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語世界著名作家短篇小說叢書蘇童對創(chuàng)作短篇小說尤為偏愛,格非曾說:“毫無疑問蘇童是中國當(dāng)代短篇小說的大師、巨匠,代表了短篇小說zui高的程度”。其作品獲有茅盾文學(xué)獎、英仕曼亞洲文學(xué)獎、華語傳媒文學(xué)大獎、魯迅文學(xué)獎、布克國際文學(xué)獎提名等國內(nèi)外重要文學(xué)獎項。本書收錄了《水鬼》《拾嬰記》《騎兵》等短篇小說代表作11篇。 作者簡介: 蘇童,1963年出生于江蘇蘇州市,童年及其青少年時期在蘇州度過。1984年畢業(yè)于北京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大學(xué)期間開始學(xué)習(xí)創(chuàng)作,1983年發(fā)表小說與詩歌處女作。當(dāng)過教師、文學(xué)編輯以及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專業(yè)作家,F(xiàn)為北京師范大學(xué)教授。 主要代表作為中篇小說《妻妾成群》《紅粉》《罌粟之家》《三盞燈》,長篇小說《米》《我的帝王生涯》《河岸》《黃雀記》,另有《西瓜船》《拾嬰記》《白雪豬頭》《茨菰》等百余篇短篇小說。 長篇小說《黃雀記》獲得第九屆茅盾文學(xué)獎(2015),《河岸》獲得第三屆英仕曼亞洲文學(xué)獎(2009)和第八屆華語傳媒文學(xué)大獎(2010)。短篇小說《茨菰》獲第五屆魯迅文學(xué)獎(2010)。2011年獲得布克國際文學(xué)獎提名。 目錄: 騎兵 垂楊柳 五月回家 手 西瓜船 拾嬰記 水鬼 古巴刀 沿鐵路行走一公里 灰呢絨鴨舌帽 小莫拾嬰記 1 一只柳條筐趁著夜色降落在羅文禮家的羊圈。 母羊被驚醒了,它有限的智慧受到了從未遭遇的挑戰(zhàn)。柳條筐散發(fā)著濕潤的青草之香,里面盛著的卻不是夜草,是一件被露水打濕了的女裝棉襖,藍底黃花的燈芯絨面料,上面均勻地分布著幾朵葵花,母羊以為陌生人送來了一堆葵花,細(xì)看之下,葵花掩映的是一張嬰兒的小臉!葵花也好,嬰兒也好,那都不是飼料,但母羊仍然執(zhí)拗地停留在柳條筐邊,用鼻子辨別著嬰兒身上所散發(fā)的微妙的香氣,那香氣讓母羊想起了春天清晨的草地,還有夏天在河邊失散的一頭小羊羔。 看起來那幾朵棉襖上的葵花一直在守護熟睡的嬰兒,葵花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在黑暗中與母羊尖銳地對峙,僅僅過了一會兒,葵花便獲得了勝利,軟弱的母羊放棄了主人的權(quán)利,躲到角落里去了。 那天夜里楓楊樹鄉(xiāng)的狗零星地吠了一陣,對岸花坊鎮(zhèn)北邊似有群狗回應(yīng),是較量的回應(yīng),帶著一種天然的傲慢。河兩岸的狗也許是聽見了什么,也許只是盡一點義務(wù),狗很快就安靜了,只有羅家的羊圈萌動著神秘的迷宮般的氣氛。只有三只羊是事情的目擊者,憑著那天夜里的月光,它們應(yīng)該看得見窗洞外面棄嬰者的身影,羊耳朵也靈敏,它們一定能夠分辨出來那人的腳步聲從哪兒來的,又是在哪里消失的?上谎蚨际茄,從不承擔(dān)看門的義務(wù),對什么事情都習(xí)慣了沉默。 羊這么固執(zhí)地沉默,它的主人羅文禮一家也沒辦法追究,你即使把渾水河兩岸所有的青草割來,也無法收買一頭羊,人可以收買,可誰有本事從羊嘴里套出什么秘密來呢。 2 他們開始是把柳條筐放在家門口的,有點失物招領(lǐng)的樣子。羅文禮的大兒子慶豐看著柳條筐,心不在焉的,一會兒蹲下,一會兒又站起來,慶豐手里捧著個大碗喝粥,喝幾口喊一聲,來看看,來看看,誰往我家羊圈塞了個孩子? 男人們一早都去花坊監(jiān)獄送白菜了,孩子們上學(xué)去了,聞訊而來的是村里的婦女,她們小跑著奔過來,有的手里還拿著鐮刀,有的肩上搭著毛線和編針,那么多豐滿的身體和蓬亂的腦袋組成一道籬笆,把柳條筐熱情地圍了起來,后來者只能從人縫里看見筐子里的幾朵金黃色的葵花,跺著腳對慶豐說,哪兒有孩子?看不見,就看見葵花了! 先來的婦女們細(xì)細(xì)地觀察柳條筐里的女嬰,嘴里嘖嘖地響,多標(biāo)致的小女孩,怎么扔了呢?扔了還不哭,你看她還笑呢。有人貿(mào)貿(mào)然地問慶豐,是誰家的孩子呀?慶豐瞪著眼睛反問道,要知道是誰家的孩子,還放在這里讓你們參觀?他們知道慶豐脾氣壞,不跟他說了,蹲在柳條筐邊竊竊地討論起來。有人說,那做大人的什么鐵石心腸,怎么把孩子扔羊圈里了呢?笨死了! 慶豐在一邊用手指敲著碗沿,說,你們才笨,說話不動腦子,這么冷的天,扔在外面不凍死才怪,羊圈怎么的,我們家羊圈比你們家溫度高,不懂,你們就別亂說! 那婦女回頭說,我們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懂,你什么都懂就教教我們,這孩子,怎么造出來的? 慶豐冷笑道,你以為這就難住我了?怎么造出來的?一男一女,×出來的! 慶豐大了,對許多事情莫名其妙地?zé)┰,見到饒舌的婦女就更煩,他不愿意守著柳條筐,一碗粥喝光就走了,走到羊圈外面,對他母親喊,你自己吆喝去,我吆喝來那么多人,都是看熱鬧來的,沒一個要抱孩子! 盧杏仙就出來了,抖著圍裙上的草灰對別人說,你們看看這叫個什么事?早上起來出羊糞的,一眼看見這筐子,嚇我一大跳,我這輩子手黑,從來沒撿到過一分錢,這下好了,一下子讓我撿了個孩子,你們說,這楓楊樹鄉(xiāng)誰不知道我家窮,那丟孩子的是瞎了眼,怎么偏偏丟我家來了? 婦女們大致上是默認(rèn)盧杏仙的說法的,只是不好指明誰家富裕,誰家適合丟孩子,給她火上澆油,她們都默契地遙望著河那邊花坊鎮(zhèn)方向,七嘴八舌的,說的是一個意思,杏仙呀,這楓楊樹的姑娘媳婦肚子里有個什么動靜,也逃不出你的眼睛,這不是我們楓楊樹的孩子呀,是花坊鎮(zhèn)扔過來的孩子!也有像長炳的女人那樣在任何場合都要顯示其素養(yǎng)的,她就在人堆里發(fā)出不同的聲音,撇嘴說,杏仙,你別老是錢呀錢的,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哪兒有人好?你家再窮還養(yǎng)著羊,多一張小嘴吃飯,也不能把你家吃垮了,看看這小女孩多水靈,自己留下養(yǎng)嘛。 盧杏仙的目光尖利地落在長炳女人身上,說,她要是一頭羊,我還就留下她了!羊吃草,不花錢不占口糧,可你沒看見嗎,這是孩子,不是羊!你讓我給孩子也喂草呀? 誰說讓你給孩子喂草了?我們這里,誰不是粗茶淡飯吃大的?杏仙,這孩子不管扔得是不是地方,跟你家也是個緣分,自己養(yǎng)著吧。 緣分不能當(dāng)口糧!你不是不知道我們家人多口糧緊,怎么張嘴就給我下這個指示呢?盧杏仙悻悻地折她的圍裙,一邊折一邊眼睛亮起來,對女鄰居說,你們家就兩個女孩,口糧夠,你不口口聲聲說女兒遲早要嫁人,一嫁人,連說話的人都沒有,不如你把她抱走,陪你說話去。 長炳的女人說,是送到你家羊圈的呀,要是送到我家,我一定養(y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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