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本書除了延續(xù)阿爾博姆一貫的溫情風格,還首次引入了懸疑元素,可讀性更強。《天堂來的第一個電話》講述了一個位于密西根湖畔小鎮(zhèn)上發(fā)生的故事。某天,它的居民們突然開始接到過世者打來的電話,使這里成了全世界關(guān)注的焦點。神秘的“未知”來電打破了科德沃特的寧靜,痛失所愛的人們得以再次聆聽心愛之人的聲音。這究竟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奇跡,還是一場大規(guī)模的騙局?隨著消息的傳播,整個世界都陷入了對“奇跡”的狂熱追求,歷史與現(xiàn)實交疊在這個平凡的小鎮(zhèn),追逐奇跡的人們陷入懷疑與信仰的兩極。唯有沙利哈丁,一個滿懷憂傷的單身父親,決心找出事件的真相。 一則足以治愈所有傷痛的現(xiàn)代寓言,令人無法釋卷的屏息之作,歐美最暢銷療愈系作家米奇阿爾博姆近年來最受矚目的作品。 作者簡介: 米奇阿爾博姆(1959—),美國著名專欄作家,電臺主持,電視評論員,此外還是活躍的慈善活動家。迄今為止,阿爾博姆已出版九部暢銷著作,其中紀實作品《相約星期二》在全美各大圖書暢銷排行榜上停留四年之久,被譯成包括中文在內(nèi)的三十一種文字,全球累計銷量超過兩千萬冊,成為近年來圖書出版業(yè)的奇跡。2003年,阿爾博姆六年磨一劍的小說《你在天堂里遇見的五個人》將“星期二神話”繼續(xù)延伸,成為當年惟一有能力在排行榜上與《達芬奇密碼》叫板的超級暢銷書。2006年10月,阿爾博姆推出小說《一日重生》,再度以奇巧動人的構(gòu)思和輕盈感性的文字征服全球讀者,口碑與銷售俱佳。2012年,他的新作《時光守護者》同樣在《出版商周刊》、《紐約時報書評周刊》及亞馬遜網(wǎng)上書店蟬聯(lián)多周銷售榜冠軍。“來自阿爾博姆的又一部極具洞察力的、令人無法釋手的精彩力作。最棒的節(jié)日禮物! ——《出版人周刊》 “阿爾博姆準確地捕捉到信念動搖時人們心理的震蕩。故事本身的發(fā)展令人屏息,真實地刻畫出糅雜了媒體圈、大眾狂熱及消費主義貪婪的丑陋現(xiàn)實。一段動人的傳奇,交織著失去的傷痛,救贖的不易,以及,最重要的,愛的力量! ——《圖書館雜志》 事情發(fā)生的那個星期 人間接到天堂打來的第一個電話的那天,苔絲·拉弗提正在拆一盒茶包。 丁零零! 她沒理會電話鈴,把指甲戳進塑料包裝里。 丁零零! 她的食指爬過盒面上崎嶇的部分。 丁零零! 終于,她劃開一道口子,然后剝下包裝,在手掌上捏成一團。她知道,如果下一聲鈴響之前不接起來,電話就會接到答錄機上—— 丁零零—— “喂?” 太遲了。 “啊,這破東西,”她咕噥道。她聽見機器在她的廚房桌子上咔噠一聲,播出錄音。 “你好。我是苔絲。留下姓名和電話號碼。我會盡快答復,謝謝! 一聲輕輕的嘟響。苔絲聽見靜電干擾的聲音。 “……我是媽媽……我有話要告訴你……” 苔絲屏住了呼吸。聽筒從指尖滑落。她母親四年前去世了。 ** 丁零零! 警察局里吵吵嚷嚷的,第二個電話幾乎都沒能聽見。一個職員中了兩萬八千美金的彩票,三個警官正在辯論要是自己也那么走運,會用這筆錢來做什么。 “付清賬單。” “這是不會做的事情才對! “買艘船! “付賬單! “我才不會! “買船!” 丁零零! 杰克·塞勒斯,警察局長,朝他的小辦公室走去!案肚遒~單,只會帶來新的賬單。”他伸手去接電話,留下他的評論引來眾人一陣點頭。 “科德沃特警察局,我是塞勒斯! 靜電干擾聲。接著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爸爸?……我是羅比! 忽然之間,杰克耳邊一陣寂靜。 “你到底是誰?” “我很快樂,爸爸。別擔心我,好嗎?” 杰克感到胃里一陣抽緊。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見到當兵的兒子,消失在機場安檢通道里,正在第三次去服役的路上。 他最后的一次服役。 “不可能是你,”杰克喃喃道。 ** 咣! 沃倫牧師抹掉下巴上的口水。他剛才一直在“收獲希望”浸信會教堂里,在他自己的沙發(fā)上打盹。 咣! “來了……” 他掙扎著站起來。教會在他的辦公室門外安了一個鈴,畢竟以他八十二歲的年紀,他的聽力已經(jīng)很弱了。 咣! “牧師,我是凱瑟琳·耶林?禳c,拜托了!” 他蹣跚著走到門邊,拉開門。 “你好,凱——” 可她已然越過了他,她外套的扣子開了一半,略帶紅色的頭發(fā)亂蓬蓬的,仿佛是從家里跑出來的。她在沙發(fā)上坐下,緊張地站起來,然后又坐下。 “我非得和您談談不可,牧師。您得知道我并沒有瘋! “呃,親愛的——” “戴安打電話給我了! “誰打給你?” “戴安。” 沃倫的頭疼了起來。 “你已經(jīng)去世的姐姐給你打了電話?” “今天早上。我接起電話……” 她緊緊地抓著手提包,哭了起來。沃倫尋思著該不該找人來幫忙。 “她叫我別擔心,”凱瑟琳哽咽著說,“她說她……很安寧! “這么說是夢了?” “不是!不是!不是夢!我和姐姐說話了!” 淚水滑下女人的臉龐,落得太快,她都來不及擦掉。 “我們談過這個,親愛的——” “我知道,可是——” “你很想念她——” “是的——” “而且你情緒不佳! “不是的,牧師。她說她在天堂里……您難道不明白嗎?” 她笑了,一種幸福的笑容,一種沃倫從沒在她臉上見過的笑容。 “我什么都不怕了,”她輕聲說。 * 丁零零。 警鈴拉響了,沉重的監(jiān)獄鐵門沿著一條軌道滑開。一個身材高大、肩膀?qū)掗煹哪腥俗吡顺鰜。他名叫沙利文·哈丁,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垂著頭。他心跳加速——不是出于開釋的激動,而是因為害怕有人會把他給拉回去。 向前。向前。他始終緊盯著自己的鞋尖。直到聽見石子路上有聲音接近——輕輕的腳步聲,來得很快——他才抬頭打量。 朱爾斯。 他的兒子。 他感到兩條小小的手臂繞住他的雙腿,感覺自己的雙手陷進男孩蓬松卷曲的頭發(fā)。他望見自己的雙親——母親穿了一件海軍藍的沖鋒衣,父親穿的則是一襲淺咖色西裝——他們抱成一團的時候,兩人的臉龐像是崩塌了一樣。天氣寒冷陰沉,街道因為下雨而濕滑不已。此時此刻只有他的妻子不在,然而她的缺席似乎也成了其中的角色之一。 沙利文想要說些意味深長的話,可從他唇間生出的只是一句低語: “我們走吧! 片刻之后,他們的車消失在路上。 這就是人間接到從天堂打來的第一個電話的那天。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取決于你相信幾分。第二個星期 天空落下冰冷、迷蒙的雨滴,對九月的科德沃特來說并不出奇,小鎮(zhèn)位于加拿大某些區(qū)域的北部,離密歇根湖只有幾英里。 盡管天氣寒冷,沙利文仍在步行。他本可以借父親的車,不過在被監(jiān)禁了十個月后,他還是情愿置身露天。他戴著一頂滑雪帽,穿著一件山羊皮舊夾克,經(jīng)過二十年前上過的高中、去年冬天關(guān)門的木料場、漁具商店里供人租用的小艇宛如蛤蜊殼一般疊在一起,還有那個加油站,穿著藍色連衫褲的服務員在朝手心里呵氣取暖。 他到達了目的地,在一塊寫著“戴維森和子孫”的茅草墊上擦擦靴子。他注意到門框上面一架小小的攝像機,本能地拉下帽子,捋了一下他密匝匝的棕色頭發(fā),朝著鏡頭望去。過了一會兒,沒有反應,他自己走了進去。 殯儀館中的暖意幾乎讓人窒息。墻面鑲著深色橡木板,米色的沙發(fā)上擺著厚實的靠墊,在門廳里排成一排。一張不帶座椅的桌子上,放著一本打開的簽到簿。 “我能為您效勞嗎?” 館長,賀瑞斯·貝爾芬,交疊雙手站著,他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皮膚蒼白,眉毛濃密,發(fā)絲稀疏,都是稻草的顏色。 “我是沙利·哈丁! “啊,是你。” 啊,是你,沙利心想,那個因為坐牢錯過妻子葬禮的人。沙利現(xiàn)在會這么做,把沒說完的句子補全,他相信人們沒說出口的話比說出來的那些更加響亮。 “吉賽爾是我妻子! “節(jié)哀順變! “謝謝! “是個很溫馨的儀式……我猜家屬已經(jīng)告訴你了。” “我就是家屬! “當然。” 他們默然地站著。 “她的骨灰?”沙利問道。 “在骨灰室里。我去拿鑰匙。” 他去了辦公室。沙利從一張桌上拿起一本手冊。他把它打開,翻到關(guān)于火化的那一章。 火化后的骨灰,可以拋入大海,置入氦氣球,從飛機上灑下……沙利把手冊丟了回去。從飛機上灑下。就算是上帝都不能如此殘忍。 二十分鐘后,他離開了大樓,拿著一只天使形狀的甕——他妻子的骨灰裝在里面。他試過用一只手拿,卻覺得那樣太隨意了。他試過把它托在手上,但那樣又感覺像個供品。最終他把它緊緊地抱在胸前,雙臂交叉,像孩子有時候抱書包的樣子。他在科德沃特的街道上走了半英里,腳后跟濺著水花從雨水中蹚過。他在郵局門前發(fā)現(xiàn)一張長凳,便坐下來,把骨灰甕小心地放在身旁。 雨停了。教堂的大鐘聲聲報時。沙利閉上眼睛,想象著吉賽爾輕輕地觸碰他,她大海般碧綠的眼睛,她甘草一樣漆黑的頭發(fā),她纖瘦的體形、窄窄的肩膀,靠在沙利身上,似乎是在耳語,“保護我! 他最終還是沒有做到。保護她。這一點永遠無法改變。他在長凳上坐了很久,悲傷得無法挪動。墮落的男子,瓷質(zhì)的天使。仿佛他們兩個正在等著一輛公車。 * 生命的消息經(jīng)由電話傳來。嬰兒出生,戀人訂婚,深夜高速公路上悲慘的事故——人生之旅的大多數(shù)里程碑,無論喜憂,先兆都是一陣鈴聲。 此刻,苔絲坐在廚房的地板上,等著那聲響再度到來。過去的兩個星期里,她的電話傳來最讓人震驚的消息。她的母親還存在著,在某個地方,以某種方式。她第一百次回想最近的一次對話。 “苔絲……別哭了,親愛的……” “不可能是你的! “是我……我在這里,我很好! 她的母親出門在外的時候,總會打電話回來說這句話——從旅館、溫泉療養(yǎng)地,甚至是去拜訪一個距離她們半小時路程的親戚!拔以谶@里,我很好!碧z從來沒問過,不過她總是那么說。 “這不可能,”苔絲反對道。 “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親愛的……我和上帝在一起……我想和你說說……” “什么?媽媽?……說什么?” “……天堂! 電話沒了聲音。苔絲注視著聽筒,仿佛握著一塊人骨。這完全不合邏輯。她清楚?赡赣H的聲音是獨一無二的,我們認得出她的每一聲抑揚頓挫、高低起伏。毫無疑問。那就是她。 苔絲把雙膝拉近胸口。自從第一個電話打來后,她就一直待在房里,只吃餅干、早餐谷物、煮老的雞蛋,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她沒去上班,沒去購物,連信都沒收。 她用一只手穿過沒有洗過的金色長發(fā)。因為一場奇跡而被困在屋里。別人會怎么說?她盯著電話。她不在乎。天堂來的幾句話,已經(jīng)讓人間的一切言語變得微不足道。 * 杰克·塞勒斯坐在書桌前,在那間陳舊的、如今改建成科德沃特警察局總部的白色磚房里。在同事們看來,他正在寫報告。而事實是,他同樣正等待著一聲鈴響。 那是他一生之中最離奇古怪的一個星期。兩通由去世的兒子打來的電話。兩次他以為永遠不會再有的交談。他還沒有告訴他的前妻,多琳,羅比的母親。自從兒子去世后,她就意志消沉。他要說什么呢?說他們的長子,戰(zhàn)死沙場的那個,其實在什么地方活著?說天堂的入口就在他的桌面上?然后呢? 杰克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情該怎么解釋。他只知道每次電話一響,他就像個快槍手似的抓過它。 他的第二個電話,和最初的那個一樣,在一個星期五的下午來了。他聽見了靜電響,還有一陣細細的雜音,時高時低。 “是我,爸爸。” “羅比……”杰克輕喚。 “我很好,爸爸。這里每天都很快樂! “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你是知道的……爸爸,這里太棒了……” 繼而“嗒”的一聲。 杰克大喊,“喂?喂?”他注意到其他警官朝這里望過來。他關(guān)上門。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欄。和之前幾次一樣,上面寫著“未知”。 “喂?”他低聲說。 “對媽媽說,別哭……倘若我們知道了將要發(fā)生的事,就根本不會擔心了! * 一旦有了姐姐,你就永遠不會失去她,就算無法再見她,無法再觸碰到她也一樣。 凱瑟琳·耶林重新躺到床上,紅色的秀發(fā)在枕上攤平。她交叉雙臂,壓著那只曾經(jīng)屬于戴安的淺粉色翻蓋電話,三星的款式,背面有一張閃閃發(fā)光的高跟鞋貼紙。 “比我們夢想的還要好,凱斯凱瑟琳的昵稱。! 戴安在第二個電話里這么說,和第一個電話一樣——和科德沃特所有離奇的電話一樣——是在一個星期五打來的。比我們夢想的還要好。這句話里,凱瑟琳最喜歡的詞是“我們”。 耶林家的兩姐妹有一種獨特的關(guān)系,猶如拴在一起的孩子,攀登小鎮(zhèn)生活上的高峰。戴安比她大兩歲,曾經(jīng)每天陪她去上學,創(chuàng)造條件讓她加入幼女軍和女童軍幼女軍(theBrownies),女童子軍的一個分支,由七歲到十一歲的女孩組成。,她摘掉牙箍的時候,凱瑟琳的才戴上,而且,在高中的舞會上,她堅持不肯去跳舞,直到凱瑟琳也有了舞伴。兩個女孩都雙腿頎長,肩膀有力,夏季能在湖里游上一英里。她們都上本地的社區(qū)學院社區(qū)學院(Communitycollege),美國主要面向本地社區(qū)居民的學院,提供兩年制課程,包括職業(yè)技術(shù)訓練。。戴安結(jié)婚時,凱瑟琳是她的伴娘;三年之后的六月,兩人交換了位置。她們各有兩個孩子——戴安的是女兒,凱瑟琳的是兒子。她們的家相隔一英里。就算是離婚,時間相差也不到一年。唯一的區(qū)別在于健康狀況。戴安有偏頭痛、心律不齊、高血壓,一顆突然而至的動脈瘤讓她在四十六歲便過早地去世了。凱瑟琳則被形容為“這輩子從沒生過一天病”。常年以來,她都為此感到愧疚。不過現(xiàn)在她明白了。戴安——溫柔、纖弱的戴安——她蒙召是有原因的。上帝選中了她,用來表明心誠者得永生。 “比我們夢想的還要好,凱斯! 凱瑟琳笑了。我們。此刻被她擁在懷中的粉色翻蓋電話,讓她重新找到了那個她永遠也不會失去的姐姐。 而對于這件事,她不會默不作聲。第三個星期 你得重新開始。大家是這么說的。可生活不是下棋,失去摯愛也永遠無法真正的“重新開始”。更像是“失去之后再繼續(xù)”。沙利的妻子不在了。她在漫長的昏迷之后去世。據(jù)醫(yī)院所說,她在夏日第一天的雷雨中漂向了彼岸。沙利那時還在獄中,離刑滿釋放還有九個星期。他們通知他的時候,他全身都麻木了。那就像是站在月球上獲知地球的毀滅。 現(xiàn)在他總在想著吉賽爾,盡管每想一次都會引來他們最后那一天的影子,撞車、大火,他所知的一切是如何因為一瞬間的顛簸而面目全非。無關(guān)緊要了。他將自己裹進她憂傷的回憶,因為這樣最像是有她在身邊。他把天使骨灰甕放在沙發(fā)旁邊的架子上,還有兩個月就滿七歲的朱爾斯正躺在沙發(fā)上酣睡。 沙利坐下來,陷進椅子里。他還在適應自由的生活。你以為,在鐵窗后待了十個月的人,會為得到釋放而歡呼雀躍。但身體和思維會習慣周圍的環(huán)境,即使是惡劣的環(huán)境。白天,有些時候,沙利會感到從前的那陣絕望,無精打采地盯著墻面。他只得提醒自己,他可以站起身來走出去。他環(huán)視著這間不太熟悉的房間,二樓,沒有電梯,用鍋爐暖氣片取暖。窗外有一叢松樹,還有一條小溝,流向溪澗。他記得兒時曾在那里捉過青蛙。 他伸手去拿煙。他之所以回到科德沃特,是因為在自己受審和監(jiān)禁期間,都是他父母在照顧朱爾斯,他已經(jīng)打亂過這個孩子的生活,不想再給他造成更多的傷害。再說,他又能去哪里呢?他失去了工作和家庭。他的積蓄都被律師耗盡了。他端詳著兩只松鼠爭先恐后地上樹,哄自己說,吉賽爾說不定真會喜歡這里,只要她不在乎位置、大小、灰塵和剝落的油漆就行。 *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沙利透過門上的貓眼朝外望。馬克·艾什頓站在門外,拎著兩袋食物和日用品。 馬克和沙利曾是海軍中隊的戰(zhàn)友。他們一起開飛機。沙利被判刑之后就沒再見過他。 “嗨,”門打開的時候,馬克說道。 “嗨,”沙利回答。 “地方不錯啊——適合恐怖分子! “你從底特律開車來的?” “是啊。能讓我進來嗎?” 他們迅速、笨拙地擁抱了一下,隨后馬克跟著沙利走進了主屋。他看見沙發(fā)上的朱爾斯,壓低了聲音。 “他睡著了?” “是啊! “我給他買了點奧利奧。小孩子都喜歡奧利奧,對吧?” 馬克把袋子放到廚房料理臺上還沒拆封的箱子中間。他看見一只裝滿煙頭的煙灰缸,水槽里有幾只玻璃杯,很小的玻璃杯,用來裝酒,而不是裝水的那種。 “這么說……”他開口道。 手上沒了袋子,馬克的注意力無處著落。他注視著昔日飛行搭檔的臉,男孩般的外表,張著嘴巴的表情,表明他還是曾經(jīng)那個隨時能上場的高中橄欖球手,只是消瘦了,也衰老了,尤其是眼睛周圍的地方。 “這是你長大的地方?” “這下你知道我為什么從這里離開了。” “你怎么樣?” 沙利聳聳肩。 “聽著。真的很不幸。發(fā)生在吉賽爾身上的事——” “嗯——” “我很難過——” “嗯——” “我還以為他們會放你出來去參加葬禮! “不是有句話嘛!煤\姷囊(guī)矩治海軍! “葬禮辦得不錯。” “我聽說了。” “至于其他的……” 沙利抬頭瞥了一眼。 “管他呢,”馬克說,“大家都知道……” 他們知道你坐牢了,沙利心想,把沒說完的句子補全。他們不知道你是不是罪有應得。 “我試過來看你的。” “我可不想有人來。” “兄弟們覺得有點怪。” “沒關(guān)系! “沙利——” “別再提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已經(jīng)說過了。一百萬次了。他們不相信。就這樣! 沙利盯著他的雙手,輕輕地把指節(jié)碰在一起。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馬克問。 “你指什么?” “工作?” “我不知道。我會找事做的。怎么了?” “我認識一個人,離這里不遠。大學室友。我給他打了電話! “你來見我之前就打電話了?” “我們都是互相幫忙的,不是嗎?你需要工作。他那里說不定有個職位。” “做什么?” “銷售! “我不是做銷售的料! “很容易的。你只要讓顧客續(xù)約、收支票、領(lǐng)傭金! “是什么生意?” “報紙! 沙利眨了眨眼!澳闶情_玩笑吧?”他想起所有報道過他那起“事件”的報紙,它們那么快就轉(zhuǎn)到了那個最簡單、最輕易的結(jié)論,人云亦云,直到將他吞噬,再轉(zhuǎn)向下一個故事。在那之后他就很討厭新聞。他再也沒有訂過報紙,將來也不會訂。 “干這個工作不用你去其他地方!瘪R克說。 沙利走向水槽。他沖干凈一只玻璃杯。他希望馬克離開這里,好讓他在杯子里灌滿他想要的東西。 “給我他的號碼,我會打電話的。”他說,心里清楚自己絕對不會去打。 * 苔絲盤起雙腿,坐在柔軟的紅色靠墊上,凝視著凸窗外門前的大草坪,草坪已經(jīng)幾個星期沒有修剪了。這是她從小長大的房子;她還記得,孩提時代的夏日清晨,蜷在這一模一樣的地方,對著母親,露絲·拉弗提抱怨,后者正坐在一張橋牌桌前,檢查手頭上承辦酒席的活。 “好無聊啊!碧z會這么說。 “到外面去,親愛的!甭督z會輕聲嘟噥。 “沒事可做! “到外面沒事可做去! “有個妹妹就好了! “不好意思,這我可幫不了你! “你結(jié)婚的話就行了。” “我已經(jīng)結(jié)過婚了! “我就會有人一起玩了! “讀書去! “所有的書我都讀過了! “再讀一遍! 這種溫和的、辯論一般的對話,以某種形式,持續(xù)了一次又一次,在少年、大學、成年的過程中一再重復,直到露絲生命的最后幾年,阿爾茨海默癥和精神錯亂剝奪了她的思考邏輯,最終連說話的欲望也剝奪了。 此刻,苔絲就在這里,站在昔日的凸窗跟前,而且她和她過世的母親又說起了話。一個小時之前,她又接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電話。 “是我,苔絲。” “哦,天哪,媽媽。怎么會有這種事?” “這里沒有病痛……” “您吃了那么多苦——” “親愛的,聽我說……” “我在,媽媽。我聽著呢! “你所經(jīng)歷的痛……是為了脫離苦海而做的準備……你比自己想象的……要輕盈得多! 僅僅是這些話語,就帶給苔絲如同得到祝福一般的平靜。你比自己想象的要輕盈得多。她是在說靈魂嗎?此生是否真是靈魂會占據(jù)的兩處居所之一?這是否就是露絲,生前那么盡職盡責照顧女兒的露絲,死后不知又用了何種方式與她聯(lián)絡的原因? 苔絲瞥了一眼手中的照片,她們兩人的最后一張合照,在母親八十三歲的生日聚會上拍的。疾病留下的痕跡清晰可見,露絲的雙頰深陷,表情木然,焦糖色的毛衣垂蕩在她骨瘦如柴的身軀上。 “媽媽,這怎么可能呢?你沒有在用電話! “沒有……” “你怎么能和我說話的?” “發(fā)生了一些事情,苔絲……有一個缺口……” “一個缺口?” “……目前是這樣……” “會留多久?” 一陣漫長的停頓。 “媽媽,它會留多久?” “留不住的。” * 奇跡每天都在安靜地上演——在手術(shù)室里,在波濤洶涌的海面,在路邊忽然出現(xiàn)的陌生人身上。它們很少被算進去。沒人計分。然而時不時地,會有一個奇跡昭告天下。每當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情況就會改變。 苔絲·拉弗提和杰克·塞勒斯或許對他們接到的電話守口如瓶,但凱瑟琳·耶林可不會。向全人類傳福音《圣經(jīng)·馬可福音》第十六章第十五節(jié)。!陡R魰肪褪沁@么說的。 于是,一個星期日的早晨,科德沃特接到第一個神秘電話的二十三天之后,沃倫牧師站在“收獲希望”的教堂會眾面前,翻著《圣經(jīng)》的書頁,全然不知他的圣殿將被永遠改變。 “我們一起閱讀《馬太福音》,第十一章,第二十八節(jié)……”他宣布,眨眨眼睛。印刷模糊不清,他的手指因為上了年紀而顫抖不已。他想到一句贊美詩,F(xiàn)在我年老發(fā)白,上帝啊,求你不丟棄我《圣經(jīng)·詩篇》第七十一章第十八節(jié)。。 “打擾一下,各位!” 人們轉(zhuǎn)過頭去。沃倫透過鏡片仔細打量。凱瑟琳正站在第五排。她戴著一頂黑邊的帽子,穿了一條薰衣草色的裙子。手里抓著一張紙。 “牧師,對不起。是上帝的意志使我說話! 沃倫咽了咽口水,擔憂著事件將如何發(fā)展。 “凱瑟琳,請就座——” “這件事很重要,牧師——” “現(xiàn)在不是時候——” “我見證了一場神跡!” 一陣輕輕的驚呼在教堂的長椅間蕩漾開去。 “凱瑟琳,上帝與我們同在,但聲稱見到神跡——” “——三個星期之前發(fā)生的——” “——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 “——我在廚房里,星期五早上——” “——最好留給教會的領(lǐng)袖去做——” “——我接到一個電話——” “——真的,我堅持認為——” “——是我去世的姐姐打來的!” 又是一片震驚的吸氣聲。這下大家都注意到她了。圣殿如此安靜,她展開那張紙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是戴安。你們中的許多人都認識她。她兩年前去世了,但是她的靈魂活在天堂里。她告訴我的!她聽上去是那么……幸福! 沃倫拼命不讓自己顫抖。他的講壇失控了,這是一種罪過,在他的心里,是最嚴重的罪過之一。 “我們第一次說話,是在那個星期五的早晨,”凱瑟琳接著念道,一邊提高音量,一邊用手背擦去眼淚!笆窃缟鲜c四十一分。接下來的那個周五,是早上十一點十四分,上個星期五是晚上七點零二分。她叫我的名字……她說……‘凱斯,我在等待。我們都在等待! 她轉(zhuǎn)向圣殿的后方!拔覀兌荚诘却! 會眾竊竊私語。沃倫站在講壇上,望著他們在椅子上動來動去,仿佛身旁正有清風吹過。 他用手掌敲擊著誦經(jīng)臺。 “我堅持認為!”敲一下。“請聽好……大家!……”敲,再敲! “我非常尊敬我們的這位教友,但恕我直言,此事真假難辨——” “這是真的,牧師!” 另一個聲音從教堂后面?zhèn)鱽。聲音低沉沙啞,眾人轉(zhuǎn)過頭去,只見一位高大魁梧的男人站了起來,他穿著一件棕色的運動外套,一雙大手放在面前的長椅上。他的名字叫作埃利亞斯·羅伊,一位長期教友,非洲裔美國人,擁有一家建筑公司。誰都不記得他曾當眾說過話——直到此刻。 他的眼睛動了動。再度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幾乎充滿虔敬。 “我也接到電話了!彼f。第四個星期 誰都不確定電話是什么人發(fā)明的。盡管美國的專利屬于出生于蘇格蘭的亞歷山大·格拉漢姆·貝爾,許多人卻覺得他盜用了一個名叫伊萊沙·格雷的美國發(fā)明家的主意。其他人則堅持,功勞應該屬于一個叫曼澤蒂的意大利人,或一個叫布瑟爾的法國人,或一個叫瑞思的德國人,又或是另一個叫梅烏奇的意大利人。 幾乎沒有異議的是,在十九世紀中期,所有這些人都在努力研究將聲波振動從一處輸送到另一處的主意。但最初一次使用電話的談話發(fā)生在貝爾與托馬斯·沃森①之間。他們分立在兩個房間里,傳遞著以下的詞句: “到這兒來。我想見你。” 從那以后,在人類數(shù)不勝數(shù)的電話交談中,這個念頭從未自唇邊遠離。到這兒來。我想見你。急不可耐的愛人。遠隔重洋的摯友。與孫輩對話的祖父母。電話里的聲音只不過是一種誘惑,開胃菜中的一點面包屑。到這兒來。我想見你。沙利最后一次與吉賽爾通話的時候,說的就是這句話。 清晨六點,他在華盛頓的酒店房間里被一位高級長官叫醒,布雷克·皮爾遜,他本來應該執(zhí)飛一架F18大黃蜂式噴氣機返回西海岸。他生病了。無法駕駛。沙利能頂替嗎?如果他愿意的話,可以經(jīng)停俄亥俄,與吉賽爾見上幾個小時,然后繼續(xù)飛行。吉賽爾和朱爾斯正在那里探望她的雙親,而沙利要服預備役不能前去,她還有點不高興。即托馬斯·奧古斯塔斯·沃森(ThomasAugustusWatson,1854—1934),電話專利獲得者貝爾的助手。 “你今天能到這兒來?”他打電話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吉賽爾睡意蒙眬地說。 “嗯。差不多,四個小時之后。” “你真的想來?” “當然了。我想見你! 要是他早知道那天會發(fā)生什么事,他就會改變一切計劃,不起飛,不和布雷克說話,甚至不要醒來。然而,他同吉賽爾的最后一次電話交談以與全球第一通電話相同的方式結(jié)束了。 “那你來吧,”她說,“我也想見你! * 此時此刻,在他轉(zhuǎn)動父親那輛別克君威的點火開關(guān)的時候,他想的就是這些,這輛車用了九年,大多數(shù)時間都放在車庫里。那是他最后一次駕駛飛機。最后一次見到機場。最后一次聽到妻子的聲音。我也想見你。 他開出父母家的車道,駛向萊克街,鎮(zhèn)上的主干道。他經(jīng)過銀行、郵局、澤達的面包房和弗里達的小飯店。人行道上空空如也。商店的主人站在門口。只有幾千人全年住在科德沃特。夏天到湖里釣魚,或是在蛋奶凍小攤前排隊的游客已經(jīng)走了。密歇根北部的大多數(shù)小鎮(zhèn)到了秋天就門戶緊閉,仿佛是在準備冬眠。 沙利發(fā)覺,這可真不是找工作的好時候。 * 艾米·佩恩正在期待一番大事業(yè)。電視臺問她是否能在工作日上幾天班的時候,她想的是,好,太好了,時政新聞——或者更好,一場訴訟——能把她從周末新聞的沼澤里拔出來的東西,不管是什么。她三十一歲了,在這一行里也不再是新人了(雖然朋友告訴她,她很漂亮,看起來像二十五歲),想要得到更重要的工作,她需要更大的新聞?墒,大新聞很難在周末的阿爾皮納縣找到,這個時間多半都留給了橄欖球比賽、慈善遠足,以及各種水果節(jié)。 “或許這就是我的機會!彼d奮地告訴里克,她的建筑師未婚夫。那是星期四的晚上。而到了星期五早晨,在她早早起床,選了一套黃綠色的裙裝,吹好側(cè)分的赭紅色劉海,涂上一點點睫毛膏和醒目的唇彩之后,艾米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電視臺一間沒有窗戶的辦公室里,聽著一個徑直從周末稿件里拿出來的故事。 “在科德沃特有個女人,她說自己接到一個她死去的姐姐打來的電話,”菲爾·博伊德說,他是電視臺的新聞總監(jiān)。 “真的?”艾米問,因為對這樣的事情你能說什么呢?她看著菲爾,一個胖胖的男人,邋里邋遢,略帶紅色的胡子,讓艾米想起維京人。她納悶著他是不是認真的——對于這個故事,盡管那胡子也讓她起疑。 “科德沃特在哪?” “向西大概九十英里! “怎么會知道她接到電話的?” “她在教堂里說的! “其他人什么反應?” “這得要你去弄清楚。” “這么說我該去采訪那個女人! 菲爾揚了揚眉毛。“那只是開個頭! “要是她瘋了怎么辦?” “把錄像帶回來就行。” 艾米掃了一眼她的指甲。她為了這次會面特意做的。 “你清楚這事不是真的,菲爾! “尼斯湖水怪也不是?申P(guān)于它的報道有多少?” “是啊。好吧! 艾米站起身。她猜想,一旦證明這故事很好笑,他們就會把它斃掉。 “如果是浪費時間怎么辦?”她問。 “這不是浪費時間!狈茽柣卮。 只在她起身離開之后,艾米才開始猜測他的意思。 并不浪費時間,因為去的是你。他們又沒派什么重要的人去。 * 菲爾沒有透露,而艾米也沒想起來要問的,是“九行新聞”怎么會知道這么遠的地方發(fā)生的事情。 是因為一封信,它蹊蹺地來到菲爾的桌上。信上沒有署名,沒有回郵地址。信是用打字機打的,兩倍行距,只寫了這些: 一位女士被選中了。得到人間天堂的贈禮。這將會是全球最大的新聞。科德沃特,密歇根。向別人打聽上帝。一個電話便能證實一切。 作為新聞總監(jiān),菲爾對瘋言瘋語的郵件習以為常。他多半都不予理睬?砂柶ぜ{并不是一個能把“全世界最大的新聞”扔掉的地方,起碼不能扔掉那個或許能幫助提高收視率的,菲爾的職位還指望它呢。再說,離他的下一場會議還有兩個小時。于是他拉出一張位于科德沃特的教堂清單,還打了幾個電話。最初的兩個電話轉(zhuǎn)到了語音信箱?伤牡谌螄L試,“收獲希望”浸信會教堂,一位秘書接了電話,然后——向別人打聽上帝——菲爾要求與主管的牧師通話。 “您怎么知道的?”驚訝的牧師問道。 * 埃利亞斯·羅伊爬下樓梯,抓起他的寫字板。寒冷的天氣很快就會讓他的建筑工作轉(zhuǎn)入室內(nèi),一旦冬季來臨,這次的改建就是為數(shù)不多能帶來收入的工作之一。 “我們星期一可以開始砌石膏墻!彼f。 房子的主人,一位名叫喬西的中年女子,搖了搖手!罢麄周末都有家人來。他們要星期一才走! “那就星期二?” “這樣好一點! “我會給砌墻的人打電話的。” 埃利亞斯從他的皮帶扣上抓起電話。他還沒撥號,電話就響了。 “抱歉,喬西,稍等……喂?” 喬西發(fā)現(xiàn)埃利亞斯的表情變了。他的臉頰陷了下去。音調(diào)壓低。 “你怎么會打電話給我?”他輕聲說。 他轉(zhuǎn)過身向前傾。 “住嘴。不管你是誰。別再打電話給我了! 他把掛斷鈕捏得太過用力,電話從他的手中彈出來,滑到地板上。喬西望著他的一雙大手。 它們正在顫抖。 * 科德沃特有五間教堂:天主教、循道宗、浸信會、新教,以及不限教派的教堂。在沃倫牧師的一生中,還從沒有過一場五家教堂的集會。 直到今天。 倘若凱瑟琳·耶林沒有在那個星期日的早晨起立,在科德沃特發(fā)生的事情或許就會像許多其他的奇跡一樣過去,留在靜謐中,裹進低語里?梢坏┍还诒姡孥E就會改變局面。人們議論紛紛。教會人士尤其如此。于是五位領(lǐng)頭的教士聚在沃倫的辦公室里,普爾特夫人,教堂的秘書,正給每一位倒上咖啡。沃倫掃視眾人的臉龐。他是最年長的,至少比其他人大了十五歲。 “您能否告訴我們,牧師,”天主教牧師,威廉·卡羅爾神父,一個戴著教士硬白領(lǐng)的健壯男人首先開口,“星期天有多少人參加了禮拜?” “可能一百個吧,”沃倫說。 “有多少人聽見了那位女士的證詞?” “全聽見了! “他們看上去相信她嗎?” “信! “她有幻覺傾向嗎?” “據(jù)我所知沒有! “她服用藥物嗎?” “我覺得沒有! “那么這件事情真的發(fā)生了?她接到了什么電話?” 沃倫搖搖頭!拔也恢馈! 循道宗的牧師向前探身!拔疫@個星期已經(jīng)有七次預約了,人人都問我與天堂聯(lián)絡有沒有可能! “我這里的人問的是,”新教的牧師補充道,“為什么這件事發(fā)生在沃倫的教堂,而不是我們的! “我這里也是! 沃倫環(huán)視在座的人,發(fā)現(xiàn)每個神職人員都舉起了手。 “你還說有個電視臺下星期會派人到這里來?”卡羅爾神父問道。 “制片人是這么說的。”沃倫回答。 “好吧!笨_爾神父合起手掌!皢栴}是,我們要怎么辦?” * 比起離開一個小鎮(zhèn),唯一更可怕的事情就是永遠待在那。沙利曾經(jīng)這么對吉賽爾說過,向她解釋他去州外上大學的原因。那時候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現(xiàn)在他又回到了科德沃特。星期五的晚上,把朱爾斯送到父母家后(“今晚我們會照看他的,”他的母親說,“你去放松放松!保┥忱M了一間叫作“泡菜”的酒吧,從前他和高中時的朋友們努力想溜進去的地方,這努力其實毫無意義,因為酒吧老板認識大多數(shù)人的家長。他坐到角落里的一張高腳凳上。他先點了啤酒,然后是威士忌,一杯,又一杯,再一杯,喝完之后,他付了酒錢,步出門外。 他已經(jīng)找了三天的工作。一無所獲。下星期他要到附近的鎮(zhèn)上試試。他拉上夾克的拉鏈,走了幾個路口,穿過無數(shù)袋等人來收的落葉。遠遠的,他看見了燈火。他聽見人群的回聲。他還不打算回家,于是朝著那個方向走去,走到一個高中的橄欖球場邊。 他從前的球隊正在比賽——科德沃特老鷹隊,穿著深紅與純白相間的制服。照眼前的情況來看,這個賽季戰(zhàn)況不佳?磁_只有兩成半滿,大多都是一家人,小孩子在臺階上跑來跑去,家長們拿著望遠鏡,在撞到一起的人堆中搜尋自己的兒子。 沙利少年時代打過橄欖球。那時候的老鷹隊也沒好到哪里去?频挛痔乇绕渌麑κ值膶W校小一些,大多數(shù)時候,能組隊參賽就算走運了。 他朝看臺走去。他瞥了一眼計分板。第四節(jié),科德沃特落后三個觸地得分。他把手插進夾克的口袋,看了一回合。 “哈丁!”有人喊了一聲。 沙利轉(zhuǎn)過身。是誰啊?酒精讓他感覺遲鈍,他已經(jīng)忘了有人可能會在他過去的學校把他給認出來——就算已經(jīng)過了二十年。他環(huán)顧人群,卻沒人回應他的目光。或許這是他臆想出來的。他扭回頭看著球場。 “杰羅尼莫!杰羅尼莫(Geronimo),美國傘兵跳傘時用語,口語中表示確認、完成。”有人笑著嚷道。 沙利咽了咽口水。他沒有轉(zhuǎn)身。他一動不動地站了大概一分鐘。然后走開了。第五個星期 一輛消防車呼嘯著駛過卡斯伯特路,紅色的車燈燈光灑落在十月的夜空。科德沃特第一志愿消防公司的五個人開始有條不紊地向拉弗提家樓上冒出的火焰發(fā)起進攻,一棟有三間臥室、漆成奶油色的殖民風格建筑,房前有一個小小的門廊,還有紅色的木質(zhì)護窗。等到杰克把科德沃特唯一一輛巡邏警車停下來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把一切都控制住了。 除了尖叫不止的女人。 她長著長長的金色鬈發(fā),穿著一件淡綠色的毛衣,被杰克的兩名手下,雷和戴森,按在草坪上,他們對她胡亂揮舞的手臂躲躲閃閃,看上去快按不住了。他們在水槍的聲響中沖著她尖叫。 “這樣不安全,女士!” “我非得進去不可!” “不行!” 杰克走上前去。那個女人身體輕盈,非常漂亮,多半在三十五歲左右。她怒氣沖天。 “放開我!——” “小姐,我是警長。請問——” “求你了!”她猛地把臉甩向他,圓睜雙眼!皼]時間了!它現(xiàn)在可能就在燒!” 她的聲音那么尖利,連杰克都嚇了一跳,他真的以為自己已經(jīng)見識過了對火災的所有反應:有人在濕漉漉的草地上抽噎,有人像動物一樣長嚎,有人大罵消防隊員用水毀了他們的家,好像那火會自己滅掉似的。 “非進去不可——非進去不可。”女人歇斯底里地反復嚷著,一邊使勁掙脫戴森的手。 “您叫什么名字,小姐?”杰克說。 “苔絲!放開我!” “苔絲,這東西是否值得您冒生命危險——?” “值!” “里面有什么東西?” “你不會相信我的!” “您說說看!” 她吐了一口氣,低下頭。 “我的電話,”她終于開口道,“我需要它……我接到了電話……”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雷和戴森面面相覷,翻著白眼。杰克默不作聲。有那么一瞬間,他定住了。終于,他對兩人擺擺手——“我來處理,”他說——把這個瘋女人留給杰克負責,他們求之不得。 等他們走遠了,他把雙手按到她的肩上。 “電話在哪?”他問道。 * 到那時候為止,杰克已經(jīng)和去世的兒子交談了四次。都是在星期五,在他警察局的辦公室里,他說話的時候弓起身體,聽筒壓在耳朵上。 聽見羅比聲音時的震驚已經(jīng)被欣喜所取代,甚至是期盼,而每次談話都讓杰克對兒子身處的環(huán)境更加好奇。 “這里太棒了,爸爸……” “看上去是什么樣子?” “見到的不是物體……是內(nèi)在……” “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就像我的童年……它就在我的身邊……” 他笑了,這讓杰克差點失聲痛哭。兒子的笑聲。那么久沒聽見了。 “愛……一切都在我身邊……愛——” 最近的一次電話就是這么結(jié)束的——所有的通話都很短暫——杰克在桌前待了一個小時,只怕萬一電話再響起。最后,他開車回家,感到一陣陣的快樂,跟著是疲勞。他知道他應該把這件事告訴多琳——說不定還有其他人。然而那會是怎樣的情景?小鎮(zhèn)的警長,告訴別人他在與往生之人交談?再說,對于天堂的感受人們向來都秘而不宣,因為害怕它會消失,宛如孩童手中攏著的蝴蝶。到那時候為止,杰克已經(jīng)覺得他是唯一的一個,因為某種自己無法理解的原因而被選中。 可現(xiàn)在,面對著一座烈火熊熊的房子,他想著這個尖叫的女人,還有她對電話的依戀,開始懷疑自己也許并非只是一個人。 * 喜樂哀傷俱溶于水。沙利把浴缸里的泡沫朝兒子身上推去的時候,這句歌詞在他的腦海中響了起來。浴室和公寓的其他地方一樣陳舊,有硬幣形狀的圓形地磚,連同檸檬綠色的墻壁。地上放著一面鏡子,等著沙利把它掛起來。 “我不想洗頭發(fā),爸爸。” “為什么?” “洗頭發(fā)的東西會弄到眼睛里。” “你總要洗的! “媽媽會讓我跳過不洗的! “一直不洗?” “有的時候! “我們今晚跳過吧! “太棒了!” 沙利輕輕地碰碰泡沫。他又想起了吉賽爾,朱爾斯還是嬰兒的時候,他們怎樣幫他洗澡,她怎樣用毛巾把他揩干,裹在一件連帽的毛圈布浴袍里,緊緊抱著。好像每塊肌肉的每個動作都連著沙利對她的思念。 “爸爸?” “嗯?” “你對那架飛機說再見了嗎?” “對飛機說?” “你跳出來的時候! “我沒跳。我給彈出來了! “有什么區(qū)別?” “就是有區(qū)別,僅此而已! 他在鏡子里看見自己的映像——亂糟糟的頭發(fā)、充血的雙眼、下頦蓋滿胡茬。他又花了一個星期在科德沃特附近找工作,在莫斯希爾和鄧莫爾。大家并不樂觀。經(jīng)濟不好,他們說。而且木材廠關(guān)門了……他一定得找到工作。他在海軍待了十一年,服了一年預備役,坐了十個月的牢。他要工作申請表的時候,人人都要問一個關(guān)于犯罪記錄的問題。他又怎么能瞞得住?再說了,這附近有多少人知道呢? 他想起橄欖球場上那個大喊大叫的人。杰羅尼莫!也許整件事情都是他幻想的。他喝醉了,不是嗎? “你想那架飛機嗎,爸爸?” “嗯?” “你想那架飛機嗎?” “你不會想念東西,朱爾斯。你想念的是人! 朱爾斯盯著自己高出水面的膝蓋。 “這么說你沒有說再見! “我沒辦法說! “怎么會?”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了。就像這樣! 沙利把手從浴缸里抽出來,“啪”地捻了一下自己沾滿肥皂的手指。他望著泡沫下沉。 丈夫失去了妻子。兒子失去了母親。喜樂哀傷俱溶于水。 就像這樣。 * 小鎮(zhèn)的起點都是一塊指示牌。上面的文字就如同故事的標題一樣簡單——“歡迎到霍默維爾來”,“開始進入克勞森”——可一旦穿過去,你就進入了那個故事里,你的一舉一動都會成為傳說的一部分。 艾米·佩恩開車經(jīng)過那塊“科德沃特村,始于1898年”的標牌,她絕對沒有意識到,在今后的幾個星期里,它將如何改變自己,自己又將如何改變它。她唯一知道的是,她外帶的咖啡早就喝完了,廣播靜默無聲,她已經(jīng)從阿爾皮納出發(fā),開了將近兩個小時,始終覺得一切都在萎縮,四車道減少成單車道,紅燈跳成黃燈,立交橋上的廣告欄被空闊田野上的木牌所取代。 艾米納悶,如果天堂中的靈魂在與活著的人取得聯(lián)系,為什么它會發(fā)生在遙遠的這里。然后她想起了鬼屋。鬼屋從來都不會在城市里,不是嗎?總是在山上某個讓人毛骨悚然的、荒涼幽靜的地方。她開始在心里給科德沃特拍照,搜索能架設相機的地方。有一塊墓地,圍著一圈低矮的磚墻。一個消防站,只有一間車庫。一家圖書館,漆成了白色。萊克街上,有些店鋪用木板封了起來,其余的似乎只是因為隨機被選中才沒有倒閉:一家市場、一家感恩賑濟所感恩賑濟所(BeadShop,或BeadHouse),所內(nèi)受施者需為施主祈禱。、一家鎖匠店、一家書店、一家銀行、一座改建過的殖民風格住宅,門廊上豎著一塊標牌,寫著“律師”。 大多數(shù)時候,艾米經(jīng)過的是房子,老舊的房子,科德角式的,或牧場式的,狹窄的瀝青車道,矮小的通往正門的灌木叢,她正要去凱瑟琳·耶林家,她之前打過電話去(她的號碼登記在冊),她聽上去有些太過興奮,很快就提供了住址,艾米已經(jīng)把它輸進了她的導航系統(tǒng)里:坎寧安路24755號。對于一個發(fā)生奇跡的地方而言,這是多平凡的一個地址,艾米心想?稍捰终f回來,這不是奇跡。這是在浪費大把的時間。盡你所能。表現(xiàn)專業(yè)水準。她讓車轉(zhuǎn)彎——車邊上標著“九行新聞”——發(fā)現(xiàn)街上不是每棟房子都有門牌。 “這下好了,”她嘀咕著,“讓我怎么找到那地方?” 結(jié)果表明她根本不需要擔心。她開到那幢住宅的時候,凱瑟琳正站在門廊上,揮著手。 * 信仰,據(jù)說要勝過信任,因為信任是其他人在思考。沃倫牧師的信仰絲毫未減。信任則越發(fā)強烈!笆斋@希望”教堂的出席率上升了,會眾也有了全新的活力。人們不再低著頭祈求找到工作,而是越來越多地尋求原諒,承諾改善言行。這次復興,顯然是受到凱瑟琳所說的與天堂通訊的激勵。 然而沃倫依舊頗為苦惱。他已經(jīng)和阿爾皮納電視臺的那個人談過了(消息傳得多快啊!),可對方要他解釋一下這種現(xiàn)象的時候,他無言以對。仁慈的主為什么會準許他這里的兩位成員與往生進行神圣的通話?為什么是那兩個人?為什么是現(xiàn)在? 他摘下閱讀時戴的老花鏡,揉了揉太陽穴,讓手指從整齊的白發(fā)中穿過。他下頜的贅肉松松垮垮地垂著,活像一只年老的獵犬。他的耳朵和鼻子似乎每年都在變大。與存在主義角力的日子早就已經(jīng)過去了,那還是他在神學院時的事情。不是現(xiàn)在,不在八十二歲的他把假牙裝進玻璃杯的現(xiàn)在。 這個星期的前幾天,他把凱瑟琳叫到辦公室里。他告訴她阿爾皮納電視臺來打聽過情況。提醒她要加倍小心。 “那埃利亞斯·羅伊呢?”她問。 “那天禮拜之后我就沒有他的消息了! 凱瑟琳看上去幾乎有些欣喜。 “‘收獲希望’不是無緣無故被選中的,牧師!彼玖似饋怼!懊慨斠患医烫帽贿x中,它就應該引領(lǐng)信仰的前行,而不是去阻礙它,難道您不這樣認為嗎?” 他望著她戴上手套。這話聽起來更像威嚇,而非問詢。 * 那天晚上,埃利亞斯順道去了弗里達的餐廳——科德沃特唯一一家營業(yè)時間超過九點的飯店。他坐進角落的雅座,點了一杯牛肉大麥湯。店里幾乎空無一人。他很高興。他不希望有人對他問長問短。 從他在教堂里起立,做出那個簡單聲明的那一刻開始——“我也接到電話了”——他就覺得自己在奔波逃命。那時候,他只是想說凱瑟琳沒有瘋。說到底,他同樣接到了一個從另一邊來的電話——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五個了——一言不發(fā)地否認似乎是一種罪過。 可他并不喜歡這些電話。打電話的不是離他而去的愛人,而是過去一個憤世嫉俗的工人,名叫尼克·約瑟夫,一個蓋屋頂?shù)墓と,跟著埃利亞斯已?jīng)十年了。尼克喜歡喝酒作樂,他會打電話給埃利亞斯,為他的遲到,或是不像樣的活,找一個又一個的借口。他常常醉醺醺的到工地上來,而埃利亞斯就會不付工錢,讓他回家。 有一天,尼克來的時候明顯喝醉了。在房頂上的時候,他和別人激烈爭吵,左搖右晃,然后摔了下來,摔折了一條手臂,后背也受了傷。 別人告訴埃利亞斯的時候,他心里的憤怒蓋過了同情。他下令讓尼克做毒品測試——盡管尼克對著同事大吼大叫,讓他們什么人也不許叫來。救護車來了。測試也做了。尼克沒有通過。結(jié)果,一分錢的工傷補償也沒拿到。 尼克再也沒有干過活。他在醫(yī)院里進進出出,一直為了他的保險限額,為了無法負擔的支出苦爭。 那次事故之后一年,尼克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他的地下室里,看上去是心臟衰竭。 那是十八個月之前的事。 現(xiàn)在,忽然間,埃利亞斯接到了電話。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第一個電話是這樣開始的。 你是誰啊,埃利亞斯問道。 “我是尼克。你知道是我! 埃利亞斯顫抖著掛掉電話。他看了一下來電顯示,可是那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詞語“未知”。 一個星期之后,在喬西——他的客戶面前,電話又響了。 “我需要幫助。你為什么不幫我?上帝都原諒我了。你為什么不行?” “住嘴。不管你是誰,別再打電話給我了,”埃利亞斯當時這么吼道,翻上翻蓋掛斷,把電話也掉到了地上。 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事?為什么是他?為什么是現(xiàn)在?女服務員端來了湯,他吞了幾勺,強迫幾個星期來都沒有胃口的自己吃下去。明天他會換一個電話號碼。如果這些電話真的是上帝顯靈,他也完成自己的任務了。他證實了這件事。他再也不想要這種奇跡了。第六個星期 在他發(fā)明電話的前兩年,亞歷山大·貝爾沖著一只死人的耳朵喊了一聲。 那只耳朵、耳膜以及相連的骨骼,由貝爾的朋友,一位外科醫(yī)生,從一具尸體上割了下來,好讓貝爾——那時是一位年輕的演說術(shù)教師——研究耳膜傳遞聲音的方式。他在上面系了一根稻草,另一頭豎了一片煙色玻璃,外面放上一只漏斗。 貝爾朝漏斗里喊的時候,耳膜振動,牽動稻草,在玻璃上留下了痕跡。貝爾最初是希望這些紋路能幫助他失聰?shù)膶W生們學會說話——包括他未來的太太,一位名叫梅布爾·哈伯德的年輕女士。不過,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更加重大的意義。 如果聲波能如同振動稻草一般去振動電流,那語言就可以像電一樣快速傳播。唯一需要的,就是兩端各有一種機械的耳膜。一具死尸的頭顱引發(fā)了這份頓悟。因此,死亡業(yè)已是電話的一部分,在電話出現(xiàn)前兩年就是了。 * 在密歇根的北部,秋天的樹葉很早就落下了,到十月中旬,樹木已經(jīng)一片光禿。這讓科德沃特的街巷有了一種空曠感,仿佛一股強大的力量從中掃過,清空了小鎮(zhèn)。 這種情況不會維持很久。 在全世界獲知科德沃特奇跡的幾天之前,杰克·塞勒斯站在苔絲·拉弗提家的廚房里,他剛剛刮過胡子,穿著一件潔凈挺括的藍色襯衣,往常亂蓬蓬的頭發(fā)直直地向后梳好,他努力掩飾自己覺得她無比迷人的事實。他看著她在已經(jīng)沖滿的杯子里又倒上一勺速溶咖啡。 “這樣能多點咖啡因,”她說,“我努力保持清醒,萬一電話很晚才打來呢! 杰克點點頭。他環(huán)顧四周。大火對底層的影響還不是那么嚴重,盡管濃煙的熏烤讓棕黃色的墻壁看上去像烘成半熟的面包。他看到臺面上有一臺舊的電話答錄機,從大火里搶救出來的,當然也少不了苔絲那部珍貴的電話,米色的科泰牌科泰(Cortelco),美國通訊公司,始于1897年。掛壁式電話,裝回了原來的位置,就掛在柜子的左邊。 “這么說你只有這一部電話?” “這里從前是我母親的房子。她喜歡這樣! “你的電話也總是星期五打來嗎?” “是啊,”苔絲頓了頓,“這不是,唔,警方調(diào)查吧,是嗎?” “不,不是!苯芸藫u搖頭!拔液湍阋粯用曰蟛唤! “哦! “很奇怪,對嗎?” “確實! “你沒在工作的地方接到過電話嗎?” “我都沒到那里去。我經(jīng)營一家日托中心。員工們一直在頂我的班!彼靡恢皇职杨^發(fā)往后攏!袄蠈嵳f,我都沒出過家門。這樣很傻?晌也幌脲e過她的電話!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她第一次來電話的時候說了些什么?你的母親?” 苔絲笑了。“第一次是一條留言。第二次她和我說了天堂。第三次,我問她那里是什么樣子,她就一直說‘這里很漂亮’。她說我們所承受的痛苦,只是為了讓我們對將來心存感激! 苔絲停了一下!八說這不會維持很久的! “什么?” “這種……連接! “她有沒有說會持續(xù)多久?” 苔絲搖了搖頭。杰克抿了一口他的咖啡,試著限制自己頻繁望向苔絲臉龐的次數(shù)。他是出于禮貌,順路過來檢查一下火災造成的損失,他是這么告訴她的——在科德沃特這樣的小鎮(zhèn),警察和消防部門在一起工作——但他們兩個都知道這是騙人的。畢竟,他叫人把她的電話從火場里取了出來。要不是明白它的不尋常之處,他為什么會這么做呢? 十五分鐘之內(nèi),他們就互相坦白了。就像是在分享全世界最迫切的秘密。 “你告訴過別人嗎?”苔絲問道。 “還沒有! “連你太太都沒有?” “我們離婚了。” “可是……她是他的母親啊。” “我知道。”杰克聳聳肩!拔乙獙λf些什么呢?” 她垂下了眼睛。她注視著自己赤裸的雙腳。她已經(jīng)兩個月沒修過腳了。 “你什么時候失去他的?你兒子?” “兩年前。阿富汗。從他搜索的一棟房子里出來,一輛車在距離他六英尺的地方爆炸了! “太可怕了! “是啊。” “可是……你把他安葬了。有葬禮嗎?” “我見到了遺體,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苔絲蹙起眉。“對不起……只是……”她又低下頭,輕聲說,“你覺得這是真的嗎?” 杰克盯著自己的杯子。“我不知道。以前我有個朋友,他說他去世的妻子來找他,對他說和新女朋友結(jié)婚沒關(guān)系。” 杰克停了一下!爱斎涣,他也可能只是說說而已! 苔絲咧開嘴笑了。他們兩個都端詳著墻上她的電話。大家都會教你,在你小的時候,說你可能會到天堂去。但他們從來沒教過天堂可能會到你這里來。 “你覺得只有我們兩個嗎?” 杰克望向別處,自己突然與這個小他十歲的漂亮女人產(chǎn)生了關(guān)聯(lián),讓他窘迫不已。她說出“我們兩個”的語氣。 “或許是,”他回答,又覺得必須加上一句,“或許不是! * 艾米駕駛她的“九行新聞”汽車開上高速公路匝道。她踩下油門,路面擴展成三車道的時候,她吐出一口氣。 在科德沃特待了三天之后,她感覺自己仿佛重回現(xiàn)實。她的攝像機在后備廂里。旁邊放著一個帆布包,里面是她的錄像帶。她回想著自己與凱瑟琳·耶林的對話,那個長著紅色頭發(fā)、刷藍色眼影的女人,高中時代多半是她最美的時候。除了那輛老舊的福特車,還有自家做的咖啡蛋糕,對艾米來說她還是有點熱情過頭了。她們的年紀差得并不太多——凱瑟琳四十多歲,艾米三十一歲——可艾米懷疑,她對任何事情,都不會有凱瑟琳對來生所勃發(fā)出來的熱情。 “天堂正等待著我們!眲P瑟琳說。 “我來把攝像機架好!卑渍f。 “姐姐說那里壯麗輝煌! “這真是太好了! “你信教嗎,艾米?” “這件事和我信不信教沒關(guān)系! “可是你信的,不是嗎,艾米?” “是啊。當然。我信。” 艾米叩了叩方向盤。撒了個小謊。那又怎樣?她完成了訪談。她不會再回來了。她會把手上的材料編輯好,看看菲爾是否連播都不會播,然后繼續(xù)尋找更好的工作。在她的腦海中,科德沃特已經(jīng)成了后視鏡里的一個小點。 然而,最能改變小鎮(zhèn)的便是一個外人。她后備廂里的錄像帶將會證明這一點。四天后 新聞報道 九頻道,阿爾皮納 。ǹ频挛痔仉娫捑桿的畫面) 艾米:第一眼看上去,這里,和其他小鎮(zhèn)一樣,有電話線桿和線路。但據(jù)科德沃特的一位居民所說,這些電線連通的或許是比電話公司更加高高在上的力量! 。▌P瑟琳出現(xiàn)在鏡頭前,握著電話) 凱瑟琳:我接到一個電話,是我姐姐,戴安打來的。 。ù靼驳恼掌 艾米:意外之處就在這里。戴安大約兩年前就因為動脈瘤去世了。凱瑟琳·耶林上個月接到第一個電話,她說,從此以后,自己每個星期五都會接到電話。 (凱瑟琳出現(xiàn)在鏡頭前) 凱瑟琳:沒錯,我肯定那就是她。她告訴我她在天堂很幸福。她說她…… 。ㄧR頭推進,凱瑟琳哽咽) ……她在等我,他們在等著我們所有人。 艾米:您認為這是個奇跡嗎? 凱瑟琳:當然。 。ò琢⒃凇笆斋@希望”教堂前) 艾米:凱瑟琳上星期日在教堂將她接到電話的事公之于眾。大家的反應是震驚與希望交織。當然了,并非每個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ǹ_爾神父的畫面) 卡羅爾神父:談論永生的時候,我們必須非常謹慎。這些事情最好留給——我這么說您別介意——更高級的權(quán)威來處理。 (艾米在電話線路下行走) 艾米:至少還有一個人自稱收到了從另一個世界打來的電話,雖然他選擇不對我們談及此事。盡管如此,在科德沃特,人們都在好奇,自己是否可能成為下一個接到天堂來電的人。 。ò淄O履_步) 我是艾米·佩恩,九行新聞。 * 沃倫神父關(guān)上電視機。思緒讓他的臉沉了下來;蛟S看到報道的人并不多,他告訴自己。報道很簡短,不是嗎?而且大家對于新聞都是看過就忘的。 他很高興自己沒有與那名記者交談,盡管她固執(zhí)地嘗試了好幾次。他非常耐心地對她解釋,牧師不能對這種事情發(fā)表評論,因為教會尚未正式表態(tài)。他樂意讓卡羅爾神父做一個大體上的聲明,其他牧師也一致同意。他鎖好辦公室,走進空無一人的圣殿。他緩緩跪下,雙膝疼痛,閉上雙眼,念了一句禱文。這樣的瞬間,他覺得與主最為親近。孤身一人在主的家中。他任由自己想象全能的上帝業(yè)已掌控了眼前的情況,一切將到此為止,一位突然發(fā)言的教堂會眾、一個好奇的電視臺記者,僅此而已。 出門的路上,他把圍巾從掛鉤上拿下來,緊緊地纏在脖子上。下午五點早就過了,也就是說電話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沃倫走的時候沒有注意到,此刻普爾特夫人桌上的每條線路都在閃爍。 * 在夢里——這個夢沙利每星期都要做上好幾次——他又回到了飛機的駕駛艙里,戴上頭盔,拉下護目鏡,氧氣面罩也就位了。他感到一陣可怕的撞擊聲,飛機搖搖晃晃。儀表舟全都定住了。他拉了一下操縱桿,座艙頂蓋飛了出去。一枚火箭彈在他身下爆炸。他全身的骨架都在痛苦地大叫。然后一切歸于寂靜。他看見一小團火光,遠遠的在他下面,是他那架飛機的殘骸。他又看見一處火焰。比之前的更小。 他朝著地面飄下來的時候,一個聲音喃喃道,“不要下去。留在空中。這里很安全! 吉賽爾的聲音。 他驚醒過來,大汗淋漓。他的眼睛飛快地掃視四周。他在自己房間的沙發(fā)上,喝下兩杯伏特加和蔓越莓果汁之后睡了過去。電視開著。九頻道,阿爾皮納臺。他驚愕地見到一名女記者,站在一間看上去頗為熟悉的教堂跟前。是“收獲希望”,距離沙利現(xiàn)在的位置有一英里!氨M管如此,在科德沃特,人們都在好奇,自己是否可能成為下一個接到天堂來電的人。” “肯定是開玩笑的吧。”沙利咕噥著。 “爸爸?” 他抬起頭,看見朱爾斯靠在沙發(fā)旁邊。 “對不起,親愛的,”沙利說,“爸爸在睡覺。” “你總是在睡! 沙利找到他的玻璃杯,喝下一大口這會兒已經(jīng)變溫的酒。 “你還好吧,孩子?” 朱爾斯從他的運動鞋上拉下一塊松脫的橡膠。沙利意識到他得給這孩子買新鞋了。 “爸爸?” “怎么了?” “媽媽會打電話給我們嗎?” * 該適可而止了。雖然苔絲一直給工作的地方發(fā)郵件,說她需要時間獨處,請不要給她打電話,可住宅失火的消息還是傳到了她的同事那里,其中的兩個人——露露和薩曼莎——開車到了她家里。她們砰砰地拍門。苔絲打開門,擋住眼睛躲開陽光。 “我的天哪。”露露倒抽了一口氣。她們的朋友比上次見面時還要消瘦,還要蒼白。她金色的長發(fā)向后梳成一根粗粗的馬尾辮,讓她的面容看上去更加憔悴了。 “苔絲,你沒事吧?” “我沒事。” “我們能進來嗎?” “當然!彼笸肆艘徊!氨! 苔絲的朋友們進了門,四下張望。底層似乎和往常一樣整潔,只是墻上散落著煙熏的污漬。樓上黑漆漆的,還有著過火的痕跡。一間臥室的大門燒焦了。兩片木板在一個方形木框中交叉,封住了樓梯。 “這是你弄的嗎?”薩曼莎問道。 “不是。那個人弄的! “哪個?” “警察局的一個男人! 薩曼莎瞥了苔絲一眼。她們相識多年,合作開了這家日托中心,一起在里面工作。薩曼莎常常替苔絲頂班,她得獨自一人照顧風燭殘年的母親。葬禮上她們一起痛哭。她們分享每一份悲傷和遺憾。一個男人?一場火災?她居然毫不知情?薩曼莎向前一步,抓住苔絲的雙手說,“嘿。是我啊。出什么事了?” *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苔絲對她的同事們說了幾個星期之前似乎都還不可想象的事情。她告訴她們第一個電話,還有隨之而來的電話。她解釋了那場火災,地下室的鍋爐熄了,她沒去修,因為在地下室里聽不見電話鈴聲,所以她就在家里到處放上取暖設備,其中一個在她睡著的時候短路了,有一個火星——呼啦——二樓就燒著了。 她告訴她們杰克·塞勒斯把電話和答錄機從火場里搶救了出來,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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