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馬拉雅山地掠影 子文 樟木三日 連夜的細雨,使狹窄的街道泥濘不堪。坐在樟木小鎮(zhèn)上一個藏式茶館里,我喝著酥油茶,眼望不遠的山林,云霧繚繞如我紛亂的思緒。 高原的山谷、江河及遼闊草原的地貌,以及滲入人靈魂的藏傳佛教,使其文化現(xiàn)象呈多樣性。西藏文明的生成給了我一些啟示。人類在原始時期有三大文明,一是河系文明,二是山系文明,再一個就是平原文明。由于地理的原因,平原地區(qū)土地廣闊而肥沃,由畜牧而農(nóng)耕,再到工業(yè)及電子信息,平原文明最早出現(xiàn)。河系文明首先沾了平原地區(qū)的光,著名的有尼羅河流域文明、黃河長江流域文明、恒河流域文明等,都和該流域肥沃的平原三角洲有重大關系。河系文明不像平原文明呈扇形展開,開放性地向四方傳播,河系文明是沿著大河流域,呈線性地展開。山系文明著名的有歐洲的阿爾卑斯山系文明、北美的落基山系文明、南美的安得斯山系文明、亞洲的喜馬拉雅山系文明。由于受高山峽谷的影響,山系文明則是呈曲線形或是鋸齒形,如果畫一坐標顯示,在曲線峰頂?shù)木蜁艿酵鈦砦拿饔绊懀l(fā)生變化,在曲線谷低的則保持一種恒定性。喜馬拉雅山系文明的想力和研究價值,就在其曲線的谷底或鋸齒的底部保留了具有相對恒定性的文化遺跡。正是由于西藏這種不可再生的人文資源十分寶貴,因而對西藏來說,“保護”二字非常重要。 喜馬拉雅山脈十分漫長,西起印度河附近的帕爾巴特峰,東止雅魯藏布江大拐彎處的南迪邦瓦峰;東西長2500公里,南北寬300多公里。在這條山系的東部,生活著“康巴”藏人,由此向西依次是現(xiàn)存氏族社會形態(tài)的三巖帕族、察隅登人、門巴族、珞巴族、后藏藏人、夏爾巴人和阿里藏人。如果說古特提斯海退水,青藏高原隆起,那么,在喜馬拉雅山脈的高山上,同一時期生活過洞穴人的設想也可能成立。沿喜馬拉雅山脈而行,可以立體地觀察到西藏社會的結(jié)構(gòu)、西藏民族的種類、西藏宗教文化傳播的蹤跡及西藏文明的演變,因而從某種意義上講,喜馬拉雅山脈有了人文的含義。 位于喜馬拉雅山南麓的樟木,是西藏至尼泊爾王國惟一的一個正式口岸,一個不大但很繁華的商貿(mào)小鎮(zhèn)。早在幾年前,我認識一個郵電工作的朋友,他從樟木回內(nèi)地,在拉薩到我陋室小住,從他那里,我知道了樟木。他說樟木是三教九流人物薈萃之地,走私者云集。那里景色不錯,地地道道的南部森林,鳥語花香,云霧綜繞,他說還有生活較原始的夏爾巴人。 臨走,這位和我同姓的眼鏡朋友送了我?guī)锥嗡幉牧糇骷o念,日子久了,也忘了藥的名字。記得如同細干樹枝,有鋼筆帽長短,黃色,非常之苦,他說是治拉肚子的絕靈之藥。我后來送給了一位極愛拉肚子的朋友,也不知靈驗如何。 最終,我有機會去了樟木。而且在后來的幾年間連續(xù)去了六七次。 1987年6月,正是樟木多雨季節(jié),我是在夜雨蒙蒙時刻抵達小鎮(zhèn)的。整個鎮(zhèn)子給我的第一印象是潮濕安靜。石板鋪成的路上不時有行人走過,踩出清晰的泥水聲。 進了屋子,脫下滿是泥漿的膠底鞋,喝著熱茶,聽窗外的風聲,雨淅淅瀝瀝。木板房檐滴下的水聲中,偶爾聽得見遠處山林野雉的鳴叫。 樟木這個邊界小鎮(zhèn)有兩千多人口,三分之一是尼泊爾的邊民,其他居民就是藏漢干部、商人、夏爾巴人。 站在樟木房屋空隙的地方,可以看見一條盤山公路下去,對面就是尼泊爾,從樟木后山的峽谷中間,奔流而出一條河,河的名字叫波曲。曲,藏語是水的意思,引伸為河。像那曲叫黑河,波曲就是波河。它是從希夏邦馬峰雪水融化的溪水奔流而下,直接去了尼泊爾。再往下看,可以看到連接中國和尼泊爾的中尼友誼橋,橋那邊隱約可見幾幢尼泊爾海關的房屋。 由于樟木位于喜馬拉雅山南麓,印度洋暖空氣在這里被擋住,山間云霧漫漫,雨水很多,五月份以來幾乎每天下雨,一直要到九月。我在樟木的三天,每日置身在迷蒙霧中,沒有享受到一絲陽光。 小鎮(zhèn)依山建筑,上下有三條街,沒有醒目的商號、廣告。走在公路亦是街道上,誰家房門敞開,探頭往里一看,難保有雜貨架,擺著各種牌號的香煙和尼泊爾、印度過來的高低檔化妝品。很多窗戶外面掛著色彩不一的布條。走過去看了幾家,才明白是販賣布匹的人家。有中國土布、花布、綢緞,也有印度、尼泊爾綢布,窗外有什么顏色的布條,里面便有什么顏色的布匹賣。 樟木的異國情調(diào)給人很新鮮的感覺。公路上,昨日的雨水痕跡還在,蹲在路邊方石上有一些赤腳漢子,有的頭上戴著船形黑帽,圍著花格大圍巾,深目高鼻,清瘦的臉棱角分明,他們大都是做背夫的邊民。 我想起昨天的經(jīng)歷。 由于今年雨季雨量很大,樟木鎮(zhèn)外有三公里的路段塌方,現(xiàn)在在鎮(zhèn)子上可以看到一面山坡塌下很大一片,公路消失了,翠色的林木也消失了。我們在半山腰就下了車。路邊停著幾十輛大小汽車。去樟木的人在此下山坡,走泥濘的山道,穿行在密林。公路邊搭了一些帳篷,有帆布,也有油氈,還有的是用幾塊紙板,上面被蓋著雨衣。一些腳天圍上來,兩個從拉薩來的歐洲人經(jīng)樟木去尼泊爾,他們的行囊迅速被兩個瘦矮的男人背走,高壯的外國男子踉在后面,走得艱難。我也跟在后面。 走了很長一段的小路,來到塌方的地段,路被沖成巨石裸露的長溝,濁水帶著細小的石沙順溝流下。道路的背夫打著手勢,讓跟在后面的十幾個人避開。大家緊貼在巨石下面,一會兒,傳來轟隆隆的呼嘯聲,地面震動起來,泥土石塊從巨石上滾過,擦過我們頭頂向下跌去。兩個老外嘀咕:我的上帝!霧氣很重,看不清他們驚恐的臉色。 背夫叫了一聲,大家踩著地上的石塊忙不迭下了溝又上溝,好幾個人跌了跤。過長僅100多米的路段,我們就在巖石下躲了三次滾落的泥石。一個從成都來的年輕人,是導游,后來我知道他姓顧。小顧擦了一下眼鏡,擔憂地說:“我要帶一個旅行團去拉薩,接從尼泊爾過來的英國人,總得走啊。”我說:“他們從享樂的天地來西藏,那么就讓他們領受一下西藏的味道吧!惫唬髞硇☆檸F從這段艱險的山路上去,英國旅游團的十個人個個狼狽不堪,一個灰發(fā)老太太兩次心臟病發(fā)作。雇了兩個背夫一左一右架著她走。更有意思是林德女士,體重300斤,是我所見身體最龐大之女士。她性格開朗極了,一路大聲說笑,也哼幾句歌。的確,剛一進入西藏境內(nèi),就要徒步走上幾公里山道,下著細雨,還有泥石飛奔的塌方區(qū)?峙逻@十來個英國人會記住一輩子的。 過這段塌方地區(qū)給我印象很深,是因為我從樟木回拉薩不久,就有了田文因塌方而遭不幸的消息。她當時從林芝回拉薩,時值八月,也是多雨季節(jié),也是恰逢泥石流。一塊從山坡上滾下的石塊擊中了她的后腦,田文因此而夭折在西藏。她是我的朋友,學成于北京中國人民大學,本來她對西藏文化是非常感興趣的,而且立志要做一番深入地研究。 就在樟木那天,我們過了場方區(qū),心情舒暢地坐在屋里一邊喝茶,一邊和小顧談著剛才的經(jīng)歷,談一些可能的事。第二天,聽說昨夜有兩個背夫匆忙趕路,被滑落的泥石卷走很遠,找到尸體時已是面目全非。 走在公路,心情還有些壓抑。這幾天,我看到閑坐的夏爾巴背夫里,有熟悉的面孔,恐怕是剛從尼泊爾那邊過來。 在一處較寬的公路邊上,有一溜地攤,竹編的筐子上濺有泥漿,筐子上搭有一塊木板,上面擺著花色不一的帶子、襪子、短褲、短衫,還有印度眼鏡,尼泊爾藏紅花,也有整套的西裝,西裝是舊貨,翻開衣襟,里面竟繡有日本人的名字。 樟木流通各種貨幣,在這個小鎮(zhèn)上,我第一次看到了印度盧比和尼泊爾幣。當然,美元和外匯券我是熟悉的。攤主是個夏爾巴老太太,穿著鮮艷的長裙。她表情不愉快地說了許多話,不時瞥我一眼。我再翻看攤上其他的東西,旁邊一個賣玉米棒子的中年藏族男子用生硬的漢語說,她是說,中國的漢人最討厭啦,總是愛翻來覆去看,討價還價,也不買東西,我臉紅了。吶吶地掏了腰包,用4元人民幣買了兩雙運動襪。 沿公路邊,還有許多賣水果的小攤。有個賣芒果的老漢,抽著葉子卷煙,我問價錢時,他竟然會說四川話。不過他和兩個穿西裝的男子交談時,說的又是地地道道的尼泊爾話。后來這個老漢笑著告訴我,自己是尼泊爾人。芒果6角錢一個,很便宜,個不大,綠中泛黃,我當然想起以前非常時期,人們對芒果有著特殊的感情。我當時在一個偏遠的山區(qū)中學讀書。人們擁擠在公路邊,凌晨3點鐘便集合,打著紅旗、橫幅。天蒙蒙亮時,喧嘩起來,準備的鑼鼓震天地敲響。我記得一輛小車上走下三個人,穿著軍綠衣,但不是軍人。淡淡的晨霧可以看見為首的人手捧一個玻璃匣,另一個則像藏族人捧哈達一樣捧著紅綢。匣子里隱約有一青色水果,后來知道是芒果,是領袖送給革命群眾的,這個小小的果子輾轉(zhuǎn)千山萬水由北京到了無數(shù)地方,到了重慶再到山區(qū)。于是后來我總以為芒果貴如金,是非常之稀罕的仙物。 在這偏遠的樟木小鎮(zhèn),芒果僅是6角錢一個,我摸了一下,軟軟的,可以感到里面的液體,千真萬確是水果,不過那種神秘感消失了。老漢盯著我的眼,鼓勵我掏腰包,不,我已索然無味。 就像在四川逛商場一樣,挨個攤問價,買了一串香蕉,一角錢一根,有個青年男子在指揮一輛小型貨車倒車,車上卸下一箱箱肥皂,幾個聊天的腳夫找到了活干。那個精瘦漢子穿花格圍巾纏腰間,扛了兩箱飛快地走。 樟木鎮(zhèn)太小了。向下望去,一片青色霧氣,可以想像下面的平原,異國的百姓生活。這國界是如何劃定?為何不是山頂或是山下平原,偏偏在半山腰?兩側(cè)是波曲河奔流的峽谷,對面茂密的山林不屬于中國。山脊上有一道很寬的土帶,寸草木生,就像某個電影里農(nóng)村干部的小分頭。兩邊是密林,中間是黃土。打聽了一下,原是中國、尼泊爾分界線。真可憐了那些長在國界線的植物。 經(jīng)熟人介紹,我找到鎮(zhèn)上一個夏爾巴干部,他很熱情,我說我想去夏爾巴人的山寨看看,由于時間關系,只能呆一天,因為汽車不等人。他為難了,一天,只能到村里,看什么呢?但好奇心使我太想實地看看,哪怕有個初步印象。 夏爾巴人是生活在西藏和尼泊爾交界一帶的土著人種,常年生活在喜馬拉雅山區(qū)的密林高山中。在舊西藏,夏爾巴人與登人、珞巴、門巴一樣,受到人種的歧視。我不知道該把夏爾巴當做是邊遠山區(qū)偏僻地帶藏族的一個分支呢,還是應算作一種民族?不過,我想,不應過于機械地處處劃分什么民族、種族。作為人類的一部分,愿意在哪里生活,在哪形成了自己的社會形態(tài),就作為這個地方的居民好了,干嘛總要尋一些理論式的根據(jù)來劃分你我他呢?結(jié)果只能是人為地制造你我他之間的隔閡、誤解和敵視。 山道很難走,兩邊是一些半人高的野草和灌木,稍遠處當然是樟樹、松樹或云杉。翻過不大的山,向北再向南下山,就到了山谷間的一個村子。村干不大,有幾幢木板屋,更多的是竹子編搭的棚子。也有一排刷著白灰的土木屋子。棚屋里有青煙冒出。我遲疑了一下,探頭一看,是兩個男人。原以為他們會熱情地拉我進去喝酒什么的。沒有,瘦小的年輕漢子冷漠地看我一下,自管抽煙。年長的漢子問了一句話,沒聽懂,簡單的藏話我是知曉的。我退出來,心里埋怨那位夏爾巴干部,因為他開會沒能陪我來。 我不知趣地又湊近棚屋,笑著掏出煙遞出,兩人接了。 年輕人問:“找誰?”竟然講的是漢語。 我高興地就勢坐下:“不,只是看看。我是拉薩來的記者! 年輕人忙坐過來,“記者?”他從腰里搞出彎彎的夏爾巴刀,我嚇了一跳。他說:“買吧,10元錢! 我接過刀,輕輕抽出木鞘,刀很彎。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夏爾巴男人,總愛在腰間掖把彎刀,一是裝飾,二是男性威武的標志,還有就在密林地帶走路砍草砍灌木削竹枝,非常實用。從工藝角度講也不錯。刀把刻有幾道小精,刀鞘刻著花紋。我在拉薩八廓街看到的夏爾巴彎刀,刀鞘大多包著皮子,上面還鑲著一些尼泊爾銅幣。木鞘的倒是少見。 我本能地回了價:“7元,怎么樣?” 他搖搖頭說:“不,9元。”我說:“就7元吧!蹦贻p人用拇指劃了一下刀鋒,“唉,好吧!彼行┩锵。 到過我陋室的朋友都見過我墻上那把夏爾巴彎刀,一個狂熱的收藏愛好者出100元要買我這把夏爾巴刀,我當然不能給,雖然我以7元購來,但這刀的價值我知道,更主要的是,它象征著我的一段經(jīng)歷。 或許是胡子拉茬,再加上頭戴寬檐康巴帽,在拉薩八廓街閑逛時,我好幾次被商人當做日本人或香港人拉住,向我換外匯。我在樟木也有一次被當做了港客,但不是換外匯。 常年在西藏四處走動,弄得頭發(fā)老長,我又長得瘦小,只能被當做日本人或港客。心里真不是滋味。因為有一次我認真說我不是香港人,是在西藏工作的四川人。那商人推了我一把,把裝滿劣質(zhì)手飾的包拉上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很悲哀,為他,也為自己。 順山坡向上的公路兩邊還有商店和咖啡店,不大。我進了一家裝演還不錯的店。進門有三張桌子,鋪了干凈的桌布,有一個大的雙開門冰柜,柜臺后面是三排格的酒架。各種酒都有,我想可能世界上的名酒這里都有。有路易十三、有人頭馬XO、有馬蒂尼等。 我剛站下,穿著一身牛仔衣褲的年青人,操藏式英語從柜臺上拿一瓶酒給我看,“喝一杯吧,”他說,“正宗的塞浦路斯王妃酒。兩個美元一杯,人民幣也可以,17元!彼芸焱永锏沽司疲贿^淺淺一點,鮮紅。 我搖搖頭:“不,我不喝酒,吃抓飯!迸W醒澋曛骺次乙谎,英語問:“香港人?”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他揚脖自己喝干了酒,杯里還有一絲紅跡。 抓飯很不錯,和我吃過的新疆抓飯有區(qū)別。牛油炒的飯,有一些蔬菜,濃重的咖喱味,我肚子也餓了,吃得油嘴油手。 兩個人大聲說著話走了進來,其中一個操四川口音,一個是尼泊爾人打扮,漢語生硬。四川口音說:“再干一回吧,你和我去成都,沒危險,不會出問題。”他們看見了我,不再說話,看樣子和店主很熟悉,熱情地打招呼。可能在說我,兩個轉(zhuǎn)頭看我。四川口音要了罐飲料,試探著在我身旁坐下,“你是香港來的?”我似是而非地點點頭,先講了句四川話,接說了幾句英語。他高興地笑了,自我介紹說他姓王。 我記得當時他說他手頭有點東西,如果我感興趣,可以跟他去看看。來樟木以后,我知道樟木海關破獲了幾起黃金和西藏銀元及西藏文物走私案。 那是個當?shù)厝说男〉赇,里屋是地板,中間饒有個火塘,地上油跡斑斑。我坐下以后,被我稱為王先生的人帶一個包進來。打開包看,是幾卷古舊的唐嘎,我問了價,他伸出細長的食指:“1000元一張!蔽倚χ鴵u搖頭,他很失望的表情很滑稽。后來記得一個圍花格圍巾的漢子來了,他打開一個柜子讓我看,里面有一袋子瑪瑙石項鏈,還有像骨質(zhì)也像塑料的雕刻品,還有幾尊菩薩像,紅銅鑄的。這些東西我在拉薩八廓街見得多了。都是尼泊爾人造的。門外不時有人進來看看貨架,我本想能看到什么了不起的東西,很失里。王先生說,如果你感興趣,明天到這兒來,我讓你開開眼。他說,他和尼泊爾商人聯(lián)系做生意,八廓街有五分之一的貨是他搞去的。還有北京、成都他都帶過東西去。那尼泊爾人直點頭,王先生又說,他很有興趣把生意做到香港去,我裝傻一樣點頭又搖頭。這回王先生拉下臉,你究竟要什么?我還是笑瞇瞇,汽車你有嗎?他愣了,眨著眼似乎不明白,這是在遙遠的樟木鎮(zhèn)呀。我還是笑瞇瞇地,站起來,神秘莫測地拍拍他的肩。 出了門,邊走邊想,有機會過橋去尼泊爾看看就好了。有人打招呼,是小項從海關帶了一群外國人走上來。他說:“有車,一起走吧,明天去拉薩。” 薩迦古寺采風 對于我來說,薩迦一直是我想去的地方。這個心愿一了,后藏四大名寺扎什倫布、薩迦、夏魯、白居我就算都去過了。 如果對西藏稍加了解,就會知道,除了吐蕃,薩迦王朝就是古時西藏最有名氣的王朝了。多年前,我去過一次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一位蒙古朋友得知我在西藏工作,便問:“你知道八思巴嗎?”我說:“是不是薩迦王朝的法王?也就是忽必烈皇帝的大國師?”那位朋友笑著說:“是。八思巴是藏族人的驕傲,也是我們蒙古人的驕傲,因為是他這個藏族人創(chuàng)造了我們蒙古文字!蔽抑,很多歷史書在寫到西藏、蒙古的文化、宗教歷史時,往往是“蒙藏”并稱。國民黨執(zhí)政時期,還沒有一個“蒙藏委員會”。 許多古寺大都建在山清水秀或人跡罕至的深山之間。薩迦寺所在地卻少有綠色植被,當然更談不上“幽”呀“秀”呀什么的。 這里海拔4200多米,山體多是土石,質(zhì)地粗糙,微風吹起,有明顯的干燥感。 我到薩迦縣時正是初春時節(jié),田地麥苗泛青,路旁樹木稀疏,枝頭已綻青色;疑囊傍澇扇旱芈舆^山坡田地。在不大的縣城邊上,高大的圍墻圍了一片金頂閃爍的寺院。遠遠看去,如是一座氣勢不小的城堡。 原以為薩迦寺如同西藏其它大寺廟一樣,高低錯落一片建筑簇擁幾座紅墻金頂?shù)牡钐。薩迦寺由南北二寺組成。北寺已蕩然無存。 仲曲河從這條狹長的河谷中流過,據(jù)當?shù)厝酥v,北寺修建已有900多年,大概在北宋時期,南岸是現(xiàn)存的薩迦寺,與建在逶迤山巒上的北寺隔河相望。從參差錯落的佛塔殘基座到隨山勢起伏的殿堂斷壁廢墟,可以想像北寺當年恢弘的規(guī)模和懾人的氣勢。 佛教的興盛,使西藏有了一種引以自豪的藝術(shù)門類:宗教藝術(shù)。西藏宗教藝術(shù)是一種綜合性的藝術(shù),集中體現(xiàn)在寺廟。如寺院格局、殿堂建筑、雕梁畫棟、市漫、金屬飾品、雕像、彩繪、壁畫和唐嘎等等。藝術(shù)是心靈真誠的結(jié)晶,而西藏藝術(shù),由于大眾化的向佛,使其佛殿藝術(shù)幾乎達到一種極至,一種美的極至。 過了仲曲河,穿過塵上彌漫的村莊,我走向南寺。 在西藏,我自己正如一條河流,流淌不止,在高山峽谷,在綠色的盆地,在茫茫的草原。人的生命如山谷間的河流,境蜒向前。在這時,在這天氣略有涼爽的季節(jié),走向城堡般的寺廟,有一種美妙的感覺。說也奇怪,每逢我到山區(qū)或牧場。身體就格外的好,能吃能睡,而且也算幸運,每到一地都有一些收獲。 我真希望每個人的生命都能在美好的和諧之中獲得永恒。 不同于西藏其他寺廟,薩迦寺外墻刷有三種顏色,其中以灰色為主。有些人根據(jù)西藏僧人的特點稱格魯教派為“黃教”,因格魯教派僧人在佛事活動時頭戴雞冠狀黃帽;寧瑪教派僧人戴紅帽,故爾被稱為“紅教”;噶舉僧人穿白羊毛紡織的僧抱,該教派又被稱為“白教”。說起“范教”,許多人都知道是指薩迦教派。當然不是傳聞中“花花世界”酒肉包不拒的那個“花”。而是根據(jù)薩迦派寺廟外墻多用紅、灰白、黑三色涂墻,三色如花,因而被稱為“花教”。當然,這都是通俗的二些稱謂。實際上,西藏佛教各教派稱謂都有其內(nèi)在的含義。 寺里的喇嘛給我們解釋,寺墻涂上三種顏色,表示薩迦僧人的最大信仰,三色象征主供的三尊神。紅色為“江白央”,即文殊菩薩,灰白色為“吉熱期巴”,即觀世音,黑色為“恰那多杰”,就是金剛菩薩的意思。 我以為薩迦寺外墻涂色還應有其他的含義,但寺里喇嘛也說不清薩迦寺最早建寺時,為什么要涂上三種顏色。在后藏谷地,我到過許多村莊,農(nóng)民的居屋外墻同樣也涂有三色。得到的解釋是:信仰薩迦教。 不過,外墻涂上三色,遠遠看去倒是十分醒目,有一種鮮明的標志感。 薩迦寺在西藏非常有名,有“西藏的敦煌”、“西藏藝術(shù)寶庫”、“西藏文庫”等美譽。在拉薩時,我就知道,大凡來西藏的畫家、攝影師等,都要想方設法去一趟薩迦。我的畫家朋友李新建,兩年前去了法國,風聞他已娶了個法國太太。李新建有一次次頭土臉地來我家,我問他怎么了,他拍著臟兮兮的牛仔褲說,去了趟薩迦,坐大卡車去的,塵煙滾滾,滿肚子喝了灰塵,但值得。說罷,他拿出許多照片給我看。從那時,我就一直想有機會一定去一趟薩迦。 薩迦寺有一種比照片更宏大的氣勢,非身臨其地,不能領略。走過厚如城墻的門洞,便進到一個鋪有石塊的大院子,然后才可進入寺廟。厚實的圍墻包圍著一座方形的、數(shù)千平方米建筑的寺廟。 我感到薩迦寺有獨特的一種古遠的王者之氣。 南寺保留得很好,現(xiàn)在沒有北寺,南寺也通稱“薩迦寺”了。 寺廟正殿相對的一座二層藏樓,我一邊喝酥油茶,一邊聽寺里的洛珠丹增介紹情況。 早在700年前,洛珠丹增指點小樓的壁畫、蒙黃布方格小窗說,這里就是整個西藏的政教權(quán)力中心,這座小樓叫“議章”,是薩迦法王處理政教事務的地方。 11世紀時,孟加拉佛學大師阿底峽由阿里經(jīng)薩迦到日喀則弘揚偉教。一日,大師在仲曲河邊用三塊青石支起陶罐燒茶,在淡淡青煙中,阿底峽閉目打坐。或許是山雀的鳴叫和河水的轟鳴,也或許是心有靈犀,阿底峽猛然睜開眼,他在一瞬間看見一匹巨大無比的大象臥在河的北岸,大師不覺隨口贊道:“妙哉,如此寶地!痹瓉,河北岸山勢起伏,形狀如臥象。 阿底峽預言,此地將弘揚佛教,成就名寺名僧。 我從一些有關薩迦寺的書籍中得到這樣一些知識。 薩迦派由后藏有名的大貴族昆氏家族創(chuàng)立。這個家族上溯是吐著王朝時期的一個大臣,昆氏家庭的第七代昆·貢覺吉布選中了河底峽大師曾預言要興佛的山地,向當?shù)仡I主要了北岸形如臥象的這片土地,蓋起了薩迎北寺。寺之所以取名薩迦,是因為這片山的土質(zhì)是灰白色狀,藏語“薩迦”意即灰白土。薩迦寺因地而得名。 薩迦派在西藏歷史上出了兩個極有名的人物。一個是《薩迦格言》的作者貢嘎堅贊,另一個則是八思巴。 貢嘎堅贊是薩迦第四代法王,聰睿博學,獲“班智達”(薩迦派最博學者)稱號。13世紀中葉,西藏高原呈現(xiàn)一片分裂狀。土王、大貴族割據(jù)一方,戰(zhàn)亂不息,一心崇佛的薩迦班智達·貢嘎堅贊騎一匹瘦馬,攜帶幾個徒弟,在雪花飄飄的寒冬季節(jié)北上涼州,拜會了蒙古王公闊端,使薩迦派得到元朝中央政權(quán)的支持。 可以說,博學有遠見的貢嘎堅贊對西藏在中世紀免于分裂戰(zhàn)亂,統(tǒng)一于元朝中央政權(quán),做出了歷史性貢獻。 作為貢嘎堅贊的侄兒,也就是后來的八思巴,后來得到元朝皇室重用。這與歐洲教皇給查理大帝加冕截然相反,倒是元朝的忽必烈皇帝封八思巴為國師,掌管全國宗教事務。八思巴不負皇思,他在隨侍皇室期間,精心地為這個在馬背上打天下的草原民族創(chuàng)造了文字。歷史就是驚人地相似,8世紀時,松贊干布馳騁高原,統(tǒng)一了雪域各部族,建立了北抵大唐寶雞,南達喜馬拉雅山脈的廣闊疆域。這馬背上的英雄卻寂寞地感嘆:雖武功赫赫,但高原民族卻沒有文字。結(jié)果吐善一代英主也是請自己最聰慧的大臣,遠到印度學習,創(chuàng)造了藏文字。清朝皇帝則幸運一些,打下漢家天下的滿族皇帝,不必為文字操心,他果斷地把自己民族不發(fā)達的文化拋棄一邊,精明使用了“拿來主義”。這種文化的異代現(xiàn)象令人咋舌,有著數(shù)千年歷史的漢文化,最后竟成為“蠻夷”用來打擊漢人知識分子最得心應手的工具。 在藏漢民族錯綜交叉的歷史中,也曾有一位漢家的皇帝光臨過山海茫茫的西藏。不過,他不是以威儀天下的天子身份,而是作為一個凄凄慘慘的囚徒來到西藏。我穿行在幽暗的殿堂,嗅著那久遠的歷史氣息。元朝皇帝是要讓漢人的皇帝嘗嘗沒有漢文化氛圍、沒有親人的孤獨滋味?還是打心眼里恐懼有著豐厚文化底蘊的漢家天子,讓其水無翻身的機會?南來最后一位皇帝趙囗在亡國后,由元兵千里迢迢押送至西藏偏遠的薩迦寺,在寺院屋檐下風鈴的叮咚和異鄉(xiāng)僧侶的誦經(jīng)聲中了卻殘生。比之南唐后主李煜,命運更加凄涼、際遇更加跌宕的趙囗,按說也應有表達繁雜情緒的詩文留世,但是,什么也沒有;蛟S這只是一段傳說;或許,他沒有李煜的才華和纖弱的感情;或許,他內(nèi)心似鐵,失卻江山愧對列祖列宗,于是留下無字碑似的沉默;更有可能的是,耳濡目染西藏極強的宗教氣息,使?jié)h家亡國天子洗去了身上所有的俗念。 13世紀下半葉,八思巴奉元皇帝之命榮歸薩迦,大興土木興建薩迦南寺。我看到的薩迦寺就是由八思巴當年親自主持修建。寺院厚達數(shù)米的城墻包裹,墻高十余米,正方形的城墻分布有8個碉樓,墻外城堡式寺院建筑,有鮮明的元代城堡風貌。八思巴受元朝皇室欽命主持西藏政教事務,按元制,劃分全藏為13個萬戶,頒布元朝法律,清查戶籍,并造冊報與元朝中央政府。從此,薩迦成為西藏政教中心,這之后,薩迦派統(tǒng)治了西藏達100多年之久。 我隨洛桑丹增走進正殿。殿堂很寬闊,有幾根巨柱。有意思的是薩迦寺內(nèi)的支柱不像西藏其他寺院殿堂支柱大都是方形,涂有紅色或包裹氈布。薩迦寺大殿的大往是剝了樹皮的原生樹木,未經(jīng)任何修整。柱子粗擴,年代已久,有一種工質(zhì)的光潔。其中最大一根支柱粗約兩圍,洛珠丹增介紹說,此柱稱為“皇帝賜予的柱子”。柱木有神奇的傳說,如同內(nèi)地濟公活佛井底運木一樣。當時,忽必烈在人思巴離開大都返藏時,賜他一根粗木,用以擴建薩迦寺,顯示薩迦執(zhí)掌整個西藏政教事務至尊的地位。但是木柱過于粗大,八思巴就在皇宮作法,使這根粗木憑空飛起,飛越內(nèi)地的大好河山和高原茫茫的群山,直至薩迦仲曲河邊。還有一說是,忽必烈命駐扎在西藏境內(nèi)的蒙古騎兵,砍一棵最大的樹木賜與八思巴修建寺廟用,于是蒙古騎兵在喜馬拉雅山區(qū)選中一棵最大、最粗的樹木,用10匹駿馬拖著樹木,運至薩迦。因為這棵巨木是大皇帝賜予,蒙古騎兵和薩迦的喇嘛們未敢對樹干做任何修整,直接做了殿堂支柱。 另外還有兩根相似的木柱,洛珠丹增指點說,一根叫“老虎運來的木柱”,一根叫“野牦牛運來的柱子”。傳說八思巴建寺時,其崇佛之心感動百獸,幾只喜馬拉雅山區(qū)的猛虎和一群野牦牛,也分別馱來巨大的樹木貢獻給薩迦寺。 殿堂內(nèi)供奉著釋迪牟尼佛像和八思巴像.幾十米長的供桌被編織細密的鐵絲網(wǎng)隔罩著,桌上擺著許多瓷碗。洛珠丹增說,這里供著宋、元、明、清皇帝賜予的物品,如瓷碗、鍍金佛像,還有八思巴戴過的頭盔,穿過的軟靴,忽必烈賜予八思巴的錦袍等。 殿堂后有高達十幾米的書架,洛珠丹增說寺內(nèi)最少藏有8萬多卷經(jīng)書。我用手電筒照著,經(jīng)書架上幾百個格子,分別裝著用木匣盛著的經(jīng)書,書匣布滿塵垢,看來少有人翻動。 在墻角,洛珠丹增指點給我看一部堪稱世界之最的經(jīng)書。這部經(jīng)書用木板相夾,長一米多,寬一米多,厚達半米。內(nèi)文未能看到,外負經(jīng)字用金計寫的,洛珠丹增說,這部巨大的《甘珠爾》經(jīng),全部用金汁譽寫,整部經(jīng)書重達一噸多。說起經(jīng)書,薩迦寺還藏有20多部貝葉經(jīng)。這是以前來薩迦朝佛、學經(jīng)的印度僧侶專門從印度帶來的。貝葉上有梵文寫的佛經(jīng),而且每張貝葉上繪有精美的佛像。由于薩迦寺有豐富的藏書、大量的壁畫、唐嘎,因而被稱為“中國第二敦煌”。藏經(jīng)閣架上還藏有數(shù)十部貝葉經(jīng)。洛珠丹增說,前不久有一個日本朝佛團來薩迦,其中一個專程到薩迦寺朝佛的日本信徒說,薩迦寺僅來代以來的瓷碗就有成百上千個,如果寺里愿意,他可以用一輛日本產(chǎn)的小汽車換一個碗,給多少個碗,他就給多少輛車。寺里報到縣里,縣里領導在這誘惑之下,猶豫了幾天,討論并咨詢了上級以后,最后給否了。并傳話給薩迦寺,每個碗都是國家珍貴的文物,豈是一輛汽車的價值。殿堂里的一個值守喇嘛不無遺憾地對我說,寺里有這許多瓷碗,換一兩輛日本汽車也不是不可以。 我本想拜訪一下寺里現(xiàn)在的主持,但因為寺民管會主任正在閉關修行,無緣得以相見。 I 峽谷中的亞東 在西藏,最南端的城鎮(zhèn)就是亞東。如果說中國的版圖是只大公雞,那么亞東就是雞的盲腸。 喜馬拉雅山脈對于西藏來說有雙重意義。從自然地理來說,它是西藏雪域的南部屏障。這道莽莽自然屏障阻擋了南亞平原和印度洋暖氣流北上。站在帕里山口,公路蜿蜒急下,眼前的峽谷屬喜馬拉雅山南麓,峽谷間云霧繚繞,我身后則是坦蕩的高原,植被稀疏,空氣稀薄,能見度極好。前后分明兩個世界。 從另一個角度看,喜馬拉雅山脈在西藏南部綿延幾千公里,它使氣候寒冷、人煙稀少的高原更加封閉。從文化意義講,這道屏障阻擋了南亞文明(尤其是印度)北上,歷史性地保護了西藏文化恒定的特色。 亞東河谷狹窄,亞東河從帕里高原流下,經(jīng)印度拉馬普特拉河,流入印度洋。由于河谷落差的原因,山谷間河水急湍,聲聞數(shù)里。亞東,藏語即“河流湍急的山谷”。我在鎮(zhèn)上的一個小飯館吃到一種魚,味道鮮美。老板介紹說叫“亞東魚”,非常名貴,這個品種只有亞東河的一段流域才有。 從海拔4300多米的世界最高鎮(zhèn)帕里下到亞東,汽車行駛在蜿蜒的山道,不過個把小時,山谷的落差則將近2000米。路旁植被從灌木到密集的山林,景色瞬間變化,空氣由干燥到逐漸濕潤。 亞東邊境線長290公里,全縣人口所皿多人,主要是林區(qū),森林面積約55萬畝。我驅(qū)車去了邊界,只見我國境內(nèi)因砍伐過量,座座大山出現(xiàn)片片“秀班”。許多地方從山腰向上,就是已沒有成材的樹木。而不丹境內(nèi)森林茂密,如織錦般覆蓋連綿的群山。聽說,在亞東除了當?shù)厝丝硺洌坏と艘舶训街袊硟?nèi)偷伐林木當做發(fā)財?shù)氖侄。由于近些年濺采濫伐,森林面積急劇減少,縣長邊巴次仁告訴我,亞東縣軍民一年要消耗20000立方木材,不僅上好的木料用于燒火取暖,更多的是靠山吃山,變著法賣木材?h長在昏暗的電燈下與我聊天,他發(fā)愁地說,“縣里250千瓦的電站,只能維持縣里一般的照明和生活用電,你看,我們的電燈比蠟燭亮不了多少。有時候,縣電視臺用電還是駐軍的電站幫忙!蔽矣糜浾呗殬I(yè)的口吻問:“你作為亞東的縣長,碰到的最大困難是什么?”邊巴次仁發(fā)出疲倦地感嘆,“亞東天時地利,缺錢不缺水,亞東河落差大,很容易建水電站?h政府1986年就制訂了修建一座3000千瓦水電站的計劃,需投資1600多萬元,報上去,認為資金投入太大,我們在第二年將電站設計的發(fā)電量減了一半,呈報自治區(qū)、地區(qū)兩級有關部門,縣里前期已花去相當一筆經(jīng)費,但我們最急需的水電站還在圖紙上! 亞東縣所在地下司馬鎮(zhèn)只占有一小片灘地,許多建筑都在山坡上。臨街大都是兩層閣樓。一層大都開有鋪面。街上人來人往,看上去商貿(mào)活躍,許多不丹人悠閑地走來走去,從衣著看,跟西藏人幾乎相差無幾。許多年前,不丹為西藏藩屬,佛教也是喇嘛教。英國占據(jù)印度時,向西藏擴張,在上個世紀末,英國在西藏邊界略示武力,就讓不丹脫離了西藏,成為獨立但受當時英印政府控制的國家。 在本世紀初,亞東非常出名。翻一下現(xiàn)代西藏史,亞東是經(jīng)常提到的地方。1904年,當時還是英國殖民地的印度,英國人就看上了廣安的西藏高原。遠溯維多利亞時代,英國探險家、傳教士就多次嘗試進入西藏腹地。用英印總督的話說,“世界最高的那片土地在大英帝國地圖上是片空白,這是令人不能允許的。”結(jié)果當時的總督寇松以“莫須有”的原因,以不許外人到西藏只許英國人到西藏的理由,派探險家、軍人榮赫鵬上校率領3000多英印士兵,攜步槍大炮“訪問”西藏,并去拜訪達賴喇嘛。 榮赫鵬進藏就是從亞東春丕河谷北上,經(jīng)帕里,用炮火打開一條道路,刺刀直指拉薩。結(jié)果,13世達賴出走內(nèi)地,清王朝駐藏大臣黨指派西藏地方政府代表草簽了喪權(quán)辱國的《拉薩條約》。亞東被英國人強行辟為商埠,并開設英國商務代理處,海關、商檢一應大權(quán)均由英人掌握。 在風雪交加的早晨,我登上了乃堆拉哨所。通過長長的望遠鏡,可以清楚地看到對面印軍哨所。對面,柏油路直修到前沿陣地,我方,土路只到山腳,還爬上半個多小時,才能到山上的哨所。從軍事地理上,印方明顯占有優(yōu)勢。那天印方的值日軍官叫泰勒,我們在相距僅十來米的隔離帶,用簡單的英語交談。 駐守乃堆拉的戰(zhàn)士非常辛苦,那天下著雪,我坐在他們的屋里聊天。戰(zhàn)士們稱日常食品為“老三篇”,幾乎每天吃的是脫水萊、肉罐頭、豆腐干。每年只三個月有新鮮蔬菜吃,其余時間都是吃干菜。凍肉兩個月才能吃上一兩次,冬天還得化冰雪做飲用水。一個戰(zhàn)士拿來脫水菜給我看,紙封上竟印著林副統(tǒng)帥指示,日期是1969年。戰(zhàn)士說,生活苦不算什么,守衛(wèi)邊防是戰(zhàn)士的責任嘛,苦的是一個月才能看到一次報紙和信件。如果雪封山,三四個月看報紙和信是常有的。 我傍晚散步在河邊,經(jīng)人指點,在臨河的亞東中學看到幾幢西式風格小樓。這里以前是英國商務代辦和海關官員的駐地。西藏,在過去被欺侮的日子里,門戶洞開,任外人往來,沒有主權(quán),沒有尊嚴,連海關稅都是由英國人征收。我站在幾已破敗的小樓前,思緒久久不能平息。 亞東是西藏近代最大的通商口岸,此地離印度鐵路線僅40公里,50年代初,亞東商貿(mào)額曾達到一年9000多萬人民幣。西藏自治區(qū)已多次呼吁開放亞東口岸,想像一下,在改革開放的今天,如果亞東口岸開放,拉薩至亞東的公路改建為高等級的黑色路面,再與青藏公路的二級柏油路相聯(lián)接,西藏面對僅次于中國的世界第二人口大國,面對如此令人驚訝的大消費市場,西藏經(jīng)濟定會獲得許多好處,也許西藏的經(jīng)濟地理會變“末端”為“前沿”,經(jīng)濟發(fā)展大有希望走在中國中西部的最前面。 下司馬鎮(zhèn)比我想像的要簡陋。充其量鎮(zhèn)上不過有兩條完整的街道。真正具有商業(yè)意味的“街”,實際卻只有一條。從街的這頭走到那一端,不過10分鐘。 看慣了高原平頂石墻上屋,亞東的木板閣樓另有一種趣味,猛然間還以為是到了內(nèi)地某個林區(qū)。閣樓前街一面,有雕花木柱的陽臺,興許是在林區(qū),幾乎每家門前的院子都是用劈好的木材砌墻。鎮(zhèn)長次旦介紹說,去年西藏農(nóng)牧民人均收入380元,而下司馬鎮(zhèn)人均收入達到1200元,這可能在西藏是最高債。全鎮(zhèn)292戶居民有半數(shù)從事貿(mào)易、運輸、加工和飲食業(yè),沿街多是甘肅、四川、青海商人開的店鋪,街邊幾個縫紉專業(yè)戶竟然是從浙江來的裁縫。不丹來的邊民三五成群在鎮(zhèn)上閑逛,到處找活干。人民幣比不丹通用的印度盧比值錢,在中國這邊干活,比如劈柴,拉木頭,一天可得5元人民幣,這相當于在不丹那邊干7天活的收入。 我到鎮(zhèn)上一戶居民家做客,男主人叫洛布,他家臨街有一木質(zhì)閣樓,家里陳設整潔,一間居室布置成為頗豪華的經(jīng)堂,供有佛像,雕花的神龕前供著長明燈。 洛布說,他在30多年前,從拉達克來到亞東。當然,洛布是拉達克僑民,長像頗有些印巴、克什米爾人的樣子,深目,挺直的鼻梁,說流利的藏語。洛布說,當初,他是隨一個拉達克商隊經(jīng)日土、噶爾、仲巴、日喀則,然后到了亞東。作為馱夫,洛布覺得在亞東生計要好些,后來就留在了下司馬。 洛布娶的是下司馬鎮(zhèn)一戶農(nóng)民的女兒,現(xiàn)已有4個兒女,都入了中國籍。在我再三追問下,洛布略帶窘色說:“也可以說我是看中了這個亞東女人,才沒有跟隨兩隊去印度,而是留在了下司馬鎮(zhèn)! 現(xiàn)在,洛布自家有一雜貨攤,日子也還過得去。 西藏邊境亞東的兩個山口十分難走,山勢陡峭,如通下雪,更是難行。但這里卻是西藏通往外界一個十分重要的通道。亞東作為西藏至南亞的主要通道,最繁忙的使用率,恐怕是在這個世紀上葉。 且不說1904年英軍由亞東侵入西藏那段歷史。1910年,趙爾豐川兵入藏時,13世達賴喇嘛冒著紛飛的大雪從亞東倉皇出走印度。 辛亥革命后,當時駐藏的前清王朝軍隊內(nèi)分為兒派,一些傾向于舊制,更多的士兵則擁護新政。在西藏內(nèi)部排外勢力的排擠下,駐藏的清軍(大部為};!軍)將武器賣給西藏地方政府,以換得返鄉(xiāng)的路費,然后取道亞東經(jīng)印度加爾各答轉(zhuǎn)道香港返回內(nèi)地。 全國解放前夕,1949年7月,解放軍渡過長江,國民黨兵敗如山倒,西藏的“獨立”勢力乘機要求國民黨駐藏辦事人員撤離,當時的駐藏辦事處全體人員被迫再次取道亞東,經(jīng)加爾各答去了香港。 在亞東時,去乃堆拉口路上,可見不遠的山坡有一小寺,高高的木桿掛著經(jīng)幡。二層樓的寺廟方方正正,土石結(jié)構(gòu),沒有像亞東民居屋那樣,屋頂用樹皮封蓋。 我推開木門,走進院子,那天寺里只有一個喇嘛。 這個叫東噴的小寺雖不起眼,卻頗為有名。13世達賴出走印度時,在寺里歇息。1951年1月,解放軍進藏時,14世達賴喇嘛一行準備又一次經(jīng)亞東出走印度。當時年少的達賴喇嘛也住在東嘎寺,隨從人員則在寺的四周搭起了許多帳篷。1951年7月,中央代表張經(jīng)武一行由香港、新加坡、加爾各答、甘托克,翻越乃堆拉山口到了亞東。張經(jīng)武到東嘎寺會見了18歲的14世達賴喇嘛,面交了和平解放西藏17條協(xié)議的副本和毛澤東主席給達賴喇嘛的親筆信。瘦瘦的張代表,是過草地爬雪山的老紅軍,擔任過晉綏軍區(qū)參謀長,解放后,是中央軍委第一任人民武裝力量部部長,兼毛澤東辦公廳主任,職位顯重。他詳盡介紹了中央人民政府和平解放西藏的決心和有關西藏的政策。張代表從亞東返回拉薩以后,沒有幾天,斟酌再三的達賴喇嘛,結(jié)束其在亞東長達八個月的滯留,打消了顧慮,由亞東啟程返回了拉薩。 現(xiàn)在寺里的二樓上,并排保留兩個鋪著藏毯的座位,稍高一些的是當年14世達賴喇嘛坐的,稍低點的座位就是張經(jīng)武拜會達賴時坐的。寺的門前立有一塊簡陋的碑,碑文記載了當年達賴喇嘛和張經(jīng)武將軍會談的情況。 在兩個世紀以前,喜馬拉雅山脈作為西藏南部天然屏障,就開始動搖,先是歐洲人的探險棒觸動它,然后是在上個世紀末,英國人用炮火轟開了缺口。先是使西藏的藩屬不丹獨立,然后又割去了西藏的屬地錫金,占領了邊境大片的山地,接著,一支數(shù)千人的英印軍隊,在英國上校榮赫鵬率領下,用大炮和機槍還有微笑,一路燒殺掠奪,最后長驅(qū)直入雪域高原的首府拉薩。 我站在乃堆拉山口的界石碑前,分側(cè)是國際郵政亭。錫金來的郵政官員正與中方郵政工作者交換郵袋,雙方笑著握手寒暄。 亞東的山口開始飄起雪花。我想,興許在這一天,喜馬拉雅北麓和南麓都有一支商隊在行進;同時,還有不同國籍的登山運動員正一步步登攀珠穆朗瑪峰。因為此時的喜馬拉雅山脈,已成為西藏與南亞友好交往的紐帶。 江孜英雄城堡下 1904年春天的一個早晨,弗朗西斯科·榮赫鵬在帕拉村一座普通的平房設立了臨時指揮部。他下了決心,要攻陷江孜這座中世紀的城堡。 從一條簡易的木梯,榮赫鵬爬上平房的屋頂。遠處,連綿的大山山巔還有少許積雪。越過剛剛解凍的年楚河和大片的田野,巨大的城堡在望遠鏡中似乎近在眼前。在宗山的另一端,一座大寺廟的金頂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他想,在他的裝備著機槍大炮的現(xiàn)代軍隊面前,西藏很快被征服,這片近乎原始的神秘高原,將不可置疑地納入大英帝國的勢力范圍。而他,也將同時載入大不列顛帝國的史冊,當然,在他的胸前,除了皇家地理學會頒予的金質(zhì)獎章外,還會多一枚更有分量的維多利亞女王勛章。 然而,榮赫鵬所率裝備精良的英印軍隊,在江孜遇到了自上一年冬季侵入西藏以來最“不可思議”的、也是最為頑強的抵抗。 西藏近代史上抗擊外國侵略者規(guī)模最大、最為慘烈悲壯的江孜保衛(wèi)戰(zhàn),已經(jīng)過去91年了。披著6月的陽光,在一個天氣明爽宜人的日子,我來到江孜。 沿雅魯藏布江向西,途經(jīng)正在進行拉薩至日喀則光纜工程施工的中尼公路,便進入后藏開闊的谷地。車至扼于前后藏交通要地的江孜,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聳立在宗山上的江孜城堡。 這是目前西藏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古城堡。堅硬的巖石,凝聚著西藏人民不屈的民族氣質(zhì)和愛國主義精神;殘垣斷壁的累累彈痕,作為歷史的見證,記述了本世紀初西藏人民抵抗英國侵略軍的英雄業(yè)績。 翻看這頁歷史,我心沉甸甸的。19世紀末,帝國主義列強瘋狂地瓜分中國。在中華各族人民共同遭受欺凌的這場苦難中,藏族人民亦未能幸免。英屬東印度公司在強行割去喜馬拉雅南麓西藏的大片土地以后,又把擴張土地的目光瞄向了拉薩,欲用武力把西藏置于英國在遠東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當時,有3000多士兵的英印遠征軍,在7000多背夫、10O00多馱馬、馱牛的后援下,大舉侵入西藏。13世達賴和西藏地方政府多次上報北京,請求朝廷派兵支援,表示“小的番民人等,縱有男盡女絕之憂,誰有實力禁阻,復仇抵御!比欢敃r昏庸腐敗的清王朝被英、德、日、俄等列強打怕了,連京城的皇宮都被外夷的鐵蹄踐踏,朝廷哪還能顧及邊遠的西藏?光緒皇帝在西藏地方政府的奏折上批道,“切勿動武,著駐藏大臣同英方議和!碑斎唤Y(jié)果是議和不成,英印軍隊一路屠殺掠奪,長驅(qū)直入西藏高原腹地。 當時的駐藏大臣有泰,是清王朝典型的昏庸官員。他既不奉朝廷旨意去江孜議和,也不批準西藏地方政府做必要的抵抗準備。他抱著拖一天是一天的想法,異想天開地希望英人在西藏惡劣的氣候面前知難而退。直到英軍攻下江孜城堡,消滅了藏軍主力,長驅(qū)直入西藏的首府拉薩城,他才不得不走出溫暖舒適的駐藏大臣衙門,帶著西藏地方政府的大小官員,在一隊持火槍持腰刀清兵的護衛(wèi)下,到拉薩郊區(qū)的接官亭迎接氣昂昂的英軍頭領榮赫鵬。 13世達賴在英軍進入拉薩前,就率一些僧俗官員出逃內(nèi)地,去北京,向皇帝和慈禧太后申訴外人欺侮的委屈。留在拉薩的漢藏官員更是惶惶,駐藏大臣有泰竟不顧清廷外務部訓示,擅自和拉薩僧俗官員在喪權(quán)辱國的《拉薩條約》上簽字,幸在駐藏大臣衙門一個官員的勸阻下,有泰末在條約上蓋印。英國人在西藏獲得了他們幾乎想要的所有東西:250萬盧布戰(zhàn)爭賠償(約120萬兩白銀)、對英印敞開一切交通要道、毀去沿途所有軍事設施、開埠通商、通郵,由英人自設稅務官、自管海關等等。心滿意足的英軍從西藏撤離后,清政府派大臣張蔭棠進藏,查辦了一批無能的官員,摘了有泰的頂戴花翎。至于賠銀,由于西藏太窮,最后也是由虛弱已極的朝廷拿出銀子,給英人付了戰(zhàn)爭賠款。此是后話。 盡管朝廷軟弱,西藏地方還是盡力作了一次抵抗。 經(jīng)過一次隆重的降神儀式,跳神喇嘛在神靈附身后,以雪域護法大神的名義,要求開戰(zhàn),驅(qū)逐侵入西藏高原的外國邪魔。13世達賴在拉薩為自愿抵抗英軍的僧俗軍民模頂賜福,并帶領三大寺喇嘛誦經(jīng),保信西藏能打勝仗。受到激勵的西藏牧民、農(nóng)民、邊境的少數(shù)民族、喇嘛和衛(wèi)戍拉薩的鐵甲騎兵,從四面八方趕到江孜,參加阻擊戰(zhàn)。雖然,駐守江孜的清軍主力都撤回到拉薩,奉命去保護駐藏大臣衙門,但許多清兵仍自愿留在江孜炮臺,和藏族軍民一起共存亡。他們的姓名和事跡在史冊中沒有任何記載,但江孜的民眾記住了他們,至今都有民歌流傳。 當然,榮赫鵬上校對主要以大刀、火槍為武器的西藏軍民,是不屑一顧的。在堆納時,他就和前來阻擋他進軍的藏軍進行了較量。如同一個專業(yè)的重量級拳擊世界冠軍,對付一個業(yè)余的最輕量級的拳手,只需一記勾拳,對方就會跌倒在拳臺。榮赫鵬與拉丁代本談判,略設小計,就將后藏最主要的一支藏軍消滅了。他現(xiàn)在清楚地了解西藏的實力,四個字:不堪一擊。 在西藏江孜的一座民居的屋頂上,”弗朗西斯科·榮赫鵬上校指著遠處的江孜宗城堡,對他率領的英印士兵們說,攻下這座形同虛設的城堡,拉薩神秘的大門就將對大英帝國敞開了。 保衛(wèi)江孜的西藏軍民浴血奮戰(zhàn),用火槍、石頭、大刀和弓箭對侵略者進行了頑強的反擊。最后,當擁有大炮機槍的英軍攻陷城堡,堅守城堡的最后幾名勇士跳下懸崖以身殉國。 我站在江孜城堡的山頂,風順著寬闊的河谷吹來。山坡上,一個個彈坑仍清晰可見。堅實碉房的花崗石墻面上,很容易就能找到子彈留下的痕跡?梢韵胂瘢斈杲伪Pl(wèi)戰(zhàn)進行得是如何的激烈。以至于榮赫鵬后來在他回憶錄中,寫及英國對西藏這場不義之戰(zhàn),字里行間,時不時流露出一些悵然。 眺望遠方,清澈的年楚河悠悠而去。河谷莊稼地里,麥子茁壯。白居寺與宗山城堡相望,餾金頂?shù)拇笃刑崴诤庸雀裢庑涯俊=蔚乩砦恢檬蛛U要,扼前、后藏之咽喉,古時即為交通重鎮(zhèn)。西藏多山,以前許多地方諸侯諸如江孜法王、波密王、拉加里王等,都在自己領地擇險要山頭,建一易守難攻的城堡。 宗山城堡最早建于吐蕃時期。當時,吐蕃最后一代贊普朗達瑪在拉薩被刺,吐蕃王朝崩潰。朗達瑪?shù)膶O子貝柯贊占據(jù)江孜稱王,在宗山上修建了城堡。一次戰(zhàn)爭中,貝柯贊被亂兵所殺,其正室所生之子吉德·尼瑪袞,匆忙帶100名忠心耿耿的康巴騎兵,逃到阿里繼續(xù)稱王。吉德·尼瑪袞死后,他的兒子們?nèi)职⒗,分別建立了拉達克、象雄和古格三個小王國。薩迦王朝時期,薩迦法王將江孜封予功臣帕巴·貝桑布,已經(jīng)破敗的宗山城堡即為江孜法王所屬。江孜法王的祖先帕巴·貝桑布,曾擔任過薩迦法王的內(nèi)務秘書。當時,薩迦王朝按元制,將全藏分為13個萬戶。帕巴·貝桑布曾跟隨大臣根敦堅贊,到帕里一帶收取一些小部落,并按元朝制度清查戶籍,登記人口。根敦堅贊去世時指派精明能干的帕巴·貝桑布繼任萬戶。帕巴·貝桑布因此而成為薩迦法王的重臣。在征服了年楚河流域各個部落之中,貝桑布以英勇果斷著稱。有一次,貝桑布在帕里仁欽崗的牛皮大帳設下“鴻門宴”,邀請后藏160個部落的頭人前來飲酒。待頭人們喝得酩酊大醉的之際,四下埋伏的士兵手持長刀、鐵矛,蜂擁而進,在大帳里將赴宴的頭人們?nèi)繗⒌。貝桑布還讓士兵砍下頭人們的頭顱和四肢,埋在仁欽崗的寺院內(nèi),好讓寺廟的鬼神將這些桀驁不馴的魂靈永鎮(zhèn)地下。因其戰(zhàn)功赫赫,帕巴·貝桑布被元惠宗皇帝封為“大司徒”,并賜予印章和詔書。后來,帕巴·貝桑布的長子朗欽·貢噶帕在其父的封地,即吐著貝柯贊城堡的舊址上重建了宗山城堡。明永樂年,朗欽·貢噶帕的弟弟索南帕父子先后又被永樂皇帝封為“大司徒”和“都司”。到西藏帕竹王朝時,三世江孜法王也就是貢噶帕的長子繞丹·貢桑帕,再一次擴建了宗山城堡。作為一世班禪克珠杰的大施主,并發(fā)下宏愿要在宗山延伸出來另一端的山腳下,建一座大寺院。1428年,在原來的小寺廟基礎上建成了宏大的白闊曲登寺,漢語稱其白居寺。白居寺體現(xiàn)了佛教寬容的精神,藏傳佛教的格魯、薩迦、噶舉三大教派在此寺都有自己的殿堂,這在西藏獨一無H。白居寺顯著名的建筑就是寺內(nèi)13層、高40米的大菩提塔。這座塔的建筑樣式在西藏也是獨一無二的。五層以下呈八角形,以上則呈圓形。塔有108個門,從底層到頂,有72間佛殿,佛的塑像、畫像不下十萬,故又稱“十萬佛塔”。塔的頂部四面有門,我從畫者釋迦牟尼佛眉眼的門出來,外面藍空燦爛,順著山脊看上去,山崖上,宗山城堡更加雄偉。當年,英軍久攻城堡不下,便先攻下白居寺,擊潰了守寺的百姓和喇嘛后,沿山脊而上,兩面夾擊,終于攻陷了英雄的江孜城堡。 現(xiàn)在的江孜,不僅是著名的旅游勝地,更重要的還是西藏第一農(nóng)業(yè)大縣,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在西藏最為發(fā)達,農(nóng)牧民人均收入按1994年綜合價為1600元,名列西藏前茅。 我想找縣委書記平措,可惜他不在,去拉薩治病了。平措奴隸出身,實干精神很強。治理年楚河、修水庫、挖水渠、筑公路,他都以身作則,帶頭背石抬土,結(jié)果弄了一身病。第一次認識平措也偶然。有一次,我從邊境亞東過來,搭車到江孜時,已是午夜時分。到縣招待所門前喊了幾聲,沒人答應。在西藏,門房喝醉是常有的事。我在村里溜了一會,狗叫聲此起彼伏。反正我有羊絨睡袋,就到路邊一戶人家的羊圈靠墻睡下。早晨,我被人推醒,一看,不知什么時候下了雪,睡袋上厚厚蓋了一層。有好幾個人神色緊張地站在羊圈外,其中有平措。他一看我證件,樂了!八怯浾摺!逼酱雽σ粋像是這家主人模樣的婦人說。原來這家主婦清晨起來,看到羊圈里睡了一人,緊張了。這邊境地區(qū)的老百姓被平措教育得警惕性很高。婦人于是趕緊上縣里報了各。后來,我再到江孜,平措見我就叫“羊圈記者”。 我走進縣長辦公室,格桑扎西縣長正在和縣農(nóng)業(yè)局的同志談事。稍后,一個頭戴藏式寬格帽的漢子又走進來。他是紫金鄉(xiāng)鄉(xiāng)長,來和縣長談農(nóng)田澆水的事?h長說,無論如何,7天7夜之內(nèi),青課和小麥地要輪澆一遍。 談起自己的家鄉(xiāng)江孜,48歲的縣長眉飛色舞:“我們是英雄江孜人的后代,沒有給英雄的祖先勝上抹黑!彼榻B道,江孜是后藏有名的干旱區(qū),為改變江孜面貌,十幾年來,江孜歷屆的縣委、縣政府領導以“愚公移山”的精神,帶領五萬多江孜人民,修建了30多座水庫,修建的水渠縱橫交錯于全縣14.5萬畝耕地上。 穿過城堡下或華的老街,縣長領我敲響臨街二層樓房的一扇門。 這是全縣最有名的金銀首飾匠索朗的家。67歲的老匠人盤腿坐在工作間,正在于活。只見他小錘輕敲,細鐵釬游走,片刻間,一只大鵬鳥便栩栩如生,凸現(xiàn)于銀片上。索朗世家為金銀匠,是特欽莊園格布希貴族家的傭人。8歲學藝,可做物多種金銀器皿和首飾,藝名遠播藏區(qū)。他說,以前由于是傭人,無償?shù)亟o莊園主和寺廟打制各種金銀器。做不好還要挨打。人頭稅和地皮稅太高,一個月最多有24個藏銀收入,但一年僅人頭稅就要交100個藏很。有一次派他到拉薩去烏拉差,受不了罪,索朗逃到帕里一直不敢回江孜。民主改革以后,他才回到江孜。先是在互助組當農(nóng)民,種地,1980年后,農(nóng)民分了地,有了錢,找他打金銀手飾的多了,反正也用不著你偷摸摸,索朗又重操舊業(yè)。其妻多吉卓瑪今年54歲,亦是卡墊編織行家,家中各式藏毯均出自其巧手,結(jié)余還售之于市。 談起英軍侵略西藏的往事,索朗絮絮叨叨。 冬天,帕里一帶的山上白雪皚皚。流經(jīng)江孜的年楚河也結(jié)了冰。英吉利的兵從亞東春丕河谷打進來,西藏的軍隊在吐納一帶集結(jié),準備抵抗。朝廷和噶廈派官員趕來講和。那天,英吉利人的大隊人馬正走在由帕里去拉薩的官道上,路過曲米仙廓時,發(fā)現(xiàn)橫在路上砌起了一道半人高的石墻。路當中盤腿坐著一個穿羊皮袍的西藏軍官。那是我們最能打仗的拉丁代本,十幾個隨從站立在他身后。英吉利人走上前說,他們要去拉薩,請讓開路。拉丁代本坐著看了看那胖胖的、臉上留著一撒胡子的英吉利人,用馬鞭子敲打著自己的手心,不屑地回答,不可以,要談判,你們先退出西藏邊界。英吉利人耍無賴,說:那好,我們已進來了,有幾千人,一萬多馬匹呢。你們還一路搗亂,傷了我們的人,先贈一百萬盧布吧。一百萬,相當于西藏當時10年收入的銀子啊。哪來這么多錢?這就像強盜打進家門來,伸著大巴掌說,給錢吧。拉丁代本連連搖手,不行,不行。這么多錢,我們怎么做得主,這得報告噶廈和北京朝廷同意。英吉利人呵呵地笑了:那好,你做不了主,我們還是去拉薩吧。拉丁只是搖頭不答應。他前面的地上鋪了一張藏毯,放著茶壺茶碗。拉丁端著茶碗喝一口酥油茶,說。你們英吉利人來西藏做朋友,我們請你們喝茶,你們要來打仗,我身后的火槍不答應。他身后是從后藏一帶趕來抵擋英吉利人的軍隊、喇嘛和老百姓。他們搖著火槍、長刀不時大聲吆喝,給自己的代本壯威。領頭的英吉利人想了想,臉上掛著虛請假意的微笑,說,雙方最好別打起來,我們可以先退出槍膛的子彈,表示和平的誠意,但藏軍須滅掉點火槍的引火繩。前來談判的藏漢官員當然不想打仗,立即同意了。雙方都做了以后,萊赫鵬一聲令下,英兵突然拉動來福槍的槍栓,嘁哩咔嚓地子彈上了膛,藏兵們見狀,急急忙忙敲打火石,但已來不及點燃火槍的引火繩。唉,狡詐總是勝過誠實。英兵利利索索開槍打炮,在曲米仙廓這一仗,就被英兵打死了1500多藏兵和老百姓。 “死得人太多了,活著回來的沒幾個。氣極了的拉丁代本剛掏出手槍,第一個被英吉利人開槍打死!彼骼蔬駠u感慨一番,突然指著給我倒茶的多吉卓瑪說,她的父親當年就是一名駐守江孜的藏兵。我問起當年多吉卓瑪父親的情況,她笑一下,說她父親原是昌都丁青人,打英國人時,應召到拉薩當了藏兵,結(jié)果來到江孜。江孜城堡被英國人打下以后,英國人去了拉薩。父親在江孜成了家。他卡墊織得非常好,是正宗藏東的手藝。自己9歲時就開始跟父親學織卡墊,現(xiàn)在可以織幾十個品種。前些日子,縣里還來人訂了一些卡墊,說是出口給外國人。 談起現(xiàn)在的生活,索朗滿臉愉快。他家兩層的樓房有10間房子,問及收入,他笑而不答,一旁當翻譯的縣干部說,講講吧,現(xiàn)在政策鼓勵你致富呢。索朗猶豫地伸出四指,“40來萬吧!逼拮硬逶捳f,“索朗每天上午在家做活,下午就去街邊玩臺球。他著了迷,一玩就是兩三個小時! 在縣宗山辦公室,我從一份江孜抗英的資料上看到“康霞”的名字。 康霞的后人康霞·益西加措的家,距宗山僅百米之遙。我登上他家藏式上樓屋頂時,可以很近地看到三三兩兩的外國游客說說笑笑從城堡的石階上走下來。這座始建于967年的江孜宗山城堡,是國務院一級文物保護單位;去年縣里集資180萬元對城堡全面進行了修復,今年又被自治區(qū)列為西藏青少年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益西加措記得他在七八歲那年,做過城堡管理員、腰間總是吊著一串串鑰匙的父親去世了。當年抗英時,父親踴躍參加,還向城堡捐了火槍和糧物。 問及當年江孜保衛(wèi)戰(zhàn),益西加措說,父親以前曾提起過,英國從江孜城堡搶走了不少東西。據(jù)榮赫鵬和當時英國《每日郵報》的隨軍記者坎德勒自己著文透露,僅榮氏本人,光是從亞東到江孜,一路就搜刮了400多馱寺廟和貴族莊園里的各式金銀飾品和珍貴文物,有些珍品至今還可在倫敦的大英博物館看到。 現(xiàn)在,作為農(nóng)民的益西加措種著12多畝地,兒子遠在拉薩電廠當工人,小女兒是縣里第一小學的教師。他說,每當起著膠輪馬車在鄉(xiāng)村林蔭道上,看到高聳的城堡,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情。 在種著十幾盆鮮花的二樓平臺,墻角放著一個背式農(nóng)藥噴霧機,藏式卡墊上,有一本藏文的農(nóng)業(yè)科普讀物。一問,得知江孜縣對農(nóng)民科技知識的普及非常重視。普及率在西藏首屈一指。全縣農(nóng)業(yè)科技推廣到勞動力已達澳%以上,縣、鄉(xiāng)、村形成了三級農(nóng)技網(wǎng)絡。問到益西加措,他說,當然,自己最少參加過三次以上農(nóng)業(yè)科技普及班。 江孜是西藏有名的“卡墊之鄉(xiāng)”。家家織藏毯,處處機抒聲。位于城堡東側(cè)的江孜地毯廠是西藏地毯行業(yè)的骨干企業(yè),300多個藏族工人每年生產(chǎn)3500多平方米藏毯,年產(chǎn)值150多萬元。主管生產(chǎn)的副廠長云丹對我的來訪非常熱情。在廠部掛滿大大小小錦旗的辦公室,瘦瘦的云丹介紹了廠里的情況。江孜的農(nóng)民,我去過好幾家,卡墊廠作為縣里最好企業(yè),職工生活情況又是怎樣?我向云丹提出:“能去你家看看嗎?”云丹憨厚地一笑:“那就去看看! 走過一道河堤,拐進一條小巷,來到云丹的家。他家有一獨立的院子,院內(nèi)的一幢新蓋的小二層樓,云丹得意地說,是給孩子們住的。院內(nèi)一共有十間房屋,客廳極寬大,約有用多平方米。與云丹聊天時,記者談到自己老家在四川。沒想到云丹語出驚人,他說,“我祖父丁志龍也是四川人,老家在四川大邑。他是清朝時隨駐藏大臣來西藏的官員,而且和祖母來明香在江孜一住就是20年。”我問:“那你們是藏化了的四川漢人了?”云丹搖搖頭,“不,我祖母在江孜生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伯父和我父親長大局與江孜的藏族女子結(jié)了婚,我只有一半血統(tǒng)是漢族!迸c藏、漢語交替表達的云丹談話,如是讀殘缺的歷史書。祖父丁志龍原來在四川總督衙門工作,是個四品官。當時西藏邊境正在打仗。藏軍被英國人打敗了,英國人占了曹孟雄;噬喜蛔尯陀舜蛘,但噶廈和駐藏大臣要打,結(jié)果不行,文大人被免了官。對,就是駐藏大臣文頒。后來北京又派大人來。我祖父好像是隨升泰大人來的。對,是接替文碩大人的駐藏大臣。從北京到四川。在四川總督府,帶了丁志龍。新來的駐藏大臣按朝廷的意思不和英國人打仗,命令守衛(wèi)邊防的清兵一路撒回拉薩。我祖父正走在回拉薩的路上,英兵就打到了江孜。我們家和許多江孜老百姓房子一樣被大炮打場啦。奶奶1951年去世時68歲。我聽奶奶說過家里的往事,我們了家在江孜生活了20多年,丁志龍的四個子女都在江孜長大,后來都娶了當時的藏族女子。我父親最小,藏名叫索朗多吉,因為爺爺姓丁,當?shù)厝擞纸兴怂鞫唷6〖耶敃r在江孜有一所很大的院子,祖父好像還是不小的官,出去時,騎著騾子,挎著腰刀,后邊有十多個仆人跟著。祖父是四品官,奶奶拿出一塊黃緞、用手輕輕撫摸,這可是皇上的圣旨啊,這上面的毛筆字是光緒皇帝親筆對祖父的委任。奶奶在臨去世時,囑咐我的三伯父,一定把圣旨收好。我有兩個姑姑,二姑去了印度,跟我們國家派到印度的一個外交官結(jié)了婚。后來二姑死啦,二姑父姓來,家在山東營口。二姑父在好多年以前,還托人找過我們。記不清說些什么了。二姑父還跟朱德委員長一起合過影。大站收藏了皇帝的圣旨,我們也知道是好東西,文物,可以獻給國家。記得我小時候在表姐那里還見過。奶奶念叨著說,丁家可是遵從朝廷旨意來的西藏,你們有機會的話,一家要回四川老家去,哪怕回去看看也好?赡茉谀棠谈鎰e人世時,對家鄉(xiāng)產(chǎn)生了強烈的思念之情。想家啊,奶奶一字一句地說,聲音都發(fā)抖了。說實話,我沒有到過老家。也就是說,自從我在江孜出生,就沒有去過四川老家。祖父回到拉薩后,在駐藏大臣衙門整日無所事事,而英國打進了拉薩,接替升泰大人的駐藏大臣也是整日愁眉苦臉。祖父每日悶悶不樂,在拉薩和一些四川來的同鄉(xiāng)喝酒。后來,他在辛亥革命時,和許多駐守西藏的清兵一起,取道印度,回了內(nèi)地。奶奶則因為放心不下留在江孜的三個子女,就回了江孜。她本來想,等祖父回老家定居以后,再帶江孜的家人回四川老家跟親人團圓。但是,祖父這一走,就再沒音訊。我只從父親那里聽說過,四川是很美的地方,山綠綠的,水清清的,有吃不完的大米和白肉。當初,我祖父一定是一萬個不愿意來西藏。但是工作需要呀,就像現(xiàn)在,我在江孜卡墊廠當副廠長,也是工作需要我在這里。我曾問過在山南卡墊廠當廠長的表姐,奶奶留下的黃緞圣旨在哪里?我也想看看。表姐說,實在是記不得了,好像在“文革”時,有個外地人給買走了。 云丹的母親叫米瑪普次,是純正的江孜人,她以前在江孜大貴族古普的莊園里做傭人,我猜想,這應該是個美妙的故事。某一天,丁大人帶兒子到吉普莊園做客,丁索多一眼看上了那個健美的女傭人,一來二去,兩人有了感情。坐在云丹家寬大的藏式客廳,米瑪普次笑著對我說,她在20歲時跟丁索多給了婚,當時丁大人還在江孜。她比劃著手勢,云丹的爺爺當時戴著寬檐帽,頂端有長長的羽翎子,腦后拖著長辮子,腦前有方塊的花花圖案。生活困難時,把爺爺留下的官帽拿到當鋪給當了,沒錢,當然最后也沒贖回來。云丹現(xiàn)在也有四個孩子,大女兒達娃在自治區(qū)話劇團當演員,二女兒德吉做鄉(xiāng)里的民辦教師,三女兒和小兒子還在上學。云丹說,“時間長了,也想過有機會去一下四川,但都是遠親,不知還能否相認?我們現(xiàn)在是江孜人,都習慣在江孜生活了!蔽蚁肫鹆嗽诓貣|家雅縣溝溝坎坎騎著自行車,給村民送報、送信的鄉(xiāng)郵員。那個四川總督趙爾豐的孫子,身上早已沒有祖上顯赫的光輝,在高原的風霜中,已和眼前的云丹一樣,與當?shù)氐纳剿跒橐惑w,成為一個純樸的藏族鄉(xiāng)下人。 黃昏,我走進一條窄長的巷道,敲響柳蔭掩映的拉則居委會93號的房門。這里住著從伐木場退休的老工人央吉夫婦。品著清香的酥油茶,從老人平平淡淡的敘述中,又聽到一段關于江孜城堡的英雄故事。 央青的父親鐵匠旺多是江孜傳奇式的英雄。1904年,守衛(wèi)江孜的西藏軍民在城堡上與英兵酣戰(zhàn),炮臺上有三門鐵炮,都是乾隆49年造的。當年廓爾喀人兵犯西藏,把扎什倫布寺洗掠一空。乾隆皇帝得到西藏地方政府奏報后,十分震怒,派?蛋泊髮④娐时M藏,驅(qū)逐夷寇,以保西藏境內(nèi)平安。清軍在西藏僧俗百姓支持下,每戰(zhàn)必勝,氣勢如虹,一直將入侵的廊爾喀人趕出西藏。就在清軍兵臨尼泊爾加德滿都城下時,尼泊爾國正在城郊正式投降,并呈降信給清朝大皇帝,愿五歲一貢,永世不犯西藏邊界。清軍回撤時,福康安在扼安前后藏的戰(zhàn)略要地江孜城堡,設置了炮臺并派由駐藏大臣節(jié)制的清兵常年駐守。100多年以后,在外夷再一次侵入西藏腹地,進攻江孜城堡時,宗山上這幾門乾隆朝的老式鐵炮發(fā)揮了作用。鐵炮雖打不多遠,但對英軍的騎、步兵沖鋒,還是不小的威懾。后來,最大的一門鐵炮炮筒打得發(fā)紅,生鐵鑄的炮底都燒漏了。炮臺上的人們正在發(fā)慌時,有人想起了鐵匠旺多。藏軍指揮派人把旺多找來,指著鐵炮問,這鐵炮還能打嗎?旺多拍拍鐵炮,讓我試試看吧。這時,英軍見山上藏軍的炮臺發(fā)出的炮彈稀稀落落,就集中所有的山炮,對準宗山猛轟。在英軍的炮火中,旺多在山頂?shù)呐谂_上就地拉起風箱,燒起火爐,愣是用化出的鐵水補好了鐵炮。英國人在發(fā)起又一個沖鋒時,山上的大鐵炮又響了。 江孜城堡最終失守了。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英軍山地野戰(zhàn)炮的一發(fā)炮彈,擊中了城堡的彈藥庫。猛烈的爆炸,不僅把城堡的護城墻作開一個巨大的缺口,同時炸死了許多守城的藏軍官兵和僧俗百姓。否則的話,英軍要奪下江孜城堡,一定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舊時,鐵匠在西藏社會屬最下等人,但因為旺多的功勞,以后江孜每逢節(jié)日,都要請鐵匠旺多上山,與宗政府的官員、江孜各個莊園的貴族們坐在一起,喝酥油茶。現(xiàn)在,央吉的孩子們都在外地工作或上學。老兩口日子過得清清靜靜,閑暇時,老漢看報讀信,央吉則在干凈的院里弄花種菜。 夏季的涼風吹得樹葉沙沙響,我走在江孜城鎮(zhèn)鋪了柏油路的街道,抬頭望去,宗山上的城堡在晚霞中顯得格外高大,一群去看電影的江孜少年正唱著歌,從城堡下的街區(qū)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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