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包括《人是世上的大野雞》和《獨腿旅行的人》兩部小說。 《人是世上的大野雞》 隨著村子里的人漸漸離開村莊,羅馬尼亞的溫迪施一家越來越迫切地想擺脫當前的生活。他們想方設法,試圖取得當局許可,以移居他國。最終,女兒阿瑪莉做出一個決定——以出賣肉體換得護照公章。 《獨腿旅行的人》 流亡到西德的伊蓮娜,身處異國他鄉(xiāng),陷入與三個男人的四角關系,她在沉迷與清醒中徘徊。作者對伊蓮娜生活的入微刻畫,以及對柏林街道不加情感的描述,讓人看到了伊蓮娜對故土的想念,以及作者自身處于人生過渡期的內心掙扎。 作者簡介: 赫塔米勒(HertaMüller) 1953年8月17日生于羅馬尼亞蒂米什縣一個農民家庭,村莊以德語為通用語言。1982年,處女作短篇小說集《低地》出版。1987年與丈夫小說家理查德瓦格納移居西德,現常居柏林。赫塔米勒曾多次獲德國的文學獎項,2009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目錄: “你帶手絹了嗎?人是世上的大野雞獨腿旅行的人坑地 陣亡戰(zhàn)士紀念碑四周長滿了玫瑰。這是一片茂密的灌木林。雜亂叢生,小草透不過氣來。白色的小花開著,像紙一樣卷起;▋后黜。天色破曉,就快天亮了。 每天早上獨自穿過馬路去往磨坊的路上,溫迪施數著一天的時光。在紀念碑前,他數著年頭。每當自行車過了紀念碑后的第一棵楊樹,他數著天數,從那兒他騎向同一個坑地。夜晚,每當溫迪施鎖上磨坊,他又數上一遍年頭和天數。 他遠遠地看著小小的白玫瑰、陣亡戰(zhàn)士紀念碑和楊樹。霧天騎車時,玫瑰的白色、石頭的白色在他眼前濃密成一團。溫迪施騎車穿過去。溫迪施的臉濕濕的,他一直騎到那兒。玫瑰叢兩次露出光禿禿的刺兒,下面的雜草一片銹色。楊樹也有兩次變得光禿禿的,樹干幾乎要枯朽。有兩次路上覆蓋著雪。 在陣亡戰(zhàn)士紀念碑前他數了兩年,在楊樹前的坑地他數了兩百二十一天。 每天,溫迪施在坑地一路顛簸時,他都在想:“盡頭到了!弊詮臏氐鲜┐蛩阋泼瘢诖遄永锾幪幙吹奖M頭。還有對于那些打算留下的人來說停滯的時間。溫迪施看到,守夜人留在那兒,盡頭之外。 溫迪施數了兩百二十一天,坑地讓他顛簸后,他第一次下了車。他將自行車靠在楊樹旁。他的腳步聲很重。野鴿子從教堂花園里撲撲飛出。它們就像光線一樣灰暗。只有喧鬧聲顯出它們的不同。 溫迪施畫了個十字。門把手是濕的,黏上了溫迪施的手。教堂門是鎖上的。圣安東尼站在墻后,手里拿著一朵白百合和一本褐色的書。他被鎖起來了。 溫迪施感覺很冷。他俯視著馬路。馬路盡頭,草地一直延伸到村莊里。盡頭那兒一個男人在走路。那個男人就像一條黑線走進植物世界。起伏的草地將他托起到地面上。 田蛙 磨坊沉默無聲。墻壁沉默,天花板沉默,齒輪也沉默。溫迪施按下開關,然后滅了燈。黑夜罩住齒輪。昏暗的空氣吞噬了面粉灰、蒼蠅和袋子。 守夜人坐在磨坊的板凳上。他在睡覺。嘴張著。他的狗在板凳下閃亮著眼睛。 溫迪施雙手抬著袋子,雙膝托著。他將袋子靠在磨坊墻邊。狗看著,打了個哈欠。白色的牙就像一道裂縫。 鑰匙在磨坊門的鎖孔里轉動。鎖扣在溫迪施的手指間咔嚓作響。溫迪施數著數。溫迪施聽見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想:“我的腦袋就是一只鐘!彼麑㈣匙塞進包里。狗叫喚起來。“我會上緊發(fā)條,直到彈簧斷了。”溫迪施大聲說。 守夜人把帽子壓在額頭上。他睜開眼,打了個哈欠!爸登诘氖勘!彼f。 溫迪施走向磨坊旁的池塘。岸邊立著個草垛。在池塘的水中倒影成一塊深色的污斑。污斑流到深處,好像漏斗。溫迪施從稻草中拉出自行車。 “是稻草里的一只老鼠!笔匾谷苏f。溫迪施把坐墊那兒的草莖拾掇下來。他把草莖扔進水里!拔铱吹搅怂,”他說,“它落入了水中!辈萸o像頭發(fā)般游散開,卷起小小的漩渦。深色的漏斗游動起來。溫迪施盯著它流動的畫面。 守夜人踹了下狗肚子。狗哀嚎起來。溫迪施望著漏斗里面,聽見水下的哀嚎!昂谝拐骈L!笔匾谷苏f。溫迪施向后退了一步。離開岸邊。他看著草垛離開了水岸。靜止的畫面。很安靜。和漏斗沒有任何關系。很亮。比黑夜要亮。 報紙刷刷作響。守夜人說:“我的胃空了!彼〕鲅夂兔姘5对谒掷镩W閃發(fā)光。他咀嚼著。他用刀刃在手腕那兒撓癢。 溫迪施把自行車推過來。他抬頭看著月亮。守夜人一邊咀嚼一邊輕輕地說:“人是世界上的一只大野雞!睖氐鲜┨鸫臃诺阶孕熊嚿稀!叭撕軓妷,”他說,“比畜生要壯! 報紙有一個角被吹起。風像一只手硬拽著它。守夜人把刀子放在板凳上!拔宜艘粫䞍!彼f。溫迪施已經朝自行車俯下身。他抬起頭!拔页承蚜四恪!彼f。“不是你,”守夜人說,“我老婆把我吵醒的!彼麚哿藫凵弦律系拿姘!拔抑赖,”他說,“我不能睡覺。月亮很大。我夢見了干巴巴的田蛙。我累死了。我沒法去睡覺。床上躺著田蛙。我和老婆說了話。田蛙用我老婆的眼睛看著我。它梳著我老婆的辮子。它穿著她的睡衣,一直滑到肚子上。我說,蓋好自己,你的大腿皺巴巴的。我對我老婆說的。田蛙把睡衣拉到大腿上。我坐到床邊的椅子上。田蛙用我老婆的嘴微笑。椅子咯吱咯吱響,它說。椅子沒有咯吱咯吱響。田蛙把我老婆的辮子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辮子和睡衣一樣長。我說,你的頭發(fā)長長了。田蛙抬起頭叫道,你喝醉了,馬上就要從椅子上摔下來! 月亮上有一塊紅色的云斑。溫迪施靠在磨坊的墻邊!叭撕艽溃笔匾谷苏f,“還總是樂意寬恕!惫芬е粔K肉皮!拔乙呀泴捤×怂囊磺,”守夜人說,“我寬恕了她的面包師,我寬恕了她在城里治療!彼弥讣庠诘度猩蟿潄韯澣ァ!罢麄村子都在笑話我。”溫迪施嘆了口氣。“我沒法再看著她的眼睛,”守夜人說道,“只有一點,因為她死得太快了,好像她從未記掛過任何人。這點我沒寬恕她。” “上帝知道,”溫迪施說,“她們有什么用,女人們!笔匾谷寺柫寺柤。“不是為我們,”他說,“不是為我,不是為你。我不知道為誰!笔匾谷藫崮χ。“還有女兒們,”溫迪施說,“上帝知道,她們也將成為女人! 自行車上落下一片陰影,投在草地上!拔遗畠海睖氐鲜┱f,他在腦子里掂量著話的分量,“我的阿瑪莉也不再是少女了。”守夜人看著紅色的云斑!拔遗畠旱男⊥榷蔷透鸸弦粯,”溫迪施說,“就像你說的,我沒法再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塊陰影!惫忿D過頭來。“眼睛撒謊,”守夜人說,“小腿肚不撒謊!彼褍芍恍珠_!岸⒅茨闩畠涸趺醋呗,”他說,“如果她的鞋尖在走路時向一邊歪,那就說明已經發(fā)生過了。” 守夜人在手上轉著他的帽子。狗躺在那看著。溫迪施不做聲!敖德端。面粉要潮了,”守夜人說,“村長會生氣的! 池塘上一只鳥兒撲打著翅膀。緩慢地、筆直地,像貼著一條線。緊貼著水面。好像那兒是地面。溫迪施盯著它!跋裰回垺!彼f!笆且恢回堫^鷹!笔匾谷苏f。他把手放在嘴上!袄峡肆_訥家的燈已經亮了三個晚上!睖氐鲜┩破鹱孕熊!八粫赖,”他說,“貓頭鷹沒有落在屋頂上。” 溫迪施走過草地,望著月亮!拔腋嬖V你,溫迪施,”守夜人喊道,“女人們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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