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云虎詩選
陳云虎（1962—），江蘇人。
生活在最底層
生活在最底層
和一群魚販子在一起
他們把我當(dāng)作很特別 不起眼
賣不出好價錢的魚
我也這樣認(rèn)為
至少和他們在一起時
我不得不承認(rèn)
價值的標(biāo)準(zhǔn)來自社會和公眾
他們叫賣他們簍里的東西
我不叫賣
我是他們叫賣的東西
我是砧板上聽從擺布的魚
生活的犧牲品
時間的犧牲品
到處是兵刃相擊的聲音
到處是傷痕和混亂
為表面的寧靜所覆蓋
為表面的繁華所代替
為什么我有向上躍起的念頭？
為什么行動總違背愿望
這里好象一個地下商場
人們進(jìn)出都是為了欲望
我看見了形形式式的人和物品
我也從生活的櫥窗里看見了自己
黃昏多美
黃昏多美，黃昏以后
我來到一個美麗地方
黃昏多象這美麗地方的一個入口
田野上散布著一些帳篷
人們進(jìn)進(jìn)出出，來來往往
田野上美麗的帳篷象花朵
這是個美麗的村落
一望無邊涌向遙遠(yuǎn)
人們象無事似的談?wù)摗⒚β?br /> 這也是個黑暗的村落
一枚金屬落到水中也沒有聲音
夏天的屋頂
這幾個男人
他們?yōu)槭裁此谖蓓斏?br /> “夏天太熱、太熱。上面有風(fēng)”
這幾個男人在屋頂上不用穿衣服沒有人看見
當(dāng)美麗的少女或少婦從下面經(jīng)過他們正好了望
他們多美麗 看一看沒什么
我們的屋頂通常四邊都有女兒墻
他們在屋頂上 只要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但他們不摘
對于他們女人比星星更明亮 更深邃
——這四個男人 四個外地來的民工
夜里睡在屋頂上 而白天在這座城市里勞作
那時女人在他們眼里是洶涌而來的打工潮
疏忽的風(fēng)景
一群蛆在那兒蠕動
如果它們不長出翅膀就只能蠕動
一群蒼蠅停在上面或在上面盤飛
成堆成堆的蛆∶一幅涌動的景象
這時如果有一個人進(jìn)來
他會對著它們橫掃一陣
然后趕緊逃走
“這簡直不是人呆的”
但說歸說，他下次還得來
就象進(jìn)派出所或去郵局
就象樹的一攤蔭影
走進(jìn)黑夜
走進(jìn)黑夜
象走進(jìn)了一扇門
象一把刀丟在荒野上
刀刃明亮，刀柄是木頭的
走進(jìn)黑夜象雙手抱著塊
木板。那衣袖擦過(無意)的地方
字體模糊，但仍能讀出什么意思
走進(jìn)黑夜象趴在一個無人的橋欄上
橋下的酒樓荼館冒出熱氣沸騰
夫妻生活
門對門，我們住在各自的房間里
中間隔著個客廳——象隔岸相望
我聽不得一點呼嚕聲，甚至
一滴水的聲音，但窗外的大風(fēng)象
鳥的翅膀，庇護(hù)我入夢
由于長期的逆反心理，我成了性無能者
但妻沒有拋棄我，我也沒拋棄她
時間的盡頭就是故鄉(xiāng)
時間的盡頭就是故鄉(xiāng)
就是房屋、田野和模糊的記憶
就是走在路上的人，你只熟悉他們的身影
就是你忘掉了、丟失了的部分
就是溫暖的村莊，你熟悉的木柱、牛圈和勞動
走在溫暖的玉米地里，它們比你還高
他們把糞水往莊稼上澆，勺子在日子里生輝
當(dāng)黑暗降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
照鏡
他們說∶
長時間照鏡子
靈魂會出竅的。
我不信
偏對著鏡子
眼睛盡量瞪大大的
看著自己的眼睛
靈魂沒有出竅
但越看越覺得陌生
后來我不敢看了
不是怕靈魂真的會出竅
而是看著看著不知身在何處了
且越看越覺得
鏡子里的人象我死去的父親
我還想
這樣一顆跟死人差不多的腦袋
怎么可能里面有智慧產(chǎn)生呢
詩
內(nèi)部坐著很多人
從第一行到最后一行
象一條街道
寬寬窄窄
內(nèi)部很安靜
不安靜的是街道后面
是看上去平靜
其實騷動不安的人
玩
把一個人當(dāng)木頭玩
把一個人當(dāng)狗屎玩
把一個人當(dāng)動物玩
玩唄，玩唄，玩唄
我哪有什么思想
我哪有什么崇高、道義、責(zé)任
我哪有什么愛、情、憐
玩唄，玩唄，玩唄
我干嗎還要朝前走
我干嗎還要向后看
我干嗎要留這戀那
玩唄，玩唄，玩唄
大家一起玩
到幼兒園里玩
到屠宰場玩
到狂歡節(jié)的夜晚玩
玩唄，玩唄不就是玩
你玩他的，他玩你的
你玩你的，他玩他的
不就是玩，不就是玩
把一生玩掉
玩掉一生
媽的，玩完了有沒有玩的了
還有沒有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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