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阿富汗女人的故事,這是無數(shù)阿富汗女人的故事,這是關于生命、信仰、權利、反抗、責任與希望的故事…… 打從錫林-戈爾記事起,她的國家便遭受著戰(zhàn)爭的侵襲。她和家人就總是在逃亡的路上,從一個地方逃往另一個地方,從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哪里。去哪里呢?又有什么區(qū)別?是啊,哪里都一樣。這一切,她無從選擇。 她用赤裸的雙腳行走在阿富汗的山峰、峽谷、沙漠之間,也曾踏上巴基斯坦和伊朗的土地。在幾十年的逃亡中,死亡、饑餓、屈辱……如影隨形,當遭受非人的蹂躪與折磨,她也曾絕望,也曾輕生,也曾放肆地發(fā)瘋,卻終究沒有倒下。她迅速成長并覺醒,面對無盡的苦難與貧窮,面對膽小、懦弱、沒有責任心的丈夫,她毅然支撐起了整個家庭。歲月能夠無情地雕刻眼角冷酷地涂抹華發(fā),卻動搖不了那個堅毅的靈魂。 作者簡介: 絲芭?沙克布(SibaShakib)出生于伊朗的德黑蘭。她信仰波斯教,熟悉阿富汗的宗教信仰和傳統(tǒng)文化。作為作家和紀錄片制作人的她曾在阿富汗工作了六年之久。她為德國電視臺(ARD)制作的紀錄片非常成功,被視為阿富汗人民苦難生活的真實見證。現(xiàn)生活在德國、美國和意大利。 目錄: 故事緣由/001 芬芳的花兒和長有胎痣的姐姐/007 一個穿著暴露的婦女、一個字母和一點自由/017摩納德和陽光/031 投降和俄國人的撤退/043 穆斯林游擊隊、內(nèi)戰(zhàn)和再次逃亡/045 一次意外和慷慨大方的走私頭目/071 又一個孩子,又一次逃亡/083 山、石、女人/093 阿扎丁娜和一次小小的反抗/117 一個犧牲者和一場婚禮/139 一個嶄新的國度和一顆紙做的心/167 讓孩子們正正經(jīng)經(jīng)吃飯和監(jiān)獄的故事/189 血紅色的花和王后/199 老屋、墳墓和瘋嫂子/215 有故事的王后/225故事緣由/001 芬芳的花兒和長有胎痣的姐姐/007 一個穿著暴露的婦女、一個字母和一點自由/017 摩納德和陽光/031 投降和俄國人的撤退/043 穆斯林游擊隊、內(nèi)戰(zhàn)和再次逃亡/045 一次意外和慷慨大方的走私頭目/071 又一個孩子,又一次逃亡/083 山、石、女人/093 阿扎丁娜和一次小小的反抗/117 一個犧牲者和一場婚禮/139 一個嶄新的國度和一顆紙做的心/167 讓孩子們正正經(jīng)經(jīng)吃飯和監(jiān)獄的故事/189 血紅色的花和王后/199 老屋、墳墓和瘋嫂子/215 有故事的王后/225 絲摩芙和殘存的首都/233 抽鴉片的摩納德和孤兒院/249 破衣爛衫的女人和一點點山羊奶/261 兩個兄弟、北方和慈祥的外祖母/263 致謝/267 哭泣的阿富汗,哭泣的女人 ?蘇燕珍 “這是一個女人的故事,是一個阿富汗女人的故事,一個戰(zhàn)爭的故事!币粋哭泣與眼淚浸漫的故事。 我們在平和的空間里,發(fā)一點無病的呻吟,編一些情緒的故事,玩一場情感的游戲,只因這平和得可以呼吸順暢的空氣!唯心地看天而傷,望山而感,聞花而嘆,賞月而息,這些多情無辜的青春。和平給予人們的斗爭只不過是狹隘當中的個人思想的某個錯位區(qū),某一個錯結的拆折,如此,有什么理由哭泣?而于他們,痛苦是什么?緣于外加的疼痛,壓得一個民族殘肢斷臂,有什么理由不哭泣?即使那時眼淚無極限的廉價,他們也得廉價地流干它。 在一個被蹂躪的民族里,女人的眼淚已經(jīng)像雨水一樣不起眼?杀拿褡,可悲的世俗觀,可憐的女人,你的命運被時代的鐵掌無情地緊攥著,摸索石頭過河的生活,戰(zhàn)爭哭泣的阿富汗,哭泣的女人 ? 蘇燕珍 “這是一個女人的故事,是一個阿富汗女人的故事,一個戰(zhàn)爭的故事!币粋哭泣與眼淚浸漫的故事。 我們在平和的空間里,發(fā)一點無病的呻吟,編一些情緒的故事,玩一場情感的游戲,只因這平和得可以呼吸順暢的空氣!唯心地看天而傷,望山而感,聞花而嘆,賞月而息,這些多情無辜的青春。和平給予人們的斗爭只不過是狹隘當中的個人思想的某個錯位區(qū),某一個錯結的拆折,如此,有什么理由哭泣?而于他們,痛苦是什么?緣于外加的疼痛,壓得一個民族殘肢斷臂,有什么理由不哭泣?即使那時眼淚無極限的廉價,他們也得廉價地流干它。 在一個被蹂躪的民族里,女人的眼淚已經(jīng)像雨水一樣不起眼?杀拿褡,可悲的世俗觀,可憐的女人,你的命運被時代的鐵掌無情地緊攥著,摸索石頭過河的生活,戰(zhàn)爭扭曲了你的軀體,辱沒了你的靈魂。剩下的只有哭泣,但就算它泛濫成河也淹埋不了獸爪抓過的傷痕。 你望著一個恥辱換來的生命,用全部的溫柔傾注他小小的身體,輕柔地迎接了他,無罪的小東西。你的寬忍,隱褪了逼瘋自己的痛! 幻想一個不知什么是恐懼的時代,一個沒有戰(zhàn)爭的時代,是啊,暫且忘卻吧,暫且夢想吧。在破殘的世界里,拉長自己的身體,繃直腳尖,用手指在半空中做著自己明白的動作——天使的手勢。 十二歲的母親!哼,多可笑,揪緊心的可笑!慘痛的形態(tài),這樣一個思想還未成形的人兒,卻已經(jīng)歷了分娩的掙扎。她同樣稚嫩的軀體,卻要緊緊擁摟著一個動了的活物。 血,是神圣的,它維系了生命,但卻被廉價地涂滿了土地,從那些殘破的尸體里滲透進去,沒有尖叫,沒有哭泣,有的只是暗啞的低吟,天不再是藍的,水不再是清的,地也不再是綠的,神圣的血摻和了的罪惡,卻見那雙手在無恥地大笑,笑得角落瑟瑟抖落一地的凄苦,笑得忘了真主安拉幽哀的眼神,忘了天地人間。 杰克遜的《世界末日》唱出了孩子與戰(zhàn)士融合的世界,我們真是要等到世界末日才會停止哭泣嗎? 故事緣由 姓名? 錫林-戈爾。 這是你的孩子嗎? 是的,Bale。 這個也是嗎? 是的,Bale。 那這個也…… 是的,Bale。 那邊那兩個男孩都是?他們也是……兄弟倆? 是的,都是。納維德和納比,都是我親生的兒子。 邊防官員馬賴克雖然滿臉狐疑,但還是在那張薄薄的紙上蓋了章。那張紙已經(jīng)被錫林-戈爾攥了幾個小時,完全被汗水浸濕了,皺巴巴的。 到后面去!馬賴克一本正經(jīng)地命令道。把這張紙拿給我同事看,就說是馬賴克先生給你的,這樣就行啦。去拿你的口糧吧,一袋給你男人,一袋是你自己的,孩子也是一人一袋。明白了嗎?一人一袋。 女人的臉完全被遮住了,眼前的面紗過于細密,令我無法看清她朦朧的眼神。盡管如此,我還是能夠感受到她的憤怒、羞愧和屈辱。雖然不知道她是否在看著我,我始終微笑著,試圖表達一種友善和理解。她應該能知道吧,我和馬賴克不是一伙的,我是站在她這邊的。 你都看到了吧?馬賴克問我,就好像我是他的老朋友、親戚,甚至家里人一樣。他這么做,似乎在暗示我們是相互信任的伙伴。他和我是一頭的,而我們周圍的人們是另一頭的。我向后退了一步,不再看他。 馬賴克很清楚自己的好運,他沒有被推到命運的另一端。他不用擔心口糧,不需要蓋章、批準和同胞的仁慈之心。這一次,這一次的他是幸運的。這一次他得到了工作,成了掌握特權的人。 自從聯(lián)合國在這里為從伊朗返回的阿富汗人建造了營地,馬賴克每月可以賺到差不多六十美元,這些錢足以養(yǎng)活他自己一家和他兄弟那一大家子人。還有些返鄉(xiāng)的人為了減輕負擔,會沿途扔掉一些口糧,如果他碰巧撿到了這些無主的麥子,就能又賺一大筆錢了。 你都看見了吧?他又煞有介事地重復著。 嗯,我干巴巴地應著,就好像我對那個叫錫林-戈爾的女人的命運毫不感興趣一樣,那個手里攥著潮濕的紙條、帶著四個好像根本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的女人。馬賴克必定很失望,不過他期待的眼神在我近乎孩子氣的固執(zhí)中消失了。 馬賴克想跟我說什么,我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而此時,他的同胞們排著長隊等著他蓋章,太陽直射著他們腳下的沙地。 他可能想告訴我,這幾個孩子都是錫林-戈爾借來的,為了多分一些口糧。待會兒她就會把這些小可憐兒趕走,而他,馬賴克,到時候會救回這些孩子,還會考慮把他們安置在哪里。他也可能會說,錫林-戈爾和其他很多阿富汗女人一樣,出賣過自己的身體,和不同的男人生了這些孩子。 馬賴克先生,我搶在他前面說,很抱歉。這兒太熱了,風又大,我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去待一會兒。非常感謝您允許我參觀您工作的地方。 可是您還什么都沒有看到啊,馬賴克立刻抗議了。 我過會兒再來,我撒了一個小謊,隨即便消失在那些藍色塑料帳篷中間。我不希望馬賴克知道我去了哪兒,去和誰交談。 我擔心的沒錯,那四個似乎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已經(jīng)走遠了,我后悔沒有仔細看看錫林-戈爾的鞋。鞋子是辨別這些女人的唯一標志。一塊打著褶子的藍布把女人的身體兜頭包住,裹得嚴嚴實實,掩蓋了所有女人的不同,也奪去了她們的尊嚴。我怎樣才能找到錫林-戈爾呢?這里到處都是藍色的大袍子,時而被風吹得緊貼在女人瘦弱的身體上,時而膨脹起來像個氣球,要把這些女人帶到天上去。我尋尋覓覓,渴望能從細紗后面的眼睛里看到這些人活生生的靈魂。 我無助地呆站在那里,身邊有無數(shù)的袍子來回穿梭。我已經(jīng)忍無可忍啦。一個半月以來我一直在阿富汗,現(xiàn)在已經(jīng)筋疲力盡。風無止境地刮著,包裹著灰塵,炙熱的太陽燒烤著大地,這一切都讓人無法呼吸。現(xiàn)在我成了懦夫,不是嗎?我不再想聽那些人的故事,他們失去了一切,僅剩下恐懼、饑餓、疼痛、貧苦、疾病,當然還剩下那么一點點的希望,希望一切還能變好。 也許我只是應該到一個陰涼的地方去。也許我應該找一個空帳篷躺進去睡上一覺。我還可以搭上一輛開回邊境運輸新難民的車子,那么今晚我就能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伊朗,回到那個舒適的花天酒地的西方世界了。 但我整個人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絲毫挪不動步子,只能站在焦灼的太陽下面無所適從。疲憊就像是一件藍色的紗袍,將我纏住了。 La—elah—ha—el—allah(真主保佑)。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么?這是我的孩子?丛谡嬷鞯姆稚希胚^我吧。 我的知覺在瞬間凝固,我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請您原諒。我口干舌燥,才說了一句就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來。我死死地盯著對面的紗袍,直到終于可以繼續(xù)講話。我只是在這里轉轉。我不為聯(lián)合國工作,也不是其他援助機構的工作人員。我在這里,只是因為…… 因為什么呢?只是因為我想觀察、拍攝并描寫你們的困苦?只因為我們這些生活在西方世界的人只有看到在世界上遙遠的不幸后才能感知自己的心跳?只因為我以為,如果有人能講述這悲慘的一切,就會有人來幫助你們?特別是當真主把你們當做女孩子送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因為我…… 你還好吧?一個穿著袍子的人問道。一只手從袍子下面伸出來,撩起我的袖子,并把手放在我的手臂上。 這不是真的,我想。我站在沙漠中間,看到成百上千的人像牲口一樣被趕上大卡車,而這個女人卻問我好不好。 我注視著這些人,他們逃出來的時候,故鄉(xiāng)已不完整,而他們將要回去的故鄉(xiāng)也不會是完整的。這些素不相識的女人、孩子、男人一直都在逃亡。他們埋葬了女兒和兒子后又要埋葬自己的父母、愛人或兄弟姐妹。他們沒有房子,沒有吃穿,甚至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有些女孩和男孩只剩下一只胳膊或一條腿,甚至沒有胳膊和腿。人們體弱多病,營養(yǎng)不良,瘦得皮包骨。那些男人殺掉了其他男人,而自己也看到了死亡。那些寧愿自己去死的女人,卻不得不去面對自己孩子的死亡。 我已經(jīng)猜到了,錫林-戈爾平靜地說。她的聲音溫柔地劃過我的心際。 什么?我依然神志不清。你猜到了什么? 你不屬于任何援助機構。你講我們的語言。你是誰呢?你在這里做什么呢?錫林-戈爾的手很有力,仍然放在我的手臂上。她蹲下身來,拉著我一起坐在沙地上。 我在寫一本書,我說,試圖透過面紗上細密的網(wǎng)眼找尋到她的眼睛。我已經(jīng)想好了接下來說什么。 一本關于阿富汗的書。關于我們?人們嘲笑我,嘲笑我要寫這個一無所有,只剩下饑餓、貧苦、戰(zhàn)爭和死亡的國家。這兒有什么可寫的?有誰愿意讀這樣一本書啊? 我會讀的,錫林-戈爾說。從前俄國人在的時候,我上過學,也識字。除了教科書以外,我一共讀過三本半書。第一本是我自己買的,第二本是我的女老師送我的,而第三本只有一半。那是首都被炸后我在廢墟里找到的。很遺憾,我沒有找到另外半本。我多想讀完整個故事啊,那是一個美麗的故事,有關一個小女孩,她……唉,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后來我唯一的、真正的女朋友送了我一本書,她是一名醫(yī)生,我在逃亡中的一個村莊里認識了她,我還為她工作過。 戴著面紗的錫林-戈爾注視著我,我感覺她正在解讀我,就像在讀一本書。我不用說話,不用解釋,她可以讀懂我。 最后她把手從我的臂上拿掉,在我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個潮濕的印記。我不想擦干它,就讓太陽把它曬干好了。 一本書,錫林-戈爾說。她的頭巾絲毫未動。 我微笑著望著那藍色的頭巾。 我該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嗎,讓你把它寫進你的書里?戴著頭巾的錫林-戈爾問我,你要聽嗎? 她的問題像是警告,又像是一種威脅。我不知道為什么沒有回答“是”,為什么我的目光轉向了那些將風塵仆仆的阿富汗人從伊朗帶回來,隨即又丟棄在藍色的塑料帳篷中的大卡車呢?我毫無頭緒。錫林-戈爾用手托住我的下巴,把我的頭轉向她,強迫我注視她頭巾下的雙眼,再一次問我,你想聽嗎? 很多年以后我才理解,錫林-戈爾那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如果我回答“是”,那么我從這個早晨開始,就進入了她的故事和生活,然后我們便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也許是很多年,也許是永遠。 是,我想是的,我含笑對她說,然后握住她依然托著我臉龐的手。 我很高興,我回答了“是”。 錫林-戈爾和我遇到的其他阿富汗女人不同。錫林-戈爾像是一棵大樹,一棵經(jīng)得起狂風暴雨的挺拔有力的白楊。她看透一切,理解一切,明白一切,也講述一切。 我所認識的阿富汗女人從不會這么開放,她們不愿提及自己的生活,更不會講自己和丈夫的關系。錫林-戈爾告訴我一切她能回憶起來的故事,精確而詳細,好像她希望等自己離開人世以后,她的故事還能留下來。對她而言,我是否提問并不重要,她用自己的節(jié)奏和速度講述著生命里的故事。錫林-戈爾的聲音時而像呼嘯而過的狂風卷走一切,時而像清新溫柔的微風拂過面龐;時而像春天里溫暖和煦的太陽溫暖心房,時而像沙漠里冷酷無情的太陽熊熊燃燒;時而像綿綿細雨喚醒了我的思想,時而像一場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上,然后變成激流蕩除一切障礙。 錫林-戈爾的故事并不特殊,聽上去似乎荒謬之極,但實際上卻是成千上萬的阿富汗婦女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或正在經(jīng)歷著的故事。 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那個難民營,還有那些城市和鄉(xiāng)村,整個國家,到處充斥著和錫林-戈爾一樣的女人、孩子和男人。他們一再創(chuàng)造希望,一再重新起程,又一再相信一切都會變好。人們從開始就相信一切會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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