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德**的小說之一,預(yù)言了20世紀(jì)恐怖主義、無政府主義以及英國軍情五處這樣的秘密機構(gòu)的興起。 本書簡介: 這部長篇小說是一部與康拉德的航海小說不同的政治小說,現(xiàn)在被認(rèn)為是康拉德最好的小說之一,預(yù)言了20世紀(jì)恐怖主義、無政府主義以及英國軍情五處這樣的秘密機構(gòu)的興起!都~約時報》贊譽本書是“對恐怖主義最杰出的小說式研究”,是9’11之后被美國媒體引述最多的關(guān)于恐怖主義主題的小說之一。它還入選了美國現(xiàn)代文庫20世紀(jì)百佳英語小說榜單以及美國偵探小說家協(xié)會有史以來百佳偵探小說榜單。維羅克先生是倫敦一家售賣黃色畫片、避孕藥品和小擺設(shè)的小店的店主,但卻偶然地結(jié)識了一群無政府主義者。這些人讓他去炸掉格林尼茨國家天文臺,這個被認(rèn)為是“簡單的行動”卻出了可怕的岔子,朝著完全沒有預(yù)料到的災(zāi)難性方向發(fā)展,倫敦的政客、警察、外交官都卷入了這個黑暗而令人驚異的事件。 作者簡介: 約瑟夫·康拉德(JosephConrad,1857—1924),出生于波蘭,20歲之前還不能流利地說英語,38歲時出版第一部小說,卻被認(rèn)為是用英語寫作的作家中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他十七歲時前往馬賽學(xué)習(xí)航海,在海上生活達二十余年,36歲時因為糟糕的健康和對寫作的癡迷而放棄海上生活,開始專著于小說創(chuàng)作?道乱簧渤霭骈L、短篇作品四十余部,是英國現(xiàn)代小說的先行者之一。他的敘事風(fēng)格和反英雄人物塑造影響了后世很多作家,包括D.H.勞倫斯、F.S.菲茨杰拉德、威廉·?思{、歐內(nèi)斯特·海明威、伊塔羅·卡爾維諾、加西亞·馬爾克斯、V.S.奈保爾、J.M.庫切等諸多文學(xué)大師。早晨,維羅克先生要出門,他讓妻弟替自己臨時照管一下店鋪。這樣的安排是可行的,因為店鋪平時業(yè)務(wù)就少,傍晚前幾乎沒有。維羅克先生不大關(guān)心店鋪的正常買賣。此外,他相信妻子能管束妻弟。他的店鋪不大,店房也不大,是一棟看上去很臟的磚房。倫敦進行擴建前,有很多這樣的磚房。店鋪看上去像個方盒子,門臉上鑲著許多小玻璃窗格。白天,店鋪的大門是關(guān)著的;到了晚上,那扇門卻裂開一條縫,但縫很窄,似乎不能算是開著。櫥窗里,擺著幾幅幾乎是裸體的舞女照片;還有幾個沒有標(biāo)簽的紙盒子,里面好像是秘方藥;還有一些封著口的信封,信封是用很薄的黃色紙制成的,上面用濃黑的字跡寫著2先令6便士;還有幾本過期的法語幽默雜志掛在一條繩子上,就好像是在晾干;還有一個骯臟的瓷碗、一個烏木首飾盒、幾瓶墨水、幾枚圖章;幾本標(biāo)題極為不妥當(dāng)?shù)臅;還有幾份小報,印刷低劣,報紙的名稱具有煽動性,譬如是“火炬報”、“銅鑼報”等等。櫥窗里點著兩盞煤氣燈,燈火點得很暗,可能是為了省煤氣,也可能是為了適應(yīng)顧客的喜好。年輕的顧客往往是先在櫥窗前閑逛一會兒,然后迅速地溜進店里。顧客中也有成年人,他們的舉止要老練一點。不過,這些顧客看上去都不是有錢人。一些成年顧客將大衣的領(lǐng)子豎起來,把大半個臉掩蓋起來,褲腳上沾著泥巴,褲子既舊又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褲子。估計褲子里的大腿也不值得一提。他們把兩只手深深地插入大衣的側(cè)邊兜里,側(cè)著身子鉆進大門,就好像是害怕把門鈴碰響了似的。門鈴依靠著一條彎鐵片掛在門上,很難躲開。雖然門鈴上明顯有裂縫,但在傍晚只需稍有觸動,就會在顧客的背后放肆地叫喊開了,聲音中帶著一種惡意。門鈴響了,維羅克先生聽到這個信號,會匆忙地從會客室那扇骯臟的玻璃門后面跑到涂著各種顏色的柜臺前。他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就好像是穿著衣服在棉被窩里折騰了一整天似的。換了別人,肯定會覺得不好意思。商家做生意時,待人要和氣。但維羅克先生有自己的生意經(jīng),即使有人挑剔他的外表,他也不會在意。他總是用放肆的眼光緊盯著顧客,似乎還真能在一定程度上壓制住顧客的惡意,從而賣出了一些明顯是在冤枉顧客錢財?shù)钠茽貨:比如一個空紙盒,或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黃信封,或一本有誘人書名的破爛書。偶爾遇到不識貨的家伙,還能把那些印著舞女的舊照片賣給他們,就好像照片的年輕舞女又活過來一樣。有時嘶啞的門鈴響后,迎出來的是維羅克夫人,這位年輕女人,緊身胸衣里包裹一對大奶子,屁股相當(dāng)寬大,頭發(fā)梳理得很整齊。她像丈夫一樣,有一對目光呆滯的眼睛,站在城墻一樣的柜臺后面,面色中透露出一股深不可測的冷漠。年輕顧客與女人做交易會變得驚慌失措,慌亂中會買下一瓶墨水;別看是一瓶在百貨店賣6便士的墨水,在維羅克店鋪要賣到1先令6便士。顧客很可能剛出店門便偷偷地把這瓶墨水丟到水溝里。那些傍晚來店鋪的訪客——這些男人總是把衣領(lǐng)豎起來,帽檐壓得低低的——會向維羅克太太親密地點頭示意,然后走到柜臺的盡頭,邊低聲問候,邊掀起柜臺的翻門,這樣他們就能進入柜臺后面的會客室,從這里他們在走過一個通道后,便到了一段很陡的樓梯前面。原來,店鋪的大門僅是個進入維羅克先生房子的入口,在這棟房子里,他不僅賣一些不正經(jīng)的商品,還在踐行保護社會的職責(zé),并培育自己的家庭美德。最后這一點很重要。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宅男。他根本不愿到外面去,因為他不僅沒有這樣的精神需要,也沒有這樣的理智的需要,甚至連這樣的生理需要都沒有。在家里,他感到身心安逸舒適,因為家里不僅有妻子的溫柔照料,還有丈母娘的恭敬關(guān)懷。溫妮的母親是個矮胖子,喘著粗氣,有一張棕色的大臉。她戴著黑色的假發(fā),假發(fā)上罩著一頂白帽子。她有腿部浮腫的毛病,行動不便。她說自己有法國血統(tǒng),也許是真的。她曾經(jīng)有過幾年的婚姻生活,丈夫是一名小旅館主,這間小旅館能經(jīng)營酒業(yè)。盡管如此,她丈夫的社會地位比她還低。丈夫死后,她成了寡婦,依靠向體面的男人出租配有家具的公寓房為生,她出租的公寓距離沃克蘇爾橋附近的一個廣場很近。那地方曾經(jīng)很繁華,如今仍然屬于供富人居住的貝爾格萊維亞區(qū)。雖說她出租的公寓房在地理上有優(yōu)勢,但這位富裕的寡婦的顧客卻并非真正的上流社會人士。顧客住下后,她的女兒溫妮要出面照顧他們。溫妮身上確實能看出一些這位寡婦吹噓的法國血統(tǒng)的痕跡。溫妮有一頭漂亮的黑頭發(fā),總是梳理得極為整齊,富有美感。溫妮還有其他迷人的地方:她很年輕;體態(tài)圓潤;皮膚光潔無瑕;她那深不可測的矜持,雖說使人不快,但房客們都愿意跟她談話,他們熱情地說話,而她則報以溫和的親熱。維羅克先生肯定是喜歡上了溫妮的這些特點。維羅克先生經(jīng)常來溫妮這里投宿,而且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沒什么理由。他一般是從歐洲大陸來倫敦(像流感一樣),不過新聞并不報道;他一來,一切都要變得極為嚴(yán)肅。他在床上吃早餐,在中午前一直賴在床上——有時甚至更晚。然而,只要他一出門,似乎就很難再回到這個坐落于貝爾格萊維亞區(qū)的臨時落腳點。他是晚出早歸——早晨3點或4點回來;到了早晨10點鐘的時候,他讓溫妮給他送去早餐盤子,他的態(tài)度總是那么的詼諧,極有禮貌,但聲音很嘶啞,就好像是連續(xù)講了幾個小時的話而失聲了似的。他那雙突出、掛著腫眼泡的雙眼總是好色地、懶洋洋地圍著溫妮轉(zhuǎn)。他總是用床單蓋住自己的下巴。他那雙覆蓋著整齊黑胡子的厚嘴唇很會說甜蜜的笑話。溫妮的母親認(rèn)為維羅克先生是位正派的紳士。她有畢生做出租公寓的經(jīng)驗,如今已經(jīng)到了該退休的年紀(jì),她根據(jù)在自己私家酒吧里的觀察,形成了對什么是理想紳士的看法。維羅克先生已經(jīng)接近他的理想紳士標(biāo)準(zhǔn)了;實際上,他已經(jīng)達到了那個標(biāo)準(zhǔn)!皨寢,我們要搬走你的家具。”溫妮簡短地說。出租公寓的業(yè)務(wù)只能放棄了,似乎沒有理由繼續(xù)做下去,那樣會給維羅克先生帶來很多麻煩。維羅克先生有其他業(yè)務(wù)要做,會感到很不方便的。他的業(yè)務(wù)是什么,他沒有說;不過,在與溫妮訂婚后,他竟然能在中午之前不辭勞苦地起床了。起床后,他順著樓梯走到樓下,向坐在早餐室里的溫妮的母親問好。溫妮的母親由于腿腳不好,整天待在那里。閑得沒事,他就與小貓逗著玩,要么撥弄爐火,直到吃完午飯。他很不情愿離開這種顯而易見的安逸生活,但他仍然晚上外出,直到深夜才回。他從來沒有帶溫妮去過戲院,像他這樣的好紳士應(yīng)該帶妻子去看戲。他晚上太忙了。他的工作是政治性的,有一次他這樣對溫妮說。他要求溫妮非常友善地對待他的政治友人。她說她肯定會的,眼睛里透露出深不可測的目光。維羅克先生在有關(guān)職業(yè)這個問題上說了多少實話,溫妮的母親根本無法知道。新婚后,維羅克夫婦把她和家具同時接走了?吹降赇伻绱撕喡,她大吃一驚。從貝爾格萊維亞區(qū)搬到狹窄的索荷區(qū)使她的腿部疾病惡化。她的腿腫得很大,不過,她完全不必擔(dān)憂經(jīng)濟問題了。她女婿性情敦厚,這讓她感到一種絕對的安全。女兒的前途完全有保障了,甚至她不必為兒子史蒂夫感到焦慮了?蓱z的史蒂夫,他簡直就是個累贅,這點她一點也不想掩飾?紤]到溫妮非常喜歡這個柔弱的弟弟,又考慮到維羅克先生的慷慨大方,她覺得那個可憐的孩子在這個野蠻的世界里是安全的。在內(nèi)心深處,她似乎并未因維羅克夫婦沒有孩子而感到難過。維羅克先生似乎對有沒有孩子不感興趣。對溫妮來說,她可以把母愛放在弟弟身上,也許對可憐的史蒂夫來說同樣算是一件好事。史蒂夫這孩子很難對付,體質(zhì)弱,確切說是脆弱,但長得很漂亮,只是下嘴唇有點耷拉。英國的義務(wù)教育制度不錯,幫助他克服了下嘴唇的毛病,學(xué)會了讀和寫,但做跑腿兒的差事沒能獲得什么大成功。要他去送信件,他經(jīng)常能把信件忘帶了。去送信時,他能輕易地跟著流浪貓狗走入死胡同。遇到街上有熱鬧,他會張著嘴看得發(fā)呆,忘記還有信要送。看馬戲時,如果戲中有馬匹摔倒,馬匹的哀嚎和掙扎會引發(fā)他在大庭廣眾之下發(fā)出尖叫聲,而其他觀眾這時正在安靜地欣賞這種英國標(biāo)志性的演出,非常討厭在這個時候被他打擾。面對冷酷的警察的質(zhì)問,他竟然會忘記自家地址——至少是暫時忘記。遇到別人提出唐突的問題,他會口吃得窒息。遇到困惑的事,他會恐慌得犯嚴(yán)重的斜眼病,但他從來沒有犯過癲癇(讓人松一口氣)。他小的時候,父親不耐煩地發(fā)脾氣,他總是躲到姐姐溫妮的短裙后面。另一方面,人們覺得他在骨子里是個很頑皮的孩子。他14歲那年,父親已經(jīng)過世,父親有個朋友在做一家外國保鮮奶制品公司的代理商,這個人給了他一份辦公室勤務(wù)員的工作。在一個大霧天的下午,辦公室主任沒來上班,他竟然在樓梯間放起煙火來。他引爆幾個兇猛的噴火煙花、尖叫著的輪轉(zhuǎn)煙火、爆炸聲洪亮的爆竹——當(dāng)時情況非常嚴(yán)重。整棟大樓陷入大恐慌中。樓道里全是煙,員工驚恐萬分,憋著氣奪路而逃;有人看見一些戴著大禮帽的老商人從樓梯上滾下去。史蒂夫似乎對自己所做的并不感到滿意。他為什么要做出如此怪異的事,別人很難知道原因。后來,他向溫妮解釋了自己的動機,但他的解釋仍然令人迷惑不解。大概是大樓里另外兩個勤務(wù)員講了他倆待遇不公、受壓迫的故事,他倆越講,史蒂夫就越同情,最后達到了瘋狂的地步。但他父親的朋友因怕他會破壞生意,立即把他解雇了。史蒂夫在完成了這次無私的冒險之后,只能回家干洗盤子的活了,有時還要為住在貝爾格萊維亞區(qū)的公寓里的房客擦皮鞋。干這類工作沒有任何前途。住公寓的紳士們有時會給他1個先令作小費。維羅克先生是最慷慨的房客。但小費不是收入,也不是前途。當(dāng)溫妮宣布與維羅克先生訂婚的時候,史蒂夫的母親禁不住向洗滌室看了一眼,嘆了一口氣,心里揣摩不透可憐的史蒂夫的未來。維羅克先生終于表明了態(tài)度,他打算帶上史蒂夫、溫妮、溫妮的母親以及所有家具。溫妮家唯一可見的財產(chǎn)就是家具。維羅克先生有著寬厚善良的胸懷,拿走了一些可拿的東西。他把家具以最恰當(dāng)?shù)姆绞讲贾迷诟鱾房間里,但維羅克太太的母親只能住在一樓背陰的兩間房子里,不幸的史蒂夫住其中的一間。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史蒂夫那有棱有角的小下巴上長出來一層像是金色霧靄一樣薄薄的絨毛。他幫助姐姐做家務(wù),內(nèi)心充滿了對姐姐的盲從愛意。不做家務(wù)時,他就趴在餐桌上,勤奮地拿著圓規(guī)和鉛筆在紙上畫圓圈玩。店鋪后門通向會客室的門是敞開的,做姐姐的溫妮每次走這扇門時,都要看史蒂夫一眼,就好像是一位母親在仔細照看自己的孩子一樣。第二章維羅克先生上午10點半離開的就是這棟房子、這個家庭、這間店鋪,他向西而去。他很少起這么早,不過,他看上去精神煥發(fā),就像早晨的露水一樣新鮮。他穿著一件藍色的外套大衣,敞著懷,靴子閃著光澤,剛刮過胡子的面頰有一種特殊的光澤。甚至那雙腫眼泡眼睛,在一夜的安穩(wěn)睡眠之后,也四射出相當(dāng)機警的目光。他透過公園的柵欄,看到了一幅和諧的景象:在羅登馬道上,有許多正在騎馬的男男女女;一對對夫婦在和諧地慢跑,另一些人在安詳?shù)厣⒉;閑逛的人四五成群;孤獨的騎手看上去不愿與他人交往;在孤獨女人的背后,遠遠地跟著馬夫,馬夫的帽子上有徽章,緊身的外套束著皮帶。不斷有馬車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貜乃磉咇傔^,馬車流中偶然會出現(xiàn)一輛維多利亞式四輪折篷馬車,車內(nèi)鋪著野獸皮,在折篷放下的車廂里露出女性的臉龐和高聳的女帽。倫敦的太陽非常特別,紅得如同鮮血,在其照耀下,一切都變得輝煌無比。此時,這輪太陽正好懸掛在海德公園角的上空,不高也不低,不僅準(zhǔn)時,還不斷地把仁慈灑向人間。在陽光的普照下,維羅克先生腳下的人行道被染成了古金色,地面上,既看不見墻的陰影,也看不到樹、馬、行人的陰影。維羅克先生向倫敦的西部走去,他的腳下看不到陰影,只有古金色的金粉。屋頂上閃著紅銅色的微光,這微光,墻角有,馬車頂篷上有,馬匹身上有;這微光,維羅克先生寬大后背的大衣上也有,但透露出一種陰暗的銹色。但維羅克先生并不知道自己后背上有銹色。他透過公園的欄桿,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倫敦的富裕和奢華。這些人要受到保護,富裕和奢華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有保護。不僅這些人需要保護,他們的馬匹、馬車、房產(chǎn)、仆人也都需要保護;無論是在這座城市里,還是在這個國家里,他們財富的源泉也需要受到保護。整個社會秩序?qū)λ麄兘】蛋惨莸纳钍怯欣模唤】档墓と藭鲇跍\薄的嫉妒心理去破壞社會秩序,所以這就需要對社會秩序也加以保護。 這是必須要做到的事——如果維羅克先生不是那種天生就不喜歡行動的人,他肯定會摩拳擦掌蠢蠢欲動了。他的懶惰是不健康的,卻很適合他?梢哉f他沉迷于懶惰,或者是擁有一份對懶惰的熱情。他的父母都是靠辛苦勞作而生活的人,但他卻渴望懶惰,這種渴望的動機具有深刻的含義,但又很難解釋,就如同一個男人專橫地在數(shù)千個女人中僅能挑選出一個意中人一樣。他太懶了,不僅做不了政治煽動家,也做不了工人演說家或工人領(lǐng)袖。這些工作實在是太麻煩了。他需要更加優(yōu)雅的閑逸,或許他是自己那個不勞哲學(xué)信仰的犧牲品。人能懶惰到了這種程度,肯定需要有一定的智慧。維羅克先生并非沒有智慧——當(dāng)他想到可恨的社會秩序時,他甚至連眼睛都不會眨,因為用眨眼表達反抗也是需要費力氣的。此外,他那對腫眼泡也不適于眨眼,腫眼泡只有在睡眠時那種嚴(yán)肅的關(guān)閉狀態(tài),才能產(chǎn)生莊嚴(yán)的效果。維羅克先生向前走去,就像一頭大肥豬那樣含蓄和沉重,既沒有摩拳擦掌,也沒有用眨眼表達懷疑的想法。他那雙有光澤的靴子,沉重地踏著人行道的地面,從裝飾看,他就像一名獨自做生意的手藝人。在別人眼里,他很像一個相框制作工或鎖匠,也許還雇用了幾個幫手。但維羅克先生有一種難以描述的精神狀態(tài)是任何技工無法擁有的,無論技工有多么不老實,絕對修煉不出來:這種精神狀態(tài)只能從歹徒、壞蛋等人類的敗類身上找到。維羅克先生對道德的虛無信念,只有在賭場老板或妓院老板身上發(fā)現(xiàn);在私人偵探或私人調(diào)查人員身上也很常見;我還要說,在酒保、電動理療帶銷售員、秘方藥品發(fā)明者身上也很常見。但我不敢過于肯定最后這一組人是否真的像維羅克先生,因為我的研究還不夠充分。就我知道的而言,最后這一組人說話都狠毒。這點我不感到吃驚。我想指出的是,維羅克先生說話一點都不狠毒。維羅克先生走在一條繁忙的大街上,街上的馬車流很喧囂,在默默地疾駛著的二輪馬車流中,不僅有搖搖晃晃的公共馬車,還有小跑著的大篷貨車。不過,他在走到騎士橋前,就向左拐了。在他微微上揚的帽子的下面,露出了精心梳理的光滑頭發(fā),因為他要去一家大使館辦事。此時的維羅克先生,看上去就像磐石一般堅定——當(dāng)然是那種柔軟的磐石——他走入了一條相當(dāng)幽僻的街道。這條街道非常寬闊、空曠、深遠,體現(xiàn)出自然永恒不滅的偉大。唯一能提醒人間有生死的證據(jù),是一輛遺棄在路邊的醫(yī)務(wù)車。放眼看過去,門上的門環(huán)被打磨得锃亮,窗戶干凈得閃著暗淡的光澤。一切都很安靜,但這安靜被遠處一輛送奶車給打破了。那送奶車有一對紅色的輪子,高高坐在馬車上的是一個年輕的小商販,他駕車時展示出一種奧林匹克運動會的魯莽,傲慢地驅(qū)趕著馬車沖了過來。一只驚恐的貓從石頭下面蹦出來,在維羅克先生面前跑了一小會兒,接著又鉆入了另一處地下室;一名胖巡官正在全力監(jiān)視陌生人,就好像融入了周圍永恒的環(huán)境中似的,他站在燈柱上,幾乎沒有注意到維羅克先生。維羅克先生向左拐,走入一條很窄的街道,街邊有一堵黃色的墻,不知道為什么,這堵墻上用黑色的字母寫著“切舍姆廣場一號”。切舍姆廣場至少還有60碼遠,維羅克先生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不會被倫敦的神秘地名所迷惑,繼續(xù)向前走去,絲毫沒有詫異或氣憤的跡象。最后,依靠做生意的耐性,他走到了廣場,沿著廣場的對角線直奔第十號。第十號的大車門很威嚴(yán),但門牌卻被倫敦的高效管理機構(gòu)掛在地下室窗戶的上方,這可能是為了人們找門牌的方便。有一堵既高大又干凈的圍墻把第十號與相鄰兩棟房子連接在一起。其中有一棟是第九號,這個門牌號相當(dāng)合理。另一個是第三十七號,但實際上是波特希爾街上的門牌號,這條街在周邊很有名氣。 為什么議會不利用手中的權(quán)力(一個很短的法案就行)迫使這類建筑回到原地,這是城市管理的秘密。維羅克先生對此一點都不愿費心,他的使命是保護社會制度,不是使之盡善盡美或進行批評。維羅克先生來得太早了,使館的守門人匆忙地跑出門房,制服的左袖子還沒有來得及穿上。守門人穿著紅色的馬甲和長到膝蓋的短褲,樣子顯得驚慌失措。維羅克先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于是拿出一封印有大使館徽章的信件,交給了守門人,守門人這才鎮(zhèn)定下來,放他過去了。維羅克先生又把這個護身符給男仆看,男仆打開了大門,并后退了一步,讓維羅克先生進入大廳。大廳里,高大的壁爐燃著火焰,一位老者背靠著壁爐站著,他穿著晚禮服,脖子上掛著一副項鏈,雙手拿著報紙在看。他抬起頭來瞥了一眼來訪者,面色凝重。老者沒有移動,又有一名男仆出現(xiàn)了,他穿著棕色的褲子和鑲著金絲邊的燕尾服,走近維羅克先生。維羅克先生低聲通報了姓名,那名男仆什么話也沒有說,轉(zhuǎn)身走了,連頭也不回一下。維羅克先生跟著這名男仆走過第一層樓的走廊,他倆走過一段鋪著精美地毯的樓梯之后向左轉(zhuǎn)。那男仆突然打手勢,讓維羅克先生走進一間比較狹小的房間,房間里有一張巨大的寫字臺和幾把椅子。男仆把門關(guān)上了,房間里只留下了維羅克先生。他沒有坐下來,但開始四下張望,用一只手拿著帽子和手杖,用另一只胖手梳理起脫去帽子后裸露出的光滑頭發(fā)。另一扇門靜靜地被打開了,維羅克先生趕緊向那扇門的方向看,先看見了黑色的衣服。接著出現(xiàn)的是禿頭,再是下垂的暗灰色胡須,然后是兩只布滿皺紋的手。進來的這個人,把一疊文件捧在眼前,踏著小碎步,邊走邊翻閱著手中的文件。這位使館參事樞密顧問烏爾姆的近視眼看來很嚴(yán)重。這位對政府極有價值的官員把那疊文件放在桌子上,露出了真實的面容。他的臉色異常蒼白,那張憂郁的丑臉被長長的暗灰色頭發(fā)包圍著,眉毛又黑又粗。他把黑框夾鼻眼鏡架在塌鼻梁上,眼鏡里維羅克先生似乎嚇了他一大跳。在濃厚的眉毛下,他那雙視力極差的眼睛透過眼鏡可憐地眨著。他沒有要問候的意思,維羅克先生覺得自己是客人,所以也沒有問候。但維羅克先生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肩部和背部的姿態(tài),脊椎微微前傾,這應(yīng)該是表示客氣的順從。“我這兒有幾份你寫的報告,”這位大使館的幕僚以出乎意料的柔和和謹(jǐn)慎的聲音說道,邊說邊使勁地用食指尖指著桌上的那一疊紙。他停頓了一下,維羅克先生認(rèn)出了自己的字跡,屏住呼吸等著下文,“我們對這里警察的態(tài)度很不滿意。”使館幕僚又繼續(xù)說話了,聽上去已經(jīng)精疲力竭了。維羅克先生的肩膀雖說沒有真動,但仍讓人感到他在聳肩。他開口說話了,這是他自早晨離開家后的第一句話!懊總國家都有警察,”維羅克先生說話富有哲學(xué)內(nèi)涵。但那位大使館幕僚不斷眨眼,維羅克先生感到有些緊張,于是補充說,“我的意思是說我對這里的警察也毫無辦法!薄拔覀冋嬲胍,”這位手指著桌上那疊文件的人說,“是做一件能刺激他們神經(jīng)的事。這是你能辦到的——難道不是嗎?”維羅克先生沒有回答,僅是嘆了一口氣,這口氣是他在無意識地嘆的,因為他臉色馬上就堆出了笑臉。那位幕僚懷疑地眨著眼,就好像是屋里暗淡的光線刺激了他的眼睛似的。這位幕僚又開口了,他的話曖昧難懂:“在這個國家里,警察的警惕性很高,地方官員很嚴(yán)厲,法律很寬宏,沒有鎮(zhèn)壓手段。這些是歐洲的恥辱。如今,我們最期待的就是騷亂——毫無疑問,騷亂正在醞釀之中——”“毫無疑問,毫無疑問,”維羅克先生用一種低沉的、獻媚的、只有演說家才有的語氣打斷了對方的談話,他此番話的語氣與從前截然不同,這讓對方驚駭不已!膀}亂的可能性已經(jīng)達到非常危險的程度。我過去12個月提交的報告對此做了充分的說明。”“你過去12個月的報告,”樞密顧問烏爾姆又開始說話了,態(tài)度文雅、冷靜,“我都看過了。我不理解你為什么要寫這些報告!彪p方陷入了一陣令人沮喪的沉默。維羅克先生啞口無言,而對方則盯著桌上的報告看?戳艘粫䞍汉,他輕輕地推了文件堆一下!澳阍趫蟾胬锼f的情況就是我們雇用你的原因。我們現(xiàn)在不需要文字報告,而是要創(chuàng)造具有獨特重大意義的事件——我的意思是說具有震驚效果的事件!薄盁o須多言,那是我全部努力的方向!本S羅克先生嘶啞的談話聲音里帶著自信的腔調(diào)。但那種正在被桌子對面閃閃發(fā)光令人目眩的眼鏡片后的目光監(jiān)視的感覺讓維羅克先生感到驚慌失措,于是他用一個表示堅決忠誠的手勢結(jié)束了說話。這位辛勤工作但地位卑微的大使館成員,此時好像是被一個新想法觸動的!澳愫芘帧!彼f道。這句評語,確實具有心理學(xué)沖擊力。此外,由于說話的人是個謙虛謹(jǐn)慎的文職官員,平時只知道舞文弄墨,根本不了解外部世界,這句話從這樣的人嘴里說出來力量就更強了。維羅克先生好像是被這句話蜇了一下,倒退了一步!笆裁矗磕阆胝f什么?”他驚呼道,沙啞的聲音里帶著怨恨。這位樞密顧問本來是奉命來進行這次談話,談話進行到這時,感到自己無法勝任這項任務(wù)。他說道:“我認(rèn)為你最好去見一下弗拉基米爾先生。對,你必須去見一下弗拉基米爾先生。你在這里等著!彼f完便小步跑出了房間。維羅克先生再次梳理起自己的頭發(fā),額頭也冒出細小的汗珠。他噘著嘴吐出一口氣,就好像是在吹湯勺里的熱湯一樣。當(dāng)那個穿棕色褲子的男仆悄悄地來到門口的時候,維羅克先生仍然待在他剛才進行談話的位置上,一步都沒有敢動。他一直都維持著一種姿勢,仿佛他感覺周圍全是危險。他走過一段樓道,樓道里孤零零地只有一盞煤氣燈亮著,接著他上了一層旋轉(zhuǎn)樓梯,走到了第二層讓人心情舒暢的光滑走廊里。那男仆打開了門,閃在一旁。維羅克先生感到踩在了厚實的地毯上了。房間很大,有三個窗戶。一個剛刮過胡子、臉盤特別大的年輕人坐在一把寬大的扶手椅上,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桃花木書桌。這時,那位使館參事拿著文件正要離開,這位年輕人用法語說:“親愛的,你說得很對。他是頭很胖的……動物!备ダ谞栂壬谴笫桂^一等秘書,在社交界很有隨和、有趣的名聲。他是社交圈里的寵兒。他很聰明,能從相互矛盾的思想中找到怪異的共同點。當(dāng)他講到關(guān)鍵點的時候,他會把身體向前傾,舉起左手,仿佛那個關(guān)鍵點就被抓在他的拇指和食指之間,而在他那張刮得干干凈凈的圓臉上,則流露出一種混雜著歡樂和困惑的表情。此時此刻,他正看維羅克先生,但臉龐上既沒有歡樂,也沒有困惑。他背靠著椅子,雙肘自然伸展開,蹺著二郎腿,面色異常鮮嫩,鮮嫩得就如嬰孩,一副不許任何人瞎說的樣子!拔也履銘(yīng)該懂法語?”他問道。維羅克先生用嘶啞的聲音回答說他懂。他的龐大身軀向前傾斜著。此刻,他正好站在房間的中央,一只手緊抓著帽子和手杖,另一只手僵硬地下垂著。他低聲謙卑地從喉嚨里咕噥說自己曾經(jīng)在法國炮兵中服役。聽到這里,弗拉基米爾先生臉上馬上露出鄙視的面容,他改變了語言,開始用地道的英語說話,絲毫聽不出有任何外國口音!肮!對。當(dāng)然。你拿到他們新型野戰(zhàn)炮的炮尾栓設(shè)計圖紙,你為此拿走了多少錢?”“我在一座堡壘里被嚴(yán)密地拘禁了5年!本S羅克先生出乎意料地回答道,絲毫沒有任何表情!斑@算短的,”弗拉基米爾先生評論道,“你被他們抓住了,這是自然的結(jié)果。你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呢?”維羅克先生用嘶啞的聲音談起了過去,從青年談起,談到了他怎樣迷上了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啊哈!是女人的緣故啊。”弗拉基米爾先生放下架子插嘴了,雖說氣氛不拘束了,但仍然不算和藹;相反,他的語氣中仍然帶著一種冷漠!澳惚晃覀兇笫桂^雇用了多長時間了?”他問道!皬囊压实乃雇刑-瓦騰海姆男爵當(dāng)大使時就開始了!本S羅克先生壓低了聲音說,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為了表達對那位已故外交官的悲哀,還把嘴唇噘起來。大使館一等秘書仔細地觀察這戲劇化的一幕。“!從那個時候……很好!你有什么話要為自己做辯解嗎?”他尖銳地問。這個問題讓維羅克先生感到吃驚,他回答說沒有什么特別的做辯解的。他是在收到一封要求他來大使館的信之后才來大使館的——他慌忙把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摸索,但這時他看到了弗拉基米爾先生嘲諷和懷疑的目光,只好作罷!芭!”弗拉基米爾先生說道,“你說你想擺脫目前的狀況,你這是什么意思?你目前甚至還沒有在體格上滿足這個職業(yè)的要求。你說你是個無產(chǎn)階級——你絕對不是!你是個頑固的社會主義分子或無政府主義分子——你說你是哪一種?”“無政府主義分子!本S羅克先生低聲地說!昂f!”弗拉基米爾先生繼續(xù)說,但沒有提高聲調(diào),“你把老烏爾姆嚇壞了。你連白癡都騙不了。你們都是一樣的貨色,而你就更加不可理喻。這么說你從偷法國人的大炮設(shè)計開始與我們合作的。那次經(jīng)歷肯定讓我們的政府感到難堪。你做事似乎不太靈巧。”維羅克先生用嘶啞的聲音為自己開脫。“我曾經(jīng)說過,我迷戀上了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弗拉基米爾先生舉起了他的那只白胖的大手!肮,對。年輕時代不幸的插曲。她拿走了你的錢,然后到警察局告發(fā)了你——對不對?”維羅克先生的面色大變,整個人就像癱瘓了一樣,這表明實際情況確實如此。弗拉基米爾先生的手緊抓著架在膝蓋上的那條腿的踝關(guān)節(jié)。他腳上穿著一雙深藍色的絲綢襪。“你看,這說明你不太聰明。或許你太容易受人影響!本S羅克先生用嘶啞的、含混的聲音辯解說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是個毛頭小伙了! 哎喲!年紀(jì)大了也治不好這種毛病!备ダ谞栂壬u判道,他說這話時的口氣雖說像個老熟人,但用意陰險。“不!你太胖了,不符合我們的要求了。你犯過這么多過錯,你無法再做這份工作。讓我告訴你,我認(rèn)為什么是你的致命弱點:你懶惰。你拿我們大使館的錢有多長時間了?”“11年,”維羅克先生陰郁地遲疑了一會兒后做了回答,“在斯托特-瓦騰海姆男爵閣下還做法國大使期間,我?guī)状稳惗赝瓿伤唤o我的任務(wù)。后來,按照他的指示,我在倫敦安頓下來。我是個英國人!薄澳闶怯?真的?”“天生的大不列顛臣民,”維羅克先生麻木地說,“但我父親是法國人……”“不用解釋了!睂Ψ酱驍嗔司S羅克先生的話,“我敢說你可以合法地成為法國元帥或英格蘭議員——如果確實是這樣,那你就對我們大使館有用了!边@個奇思妙想使維羅克先生臉上露出了微笑,但弗拉基米爾先生卻仍然一臉的嚴(yán)肅。“像我曾經(jīng)說過的那樣,你是個懶人,你沒有充分利用機會。在斯托特-瓦騰海姆男爵做大使期間,我們大使館里有許多蠢笨的人。他們讓你們這類人對特工經(jīng)費產(chǎn)生了錯誤的理解。我的任務(wù)就是糾正你們的錯誤觀念,我要告訴你們真正的特工應(yīng)該干什么。我們不是慈善機構(gòu)。我來這兒的目的就是告訴你這些!备ダ谞栂壬吹阶约耗欠捠咕S羅克先生陷入了困惑,便大笑起來!拔抑滥隳芎芎玫乩斫馕。我敢說你的聰明勁兒足夠干好這份工作了。我們要你采取行動——聽好了,是行動!备ダ谞栂壬谡f最后一個詞的時候,把自己的又白又長的食指戳在書桌的邊緣。維羅克先生的聲音頓時失去了活力,他露在天鵝絨領(lǐng)子外的脖子變成了深紅色。他的嘴唇顫著,嘴張得大大的!澳阒恍璨椴槲业臋n案,”維羅克先生用他那低沉的、清晰的好嗓音辯駁道,“你會發(fā)現(xiàn)我3個月前就通報羅穆亞爾德大公將訪問巴黎,這個情報是從這里發(fā)給法國警察局的……”“嘖,嘖!”弗拉基米爾先生皺著眉打斷了維羅克先生的說話,“這份情報對法國警察局沒用。不要吼叫。你想干嗎?”維羅克先對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表示歉意,但他的語氣不僅包含了歉意的成分,還包含了某種驕傲的成分。他介紹說,自己曾經(jīng)多年在露天大會和工會大廳里做講演,他的聲音為他贏得了值得信賴的好同志的名聲。所以,他的聲音是有價值的。他的聲音能鼓勵人們?nèi)バ湃嗡岢龅闹鲝垺!邦I(lǐng)導(dǎo)人總是在關(guān)鍵時刻讓我上臺講話!本S羅克先生自夸道。他補充說,他的聲音能壓過任何多的喧鬧聲。突然間,他進行了一次現(xiàn)場表演!翱次业!本S羅克先生說。他低著頭,踏著沉重的步伐,直奔房間另一邊的落地窗前。他好像難以抑制自己的沖動,把窗戶打開了一條縫。弗拉基米爾先生吃了一驚,猛地從扶手椅子里站起來,轉(zhuǎn)身觀看;順著視線,在大使館的樓下,越過大使館的院子,在大使館大門的外面,有一名虎背熊腰的巡官正背朝著他們,這名巡官正懶洋洋地看著一輛載著富家孩子的華麗嬰兒車正被推進廣場!把补!”維羅克先生說道,他用的力氣并不大,就好像是在與熟人私下里說話。這時,弗拉基米爾先生大笑起來,因為他看到那名警察突然轉(zhuǎn)身,就好像被什么東西猛地戳了一下似的。維羅克先生輕輕地關(guān)上窗戶,回到了屋子中間。“因為我有這樣的聲音,所以能被別人信任,而且我還知道該說什么!本S羅克先生又恢復(fù)了原來嘶啞的談話聲調(diào)。弗拉基米爾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lǐng)結(jié),從壁爐上方的大鏡子里仔細觀察他起來。“我猜你已經(jīng)能熟記革命口號了,但按照拉丁語的說法,你僅是會說話的夜鶯而已。你沒有學(xué)會拉丁語吧。你學(xué)過嗎?”弗拉基米爾先生用輕蔑的口吻說道!皼]有,”維羅克先生低吼道,“你知道我不懂拉丁語。我屬于普通老百姓。老百姓誰懂拉丁語?世上只有幾百個不能自食其力的白癡才懂拉丁語。”在差不多30秒的時間里,弗拉基米爾先生從鏡子里仔細觀察著自己身后站著的那個大胖子。同時,他也在鏡子里看到了自己的面目:刮得光溜溜的圓臉,滿面紅光,能讓他變成上流社會驕子的那兩片善于說俏皮話的薄嘴唇。他轉(zhuǎn)過身,猛地走到屋子的中央,由于動作過于猛烈,他的那個古雅別致的老式蝴蝶結(jié)都聳了起來,似乎在表達著無言的惡意。他的動作既快又猛,維羅克先生只敢斜眼看著他,害怕得不敢言語!鞍」!大膽放肆。”弗拉基米爾先生開始用異常古怪的腔調(diào)說話了,那腔調(diào)根本不是英語的,也絕對不是任何歐洲語言的,就連像維羅克先生這種去過世界各地偏僻角落的人都感到驚駭!澳愫么蟮哪懽!好吧,讓我跟你用英語講話。你的聲音沒有用。你的聲音對我們沒有用。我們不要聲音。我們要事件——驚人的事件——你這該死的家伙!彼麤_著維羅克先生的臉說道,他說話的神氣充滿兇猛的決斷力!皠e用北方人的方式對待我!本S羅克先生看著地毯,并用沙啞的聲音做抗議。聽到這句話,那張佇立在蝴蝶結(jié)上方的臉堆起了嘲弄人的微笑,弗拉基米爾先生又改用法語說話了。“你視自己為內(nèi)奸。內(nèi)奸的作用是煽動暴亂。我根據(jù)你的檔案判斷,你在最近3年里只拿錢但沒做事!薄拔也皇菦]做事!”維羅克先生驚呼道。他說這話的時候,身體不敢動一動,甚至都沒敢抬一抬眼,但他的語調(diào)中充滿了真誠!拔矣袔状晤A(yù)防了……”“這個國家有句格言,預(yù)防比治療好!备ダ谞栂壬驍嗔藢Ψ降恼f話,再次倒在扶手椅子里!斑@是句很愚蠢的格言。預(yù)防是沒有窮盡的。但這句格言反映了這個國家的特點。這個國家不喜歡結(jié)局。你不能太英國化。就目前的情況看,你不要再做傻事。如今這個國家已經(jīng)病了,我們不要預(yù)防,我們要治病!彼nD了一下,轉(zhuǎn)向書桌,翻開擺在書桌上的幾頁紙,接著改用從容鎮(zhèn)定的腔調(diào)談話,看都不看維羅克先生一眼。“你知道在米蘭召開的國際會議嗎?”維羅克先生用嘶啞的聲音嚴(yán)肅地說,他有每天讀報的習(xí)慣。他還進一步澄清說,他能理解自己所讀的。聽到這里,弗拉基米爾先生微笑了,他此時仍然在一頁接著一頁地瀏覽文件,并低聲說道:“我看,只要不是拉丁文的,你都懂!薄爸形模乙膊欢。”維羅克先生固執(zhí)地反駁說!昂!你的那些革命朋友寫的東西簡直就跟中文一樣難懂……”弗拉基米爾先生輕蔑地把一張灰色的印刷品丟在地上,“這些傳單上印著‘F.P.’這幾個字母,還畫著有錘子、鋼筆、十字火炬,這些代表什么?‘F.P.’代表什么?”維羅克先生走近那張巨大的書桌。“它代表無產(chǎn)階級的未來。這是個社會組織,”他笨拙地站在扶手椅子的側(cè)面解釋道,“它在本質(zhì)上不是個無政府主義者組織,但歡迎各種派別的革命者參加!薄澳闶浅蓡T嗎?”“副主席之一!本S羅克先生喘著粗氣說。這時,那位大使館一等秘書抬起了頭看著他!澳阍摳械叫呃⒉艑,”弗拉基米爾先生發(fā)狠地說,“你們的組織不就是會在臟紙上印刷胡言亂語嗎?你為什么不做點實事?喂,我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已經(jīng)告訴過你,你必須去掙錢。斯托特-瓦騰海姆時代的舒服日子結(jié)束了。不干實事,拿不到錢。”維羅克先生奇怪地感到自己粗壯的大腿一陣虛弱。他退后了一步,大聲地擤鼻涕。他確實感到了震驚和恐懼。倫敦的太陽已經(jīng)變成鐵銹的顏色,正努力地驅(qū)趕著倫敦的大霧,這輪太陽給大使館一等秘書的私人辦公室?guī)頊嘏拿髁粒何堇锖芗澎o,維羅克先生聽到一只蒼蠅撞擊窗戶玻璃發(fā)出的微弱的嗡嗡聲——這是他今年第一次聽到——比燕子還要早地預(yù)言春天就要來了。這個微小生物充滿活力的搗亂使得面前這個身軀龐大的人感到不舒服,因為他的懶散生活受到了威脅。利用談話的間歇,弗拉基米爾先生想出了好幾種侮辱維羅克先生的容貌和體形的說法。這家伙異常粗俗,身體太胖,既厚顏無恥又愚蠢。他的樣子就像來送賬單的管道工。這位大使館一等秘書還知道一點美國式的幽默,他對技工形成一種特殊印象,覺得他們不僅欺詐懶惰成性,還極度無能?墒茄矍暗倪@個人是個著名的、受信任的間諜,其秘密級別之高在已故的斯托特-瓦騰海姆男爵的官方、半官方的秘密通信中只能用符號“Δ”指代。他提出的警告,可以改變皇族、皇帝、大公級別人物的行程,有時還能迫使他們徹底地取消行程!就是這家伙!弗拉基米爾先生心里覺得一陣陣的好笑,他嘲笑自己太幼稚,才輕信了他,但他把大部分嘲笑都送給了普遍受人尊重的斯托特-瓦騰海姆男爵。男爵大人在世時,很受皇帝的喜歡,雖然有好幾任外交大臣都反對,但他仍然被任命為大使。他一生都享有陰郁、悲觀、輕信的名聲。男爵大人堅信社會革命。他幻想外交將會在一次民主變革中滅亡,而整個世界也幾乎在這次變革中滅亡,而他自己就是被選派來目擊外交滅亡的那位外交家。他曾經(jīng)幾次寫公文,對未來做出陰暗的預(yù)言,這幾份公文多年來成為外交部的笑談。據(jù)說,他在臨終前(對前來探視的皇家友人和皇帝)說道:“不幸的歐洲!你的后代將會陷入道德錯亂中,而你也會因此而滅亡!敝灰袀騙子流氓來找他,他肯定會受騙。想到這里,弗拉基米爾先生對著維羅克先生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澳銘(yīng)該很想念斯托特-瓦騰海姆男爵!备ダ谞栂壬蝗淮舐曊f道。維羅克先生把頭低下了,陰沉和疲憊的面部表情中透露出一股惱怒!罢堅试S我說說心里話,”維羅克先生說,“我受命來到此地。在過去11年里,我只來過兩次,而且從來不是早晨11點。這樣找我來很不明智,有可能會被別人看見。對我來說,這可不是開玩笑!备ダ谞栂壬柫寺柤!拔視兊脹]有用途!本S羅克先生情緒激動地繼續(xù)說道!澳鞘悄愕氖,”弗拉基米爾先生咕噥道,他的音調(diào)雖柔和卻隱藏著殘忍!叭绻銢]有用途了,我們就不雇用你了。對,切斷。你就……”弗拉基米爾先生皺著眉,想不出用什么慣用法比較合適,不一會兒,他樂了,咧嘴露出了一口漂亮的牙齒。“你就會被我們拋棄。”他殘忍地說出這一句話。維羅克先生再次感到兩條腿自上而下有一股虛氣往下流,曾經(jīng)有人恰當(dāng)?shù)孛枋鲞@種現(xiàn)象為“我的心順著大腿流進我的皮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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