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大生意人5:突圍


作者:趙之羽     整理日期:2016-04-22 15:07:54

★政商小說里程碑之作!在商言商,本是生意人的本份,奈何幾千年來,又有誰能真正做到?生意做得越大,受困于各方的擎肘和博弈也就越多,這套夾縫中的“玩法”,不是誰都會玩,也不是誰都玩得起。
  一百五十余年前,帝國的政治時局正值風雨飄搖,商業(yè)卻開始一步步走向繁盛,胡雪巖、喬致庸、盛宣懷、王熾、孟洛川……一批中國歷史上著名的大生意人紛紛登場。在這群奪目的商業(yè)精英間,超天才、超具傳奇色彩的,卻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名字:古平原。
  這個后來被《明清商賈奇聞錄》尊稱為“商王”的年輕人,從販賣一袋私鹽做起,短短數(shù)十年里,借勢謀局,翻云覆雨,周旋于商幫、政府、買辦及三教九流之間,將生意越做越大,直至最后縱橫各行各業(yè),通吃政商兩界,成為財傾天下的一代首富……其間,進與退,顯與藏,順境與逆襲,陰謀與陽謀,商業(yè)手腕與政治心術(shù),人脈運營與處事智慧,一招一式,一言一行,無不將中國生意人幾千年來的“玩法”趨于完美。
  翻開《大生意人》,從他的這套“玩法”中,讀懂在中國傳統(tǒng)政商關(guān)系下做生意的至高智慧和隱秘準則。
  作者簡介:
  趙之羽滿族正藍旗人,伊爾根覺羅氏,其先祖伊爾根覺羅噶蓋為清朝開國大將、大學(xué)者、滿文創(chuàng)始人。趙之羽家學(xué)傳統(tǒng)淵博,文史造詣深厚,多年來致力于對清史尤其是清朝商業(yè)史的研究,堪稱最懂清朝政商關(guān)系的小說家。在這本潛心五年磅礴著就的《大生意人》中,他將肅然的歷史軼事和奧妙的經(jīng)商智慧編織成鮮活的故事,讀來令人拍案叫絕,細細品味卻又有悟于心,讓人不忍釋卷,一讀再讀。
  目錄:
  第一章幾番折騰,卻是一場空歡喜第二章手下留情才是做大事的生意經(jīng)第三章沒有現(xiàn)銀的好買賣第四章互助相幫,才是商幫第五章“天下第一茶”居然無人問津第六章我要向俄國人買洋槍,越多越好第七章不能讓洋商占大清的便宜!第八章謀國,才是真正的大生意蜚(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商圣范蠡
  我是天從人愿,賭博一生,看似風光無盡,實則如履薄冰。
  ——胡雪巖
  無論你在哪里,政府是一樣的,愛他們但不要和他們結(jié)婚。
  ——馬云
  大的環(huán)境改造不了,你就努力去改造小環(huán)境,小環(huán)境還改造不了,你就好好去適應(yīng)環(huán)境,等待改造的機會。蜚(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商圣范蠡 我是天從人愿,賭博一生,看似風光無盡,實則如履薄冰。——胡雪巖 無論你在哪里,政府是一樣的,愛他們但不要和他們結(jié)婚。——馬云 大的環(huán)境改造不了,你就努力去改造小環(huán)境,小環(huán)境還改造不了,你就好好去適應(yīng)環(huán)境,等待改造的機會。——柳傳志 我沒有參與政治,但我關(guān)心政治,政治跟經(jīng)濟根本是手和腳的關(guān)系,假如兩者背道而馳,就難以處理,希望政治和經(jīng)濟好,讓人民富國家強。——李嘉誠 我不能說我一直都很干凈,我也有走鋼絲的過程,但這應(yīng)該只是一個階段,對于企業(yè)家來說,完全在于自己把握。——王石 沒事別惹事,有事別怕事。——潘石屹“萬惡淫為首!”落語如雷。隨著這一聲喝,漆黑的天上一道厲閃,幾個膽子小的客人立時捂住了耳朵。一過了秋分,京城里的蟈蟈還被午后艷陽曬得叫個不停,山海關(guān)外不到掌燈時分卻已經(jīng)刮起了朔風,涼風打著一股股的旋兒,每每到了傍晚便會陰云密布,不多時電閃雷鳴下起瓢潑大雨。這時分,街上行人必定稀少,有家的回去蹲熱炕頭,那些出門在外的客旅行商、販夫走卒便都聚在客棧的大廳堂里扯閑篇兒捱辰光。這幫南來北往的過客圍著三五張桌子,一壺燙好的老酒,一盤炒豆芽外加一碟炸得酥香的花生米,就夠他們扯上一個晚上的閑白。要是再有個健談的,說起一兩件親身經(jīng)歷的奇聞逸事,立時就能把整個場面烘得熱鬧無比。走江湖跑買賣的人本就喜歡在大庭廣眾之下吹上幾句,兩杯老酒落肚,帶著滿面紅光更是巴不得能在眾人面前博個滿堂彩。可有一樣,要是當眾講出來的事兒不帶勁兒,沒什么聽頭,周圍這幫人也不會給絲毫面子,雖不至于噓聲四起,可各說各的,把個大活人晾在中間,那也夠一瞧的了。眼下在凌海鎮(zhèn)上的郭家老店,離柜臺不遠處,一個穩(wěn)坐在桌邊的玄衣漢子正在侃侃而談。整個大廳里鴉雀無聲,偶有竊竊私語的,也把聲音壓得極低,這倒不是因為玄衣漢子講的事情有多么吸引人,他才剛開口而已,但那身衣服已經(jīng)足夠懾住眾人。滾紅邊的一身黑,袖口繡著虎豹紋,足蹬皂靴,一雙手骨骼粗大,身邊斜放著一根封標短棍。不必老江湖,只要在道上走過幾次的就都能認得出來,此人是個衙役。衙役不是官兒,但官兒不常見,衙役卻滿街都是,老百姓對衙役的忌憚還在官兒之上,特別是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連地保、鋪保都弄不到,真要是惹毛了官差,一句“抓了來問問”,丟到牢里十天半個月,等放了出來,半條命也沒了。誰也不愿找這個麻煩,故此對眼前這名衙役都敬畏三分,更不會在他開口時胡亂插嘴。此人用眼光掃過整個大廳,見眾人都停杯不飲擱箸不語,把眼光投向自己,便滿意地微微點了點頭,又接著向東南角落看去。那里一張方桌,本來可以坐四個人,如今卻只坐了個腆胸凸肚的黑面胖子,滿座之中也只有他沒把正在說話的衙役放在眼里,自顧自正在那里吃著豬頭肉喝著小米燒,嘴角還噙了一絲冷笑。“顧頭兒,您寬飲一杯,慢慢說。”郭家老店三代單傳的掌柜郭老頭端著一杯燙好的水酒,來到衙役桌前,笑容滿面遞了過去。大家這才知道此人姓顧,聽這話里話外的意思,郭掌柜原來和他相熟。“生受你了。”顧頭兒面無表情。郭掌柜把酒盅放在桌上,退開了幾步。開店的人都怕事,也最是敏感,他總覺得今晚上有什么事情不大對勁兒,只望能平平安安“送佛出門”就是萬幸。見他退到一旁,有熟客就輕聲問了一句,“郭掌柜,這個‘顧頭兒’什么來頭?”郭掌柜沒敢說話,只悄悄擺了擺手。“萬惡淫為首!”顧頭兒這次是沖著那黑胖子的方向又重重地重復(fù)了一遍,那黑胖子也不甘示弱,“啪”地一下把筷子放下,酒也不喝了,眼神直愣愣地立起來,惡狠狠地瞪了顧捕頭一眼。郭老頭心里登時一翻個,別人興許不認得,他可知道底細。說話的這位“顧頭兒”是順天府宛平縣的三班捕頭,年輕時在關(guān)內(nèi)外這條道上常來常往,是郭家老店的常客,近些年當了捕頭,遠路押解的活兒都派給手底下人,這條路上已是一晃兒好幾年沒見他的身影了。宛平縣密邇京師,京里大衙門多,俗話說“京官大三級”,隨便一個挑門簾子的雜佐官,放出去就可能是七品縣令、五品知府。京官兒不拘大小,都經(jīng)得多見得廣,說話做事自然沒把外鄉(xiāng)人放在眼里,也就難怪這顧捕頭一臉的倨傲,他也確實有傲的本錢,若是認起真應(yīng)起景來,保不齊連一、二品的大員都有要請托他的事情。至于坐在角落里的那個黑胖子,郭老頭更是打死也不敢得罪。凌海鎮(zhèn)在山海關(guān)外,論衙屬歸奉天府管轄,可是要論這片兒官面上誰的勢力大,那還得說是奉天大營的盛京將軍。這黑胖子就是盛京將軍麾下的一名姓許的營官,隸屬奉天尚陽堡。他每年來此接運軍馬,行事驕橫霸道,手下一群虎狼兵,從來無人敢招惹。只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這許營官孤身一人到了凌海鎮(zhèn)上。衙門口的捕頭要是和軍營里的軍官在自己店里打起來,別說百年老店,就是千年老招幌兒也非拆個精光不可。郭老頭心里暗暗叫苦,他本來不想多言語,此刻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先打個圓場再說:“顧頭兒,您說‘萬惡淫為首’,這話我可聽過。聽說這犯人下獄,就數(shù)采花賊讓人瞧不起,晚上睡覺離尿壺最近的地方都留給采花大盜,這事是真的假的?”“那是不假。”顧捕頭淡淡一笑,“采花賊到了獄里,要先挨一頓‘開門炮’,不打斷幾根肋骨不算完。”“這么慘?”“誰讓他被人瞧不起呢,坐牢的也有英雄好漢,當然不會輕饒了這等無恥之徒。不過這還不算最慘的,咱們當捕快的都知道,最慘的是天報。”捕快都有一肚子的奇聞秘辛,顧捕頭這么一說,在場的人無不豎起耳朵來聽,大廳里更是鴉雀無聲。顧捕頭不緊不慢道:“這事兒我也是聽同行說的,說是天津衛(wèi)有個姓盧的富戶,家中有個獨子,打小就驕縱得無法無天……”這盧少爺仗著家里有幾個造孽錢,結(jié)交了一幫惡少,平素欺壓鄉(xiāng)里倒還罷了,他們還專揀人煙稀少的道路埋伏起來,等那落了單的大姑娘小媳婦路過,一擁而上劫持而去,等到把人放了,自然清白已失。這些女人不是為了名節(jié)把苦水咽到肚子里不敢說予人知,就是干脆一條繩子上了吊。偶有告到官府的,荒郊野嶺哪來的人證,再加上這盧家有錢,一手請來訟師打官司,另一手用白花花的銀子上下打點,弄到最后都是不了了之。老百姓簡直恨透了,背地里給盧少爺起了外號叫“盧狗子”,說他是一條發(fā)了情的瘋狗。“啊,是那開油坊的老盧家……”一說“盧狗子”這外號,便有人低低出聲,一張嘴是天津口音,本鄉(xiāng)本土,自然早有耳聞。“對,他們家是開油坊的。”顧捕快接著往下說,“去年夏末,也是像這樣的傍晚時分,這群惡少正在鎮(zhèn)口的土地廟閑得發(fā)慌,忽然雷聲隆隆,一大片黑云把天遮住,疾風暴雨突如其來,白晝霎時變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惡少們在土地廟里躲雨,盧狗子在廟門口望閑,一道閃電劃過,隱隱約約看見廟前面不遠處有個以手遮頭的年輕女子,正急急忙忙往鎮(zhèn)子里跑。盧狗子喜出望外,叫幾個同伙沖出去,把那女人拖回來,不由分說便輪番把她糟蹋了。然后他們一哄而散,把這女人丟在廟里,反正天色漆黑,雷聲陣陣,看不清也聽不清,這女人的啞巴虧是吃定了。盧狗子和幾個人去喝酒,到了晚上吃得醉醺醺回了家,此時風也停了,雨也住了,他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得陣陣哭聲。等他問明白怎么回事兒,當場酒也醒了,人也癱了。講到這兒,顧捕頭停住話語,沖著方才說話的那津門商人揚了揚下巴:“你既聽過盧狗子之名,想必是知道這檔子事兒,給大家伙講講?”那客商搖了搖頭,臉上滿是戒懼之色:“唉,說來真是報應(yīng)。你們猜盧狗子和同伙在土地廟糟蹋的那女人是誰?嘿,那是他親媳婦!”一語既出,滿座皆驚,都覺得身上汗毛直豎,目瞪口呆地望著顧捕頭。“要不怎么說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呢。”顧捕頭一仰脖把郭掌柜端上來的酒一飲而盡。原來盧狗子的媳婦去鄰村的市集上逛,回來的時候正趕上大雨,急匆匆經(jīng)過土地廟,卻被那群惡少劫到廟里給輪暴了。他媳婦衣衫不整,最后央求兩個過路的農(nóng)夫借來衣物,這才哭哭啼啼回了家。一路上早被人看見了,以盧狗子的人緣,百姓們自然不肯幫他瞞著,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幾天十里八村都傳遍了……郭老頭也聽得張大了嘴,忍不住問:“那后來又怎樣了?”“后來,他媳婦懷了身孕,也不知肚子里的孩子是誰造的孽,她整日被人指指點點,實在羞臊難當,干脆也學(xué)人吊死了,嘿,一尸兩命。他老子為這事氣死了,盧狗子也自覺沒臉見人,整日躲在煙館里狂抽大煙,不過一年工夫,家產(chǎn)敗了十之八九,人也瘦成了一把骨頭,眼見離無常鬼勾魂也不遠了。”“所以我說‘萬惡淫為首’,老天爺最看不得壞人名節(jié)之事,一還一報,早晚的事兒,何苦來哉。”顧捕頭說到這兒,一番話才算結(jié)煞,眼角余光又有意無意瞟了角落一眼,卻發(fā)現(xiàn)那許營官已經(jīng)不見蹤影,頓時皺起了眉頭。他說這番話,用意其實只有一個:半嚇半勸,希望那許營官不要打常玉兒的主意。晉商“泰裕豐”票號的前掌柜王天貴在京城瞧著古平原人前顯圣,鰲里奪尊,一舉壓過各路茶商,奪了“天下第一茶”的冠冕,他為人最是睚眥必報,心中勾起舊恨,于是派人密告奉天大營,說流犯古平原潛逃關(guān)內(nèi),如今在京城現(xiàn)了蹤跡。古平原當初是在許營官手下逃了出去,流犯逃亡,負責看守的營官要承擔罪責,這倒還是小事,許營官本想將自己從京商手中接收軍馬的一筆爛賬統(tǒng)統(tǒng)推到古平原頭上,所以一路上都讓他來做賬,古平原這一逃,許營官雖然也勉強推說他是畏罪潛逃,怎奈古平原心細如發(fā),當初在這筆賬目中就留下不少漏洞馬腳,營里的筆帖式復(fù)核之時,一一拿來追問,許營官瞠目結(jié)舌不知所以。盛京將軍大怒,責打軍棍不說,還把許營官連降兩級讓他去守馬場。許營官賠了夫人又折兵,好不容易使了大筆的銀子官復(fù)原職,眼看當初同品階的營官個個升遷,自己卻轉(zhuǎn)了一圈原地沒動,銀子倒賠了一大筆,每次想到古平原,都恨不得把他抓來剝皮萱草。王天貴還擔心奉天大營不當回事,特意拿出五百兩銀子送給許營官作為報酬。又能報仇又有銀子,許營官立時動身趕往京城,特意挑在古平原成婚的那一天,讓他喜事變兇事,當場捉拿下獄。依著許營官,在京城大獄里就要古平原好看,怎奈郝師爺早防著他了,把銀子拿出來上下打點,從大獄的牢頭獄卒到順天府、宛平縣的刑房書辦、三班衙役,人人有一份銀子拿。許營官雖然兇悍,可到了京城畢竟不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兒,直到押解那一天,他連古平原的面兒都沒見上,氣得火冒三丈,待在客棧里把順天府上下罵了個遍。郝師爺知道古平原這一路押解,只怕是林沖進了野豬林,要想平平安安到關(guān)外,解差官那里一定要打點好。他也知道有的捕快心黑,花了錢也不見得能辦成事,特意托人打聽明白,顧捕頭為人還算正直,最起碼拿了人家的錢,肯替別人消災(zāi),所以備下重禮,登門請托。顧捕頭也是看在銀子份兒上,勉強答應(yīng)出關(guān)走一趟。事先說得明白,只管把古平原送到奉天大營,一旦人犯交接,那就是大營里營官的事兒了,人家顧捕頭管不到也管不了。就這樣,顧捕頭帶著古平原上路東行,常玉兒一路跟著,算是犯人家屬陪同出關(guān),官府并不負責她的行住。常玉兒聰明伶俐,不但不要顧捕頭照顧,反倒是事事想在前面。原本押解流放犯,解差和犯人每天的花費是有定數(shù)的,常玉兒只管花錢結(jié)賬,請顧捕頭住客棧素潔上房,每頓吃的至少三葷兩素外加陳釀燒酒,這還不算,特意雇了一個腳夫幫著擔行李,要不是顧捕頭怕引起物議糾劾,常玉兒就要給他雇一頂小轎抬著出關(guān)了。吃得好住得好,行路也輕松,顧捕頭只覺得這一次押解犯人,竟然是生平最樂的一趟。古平原也知道,許營官殺己之心不死,如今跟著自己一路隨行必定有所圖謀,要想保得路上平安,還要靠顧捕頭大力庇護,所以對他也是有意結(jié)納。古平原對待人情世故比常玉兒又高出一大截,他不像一般犯人張口閉口“冤枉”二字,只管拿顧捕頭當個尋常的貼心朋友,閑時談?wù)劰偕梯W事、風土人情,就是從不提到自己的案由。后來反倒是顧捕頭對他傾心結(jié)交,主動問起,古平原這才把自己當初赴京趕考被人陷害流放,又聽說安徽陷入戰(zhàn)亂,一念思親這才鋌而走險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又是孝子又有冤情,顧捕頭聽后嗟嘆不已。但他身為捕頭,職責在肩,再怎么同情古平原,也不能說就這么把他放了,唯有盡心按照當初與郝師爺?shù)募s定,能讓古平原順利到了奉天大營,就算良心上過得去,至于以后的事情就看古平原自己的造化了。如今他挑這么個場合講了一件聽來的案子,是因為臨近山海關(guān)前后的這幾天,許營官眼看古平原要落在自己手里了,不由得得意忘形,看常玉兒的眼神也帶了幾分色迷迷。顧捕頭辦過多少案子,一看便知許營官對常玉兒起了歹心,他也知道,一旦到了大營,古平原夫婦便任由許營官擺布了,到時候只怕常玉兒真是難保清白。顧捕頭自知憑自己的力量保不住古平原,唯有講一講老天有眼,因果報應(yīng),或許能嚇住許營官,如今看來只怕是白費心機。他招手喚過郭掌柜:“方才坐在東南角桌上那人去哪兒了?”郭老頭一咧嘴,心想怕什么來什么,他也不敢不回話,只得硬著頭皮道:“我見那位爺往您住的西跨院走了。”顧捕頭不言語起身,大踏步來到西跨院門口,剛要邁步進去,就聽里面有人說話,細一聽可不就是許營官那粗啞嗓子。“我說姓常的丫頭,你可聽明白了,如今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外,是我許某人的地盤了,那姓顧的不過是六扇門的一條狗,他護不住你們。你不是心疼你丈夫嗎?好辦哪,只要聽我的,順著我來,我就饒你丈夫一條命。”他等了半晌,沒聽到回話,冷笑了一聲:“大概你還想著拿銀子開路,到了大營里替你丈夫免了那一百殺威棒是不是?告訴你,別做夢了!大營里是我的天下,姓古的惹到了我,甭管拿出多少銀子都沒用,我親自下手行刑!鴨蛋粗的銅頭棗木棍,你見過沒有?三棍腿折,十棍送命,后面那九十棍子是在鞭尸,到頭來能還你一壇子肉醬就不錯了。”顧捕頭不用看就知道,常玉兒此刻必定是臉色煞白,又過了一陣兒才聽她開口道:“你說聽你的,順著你來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好意思啊。”許營官原本惡狠狠的聲音里帶了幾分淫邪,“你以為我要讓你吃苦受罪?我才舍不得呢,我要讓你享福。你住到我家來,給我當小老婆,我不僅供你吃穿,而且還饒了古平原,讓他也到我家來做工,晚上給咱倆端水洗腳,看著我跟你在床上樂,你說怎么樣……嘿嘿!”許營官說到得意之處,自己先樂了。顧捕頭在外面聽到此處,氣就不打一處來。他踏前一步,剛想進去,后面忽然有人一扽他的衣角。顧捕頭是眼觀八方耳聽六路的人,只因聽得入神,不留神身后來了人,一驚回頭。“你……”身后那人穿著一襲天青色布袍,樣子雖然沉靜,卻繃緊了臉,可不正是此番被押解出關(guān)的流犯古平原嘛。顧捕頭知道古平原并非什么江洋大盜,若是逃跑,自己要抓他那是不費吹灰之力,加之又拿了他大筆的銀子好處,故此一出了京城,就把他身上的刑具都解了下來。“顧頭兒,不妨聽他把話說完。”古平原臉色鐵青,聲音里卻不見怒意,只是沉靜如水。人家丈夫在此都不攔著,自己又何必多事,顧捕頭于是繼續(xù)站在門外傾聽里面說話。常玉兒卻再無聲音,不知何故許營官忽然發(fā)怒了,大聲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到了關(guān)外,你就算落在我手里了,大營里都是我的手下,我要把你弄上手,你怎么逃也逃不掉!到時候我讓人按著你,就當著古平原的面做,做過了再殺他,讓他死了也戴一頂王八帽子,永遠閉不上眼!”這太狠毒了,顧捕頭一輩子當差,什么奸惡之徒?jīng)]有見過,但也少見許營官這樣兇殘暴戾之人,聽得暗暗心驚。他抬眼再向古平原看去,古平原的臉上抽動了兩下,很快恢復(fù)平靜。顧捕頭壓低聲音道:“奉天大營里你有沒有相熟之人,能庇護一時?”古平原搖了搖頭:“即便相熟,誰會為個流犯得罪營官。”“這……”顧捕頭也為了難。古平原再沒多說什么。顧捕頭怕許營官兇性發(fā)作,對常玉兒不利,便抬腳進了院,許營官見他來了,知道這個官差拿了古家的銀子,并不買自己的賬,未免沒趣也一甩袖子走了。顧捕頭知道古平原夫婦必有一番話說,便也托詞離開。古平原腳步沉重地來到常玉兒面前,剛要開口,常玉兒忽然掩面而泣。“玉兒……”常玉兒猛然撲到古平原懷中,雖非放聲大哭,卻哭得身子抽搐,難以自抑。這兩個人雖然對外已是夫婦相稱,可是還沒拜過天地入過洞房,雖說常玉兒曾經(jīng)用自己的身子做藥引子救過古平原,可那時古平原渾渾噩噩,并無知覺。二人像如今這樣緊緊相擁,在古平原而言還是生平第一次。他一開始身子一僵,慢慢感覺到常玉兒的體溫,心中忽然生出無限感動,也伸出手來輕輕環(huán)抱著自己的妻子。“是不是嚇壞了?”古平原輕聲問常玉兒。常玉兒羞得不敢抬頭看他,古平原卻能感覺到她在自己懷中慢慢搖了搖頭。“我不是為自己,我是覺得你這一入大營,真的好危險,那個許營官絕不會放過你,我能看得出來,他絕對不會放過你!”常玉兒的聲音中帶著絕望。“也許吧。但無論如何,玉兒,你都不能答應(yīng)他的條件。”古平原微微退了半步,扳住常玉兒的柔肩,望著她的眼睛。“古大哥,你放心好了。”常玉兒對古平原的稱呼始終沒變,她仿佛早就做了決斷,“我不會讓你受那樣的屈辱活著,那樣活著還不如我們倆一起死。”這一次她絲毫沒有回避古平原的目光。古平原默默地點了點頭。這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雷聲不知道何時住了,前院的喧囂吵鬧透過夜幕依稀可聞,古平原把目光投向外面漆黑的夜中,久久沒有說話,像是在想著什么事情。常玉兒沒打擾他,只是就這樣依偎著古平原,不知為什么,只要在古平原身邊,她的心就能很快靜下來,像是有個什么萬人敵的靠山一樣。過了不知多久,常玉兒聽到古平原長長吁了口氣:“玉兒,你身上還有多少銀票。”“三百多兩。”“都給我。”古平原的聲音堅決。“好。”常玉兒返身入房,從行李中將銀票取出遞到古平原手上。古平原卻沒有即時接過,反倒是深深注目著常玉兒。“古大哥,你、你看我做什么?”雖然是自己的丈夫,常玉兒依然覺得很是忸怩。“一路上花銷不少,到奉天大營還要七八天時間,你也不問問我把這些銀子都拿走所為何事?”“我不問。”常玉兒搖搖頭。“為什么不問呢?”“因為……”常玉兒一時也被問住了,她只覺得聽了古平原那堅定的聲音很是歡喜,就仿佛又回到黑水沼畔,那時候沒別的想頭兒,只是覺得跟著這個男人走,盡管看不到路的盡頭,可是一定能走出去。如今也是這樣的感覺,所以古平原無論要做什么,她都不會問,反正自己一定會跟他走在一起就是了。“玉兒、玉兒……”古平原聽了眼角不自覺地有些潮濕,他再一次輕輕摟住自己的妻子,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無論如何,我絕不辜負你。”常玉兒聽了沒有說話,只是將古平原抱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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