊,此時,山坡下面又出現(xiàn)一批大頭怪人,大概有十幾個,爭先恐后地朝上面跑上來!斑@些都是什么?”我問師父。師父冷冷地說:“有人把他們控制了!薄斑@些都是村民嗎?”我問。“你等一下找魯大頭,只有控制住魯大頭才能控制這些東西!睅煾刚f完飛快地朝襲擊我們的人跑了過去,用自己手里的木雕匕首對付它們。我跟著跑過去,師父叫我找魯大頭,我從哪里找呢?這些怪物都帶著猴臉面具,完全看不到他們的臉,就算看得清楚,我也認不出誰是魯大頭。為了把魯大頭找出來,我喊道:“魯大頭,你在哪兒?”“他在那邊!睅煾笇ξ液傲艘宦,我看向師父,師父指著不遠處的一處草叢里面,有人手里搖著一根黑色旗子,像是在號令群人。聽到師父的喊話,我朝魯大頭飛奔過去,魯大頭看到我過來,放下旗子沖出來想抓住我,我巧妙地躲開他然后把手里的木雕匕首劃向他的腦袋。師父此時喊道:“一川,做得好!蔽铱聪驇煾傅臅r候,師父身邊的怪物都倒下了。我快步走到師父身邊,師父低頭查看那些村民,他先是把面具摘掉,確實跟田三奇描述的一樣,村民們的腦袋腫得像是豬頭,五官基本都被腫出來的肉掩蓋了。我低聲問師父:“他們還有救嗎?”師父從身上拿出一瓶藥水,遞給我,說:“在每個村民的心口滴一滴!蔽医舆^藥水立即照辦;氐綆煾干磉叄瑤煾刚f:“這種怪病叫豬頭儺,巫儺術里面最邪門的儺術之一,一般的儺師不會玩這種東西,儺有幾千年歷史了,有正有邪,正氣者能造福于人,治百病驅百鬼,邪氣者害人不淺,謀財害命。隨著時間久了,邪門的東西很多都失傳了,留到現(xiàn)在的本來就不多,唉!看樣子,他們真的找到我了!薄皫煾,他們是誰呢?”我誠懇地問。師父看著我說:“儺這種東西在中國源遠流長,派別很多,每個地方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獨特的儺文化。儺雕師里面,你師父我這一派名字叫夏祖門,我們尊夏祖靈石猴為上尊,這一個派系發(fā)展到今天,一共有三支:骨頭、泥頭、木頭,名字雖然不好聽,但別小看我們,我們這一系正者正,邪者邪,心懷鬼胎的人不少,三支同門歷來都是爭斗不休,生死相搏!睅煾傅谝淮胃艺f起他的身世,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儺雕流派。師父后面解釋說,夏祖門祖上屬于夸父一脈,有人稱之為“水中神猴無支祁”,這是東夷夸父族南遷的一個部落、一群人的總名稱。無支祁夸父族的圖騰就是猴,他們又被稱作為“狙父族”或者“巨族”,所謂巨,即是“狙”的意思,狙即是猴的意思?涓缸迦松聿母叽,古書有云:“東夷有大人國、巨人族”。東夷文化中有靈石崇拜,水中神猴圖騰又稱“夏祖靈石猴”。師父他們就是源自于這個派系,祖先也是從東夷那邊過來的。我也是那一刻才知道傳說中的“夸父”并不完全是神話,他是真實存在過的,也是我們的先祖之一,據(jù)說夸父屬于炎帝后代,炎帝至夸父共傳九世。夸父族族徽為猴,夸父以狙猴為圖騰。師父說,至今在他們先祖曾居住的地方還有夸父山這類的紀念夸父的地方。我聽完師父的解釋,心里面盡管疑惑多多,可這些話都是出自師父的嘴巴,我總不能不信。師父撿起腳邊一張黑白猴面具,他看了一眼后說:“夏祖門的儺面具主要有四種類型,第一種屬于兇猛猙獰型,鼓眼暴睛,齜牙咧嘴,令人生畏。第二種屬于和藹端莊型,臉帶微笑,和藹可親。第三個是詼諧幽默型,抿嘴微笑,歪嘴咪眼。此外,在雕刻技藝上有唐宋雕法之分。唐代雕法刀法精練,所雕作品線條粗放而大氣,宋代雕法則比較精細!睅煾刚f著居然扯到雕法上面去了。“這個你跟我提起過,你一直也說三種,這第四種呢?”我插了一句問。師父張了張嘴,從他嘴巴里面流出了黑色的血,我嚇了一跳,馬上扶住師父,師父伸手抓著我的胳膊,“第四種就是鬼神面具,儺雕師在面具里面加入了巫儺密咒,這種面具極為邪氣,能力強的儺雕師能利用這種面具加上藥物操控他人,這是禁術,知道的人不多。”我看著地上躺著的村民,用藥之后,他們臃腫的腦袋慢慢地在消失,五官也慢慢地恢復著。我看著那個黑白面具對師父說:“你是說有個儺雕師用藥物和面具來操控這些人,為什么呢?”“為了引起我的注意!睅煾父煽纫宦曊f,他的身體變得虛弱無比,我有些擔心他,“那他是誰?為什么要跟你過不去?”“我不知道,他還會來的,他拿走了我的靈根,我很快就要死了……他會來看看我死的樣子,咳咳!”師父的話把我嚇壞了!斑@到底怎么回事?”我的聲音顫抖了。師父說:“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命是我爺爺給的,我爺爺是一位很出色的儺雕師,為了給奚家續(xù)香火,他把夏祖靈根拿出來替我續(xù)命,那個夏祖靈根就是我的本命猴,從此之后,我和我的本命猴血脈相連,猴在人在,猴亡人亡。”“本命猴?”“我生于甲申年,我爺爺以夏祖靈根為我續(xù)命,我才活到了現(xiàn)在。嘿嘿!為了不連累人,我隱世而居,住在鄉(xiāng)下,不問世事。平時做點儺雕,給人看看病,本以為可以平安度過一生,不想,在劫難逃!薄拔疫是不明白。”“一川,老實跟你說吧!這座猴廟是我自己蓋的,我的本命猴就供奉在這里,現(xiàn)在它不見了,被人拿走了,你師父我的命根子被人拿走了!睅煾革@得很激動,我感到有些害怕,回頭看著猴廟,“師父,你告訴我,我怎么救你?我不能讓你死掉……”師父突然倒在我懷里,我嚇得抱起他,晃了晃,他沒有動彈一下,我摸摸他的脈,脈搏還有,心里不由得平靜了一點。此時,那些村民已經(jīng)醒了過來,跟著都站起來,看到我抱著一個人,他們圍過來,其中一個大嬸說:“你們沒事吧?”我看到村民的頭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看來已無大礙,我沒有回答他們的話而是抱著師父朝山坡下面走去。從山魈村背著師父一路來到蓮花山下,我叫人把我?guī)煾杆偷侥仙芥?zhèn)鎮(zhèn)上田三奇的藥廬。之后,我回到了山魈村的猴廟里,坐在那尊已經(jīng)被師父踢開的猴子泥像面前,師父的話不斷地回映在我的腦海里面。坐到半夜的時候,我聽到外面?zhèn)鱽硪魂嚳蘼暎蘼暫芷鄥,一陣比一陣厲害。半夜三更誰在哭呢?聽聲音還是一個女人。我聽了一下,聲音是從猴廟后面那個竹林里傳來的。我朝著聲音的方向走去,越過竹林,前面突然出現(xiàn)一片火光,像是蠟燭。我朝火光走去,看到前面有座新墳,新墳面前蹲著一個女人,女人穿著白色衣服,披著一塊白色的麻布,手里拿著一把冥錢正一張一張地抽出來用蠟燭點燃扔在墳前的一個破碗里面。女人嗚嗚痛哭著,也不知道家里死了誰。我站在一邊,看了一陣子,女人似乎察覺了,她回頭看著我,眼神如同一把尖刀,我愕然后退,她卻朝我跑了過來,樣子很恐怖,頭發(fā)又長又黑,臉蛋都被遮住了,根本看不清她的五官,更奇怪的是她渾身散發(fā)著一股臭氣,腐臭的氣味,像是從死了好幾天的尸體上散發(fā)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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