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詞話講評》被列為中學語文課外讀物了。是呀,全國有那么多學生、那么多家長,難怪《人間詞話》的各種講評本、導讀本層出不窮。但是,這個答案又帶出了一個新問題:《人間詞話》不是小說,不是詩詞,不是散文,而是一本文藝理論書,比較抽象,比較枯燥。更要緊的是,它是新舊時代之交、中西學術(shù)之交的一部特殊的理論著作,別說書里的細枝末節(jié),單是最基本的那些概念就很難搞清楚是什么意思。專家們爭論了快一百年。現(xiàn)在也遠還沒到勝負已分的時刻,不知道中小學生們該怎么去理解呢?
目錄 (一)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二)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必鄰于理想故也。(三)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皽I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有我之境也。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樹立耳。(四)無我之境,人惟于靜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yōu)美,一宏壯也。(五)自然中之物,互相關(guān)系,互相限制。然其寫之于文學及美術(shù)中也,必遺其關(guān)系、限制之處。故雖寫實家,亦理想家也。 又雖如何虛構(gòu)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構(gòu)造,亦必從自然之法則。故雖理想家,亦寫實家也。(六)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境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七)“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霸破圃聛砘ㄅ啊,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八)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yōu)劣!凹氂牯~兒出,微風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寶簾閑掛小銀鉤”,何遽不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也。(九)嚴滄浪《詩話》謂:“盛唐諸公,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拍[泊],如空中之音、 相中之色、水中之影【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庇嘀^北宋以前之詞,亦復如是。 然滄浪所謂興趣,阮亭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十)太白純以氣象勝!拔黠L殘照,漢家陵闕”,寥寥八字,遂關(guān)千古登臨之口。后世惟范文正之《漁家傲》, 夏英公之《喜遷鶯》,差足繼武,然氣象已不逮矣。(十一)張皋文謂:飛卿之詞,“深美閎約”。余謂:此四字惟馮正中足以當之。劉融齋謂:“飛卿精艷【妙]絕人”,差近之耳。(十二)“畫屏金鷓鴣”,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跋疑宵S鶯語”,端己語也,其詞品亦似之。 正中詞品,若欲于其詞句中求之,則“和淚試嚴妝”,殆近之歟?(十三)南唐中主詞:“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 乃古今獨賞其“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十四)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十五)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可謂顛倒黑白矣。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十六)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是后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十七)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紅樓夢》之作者是也。 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十八)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焙笾髦~,真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亦略似之。 然道君不過自道身世之感,后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十九)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與中、后二主詞皆在《花間》范圍之外,宜《花間集》中不登其只字也。(二十)正中詞除《鵲踏枝》、《菩薩蠻》十數(shù)闋最煊赫外,如《醉花間》之“高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 余謂:韋蘇州之“流螢渡高閣”、孟襄陽之“疏雨滴梧桐”,不能過也。(二十一)歐九《浣溪沙》詞:“綠楊樓外出秋千!标搜a之謂: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 余謂: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詞“柳外秋千出畫墻”,但歐語尤工耳。(二十二)梅舜【圣】俞《蘇幕遮》詞:“落盡梨花春事【又】了。滿地斜【殘]陽,翠色和煙老! 劉融齋謂:少游一生似專學此種。余謂:馮正中《玉樓春》詞:“芳菲次第長相續(xù),自是情多無處足。 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庇朗逡簧茖W此種。(二十三)人知和靖《點絳唇》、舜【圣]俞《蘇幕遮》、永叔《少年游》三闋為詠春草絕調(diào)不知先有正中“細雨濕流光”五字。 皆能攝春草之魂者也。 (一)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二)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必鄰于理想故也。(三)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有我之境也。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 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樹立耳。(四)無我之境,人惟于靜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yōu)美,一宏壯也。(五)自然中之物,互相關(guān)系,互相限制。然其寫之于文學及美術(shù)中也,必遺其關(guān)系、限制之處。故雖寫實家,亦理想家也。 又雖如何虛構(gòu)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構(gòu)造,亦必從自然之法則。故雖理想家,亦寫實家也。(六)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境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七)“紅杏枝頭春意鬧”,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霸破圃聛砘ㄅ啊保弧芭弊,而境界全出矣。(八)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yōu)劣!凹氂牯~兒出,微風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 “寶簾閑掛小銀鉤”,何遽不若“霧失樓臺,月迷津渡”也。(九)嚴滄浪《詩話》謂:“盛唐諸公,惟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拍[泊],如空中之音、 相中之色、水中之影【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余謂北宋以前之詞,亦復如是。 然滄浪所謂興趣,阮亭所謂神韻,猶不過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為探其本也。(十)太白純以氣象勝!拔黠L殘照,漢家陵闕”,寥寥八字,遂關(guān)千古登臨之口。后世惟范文正之《漁家傲》, 夏英公之《喜遷鶯》,差足繼武,然氣象已不逮矣。(十一)張皋文謂:飛卿之詞,“深美閎約”。余謂:此四字惟馮正中足以當之。劉融齋謂:“飛卿精艷【妙]絕人”,差近之耳。(十二)“畫屏金鷓鴣”,飛卿語也,其詞品似之!跋疑宵S鶯語”,端己語也,其詞品亦似之。 正中詞品,若欲于其詞句中求之,則“和淚試嚴妝”,殆近之歟?(十三)南唐中主詞:“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 乃古今獨賞其“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十四)溫飛卿之詞,句秀也。韋端己之詞,骨秀也。李重光之詞,神秀也。(十五)詞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而為士大夫之詞。周介存置諸溫、韋之下,可謂顛倒黑白矣。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金荃》、《浣花》,能有此氣象耶?(十六)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是后主為人君所短處,亦即為詞人所長處。(十七)客觀之詩人,不可不多閱世。閱世愈深,則材料愈豐富,愈變化,《水滸》、《紅樓夢》之作者是也。 主觀之詩人,不必多閱世。閱世愈淺,則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十八)尼采謂:“一切文學,余愛以血書者!焙笾髦~,真所謂以血書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詞亦略似之。 然道君不過自道身世之感,后主則儼有釋迦、基督擔荷人類罪惡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十九)馮正中詞雖不失五代風格而堂廡特大,開北宋一代風氣。與中、后二主詞皆在《花間》范圍之外,宜《花間集》中不登其只字也。(二十)正中詞除《鵲踏枝》、《菩薩蠻》十數(shù)闋最煊赫外,如《醉花間》之“高樹鵲銜巢,斜月明寒草”, 余謂:韋蘇州之“流螢渡高閣”、孟襄陽之“疏雨滴梧桐”,不能過也。(二十一)歐九《浣溪沙》詞:“綠楊樓外出秋千!标搜a之謂: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 余謂: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詞“柳外秋千出畫墻”,但歐語尤工耳。(二十二)梅舜【圣】俞《蘇幕遮》詞:“落盡梨花春事【又】了。滿地斜【殘]陽,翠色和煙老! 劉融齋謂:少游一生似專學此種。余謂:馮正中《玉樓春》詞:“芳菲次第長相續(xù),自是情多無處足。 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庇朗逡簧茖W此種。(二十三)人知和靖《點絳唇》、舜【圣]俞《蘇幕遮》、永叔《少年游》三闋為詠春草絕調(diào)不知先有正中“細雨濕流光”五字。 皆能攝春草之魂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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