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以玫瑰之名


作者:林笛兒     整理日期:2023-01-01 12:39:41

  很久以后,陶濤終于有勇氣回首往事時,沒有自己所以為的那么疼痛難忍,心情還好,靜靜的。思來想去,只想到四個字:好景不長;橐龅拈_始,誰都是一幅好景,過著過著,也就那樣,然后是一地雞毛家長里短的瑣碎,前任后任似有似無的推波助瀾,聰明的人會化有形于無形,而她卻是把自己炸了個灰飛煙滅。其實完全沒必要這樣決絕,忍一忍也許就海闊天空,但她覺著婚姻不是一幅旗幟,扛著就能說明歲月靜好,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她不想自己委屈。只是,沒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置之死地而后生??????
  1 “前女友”是個可怕的名詞
  她滿腦子都在想著經(jīng)藝的話:沐歌回來了,沐歌離婚了-----
  下午的太陽斜斜地從窗戶穿進技術(shù)部的辦公室內(nèi),折射出幾道眩目的光影,陶濤抬起頭,不自覺地瞇起了眼。離下班時間不到半小時,同事們?nèi)月耦^伏案、正襟端坐。騰躍作為國內(nèi)幾大中外合資的現(xiàn)代化轎車制造公司之一,內(nèi)部管理向來嚴格,青臺分公司也不例外。
  她悄然掃視了一周,開始整理著桌上的資料,一邊給華燁發(fā)了條短信。她不是很善文字表達的人,語句簡明扼要:“老公,晚上回家吃飯?”
  華燁比她還厲害,只回了一個“嗯”,外加一個感嘆號。
  陶濤歪歪嘴,手上整理的速度加快,眼睛瞟了下電腦上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下班。屏幕右下角的MSN突地跳出一道橙光,她點開一看,是對面謝飛飛。
  她詢問地看過去,飛飛沖屏幕呶呶嘴。
  她發(fā)了個疑問的表情。
  飛飛呵呵地笑,“歸心似箭?”
  “呃?羨慕?”她抿嘴也笑了。
  “是呀,羨慕你好命,嫁了那一極品老公,不僅出身名門、事業(yè)有成,而且還有著一張典型的讓人過目不忘的臉,古羅馬人一般堅硬的棱角,不茍言笑。當心被人搶。”飛飛妖治地在椅子上扭來扭去。
  陶濤臉露訕然,她不喜歡別人拿這種事和自己開玩笑,雖然她非常自信華燁不是別人能搶就搶得走的男人,她只是聽著別扭。
  她和華燁的結(jié)合不是什么灰姑娘與王子的故事,要是硬要講什么落差,在別人眼中,他們算是有點門不當戶不對。華燁的爸媽都是海軍軍區(qū)高干,她爸爸年輕時是個木匠,媽媽做裁縫,后來,爸爸改賣家俱發(fā)家做了老板,別人稱之為暴發(fā)戶。
  飛飛挑了下眉,繼續(xù)拍打著鍵盤。
  “姐妹,婚姻也是一項事業(yè),要時時有危機感、緊迫感,你別只顧著下班就往家跑,仿佛那樣就能永保平安似的。你得修練!
  “修練成妖還是成仙?”陶濤噗地笑出聲。飛飛比她晚一年進公司,是個話嘮,開了口就沒完沒了。
  “切,這年頭,男人要個仙女回來供著,只能看不能摸,白癡呀!當然是成妖,嫵媚無敵,卻又保持一份神秘,讓他永遠對你產(chǎn)生一種意猶未盡的探索欲求,嗯,就象中蠱一樣!
  陶濤忍笑得雙肩直顫。
  “我說真的,女人要是太透明,男人看幾眼就厭倦了,愛情都用上三十六計,婚姻是一輩子,當然得七十二變。你得多看看書,多聽聽音樂,提高自身修養(yǎng),要保持和他有共同語言。”
  “我估計很難。”華曄看書只看法律方面的,聽音樂只聽德彪西的,而這兩樣都讓她感到超可怕。
  “要是容易,每個女人都能嫁到極品老公了。”飛飛的語氣有些酸溜溜的。
  陶濤一笑,關(guān)了電腦,用唇語示意飛飛該下班了。
  “陶濤,別忘了明天去機場接總公司研發(fā)部的工程師!奔夹g(shù)部的頭龍嘯從外面走了出來。龍嘯,說得一口吳儂軟語,卻有著虎背熊腰的身材。常常他一張嘴,聽的人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是忍俊不禁。公司里同事都稱他龍頭。
  陶濤翻看了下筆記本,“我知道,明天十點的飛機。頭,工程師是帥哥還是美女?姓啥名誰?”
  龍嘯翻了個白眼,“還帥哥美女呢,沒禿頂就算不錯了。我聽總公司那邊說他是從德國那邊挖過來的精英,現(xiàn)在研發(fā)部挑大梁,混到這份上,沒有五十,四十也掛幾了。哦,他叫左修然,你尊重點,稱他為左老師,酒店是后勤部安排,他要在這呆三個月,你多辛苦些!
  “娘娘腔,真受不了,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憋w飛一等龍嘯出去,佯裝打了個冷戰(zhàn),撇撇嘴,湊近陶濤,“你說起來也是一少奶奶,怎么攤上這侍候人的事?”
  “那----咱們換下?”陶濤半真半假地問。
  飛飛頭搖得象節(jié)拍器,“別,別,已婚婦女有安全感。在精英面前,我這種小女子估計會把持不住,到時可別壞了公司形像!
  陶濤笑笑,低頭記下左修然的名字。
  走出公司,陶濤沒有打車,一個人悠閑地走在遍地金黃落葉的人行道上。她的車送去保養(yǎng)了,這兩天她總是步行回家。
  夕陽銜山,街燈耀眼,青臺的黃昏風情逼人。余暉灑在路兩旁參天的法國梧桐樹上,葉子就象鑲成了金邊,光線晃得她視線有些恍惚。
  結(jié)婚以后,華燁讓她不要上班,她沒答應,雖然只是在公司做個小職員,被頭使喚來使喚去,可是她覺得這樣的日子是充實的。一忙一天就過去了,而在家等著一個人,一日如同一年。
  走過兩條街道,眼前一大片遼闊的海域,靠近城市的海并不是那么蔚藍,稍稍有點混濁,但不影響它附近的小區(qū)成為青臺最熾熱搶手的海景房。小區(qū)有個很詩意的名字:聽海閣,是青臺最近開發(fā)的樓盤。
  陶濤進了門,丟下包,高高綰起她波浪般的長發(fā),扎上圍裙,淘米熬粥。
  她不喜炊,也是捧在掌心長大的嬌嬌女,婚前十指不沾陽春水,醬油瓶倒了也不扶。剛結(jié)婚時,午餐在公司吃,早晚餐,她就在街上買點點心、喝喝牛奶應付著,最多偶爾下點面條。華燁應酬特多,很少在家吃。有一天,華燁喝酒喝到胃出血,半夜被救護車拉上醫(yī)院,醫(yī)生要他以后多吃易消化的食物,她這才把廚房發(fā)揮了用武之地。
  白粥比較單調(diào),也無味,她在粥里加些麥片、玉米片、臆仁,這樣粥又稠又糯。冰箱里有凍著的包子,取出幾只蒸了。等的時候把蘿卜切成絲,和海蟄頭一同拌了做小菜,再取出醬瓜,切成丁,滴上麻油。
  剛關(guān)上火,門鈴就響了。
  華燁不愛用鑰匙開門,回來時猛按門鈴。
  她戲謔地問:“這里到底是不是你的家,你怎么象個客人似的?”
  華燁愣了愣,“你不來開,我就自己開了。”
  她很沒骨氣,每次門鈴一響,她就跳起來,沖了過去。
  在她二十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就被秒殺。她對他,沒任何抵抗力。
  “老公!”她嬌嗔地看著他,接過他手中的包。
  華曄高而挺撥,皮膚微黑,氣質(zhì)冷冰冰,不太愛講話。這種男人穿西裝,帥得令人屏息,油然而生一股領(lǐng)導者的威儀。
  “很累嗎?”她看著他臉上掛著幾絲疲倦。
  他淡淡瞄了她一眼,松開領(lǐng)帶,“有點!甭曇粢矄〉。
  “那你快去洗手,馬上吃飯。”
  她把他推進洗手間,快手快腳地盛粥、擺菜。她坐下等了一會,他還沒過來。她跑過去,看見華燁對著鏡子發(fā)呆,眼中浮現(xiàn)出一絲痛楚。
  “怎么了?”她擔憂地問。
  “沒什么!比A燁也沒看她,擦凈手,越過她,走向餐廳。
  她眨巴眨巴眼,有些失神。
  吃飯時,華燁的眉一直蹙著,有兩次筷子停留在半空中,不落下也不收回,她看出他有點心不在焉。
  喝下兩碗粥,華燁推開碗,往書房走去。
  “老公,”她站起來拽著他的胳膊,撒嬌地閉了下眼,“我今天也累,不想洗碗,
  你洗好不好?”她不喜歡他整天除了案子還是案子,明明都那么累了,應該放松下。
  “不想洗就別洗,扔著!比A燁冷然的語調(diào),不帶有一點感情色彩。
  “我不愛看碗堆在水池里,很臟哎。老公,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家務要公平分擔,飯是我做的,碗你來洗!彼h(huán)住他精瘦的腰,玩著他胸前的鈕扣。
  “我沒空,你要是不想做,明天去家政公司找個鐘點工。”他的神情顯露出一絲不耐煩。
  她瞪大眼,撅起小嘴,“這一樣嗎?鐘點工做事是一份工作,我做是出于對你的愛意,你做是回應了我的愛,老公,對嗎?”家里是有鐘點工的,一周來一次,打掃屋子,洗洗厚重的衣服。平時細碎的家務,也不耽誤多少時間,她就承擔下來了。
  為老公熨襯衫、洗洗內(nèi)衣、襪子,她覺著也是一種親密。
  華燁擰擰眉,看她的眼神象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澳悄闳铀乩铮颐昧顺鰜硐。”
  她撅起嘴,嘀咕道:“等于沒說,你忙完都幾點啦?人家不是一定要你洗碗,就是想和你說會話,都一天沒見了,又不會耽誤你幾分鐘。吃好飯坐著不動,容易有大肚腩!
  他定定地看了她幾秒,拿開她的手,“以后再陪你說話,我今天真的很忙!闭f完,“啪”地一下關(guān)上書房門,擋住了她的視線。
  “我----”她看著自己還張著的兩只手臂,自嘲地聳了下肩,笑容從臉上褪去,心一下沉了。
  書房是屬于他的獨立空間,當門關(guān)上時,不允許她打擾。
  她認命地去洗碗,又把家整理了下,自己洗澡、洗頭,然后回到臥室,擰開臺燈,床頭柜上放著一本《張愛玲小說集》。
  看張愛玲的書,是受李安《色戒》的魅惑。近二個小時的電影,原著不過幾千字,她真是佩服編劇的本事。
  昨天,她看的是《紅玫瑰與白玫瑰》,剛看了個頭。她翻開,找到那一頁。突然想起還沒給他準備明天穿的衫衣和襪子,下床拉開抽屜,一愣,放安全套的盒子空了。
  家里的一切用品,都是她采購,唯獨安全套歸他管。好象一結(jié)婚,兩個人就心照不宣的開始避孕。她覺得自己才二十五歲,還不太能勝任做媽媽。華燁怎么想,她沒問,偷著多享幾年自由。
  座機響起來的時候,把她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去拿話筒。一個俐落帶有點中性的女聲,是華燁開酒吧的朋友經(jīng)藝。
  “他在書房,你打他手機!”他圈子里的朋友,她都認識,可只是認識,聚會時,很少搭話。
  “不必了,和你說也一樣。沐歌明天從巴黎回來,大家約了后天一塊到我酒吧聚聚,讓華燁不要遲到!
  她握著話筒的手顫了下,“她先生也一塊過來了?”
  “她離婚了。”
  經(jīng)藝和她沒話講,說完就掛了。
  她慢慢擱好話筒,上了床,書攤開在膝上,直直地對著那一頁,一動不動。
  她滿腦子都在想著經(jīng)藝的話:沐歌回來了,沐歌離婚了-----
  好象不久之前,她才聽說許沐歌與一個法國指揮家一見鐘情,決定定居巴黎,聽著就象一部浪漫而又唯美的電影。
  “怎么還不睡?”臥房的門開了,華燁穿著浴袍走了進來。
  她看看時間,都快十一點了,真快!
  “你把頭發(fā)擦下!彼粗^發(fā)濕濕的,上面還沾著小水珠,想下來幫他拿毛巾。
  “我自己來!彼柚沽怂,復又走了出去。回來時,她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他淡淡地閉了下眼,上了床。
  “老公----”她看著他俊朗的側(cè)面,嘴張了張,想問他知道不知道沐歌的事,可喉嚨象被什么哽著,她說不出話。
  “嗯。”他打開電視,調(diào)到國際頻道。電視里正在播放一組紀錄片,介紹的是巴黎街頭的幾家有特色的咖啡館,也是巴黎多姿的風情之一。
  “我-----”她曲起手指,低下頭,把被面抓皺了,呼吸有些急促。
  他扭過頭看她,擰了擰眉,把電視關(guān)了,手突地伸向她睡衣的鈕扣,俊眸一深,“今天是安全期嗎?”
  “呃?”她一愣,隨即明白他在問什么,臉嘩地紅了,推開他探入衣內(nèi)的手,“不是!
  他扭頭去拉抽屜,她拉住他,搖搖頭。
  他眨了下眼,“那我先睡了!彼阉沁叺拇差^燈擰滅,轉(zhuǎn)過身去。
  不一會,她就聽到他發(fā)出睡熟的酣聲。
  她抬手把書頁折好,放回床頭柜,擰滅燈,也慢慢躺下來,在黑暗里睜著眼睛,感覺此刻,自己的心象朵嬌弱的花,被雨一淋,落紅滿地。
  早上鬧鐘響起,陶濤極不情愿地睜開眼,頭重腳輕。夜里好象做了什么夢,卻又想不起來夢的內(nèi)容,仿佛大腦被什么刺激到了,一直興奮到天明。
  她扭頭看向枕邊人,飽滿的額頭,高高的鼻梁,方正的下巴,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頭發(fā)稍有些蓬亂,腮邊冒出幾根胡渣,可她還是覺得他很帥。
  婆婆季萌茵說他和公公象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季萌茵現(xiàn)在是軍區(qū)文工團的團長,常年帶團在外演出,回青臺時,她就獨自住部隊大院。在季萌茵二十七歲時,軍區(qū)參謀長,也是她老公,坐直升機去基層部隊視察,沒想到,途中天氣惡變,直升機被雷電擊中,墜落在海里,機上無一人生還。季萌茵當時正懷有六個月的身孕,三個月后,生下了華燁。
  這件事,陶濤是聽父親說的。父親與季萌茵老家是同一個小縣城。季萌茵是小縣城第一個女兵,又做到大校,又為丈夫守節(jié)幾十年,在父親那一輩人的眼中,不亞于一個女神般。
  女神很少笑,除非是接待賓客時或看到華燁時,嘴角才會稍微彎一下。在她的臥室里,有一張放大的華燁父親的照片。當她凝視那張照片時,陶濤在她眼中看到一絲屬于女人的柔弱。
  陶濤對季萌茵是敬畏的。當季萌茵同意他們結(jié)婚后住到外面時,她偷偷松了口氣。
  說實話,她真的不知道與這樣德高望重的婆婆怎么相處。好象近也不是,遠也不是,只能也當女神一樣膜拜。
  華燁還沒醒,這有點異常了。他在部隊大院長大,有晨練的習慣。小區(qū)里有健身房,他通常和她一同起床,她做早飯,他去跑步或者游個泳。
  “華燁!”她推推他。
  他蹙了下眉,翻過身去,將背對著她!爸懒,我一會就起來!
  原來他醒著。
  她笑了笑,起床梳洗了下,去廚房熱牛奶、烤面包、煎雞蛋。華燁的早餐一向西化,她跟著入鄉(xiāng)隨俗。
  華燁穿了件咖啡色的睡袍,腰帶系得緊緊的,他依著廚房的門框,淡淡的晨光從窗外透進來,給她的發(fā)絲鍍上了一層金邊,有幾縷黑發(fā)從館著的發(fā)結(jié)里漏了出來,拂著她的脖頸有些癢,她不住地甩呀甩的。
  他遲疑了下,覺著那幾根碎發(fā)礙眼,走過去,替她別在腦后。
  她回過頭,對著他燦爛一笑,“今天不去運動嗎?”
  “有點累!”眼簾低下,遮住淡漠的黑眸!霸绮秃昧藛?吃完我送你去取車!
  “真的?”她開心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眉飛色舞。
  “好象我經(jīng)常騙你似的。”他搖搖頭,拿起餐桌邊的雜志翻著。
  她樂呵呵地跑過來抱著他的腰,把頭埋在他懷里蹭呀蹭的,“老公,我好幸福!”
  他眨了眨眼,不自在地掙了下,“好了,好了,去端牛奶吧!”
  去四S店的路上,路過一個藥店。她臉紅紅地低下頭:“老公,我們家那個--民生用品該補一補了!
  他瞟了瞟藥店,沒吱聲,繼續(xù)專注地開著車。
  她有點窘,十指絞著,把頭朝向窗外,再沒講話。
  下車時,她推開車門正要下車,他從后面拉了她一下。
  她回過頭,他的眼睛幽深,離得那樣近,她卻什么也看不清。
  “小濤,我們----我們要個孩子吧!”
  “呃?”她懷疑她是不是聽錯了,定定地盯著他。
  他傾傾嘴角,“我三十一了,我們該要個孩子了。開車小心!彼讼滤念^,把車門關(guān)上,走了。
  她象個傻子樣立在原地,半天都回不了神。
  孩子?怎么突然要孩子了?
  “華燁---”她轉(zhuǎn)過身,想喊住他,昨晚經(jīng)藝那通電話,她還沒告訴他呢!
  他的車已消失在上班湍急的車流中。
  華燁從后視鏡里看著陶濤越來越遠,漸漸地成了一個小白點,他輕輕地嘆了一聲。
  今天早晨不要開庭,他直接去了事務所,有個當事人約了和他見個面。
  事務所設(shè)在濱海路,建在一個坡地上,下了坡,就是海灘,周圍花木蔥蔥,環(huán)境很幽靜。
  濱海路,也是青臺的愛情大道。熱戀中的情侶,都喜歡把第一次約會放在這里。
  想當年,他和沐歌-----
  他突然呆了呆,深深的呼吸,自嘲地閉了閉眼,拾級上樓。
  “華律師,”雖然他是事務所的合伙人之一,而且還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一個,但他堅持員工稱呼他為“律師”。
  “早上好!”他禮貌地對負責替他整理資料的秘書一笑。
  “泰華的樂董今天有個臨時董事會要參加,她想把與你見面的時間改到明天!
  “明天早晨我要出庭,那就放到下午吧!”
  秘書點點頭,轉(zhuǎn)身出去忙了。
  日程突然騰空,他一時感到有些茫然。手邊積壓的事情很多,可就是提不出精神來辦理。手指輕輕地叩著桌面,眉頭打了個結(jié),有一種壓抑了太久的疼痛慢慢地從心底泛起,疼得指尖微微發(fā)顫。
  辦公室朝南,陽光直射到桌面上,他瞇起眼,看著光線里浮動著的幾;覊m,對著陽光,緩緩地張開了左手的手掌。
  不細細看,不會發(fā)現(xiàn)掌背上有一個白色的疤痕。他看著那疤痕,腦子一下子整片整片的空白。
  也是現(xiàn)在的季節(jié),濱海路上秋色迷人。他牽著沐歌的手站在海灘上,看太陽一點點沉入海水之中。
  “華燁,我明天去巴黎。”沐歌的聲音很輕,輕得象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
  “是演出嗎?”他笑著問,嘴角噙著一絲自豪。沐歌是青臺樂團的大提琴手,已經(jīng)出過兩張專輯了。
  “去進修二年。華燁,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回來,我們分手吧!”她抬起眼,嬌柔的面容上有一種決絕的堅韌。
  “小傻瓜,你放心去吧,我會等你!彼麑櫮绲厝嗳嗨念^發(fā),以為她是替他著想。
  二年,不過七百多個日子,比起他們四年的戀愛,又算什么?
  過了兩天,他去她公寓找她。她蒼白著一張臉,唇瓣上沒有一絲血色,額頭上冷汗涔涔,手中握著病歷本。
  “我沒有選擇,這是我出國深造的唯一機會!彼宦暡豢缘卮虻袅怂麄兊暮⒆,而他根本不知道她懷孕了。
  他跑下樓,狂亂地在城市里亂竄,最后鉆進一家酒吧,拿自己的胃當調(diào)酒器使,在酒吧里把各種顏色的酒調(diào)試了一個通宵。
  清早,他滿嘴燎炮地走出來,跌跌撞撞又來到她樓下。他聽到低沉而又憂郁的音符從她的門內(nèi)傳出,那就是一種情感,但沒有一絲雜亂,沒有一絲惶然。
  他默默地轉(zhuǎn)身而去。
  她走的那天,在機場給他打電話。他一聽出她的聲音就把電話掛了。他站在事務所十八層樓頂上,看著飛機輕靈地、毫不留情地飛駛而過。
  天很藍,樓頂有誰栽滿了菊花,秋天的味道噴香地撲進鼻腔,嗆得他淚流滿面。
  他照常上班、開庭、應酬,除了酒喝得猛些,和以前沒什么兩樣。
  發(fā)小張弘拉他去吃韓國烤肉,他在烤架上抹油時,不知怎么把手背朝了下,皮肉烤焦的異味彌漫在整個餐廳。
  “你這是烤熊掌還是烤鳳爪?”張弘站在醫(yī)院的走廊上,臉都青了,“你算什么大男人,就那么拿不起放不下?”
  他想笑一下,卻沒成功。
  以那種決絕的方式離開的人,為什么在二年之后又要回來呢?
  她竟然還記得他的手機號。
  昨天,他收到一條短信,是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拔乙训奖本,明天十點的飛機到青臺!
  他心里面一陣抽痛,突然知道這是誰了。這樣講話的方式,仿佛她以前出外演出結(jié)束,回來時告知一聲。
  他接到短信后,總會早早地去機場等著。她一下飛機,就能看到他溫柔的笑臉。
  現(xiàn)在要去嗎?
  他閉上眼,胸口激烈地起伏著,嘴角浮出一絲苦笑。過去這么久了,她還是能輕易扯動他心底的某根弦。
  墻上的掛鐘叮叮咚咚地敲了九下,他突地跳起來,拿著車鑰匙急急下樓。
  他對自己說,他不是去接她,只是想看著她功成名就、榮歸故里是什么一幅模樣!
  車在通往機場高速上瘋狂地疾駛,風呼呼地在耳邊刮過。有海的輝映,青臺的天空總是很藍,藍得刺眼。
  他停好車,時間已快接近十點了。
  心撲通撲通地跳著,扶著電梯上行時,指尖都發(fā)了白。出關(guān)處擠滿了人,他避開人群,走進附近一家書店,在門邊挑了個可以看到出關(guān)處全景的角度。
  飛機很準時,十點剛到,機場廣播里播送從首都機場起航的航班已抵達青臺機場。他控制不住心頭的震顫,心跳極快,一下一下,沒有規(guī)律地撞擊著胸腔,隱隱生疼。
  不一會,她夾在魚貫而出的旅客之中,走出了通關(guān)處。
  米色的風衣,灰白的牛仔褲,微微彎曲的長發(fā)披散在身后,脖子上隨意搭配了一條涂鴉風格的長圍巾,還是那么優(yōu)雅,還是那么清麗。這種氣質(zhì)只有沉浸于藝術(shù)殿堂之中的人才會顯現(xiàn)。
  她一點都沒變。
  他呆呆地看著,看到她四處張望,急切地尋找著誰,嬌柔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失落的神情。
  她是在找他嗎?
  她又巡脧了一遍,長睫低落,憂傷地收回視線,慢慢往外走去。
  他沒有追上去,事實上,他渾身的力氣都象被抽盡了。他默默看著她的背影,俊容痛苦地抽 搐著。
  在離他不過十米的另一側(cè),陶濤手中抓著一個寫有“左修然”的紙牌,正眼眨都不眨地凝視著他。
  左修然很討厭等人。
  不管是公司開會,還是與女伴約會,如果對方遲到十分鐘,他立馬轉(zhuǎn)身走人。
  他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再一次看表,十點過半。他低咒了一句,踢踢腳下的行李箱,心頭一股無名火狂猛地升起,不過他俊美的面容上不會流露出半點。
  怪不得總公司決定今年才向青臺分公司增設(shè)新型發(fā)動機的生產(chǎn)線,員工如此散漫無紀律,不講究效率,看來管理層有問題。
  他無奈地欠身準備去抓行李的拉竿,一縷帶有魅惑氣息的香味輕飄飄地從他身邊飛過。
  他斜斜嘴角,慢悠悠抬起頭,目光定格下來:前方十米,發(fā)現(xiàn)有目標物。
  當真是個尤物!
  一看就知道面料一流的黑色修身風衣勾勒出可樂瓶身材,不是華倫天奴,至少也是寶姿新款,黑色的絲襪襯得雙腿修長,美目流盼間,風情無法阻擋。
  他認為完美的女人,年齡通常二十五六歲上下,輕熟女,還略留有那么一點孩子氣的天真,但同時已經(jīng)足夠世故,深諳穿衣打扮之道,并且收入獨立,講求實際,有著白領(lǐng)階層應有的體面學歷和一點小聰明,也許還有點布爾升亞的小情調(diào),渴望愛情滋潤但身邊剛好差那么一個Mr.right。
  眼前的女人太過嫵媚,顯然不太合格,但打發(fā)下時間,也能湊合。
  他沒有急于走過去,而是當女人翩然回眸時,他恰到好處地迎視著她,微微一笑。那種迎視,只是一種禮貌,可四目相對時的電光火舌,卻是高電伏的。
  他非常自信,能在他的注視下淡然自若的女人很少。
  女人先是一愣,然后淡淡點了下頭,便收回了目光。
  此姝不是庸脂俗粉,不是簡單放個電就能骨頭輕三兩的。他拉著行李向她走過去,隨意瞟了眼玻璃窗外。
  “青臺的天氣不錯!”老套的開場白,可是卻非常實用。
  女人盈盈一笑,上上下下打量著他,“接下來,你是不是會說我們好象在哪見過?”
  他慵懶地擠了下眼,“哪里,我只是想說北方航空公司的咖啡真是難喝!彼埔娕有欣钕渖腺N著的標簽和他是同一個航班。
  女子一怔,但隨即點了點頭,“是,座位又擠,腿都不好伸,足足悶了兩小時,真是要命。”
  他坐的是頭等艙,當然不會遇到這問題,可是不能說,免得女子敏感!拔以诘热耍隳?不急的話我們?nèi)タХ葟d坐坐!
  “也好,我正想放松一下!迸拥挂泊蠓,麗眸泛出一絲打趣,向他伸了下手,“曾琪!”
  “左修然!”
  她的手輕輕擱在他的手心,并非柔若無骨,但也觸手輕柔。他簡直不敢用力,只覺一陣筋酥骨軟。
  他要了杯藍山,女人居然點了杯黑咖啡。
  “昨晚畫了一夜的圖,我要提下神。介意嗎?”曾琪拿出一根煙,斜眼看他。
  “請便!”
  那煙細長,長得引人注目,原來是接在煙嘴上。
  左修然不喜歡抽煙的女人,哪怕是女人專抽的細細的帶有薄荷味的。這樣親吻起來,嗅到一嘴的煙味,感覺象在吻一個男人。
  盡管曾琪抽煙的姿勢非常的撩人,但左修然一顆驛動的心已經(jīng)安定下來了。他們就象在旅途上相逢的兩個陌生人,談談青臺的海和小吃、風土人情,把咖啡喝完,沒互換名片,也沒互留電話號碼,禮貌地道別。
  曾琪也是深諳此道,揮揮手,背影曲線優(yōu)美、玲瓏如畫。
  左修然撇了下嘴,掏出手機看下時間,又過去半小時了,他挑挑眉,決定打車進市區(qū)。
  他剛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擰著眉回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女子。
  一張瓜子臉,眼睛又大又圓,一點都沒有化妝,看不去不過二十剛出頭,這么年輕,大概畢業(yè)不久吧?長發(fā)黑亮筆直,滑過肩膀直抵腰間,襯出她額角圓周潤唇紅齒白,一身粉藍的職業(yè)褲裝使她的面容更顯稚氣。
  他不到二十秒就相當挑剔地目測出她的三圍,基本屬于未發(fā)育完全,居然就敢出來混社會。
  其實,這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吸引他的是她手中拿著的紙牌,上面用黑色的水筆寫了三個大字“左修然”,而有字的一面是對著她自己的,他從側(cè)面才看到那幾個字。
  她象是被某位高人給點了穴,站得筆直,眼睛眨都不眨,如一座雕塑。
  他咬了下唇,走過去,把紙牌翻正,嘩地一下舉起女子的雙臂。
  “小姐,你不覺得接人應該是這樣子嗎?”
  “啊----”女子一聲尖叫沒出口,就被他修長的手捂住了嘴,“這不是非禮,而是友情提醒!
  公司怎么派這么個白癡過來?左修然暗暗咒著,眼中卻溫柔如水。
  “哦,忘了自我介紹,我叫左修然!
  女子瞪圓的眼又瞪大了一點,眼珠都快撐出眼眶了,“是不是帥得讓你出乎意料?”他笑得如沫春風。
  女子居然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啼笑皆非地松開手,“那要看下我的證件嗎?”
  女子搖頭,她同樣看到了行李上的標簽!安块L說你是個禿頂老頭!
  “什么?”這回換他瞠目結(jié)舌了,然后放聲大笑,“你們的想像真是有趣。你是第一次來機場?”所以才這幅蠢樣。
  “以前也有來過。左老師,你好,我是陶濤,公司技術(shù)部的!
  “陶濤?”漆黑狹長的眼睛望向她,“這名字挺----壯觀!彼娴恼也怀鍪裁丛~來形容,就是覺著女孩子取這個名字很怪異,一點也沒女人味。
  陶濤咬唇,習慣別人這樣的訝異了!白罄蠋煟阈欣疃荚谶@嗎?”
  他聳聳肩。
  “那我們走吧!老總們在公司等著為你接風呢!”她搶著給他推行李,他擋住,“前面帶路!
  “這是公司的車?”他站在停車場,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從車陣里開出一輛帶有進攻很男人味的寶馬五系,再一次嘴巴半張。
  陶濤跳下車,替他打開車門,“是我的車。”
  寶馬是所多男人心中的極寵,但她總覺得開著象個暴發(fā)戶,唯恐天下人不知自己發(fā)達了。而且這車也不適合她,她更想要一款秀氣的價位中等的車。
  車是爸爸送給她的嫁妝,理由一個,就是貴,可以配得上女神兒子的身份。華燁陪她去取車時,一路上都沒說話,她看得出他掩藏在漠然后面的嘲諷。
  左修然笑得意味深長,把行李往后座一扔,探身坐到副駕駛座上。
  “你什么時候到機場的?”他低頭想找點音樂聽聽。郁悶了,這丫頭車里啥都沒有,而他又討厭嘰嘰喳喳的交通臺。
  “十點前!碧諠_車象是很緊張,握著方向骨的手骨節(jié)突出,可眼神卻恍恍惚惚。
  “那你這一個多小時干啥了?”他好聲好氣地問。
  今天是周四,高速上的車特多。
  陶濤怔了怔,“等人!
  左修然都想為她這絕妙的回答拍手叫好,但他還是寬容地笑了笑,“純等人,沒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陶濤只是哦了一聲,眼中掠過一絲凄然,顯然沒有繼續(xù)交談的欲望。
  左修然玩味地勾起嘴角,卻不想放過她!澳阌旭{照幾年了?”把個寶馬開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一輛奇瑞QQ象艘火箭似的與他們擦身而過。
  “畢業(yè)那年考的!碧諠拇竽X有些短路。
  左修然耐心十足,“你畢業(yè)是哪年?”
  陶濤閉了下眼,“左老師,你能不能別和我講話?”
  “呃?”
  “我現(xiàn)在很忙!
  “你忙什么?”
  “我要開車!
  左修然側(cè)臉凝視了她好一會,“理解,你開吧!”
  果真,菜鳥一個。他翹起腿,閉目養(yǎng)神。
  車進市區(qū),十字路口,陶濤踩著綠燈的尾巴沖了過去,不料右手邊突然沖出一輛大車,不管不顧地直逼過來。陶濤大驚,眼看著那車子就要撞上自己,下意識踩油門想要避開,那輛車驚險萬分地擦過她的車身呼嘯而去。陶濤握著方向盤的手全是汗,又因為加速太快,方向盤在手里猛地一滑,竟直直撞上人行道旁的大樹上。
  左修然沒有預防,“咚”地一下直直撞上前面的玻璃,眼前金星直冒。
  “你就是這么專心開車的?”思維象是停滯了幾秒鐘,直到意識到額頭一陣鉆心的疼,他才回過神,轉(zhuǎn)過身沖著陶濤大吼著。
  陶濤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他嚇得心跳都停止了,伸手推了推她,“你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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