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過于喧囂的孤獨


作者:赫拉巴爾,楊樂云      整理日期:2015-11-08 19:41:52

 米蘭·昆德拉說:他是我們這個時代*了不起的作家。赫拉巴爾的作品大多描寫普通、平凡、默默無聞、被拋棄在“時代垃圾堆上的人”。他對這些底層人物寄予同情與愛憐,并且融入他們的生活,發(fā)現(xiàn)他們心靈深處的美。他的小說是**捷克味的作品。赫拉巴爾說:“**的英雄是那個每天上班過著平凡生活的普通人,是我在鋼鐵廠和其他工作地點認識的人,是那些在社會的垃圾堆上而沒有掉進混亂與驚慌的人,是意識到失敗就是勝利的開始的人”。
本書簡介:
  本書是作者最重要的代表作,醞釀二十年,三易其稿。正如作者自己所說“我為它而活著,并為寫它推遲了我的死亡”。小說詩意地敘述了一個在廢紙回收站工作三十五年的打包工漢嘉,他把珍貴的圖書從廢紙堆中撿出來,藏在家里,抱在胸口。他狂飲啤酒,“嘬糖果似的嘬著”那些“美麗的詞句”。這是一個憂傷的故事,愛情的憂傷,文化的憂傷。漢嘉最終將自己打進了廢紙包,他乘著那些書籍飛升天堂。
  作者簡介:
   捷克作家博胡米爾?赫拉巴爾(BohumilHrabal,1914~1997),這位法學博士為自己設計的一生是這樣的:大學畢業(yè)后服兵役,做推銷員、倉庫管理員、煉鋼工、廢紙回收站打包工、舞臺布景工……四十九歲時第一部作品才得以出版,而此后獲得國內(nèi)、國際獎項有三十多個。他的作品多數(shù)被改編為話劇和電影。與小說《嚴密監(jiān)視的列車》同名的電影于1966年獲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根據(jù)另一部小說《售屋廣告:我已不愿居住的房子》改編的電影《失翼靈雀》獲1990年柏林影展最佳影片金熊獎。1997年2月3日,這位原本即將病愈出院的作家從醫(yī)院五樓窗口墜落身亡。1三十五年了,我置身在廢紙堆中,這是我的lovestory。三十五年來我用壓力機處理廢紙和書籍,三十五年中我的身上蹭滿了文字,儼然成了一本百科辭典——在此期間我用壓力機處理掉的這類辭典無疑已有三噸重,我成了一只盛滿活水和死水的壇子,稍微側(cè)一側(cè),許多蠻不錯的想法便會流淌出來。我的學識是在無意中獲得的,實際上我很難分辨哪些思想屬于我本人,來自我自己的大腦,哪些來自書本,因此三十五年來我同自己、同周圍的世界相處和諧,因為我讀書的時候,實際上不是讀,而是把美麗的詞句含在嘴里,嘬糖果似的嘬著,品烈酒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呷著,直到那詞句像酒精一樣溶解在我的身體里,不僅滲透到我的大腦和心靈,而且在我的血管中奔騰,沖擊到我每根血管的末梢。每一個月,我平均用壓力機處理兩噸重的書籍,為了找到足夠的力量來從事這項神圣的勞動,三十五年中我喝下的啤酒就是灌滿一個五十米長的游泳池、一大片圣誕鯉魚的養(yǎng)魚塘也綽綽有馀了。我在無意中有了學問,現(xiàn)在我確知我的大腦是一堆被壓力機擠壓得嚴嚴實實的思想,一大包觀念,我掉光了頭發(fā)的腦袋是灰姑娘的核桃。我相信在那樣的時代,當一切思想都只記載在人的腦海中時必定格外美好,那時倘若有人要把書籍送進壓力機,他就只得放人人的腦袋,然而即使這樣也無濟于事,因為真實的思想來自外界,猶如容器里的面條,人只是隨身攜帶著它而已。因此全世界的柯尼阿什們焚書是白費力氣,如果書上記載的言之有理,那么焚燒的時候便只會聽到書在竊笑,因為一本地道的好書總是指著別處而溜之大吉。我買過一個計算器,能加減乘除,還能開方,一個不比小皮夾大多少的小玩意兒。我曾壯著膽子用改錐撬開它的后蓋,不勝驚異地發(fā)現(xiàn),里面除了郵票般大、十張書頁那么厚的一個小方塊之外,便只有空氣了,滿載著數(shù)學變化的空氣。當我的目光落在一本有價值的書上,當我一行行閱讀這些印刷的文字時,這書留下的也惟有非物質(zhì)的思想而已,這些思想撲扇著翅膀在空氣中飛,在空氣中滑翔,賴空氣生存,回歸于空氣,因為歸根結(jié)底一切都是空氣,正像教堂里的圣餐,既是基督的血又不是。三十五年來我處理廢紙和書籍,而我生活在一個已有十五代人能讀會寫的國土上,居住在過去曾經(jīng)是王國的地方,在這里,人們過去和現(xiàn)在都有一種習慣,一種執(zhí)著:耐心地把一些思想和形象壓進自己的頭腦,這給他們帶來難以描述的歡樂,也帶來更多的痛苦,我生活在這樣的人民中間,他們?yōu)榱艘话鼣D壓嚴實的思想甘愿獻出生命,F(xiàn)在這一切都在我的身上重演,三十五年來我按動這臺機器的紅色和綠色電鈕,三十五年來我喝著一杯又一杯的啤酒,不是為了買醉,我憎惡醉鬼,我喝酒是為了活躍思維,使我能更好地深入到一本書的心臟中去,因為我讀書既不是為了娛樂,也不是消磨時光,更不是為了催眠。我,一個生活在已有十五代人能讀會寫的國土上的人,我喝酒是為了讓讀到的書永遠使我難以入眠,使我得了顫抖癥,因為我同黑格爾的觀點是一致的:高貴的人不一定是貴族,罪犯不一定是兇手。如果我會寫作,我要寫一本論及人的最大幸福和最大不幸的書。通過閱讀,我從書本中認識到天道不仁慈,一個有頭腦的人因而也不仁慈,并非他不想仁慈,而是這樣做違背常情。珍貴的書籍經(jīng)過我的手在我的壓力機中毀滅,我無力阻擋這源源不斷、滾滾而來的巨流。我只不過是一個軟心腸的屠夫而已。書教會了我領略破壞的樂趣,我喜歡滂沱大雨,喜歡爆破隊,我常常一站幾個小時,觀看爆破專家們怎樣像給巨型輪胎打氣似的以一個協(xié)調(diào)的動作把一排排屋宇、一條條街道炸毀,那起爆的時刻總使我百看不厭,所有的磚頭、石板、梁木統(tǒng)統(tǒng)被舉了起來,房屋隨即像件衣裳似的靜靜地坍塌,猶如遠洋輪船在鍋爐爆炸之后迅速沉人海底。我站在鋪天蓋地的塵埃中,傾聽著爆炸的樂曲,心里想著我在深深的地下室里的工作,那里有一臺壓力機,我在它的旁邊,在幾盞電燈的照明下工作了三十五年,我聽得見上面院子里來往行人的腳步聲,地下室的天花板上開了一個洞,形形色色的東西有如天上撒下的豐饒角從這個洞口落下來,一只只大袋、一個個木箱或紙箱搬到洞口,傾倒下來的物品中有花店買來現(xiàn)已枯萎的花枝、批發(fā)店的包裝紙、舊節(jié)目單和廢車票、裹冰棍和冰淇淋的紙、濺著繪畫顏料的廢紙、屠宰場送來的大批濕漉漉血污斑斑的包肉紙、照相館切削下來的扎手的尖角兒、辦公室字紙簍的廢紙和打字機色帶、慶賀生日和命名日的花束,有時倒下來的報紙中卷著一塊鋪路的大鵝卵石,這是為了過磅時增添一點分量。此外還有誤扔的刀剪、錘子和起釘器、肉店的砍肉刀和殘留著咖啡渣的杯子,不時還有枯萎了的婚禮上的花束以及葬禮上的色彩鮮艷的紙花圈。三十五年來我用壓力機把這些東西壓碎,打成包,每周三次有卡車開來把包運走,送到火車站,由火車運往造紙廠,在那里工人們剪斷捆包的鐵絲,把我的勞動果實倒入堿和酸的溶液中,其強度足以溶化那些總是割破我手指的刮臉刀。然而,正如流經(jīng)工廠區(qū)的渾濁河水中偶爾會有美麗的小魚閃現(xiàn)一樣,在這廢紙的長河中不時也會有珍貴書籍的書脊放出奪目的光彩,我的眼睛被它耀得發(fā)花,我朝別處望了片刻,然后才迅速把它撈出來,先在圍裙上抹抹,翻開書頁聞聞它的香味,這才像讀荷馬預言似的讀了第一句,它牢牢地吸引住了我的視線。之后我把它收藏在一只小箱子里,同我發(fā)現(xiàn)的其他珍貴書籍放在一起,小箱子里鋪了許多圣像畫,是不知什么人連同一些祈禱書誤扔進地下室的。后來,這成了我的彌撒,我的宗教儀式,這些書我不僅每一本都仔細閱讀,而且讀過之后還在我打的每個包里放進一冊,因為每個包我都要給它裝飾打扮一番,必須讓它帶著我的個性,我的花押。要讓每個包都具有特色可是件煞費腦筋的事情,為此我每天在地下室得多干兩個小時,提早一個鐘點上班,有時連星期六也得賠上,把永遠堆積如山的廢紙送進機器,打包。上月,有人送來三千六百公斤繪畫大師的復制品,扔進地下室,六百公斤浸透了水的倫勃朗、哈爾斯、莫奈、克里木特、塞尚,以及歐洲其他繪畫巨匠的作品,我于是在每個包的四周裹上一幅名畫的復制品。到了傍晚,當這些包整齊地堆放在升降梯旁邊等待運走時,它們身上裹著的美麗畫幅使我怎么也看不夠。瞧,這張《夜巡》,這幅薩斯基亞像,這幅《草地上的早餐》,這張《縊死者之家》,這張《格爾尼卡》。另外,在這個世界上,惟有我知道每一包的中心還藏著一本名著,這個包里是翻開的《浮士德》,那個包里是《唐‘卡洛斯》,這兒裹在臭烘烘的紙張中、封皮染有血污的是《許佩里翁》,那兒,裝在舊水泥袋里的是《查拉圖士特拉如是說》。因而,這個世界上惟有我知道,哪個包里躺著——猶如躺在墳墓里——歌德、席勒,哪個包里躺著荷爾德林,哪個包里是尼采。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既是藝術家又是觀眾,為此我每天都搞得疲憊不堪,身上擦破了皮,劃了口子,累得要休克。為了緩解和減輕一些這巨大的體力消耗,我一杯接一杯地喝啤酒,上胡森斯基酒店打啤酒的時候,一路上我有足夠的時間琢磨、幻想下一個包該是什么樣。我灌下那么多的啤酒,為的是更清晰地看到前景,因為我在每一個包里藏了一件珍貴的遺物,一口沒有蓋的兒童小棺材,撒滿了枯萎的花朵、碎錫紙角、天使的頭發(fā),我給書籍鋪了一張舒適的小床,它們像我一樣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間地下室。因此,我干活老是完不成任務,院子里的廢紙堆得山一般高,都到天棚了,從洞口倒進我地下室的廢紙也堆積如山,同院子里的那卒山連接了起來。因此主任有時用鐵鉤扒開洞口,臉氣得通紅朝我叫嚷:漢嘉,你在哪兒?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別那么兩眼死盯在書上啦,你得干活!院子里都動不了窩啦,可你還在下面做糊涂夢,干蠢事,玩方塊兒!我縮著身子躲在紙山腳下,猶如亞當縮著身子躲在灌木叢里。我手里攥著一本書,睜大驚恐的眼睛望著另外一個世界,不是我剛才置身于其中的世界,因為我只要一捧起書,我就完全進入了書中的天地,對此我自己也感到驚訝,我不得不慚愧地承認,我確實在夢境中,在一個美麗的世界,在真理的中心。每天有十次我會猛然驚醒,奇怪自己怎么這樣走神兒。下了班我也是心神不屬,掉了魂似的走回家去,一路上默不作聲,深深地沉浸在冥思浮想之中。我穿過街道,繞過電車汽車,走在書的云霧中,這些書是我當天發(fā)現(xiàn)的,我把它們放在皮包里帶回家,我夢游人似的在綠燈下過了馬路,下意識地,卻也沒有撞在電線桿或行人身上,我只是邁動兩條腿走著,身上泛出一股啤酒和污垢的臭味,但我臉上含笑,因為皮包里裝著我晚間要讀的書,期望著它們將會告訴我迄今我尚不了解的有關我自己的一些事情。我在喧鬧的街道上走著,從沒有闖紅燈,我善于在無知覺的下意識里,在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中,在下意識的鼓舞中行走。我一一天里打出的包一一在我心中輕輕地、靜靜地隱沒,而我確確實實感覺到自己是一個打成的包。在我心里有一盞小小的羯摩燈,瓦斯冷卻器中的小火苗,一盞永恒的小油燈,每天我把思想的油注入這盞燈,是我勞動時不由自主地從書籍中,就是我裝在皮包里帶回家去的書籍中讀到的思想。因此,我走回家去有如一座燃燒的房子,有如燃燒的馬廄,生命之光從火焰中升起,火焰又從木頭的死亡中產(chǎn)生,含有敵意的悲痛藏在灰燼的下面。三十五年來我用壓力機處理廢紙,再過五年我將退休,到時候這臺機器將隨我一起退休,我不會撂下它的,我積攢了錢,為這臺機器另立了一個存折,我將和機器一同退休,因為我將買下它,把它帶回家,安裝在舅舅的花園里,放在樹叢中。惟有到那時候,在花園里,我才每天只打一個包,但它將比現(xiàn)在的大好幾倍,宛如一尊雕像,一個龐然大物,我將把我年輕時所有的幻想,我掌握的一切知識,三十五年來我從工作中和通過工作學到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放進包里,因此惟有退休之后,我才在心中有所觸動、在靈感到來的時候干活,每天只打一個包,用我家里現(xiàn)有的超過三噸重的書籍。這個包將不會讓我為它感到羞愧,它將是我事前經(jīng)過充分想象、經(jīng)過深思熟慮之后才著手制作的。不僅如此,我將把書本和廢紙整齊地排列在機槽里,在進行這項美的創(chuàng)造時,在按動電鈕之前,我將撒下五彩紙屑和金屬小圓片兒,每天制作一個包,一年后在花園里舉辦展覽會,展覽期間每一位參觀者都將獲準親自制作一個包,但必須在我的監(jiān)督下進行。當綠色電鈕按下,壓板在他面前推動并以無比巨大的力量把裝飾著書籍和鮮花的廢紙,以及他帶來的各種廢物壓碾、擠緊時,敏感的旁觀者就會有一種自己在這機器里被壓碾的感覺。此刻我已坐在家里,天快黑了,我坐在小凳子上,腦袋垂得越來越低,最后滴著口水的嘴巴觸到了膝蓋。我總是這樣坐著打瞌睡,有時我用這種索涅特曲木椅的姿勢睡到午夜,當我一覺睡醒抬起頭來時,褲腿上的膝蓋部位已被我的口水弄濕了一大塊,因為我身體蜷縮著,蜷作一團,猶如冬天的貓,猶如搖椅上的一根彎曲的木頭。因為我有幸孤身獨處,雖然我從來并不孤獨,我只是獨自一人而已,獨自生活在稠密的思想之中,因為我有點兒狂妄,是無限和永恒中的狂妄分子,而無限和永恒也許就喜歡我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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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于喧囂的孤獨的作者是赫拉巴爾,楊樂云 ,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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