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流浪的六弦琴


作者:蕭清     整理日期:2014-06-07 10:54:33

來自藏北草原丁巴縣的六弦琴彈唱藝人旺堆孤身一人來到高原古城——拉薩,他風(fēng)流倜儻才華橫溢,成為貢嘎演藝中心的一員。在都市欲望的叢林里,他擯棄了信仰,迷失人生的方向,開始物色各類女性,陷入命運的詛咒不能自拔。從善良的措姆到離異少婦德吉再到有貴族血統(tǒng)的白瑪,他逐漸走上了一條罪惡與墮落的道路,直至變成廢人才如夢初醒!
  作者簡介:
  蕭清,原名熊裕華,1982年出生于安徽宿松,石河子大學(xué)畢業(yè);而立之年尚在做夢,也曾裸奔于街區(qū),放浪形骸;多年游走新疆、西藏,有身背吉他翻喀拉昆侖、走阿里的經(jīng)歷;現(xiàn)居成都;1997年開始習(xí)詩,有詩文百余萬字見諸報端;西藏、四川作協(xié)會員,出版詩歌合集《漫步天空的火焰》、詩集《在西藏》。
  目錄:
  藏北舊事流浪的六弦琴卓瑪?shù)氖臍q陽光照在拉薩河上黑妹作者用詩意的筆觸,真實反映了雪域高原的民俗風(fēng)情和時代律動。——西藏民族學(xué)院文學(xué)博士、教授  徐琴你的文字,美得讓人心疼。——先鋒詩人 楊釗多維度的敘述結(jié)構(gòu)和大量的心理描述,極具時代氣息,向讀者還原了一個世俗、真實的拉薩!度A西都市報》知名記者  姜軍蕭清的小說,勝在文筆清新洗練,語言優(yōu)美而富有詩意,同時故事的畫面感又極強烈,讓人一旦翻開就會愛不釋手!痘鸱N》詩刊創(chuàng)刊人、彝族詩人 的日木呷三、旺堆
  一陣暈眩感襲來,措姆趴在了餐桌上。她依稀記得旺堆埋單結(jié)賬,依稀記得他半攙扶半抱著她,去了市北郊的一間出租房,還依稀記得他解開了她的衣服,動手動腳,還依稀記得她用力踢他把他踹到了床下……
  可是,床上的旺堆像只奔放、敏捷的野牦牛。他百折不撓、鍥而不舍,使出渾身解數(shù),緊緊把她壓在身下,逼她就范。最終,她的陣地一點點失守,被他完全攻陷和征服。
  旺堆做夢也沒想到,就在自己迫切需要女人的時候,有女人正好投懷送抱來了?吹酱肽纺菑堧y看的臉,他并沒有多少好感,更不會一見鐘情。然而,他太寂寞了,哪有少男不懷春?也許是因為無邊的孤獨,他終于無法忍受積壓的欲火。于是,當(dāng)她午夜突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腦海里閃過一個邪惡的念頭,并籌劃怎樣把她騙上床。他熱情地跟她攀談起來,熱情地邀請她吃夜宵,待她醉酒后,迫不及待地帶她回到住處,迫不及待地解開她的衣褲,迫不及待地去攻城略地。是的,他要征服她,徹底地征服她,從肉體到靈魂。一切都是按計劃順順利利進行,征服完這個女孩,他有一種驕傲和自豪感。
  措姆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是隱隱作痛。看到身邊還在酣睡的男人,頓時明白了發(fā)生的一切,眼淚隨即無聲地奪眶而出。她擦干眼淚,親吻了一下旺堆飽滿、寬闊的額頭,悄聲穿好衣服,像賊一樣走出門,搭上去太陽島的公交車。
  她在公交車上扯亂頭發(fā),咬緊嘴唇,眼睛呆呆地看著車窗外。措姆啊,你為什么不檢點?為什么像個不正經(jīng)的女人一樣去兌現(xiàn)一個陌生男子的承諾?為什么像個淫婦一樣跟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喝酒?最要命的是還跟他回家上床,離家的時候阿媽的話你全部忘光了嗎?現(xiàn)在怎么辦?
  經(jīng)過一整天的掙扎,最終她做出一個重要決定:要將旺堆從記憶里刪除,從此再也不找他,也決不讓他找到她,就當(dāng)彼此從沒認(rèn)識過。可是一到晚上,旺堆爽朗、英俊的臉龐就在腦海里揮之不去。那天晚上是那樣的刻骨銘心,充滿驚喜和恐懼,猶如夢魘,是她這輩子永遠(yuǎn)無法磨滅的回憶。
  半個月后的一天黃昏,措姆跟往常一樣下了班;氐奖斫愕淖√帲o表姐準(zhǔn)備晚飯,一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居然是她認(rèn)識沒幾天,想忘掉卻又無法釋懷的旺堆!
  “你怎么來了?”措姆的聲音有些顫抖。
  “拉薩這么小,我不會找?”旺堆臉上一臉笑意。
  “你快走吧,我表姐快回來了,見到了不好。”措姆吐吐舌頭,顯得手足無措。
  “有什么不好的?我就說我是你男朋友,再說我們都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齡!蓖涯樕虾苷鎿础
  看到心上人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措姆又驚又喜又怕。這時樓梯處傳來了腳步聲,措姆說:“不好,她回來了,怎么辦?”
  “別做飯了,我請你們?nèi)コ钥о;吃完我(guī)闳ズ猛娴牡胤健!蓖牙鸫肽返氖志屯庾摺?br/>  一出門,二人就撞見表姐了。表姐見了也沒多說,同意措姆出去。
  “我就說了嘛,你表姐是過來人,見你長大了談?wù)剳賽鄄粫缮,你不相信……?br/>  措姆點點頭。
  “那你答應(yīng)做我女朋友了?”
  措姆依然點點頭。
  “晚上想吃什么,我?guī)闳ァ!?br/>  “隨便什么,別花太多錢,不喝酒就成!
  “不喝酒哪成?你見過有幾個不喝酒的藏族男人?”措姆沉默了,乖乖地跟隨旺堆而去。先前,她在腦海中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再次見到他的場景,甚至想揪住他的衣領(lǐng)扇他幾個耳光,可是真的見了他,她發(fā)現(xiàn)她的心早已化為一片柔軟。此刻,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帥氣、陽光,而她只有徹底的服從和認(rèn)命。
  這天晚上,喝了酒后的旺堆死活不同意措姆離去。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顯得順其自然了。就這樣,二人正式確立了男女朋友關(guān)系。
  措姆知道,喝酒后的旺堆是一匹野馬,血液中流淌著無窮無盡的精力,用遒勁的蹄子,在措姆格;ㄩ_一般的身體上盡情馳騁。馬蹄踏過,措姆的靈魂愉悅地戰(zhàn)栗?鞓废裣粯恿魈剩瑥南麦w傳到上身和四肢,直至頭皮、手指、腳尖,這是人生最美妙的時刻。一開始,措姆對這匹野馬還是十分膽怯,旺堆的粗暴令她顫動和恐懼。可習(xí)慣了之后,她卻愛上了這種瘋狂的方式。待那匹野馬消耗了精力,措姆像只戀巢的小鳥,鉆進旺堆強健的臂膀里。聽著他均勻有力的呼吸聲,她就心安。她多么想為他生一個孩子,這孩子一定會像父親一樣俊美。持久的亢奮傳遍了措姆每一個神經(jīng)末梢,慢慢地消失。愉悅的疲倦感退去之后,她的夢中總會出現(xiàn)一匹馬,在陽光下的草地上自由地呼吸、游蕩。
  日子就這樣波瀾不驚地溜走。因為旺堆的出現(xiàn),措姆的天空從此架起了一道彩虹。沉湎于愛情和幻想中的女人是最幸福的,措姆以為這種幸福能維系到永遠(yuǎn)?蓪τ谕褋碚f,她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麖臎]想過要好好跟她過日子,也從沒想過要跟她結(jié)婚。
  到旺堆20歲那年,他的工資漲了很多,衣服穿得更加光鮮得體了,濃密的黑發(fā)被洗發(fā)水洗得潔凈而飄逸。一年來,措姆總是乖巧地跟在他身邊,把一部分工資也給了他。旺堆囊中的錢多了,就經(jīng)常性地跟同事出入小酒館和錄像廳。旺堆愛喝酒,一喝酒就忘記了苦悶和煩惱。有了第一次進入酒吧的經(jīng)驗后,他出入小酒館就輕車熟路了。
  跟眾多拉薩的上班族、打工者一樣,他最愛喝的是聽裝百威,濃郁的麥芽香與青稞酒酒精度數(shù)相差無幾,卻更加香醇,又少去了酸味。去的次數(shù)多了,他的工資不夠花就向措姆要。措姆毫不猶豫地給他錢,甚至連存款都給了。
  跟措姆同居后,有了伴侶的旺堆并不知足,有時候,其貌不揚的措姆甚至讓他煩膩。因而,只要有機會他就會物色各式女人。能彈六弦琴的大帥哥對女人是有致命吸引力的,不是嗎?當(dāng)他到23歲那年,他已經(jīng)不記得有過多少女人了。
  旺堆經(jīng)歷的第二個女人是貢嘎演藝中心的財務(wù)工作人員,一個叫陳雪的漢族姑娘。許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陳雪長得并不出眾,但皮膚白皙。夏天的拉薩氣溫并不高,可她總愛穿一條迷你牛仔短褲,大半個腿全部露在外面。她牛仔褲里裹著結(jié)實、上翹的屁股,總能吸引演藝中心一群男演員的目光。
  一天下午,陳雪正在上班,旺堆背著六弦琴在她身邊晃來晃去。
  “陳雪,你長得好漂亮。”旺堆厚著臉皮跟她搭訕。幾年前,他在女人面前還很羞澀,如今經(jīng)過演繹中心的歷練,他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旺堆了。
  陳雪瞅了旺堆一眼,莞然一笑,“是嗎?我不覺得好看!
  旺堆皮笑肉不笑,“我說好看就好看。我彈六弦琴給你聽!
  “不用了,天天聽你彈!
  “下班了我?guī)闳ズ染瓢。?br/>  “不行,下班我要回家,最近老加班很累。我也不會喝酒,不如請我吃飯吧。”
  沒過幾天,旺堆和陳雪就出現(xiàn)在一家川菜館里。旺堆故技重施,試圖讓陳雪喝酒,那樣他就有機會。陳雪喝了很多酒,可她不像措姆那樣不勝酒力,半打下去臉不紅、氣不喘、心不跳。
  “你是不是想泡我?”她眼神迷醉,讓旺堆一時無從作答。
  “我了解你們這些男人,你平時對我不錯,還不是想和我上床?”她用一種蔑視的眼光看著旺堆。
  旺堆慌忙擺擺手解釋,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好了,被我識破了吧,我答應(yīng)你滿足你一次,你可要好好表現(xiàn)哦。我剛失戀了,你這么帥,對我要溫柔一點。要是太丑的,我理都懶得理,看都懶得看……”
  第三個女人是前去貢嘎演藝中心觀看表演的一位女游客。許多年以后,旺堆早已記不清她的名字和長相,只記得她頭戴一個黑色的牛仔帽,穿的是紅色登山服。那天晚上,旺堆表演完一曲往后臺趕,正準(zhǔn)備換衣服,她趁人不注意溜了進去,自我介紹:您好,我來自廣東,看了您表演的節(jié)目,覺得太精彩了,我還要在拉薩待一段時間,請問您能教我彈六弦琴嗎?
  旺堆注視了那女人一會兒,出于男人的直覺和敏感,他知道學(xué)琴是假,對自己有好感是真,就說,六弦琴可是很難學(xué)的,你能學(xué)好?
  那姑娘自信滿滿地說,我喜愛藏族文化和藏族歌舞,能學(xué)多少是多少啦。
  接下來的幾天,旺堆一有時間就往這個女人住的旅館里跑。每次琴沒教多少,話倒是談了不少。對這個女游客,旺堆有足夠的耐心。就在她要離開拉薩的前一晚,他倆睡在了一起。離開拉薩后,那女人還和他聯(lián)系了很長一段時間。
  經(jīng)歷這個女人之后,旺堆知道這類女人是為了尋找所謂的艷遇來拉薩的。在他鄉(xiāng)異地,遇見某個人,邂逅一段情,留下一段思念,是她們生命中的一種美好經(jīng)歷。艷遇發(fā)生之后,雙方各奔東西,兩不相干。
  第四個女人是一個離婚的少婦。提這個少婦之前先得提一個場所,那就是拉薩大大有名的“520”舞廳,舞廳出名是因為里面極容易發(fā)生艷遇。在進去之前,旺堆就聽說里面的男男女女,點上酒水之后可以隨著音樂一起搖擺。如果是單身,需要尋找艷遇,就用手托起腦袋,晃動一根手指頭,以示單身;如果已有伴侶或約了人,就晃動兩根手指。旺堆懷著強烈的好奇心進入舞廳,四處一看,哪有多少單身男女單獨就座,分明是三五成群的。既來之,則安之。旺堆在舞池跳了幾曲鍋莊后,交際舞的曲調(diào)響起,男男女女兩兩進入舞池。旺堆離開舞池回到卡座,叫來幾聽百威獨自喝了起來。
  呆到午夜時分,來了一個30余歲的女人。那女人嘴上抹了淡淡的口紅,整齊的柳葉眉明顯是修剪過的。她身穿小羊羔皮做的藏式棉襖,臃腫的棉衣無法遮掩身材的妖嬈。她獨自一人點了瓶紅酒,目光慵懶地看著舞池,兌著雪碧喝了起來。周邊陸續(xù)有目光轉(zhuǎn)向她,不一會兒,有男士彬彬有禮邀請她跳舞,可都被她一一拒絕了。旺堆越看這個女人越覺得滿意,鼓起勇氣拿起酒杯走向她,簡短打過招呼后,他征得她的同意坐在了女人對面。
  二人雖隔了較遠(yuǎn)的距離,旺堆依然能聞到她身上散發(fā)的濃郁香水味。聊了一會兒之后,旺堆了解到相關(guān)信息:這個女人叫德吉,半藏半漢,從小在內(nèi)地長大,大學(xué)畢業(yè)來到拉薩,在一家事業(yè)單位上班。德吉說她去年結(jié)婚,今年離婚,這天在家閑著無聊就跑出來解悶。待紅酒快見底,旺堆知道機會來了。
  “帥哥,對了,有20歲了吧?你叫旺堆?很普遍的名字。”她拿出一盒煙,分給旺堆一根,再拿一根叼在嘴里,用一枚精致小巧的打火機點燃。
  “你一個女人出入這種地方,不太安全。沒看到好多男人都是色狼?”旺堆故意這樣說。
  “他們怕我還差不多,嘿嘿。色狼嘛,我對面就坐了一只!
  “我不是色狼,我很正經(jīng)。”
  “我回家了。你慢慢玩。這是我的電話,有空聯(lián)系!
  “我送你!
  “不用,我開車回家!
  “還是送送吧,你一個女人回去真的不安全。”
  “我說不用了!謝謝。”
  德吉走后,旺堆坐了一會兒也走了。他有點失望,這女人明明到手了,可還是給溜了。也許,她在挑逗他。越是得不到的東西,旺堆越想得到;氐郊依,看到熟睡的措姆,他內(nèi)心又感到極為內(nèi)疚:這么善良的女孩子啊,我辜負(fù)了你,反復(fù)背叛你,佛祖啊,你該怎樣懲罰我呢?在因果輪回中,我又將面臨怎樣的懲罰和報應(yīng)?
  也許,佛祖并不真的存在,否則,怎么見了人世間這么多苦難而不去拯救?想著想著,他把措姆摟在了懷里。措姆醒了,睜開眼睛,嘴角浮現(xiàn)笑意,緊緊靠在他懷里……
  因工作安排,旺堆接下來的兩個多月,作為西藏農(nóng)牧民代表跟隨演藝中心的部分演員,去內(nèi)地參加了場巡回匯報演出。這期間,他并沒有忘記德吉。那個抽煙的女人,如果能品嘗一下究竟會是什么樣的滋味?他很想知道。再次撥打德吉的電話,無人接聽,他隨手就把寫著電話的紙條放進了錢包。
  這次演出一去就是兩個多月,旺堆輾轉(zhuǎn)了多個內(nèi)地城市,慢慢把德吉給淡忘了;氐嚼_的第三天,他無意中翻找出那張紙條,再次撥打過去。這次,電話通了。
  “嘿嘿,帥哥,我一直等你電話。晚上‘520’見,你陪我喝酒!钡录f。
  旺堆并沒有追究她之前為何不接電話。晚間上完班,他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了“520”,看見了那個獨自喝紅酒的女人。
  德吉告訴旺堆,前段時間我和老公在鬧離婚,剛剛辦完手續(xù)。旺堆詫異地問,你不是前面已經(jīng)離過一次婚了嗎?德吉平靜地說,離了又結(jié),結(jié)了又離唄。旺堆問,為什么要離婚?德吉說,他找了外面的女人,我無法容忍,也不能原諒他。旺堆笑著說,那你也找啊,不就扯平了?德吉罵道,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以為女人可以同時跟幾個男人好。客褑,是不是拉薩離婚的人很多?德吉說,是啊,大家都很空虛;生活太安逸,總想折騰點事情出來。你打聽這些干嗎?是不是對我有意思?旺堆擺擺手說,沒有沒有,好奇而已。德吉莞爾一笑,說,心里敢想,嘴巴不承認(rèn),哎,你們男人吶,不就為了那點事兒?我答應(yīng)你,晚上一起走吧。
  這天晚上,兩個人便混在了一起。許多年以后,旺堆回憶起德吉的時候,總記得她的味道是一種香味,濃而不膩。這是一種香水的味道,他迷戀上了這種味道。之后的一段時間,他們每周有三晚都要膩在一起。德吉家住在郊區(qū)的一個安居苑里,一下班,她就開上那輛帥氣的城市越野車來接他,然后共奔情欲的盛宴。
  這個離異的女人熱情似火,狂野得像只發(fā)情期的母羚羊。有時他們在車上,有時在拉薩河畔,有時還會開車去拉薩周邊的野外,以天為被以地為床,舉行古老而盛大的性愛儀式。沒有了床的束縛,旺堆的靈肉獲得空前解放,像個永不知疲倦的農(nóng)夫,用鋤頭在德吉的身體上挖掘。更多的時候,他們就在德吉家里和種滿波斯菊、月季的院子里翻云覆雨。如今的旺堆,早已不是那個青澀、粗魯?shù)纳倌炅,他懂得女人的心,懂得女人的身體需要,懂得如何取悅女人的靈魂。
  狂風(fēng)暴雨之后,旺堆的身體像攤稀泥。不得不承認(rèn),他喜歡上了這種每周固定的偷情生活,令人刺激無比。一次,德吉灑了些香水在旺堆寬闊的胸膛上,溫柔地?fù)崦,說,我們結(jié)婚吧,我有房有車有工作有收入有存款,你從今以后不再辛苦了,做我的男人。旺堆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
  四、措姆
  自從旺堆從內(nèi)地大城市參加匯報演出之后,措姆明顯地感覺到他每天晚上回家越來越晚了,有時候甚至夜不歸宿。
  起初,措姆并沒覺得異常,以為他只是像往常一樣跟朋友們?nèi)バ【起^里通宵喝酒。直至一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靈敏的鼻子嗅到了旺堆身上濃郁的香水味。對,就是香水味。在拉薩的大街上,措姆也聞到過。那是一種濃郁的、刺鼻的、讓人有些胸悶的香味,從那些穿著得體的女人身上可以聞到。這香水也許來自內(nèi)地,也許是從尼泊爾、印度進口來的。措姆想知道它的來源。
  這是一個夏天的月夜,透過缺了一角玻璃的窗口,措姆看到了月亮。月光有些蒼白,傳來樹葉簌簌的聲響。月光窸窸窣窣打落在地上,就像旺堆的琴聲,是的,他的琴聲也像月光那般美妙,彈奏出讓措姆快樂的音符。萬物舒緩地呼吸,享受高原月夜的寧靜和祥和?墒谴藭r此刻,措姆在出租房里心情可不平靜。
  房子是旺堆租的,坐落在拉薩城區(qū)的北郊,附近多是從內(nèi)地一些省過來的打工者。已經(jīng)是深夜了,大家都帶著倦夢潛入了夢鄉(xiāng),措姆在床上翻來覆去,心事重重。旺堆從來都不給身上涂抹亂七八糟的香水,他的身體像紅豆杉一樣挺直,頭發(fā)像青稞地的穗子一樣茂密,眼睛又似璀璨星辰般明亮,鼻梁像高山一樣高聳,又怎會需要外物的點綴呢?拉薩城的眾多男子中,又有誰像我的旺堆那樣俊美,得人的稱贊,從腳底到頭頂毫無瑕疵呢?既然有香水的味道,難道是他和別的女人好上了?不會,旺堆跟我說過要愛我一生一世,永遠(yuǎn)陪伴我左右,直到六弦琴不再鳴奏的時刻,他的眼神和笑意那么真誠,又怎么會騙我?可是,不是從別的女人那里沾染到的味道,難道香水是天上掉下來的?如果他真的在外面搞上了別的女人,我一定不會原諒他!那個女人會不會比我漂亮?臉上會不會也有難看的高原紅,使得膚色黑一塊紅一塊白一塊?我那么愛他,自覺配不上他,如果他真的亂來我又能怎么樣?就算真的發(fā)生了那一切又能怎樣?也指不定是哪個賣屁股的女人主動勾搭他……如果推測是真的,我還是會原諒他,因為我愛他,可以為他去死!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還是原諒他吧,只要他跟我永遠(yuǎn)在一起就好了,我愿意永遠(yuǎn)做他的女人……
  萬籟俱寂,這寂靜讓措姆有些害怕。她下意識地蓋好被子,把頭蜷縮進被子,全身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眼皮已經(jīng)十分沉重了,可她依然睡意全無。旺堆該回來了吧,明天不是休息日,他還要上班,我也要上班呢,真想聽到他凌亂的腳步聲和有節(jié)奏的敲門聲……
  被褥上還有旺堆前天晚上回來之后嘔吐后的異味、酒味,措姆并不覺得惡心。自從認(rèn)識旺堆,與他住在一起后,男友的味道就是酒的味道。那味道里,摻雜著男人的汗味、體味、糧食和陽光的香味。高原上,哪個男人不愛酒呢?她還記得他酒后所說的話——酒是上天的恩賜。是啊,藏族漢子哪個不是聞著酒香長大的?血液里也流淌著酒精。措姆不是不知道醉酒傷身的道理,可看到戀人為酒癡狂的樣子,她的心就柔軟了,像綢緞一樣柔軟。青稞酒入口是恬淡的,可飲得過多卻是那么猛烈!囡频南愦几输#徽袼麄兊膽偾橐粯用?
  天亮了,措姆沒有心情梳洗,精神恍惚,不知不覺緩步走到了拉薩河畔的太陽島。一路上,她都在猜想旺堆究竟會去哪里,腦海里提前預(yù)演了再見他的種種情形。如果真的是下了班后通宵喝酒也應(yīng)該快回來了才對。愁煩令人困乏。她強打起精神,深吸一口空氣,用手指理了理凌亂的頭發(fā),在一家寵物店門前停住了。她就在太陽島的這家寵物店上班。
  她的工作無非就是賣些狗糧、貓糧什么的,有時候還要幫小動物洗洗澡、梳下毛。有顧客前來購買寵物,店里也有出售。她表姐是獸醫(yī),附近有寵物生病了一般都送來這里醫(yī)治。措姆每月收入不高,可她來自農(nóng)區(qū),生活簡樸,對現(xiàn)狀頗為知足。
  寵物店平時只需要上午10點前去即可,可這天她百無聊賴、心神不寧,于是便早早地到了。措姆打開卷簾門,搬了個小凳,神情呆滯地看著路邊熙熙攘攘的人群。按照慣例,上午是很少有顧客的。——許多拉薩市民喜歡晚睡晚起,哪有農(nóng)牧區(qū)的人勤快?
  中午時分,表姐帶來了咖喱土豆、米飯和甜茶,措姆吃了幾口,沒有一點兒胃口。下午店鋪人來人往,許多手搖轉(zhuǎn)經(jīng)筒、牽著各種各樣小狗的藏族老阿媽前來買狗糧,表姐應(yīng)付不過來,于是責(zé)備了措姆幾聲。要是平時,措姆一定吐吐舌頭,羞怯地笑著去幫忙,可這天她卻無動于衷,面無表情地應(yīng)了幾聲后,繼續(xù)默想著自己的心事。表姐嘀咕了幾句,也沒說她。
  好不容易盼到下班了,措姆坐上公交車,火急火燎地往北郊趕;氐阶√幋蜷_門,看見被窩下旺堆高大的身影。天都黑了還在睡覺,你這人晝夜顛倒過的是什么日子?我為你擔(dān)驚受怕、熬夜失眠你卻睡夢正酣。想到這里,措姆心里一陣委屈,關(guān)門的時候故意用力想吵醒旺堆。旺堆依然睡得安穩(wěn)如初,英俊的臉上流出淡淡笑意。措姆開始做晚飯了,故意把鍋碗瓢盆敲得嘩啦作響,再看旺堆,翻了下側(cè)繼續(xù)沉沉睡去。措姆的怒火在醞釀。
  飯菜做好后,她沖著男友的耳朵大喊,旺堆啦,天都黑了,你該起床了,吃完飯去上班!
  這次旺堆醒了,揉揉睡眼,惡狠狠地說,神經(jīng)病,找死嗎?沒看到我在睡覺?你吃你的,吵吵鬧鬧有病啊。
  措姆愣了一下,面前這個心愛的男人盡管脾氣暴躁,但這樣兇還是第一次,她害怕了,聲音顫抖地問,你昨晚去哪了?
  跟同事喝酒去了,扎西和強巴,你認(rèn)識。
  胡說。我給他們打過電話,昨晚他們根本就沒和你在一起。
  旺堆猛然爬起,坐在床上,回答說,我去哪兒了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措姆再是一愣,說,你是不是去找別的女人了?
  旺堆不假思索,說,是。
  你騙我。
  我已經(jīng)不再愛你了,你走吧。
  措姆眼前一陣昏眩,前腳絆倒在墻邊的六弦琴上。天地都在旋轉(zhuǎn),她倒在地上。待她醒來,頭是靠在旺堆的懷里的。旺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身體一動不動。又是一個雨夜,感覺著旺堆的體味和身上的男人氣息,她有點迷醉。這個男人還是像初識時那樣俊美,臉上棱角分明,可似水般的溫柔卻不見了,眼神冷靜得如同初冬羊卓雍錯的湖水。
  明天起床后收拾東西,你走,我們分手。
  我不走,我是你的女人。
  我有了新的女人。
  我為你付出了那么多,難道還得不到你的愛嗎?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愛?什么是愛?我不愛你。我已經(jīng)不再愛你了,你走吧,現(xiàn)在就走,去跟表姐住。
  旺堆平靜的一句話,恰似一枚炸彈,投擲在措姆的心湖。措姆聽后感到天快塌下來了,她居然跪了下來,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堆話來央求男友:親愛的,是我不好,你千萬別趕我走;我是那么愛你,你不能這樣;只要你答應(yīng)以后不找別的女人,我發(fā)誓就徹底忘了這件事;你看,我給你做好了飯,你快吃吧,吃完去上班……
  這個可憐的姑娘向他獻上了女性最后的尊嚴(yán),把所有的一切都為他獻上。旺堆不是草木,很快又動了惻隱之心,他說了幾句安慰她的話,吃了她為他準(zhǔn)備的飯,背上六弦琴就去上班了。
  依然是個雨夜。少女的心事,恰似拉薩雨季的雨水。措姆的愁緒像夜色一樣蔓延。胡思亂想過后,臉上淌滿淚水,久久不能入眠。一想到旺堆的冷酷與無情,她就心如刀割。
  她在用手洗旺堆的牛仔褲,越洗越用力,手都磨破了還在洗。睹物思人,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無聲的眼淚是苦澀的,像條憂郁的小溪,流過臉龐,流入嘴里。措姆就用衣袖反復(fù)擦拭淚水,直至臉上隱隱作痛。臉上的痛算什么?心里的痛才是真正的痛。
  這天晚上旺堆依然沒有回來,她就一直在洗這件牛仔褲。已經(jīng)連熬了兩個通宵,可她一點也不覺得困。雨水過后,夜盡天明。她終于放下了旺堆的褲子,甩甩手去上班了。
  拉薩的清晨,是靜謐、安詳、淡然、超脫的,叫每一個領(lǐng)略過它美妙風(fēng)姿的人總想悄悄感動。最美妙的是四到九月份的清晨,那是多下夜雨的季節(jié)。7點多鐘,天已經(jīng)大亮。夜雨過后,天空藍(lán)得透亮碧澈,能滴出水來。草木的葉子一動不動,沒有一絲風(fēng)。街上幾乎看不到車輛。要是沒有樓房的提醒,人們可能誤以為這里并非城市,而是到了西藏偏遠(yuǎn)的小鎮(zhèn)上。偶爾走過幾只放生的牛羊,它們的眼神也是百無聊賴的模樣,走走停停,讓人捉摸不透。商場、店鋪的卷簾門緊緊地下垂,很多人還在睡夢中。總之,這是一個慵懶的城市,緩慢的生活節(jié)奏和生活方式,嚴(yán)格區(qū)別于內(nèi)地的大中城市。
  遠(yuǎn)山的嵐氣并未退盡,早起的行人也是一副曠達(dá)的閑情,從容不迫地晨練或踱步。只有那些虔誠的佛教信徒,在轉(zhuǎn)經(jīng)路上不慌不忙地走著。他們手搖轉(zhuǎn)經(jīng)筒,嘴里默默地祈禱,祈禱輪回的解脫。不多時,人流車流逐漸多了起來。早起的僧人們做起了早課,虔誠的信徒也開始在布達(dá)拉宮南邊和大昭寺正門前的石板上一起一伏地磕著長頭。桑煙裊裊,似乎是要把塵世和上界連在一起。
  沒有人在意走在路上的失魂落魄的措姆,也沒有人在意她的悲傷。菩薩哦,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旺堆,他比我的性命還重要。我前生虧欠了他,才讓他今生來折磨我么?措姆像只受傷的綿羊,喃喃自語:他要是不在那樣一個人多嘈雜的地方上班,就不會成為這樣;貢嘎演藝中心不是什么好地方,是那里讓他學(xué)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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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六弦琴的作者是蕭清,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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