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被稱為“現(xiàn)代中國最像藝術(shù)家的藝術(shù)家”，他筆下的世界永遠是那么的優(yōu)美、素凈、恬淡，然而他所經(jīng)歷的真實生活卻并不總是如此。像那個年代大多數(shù)知識分子一樣，他在壯年時期逢日寇侵華，被迫流離他鄉(xiāng)；晚年又遭遇十年浩劫，承受了無盡的委屈折磨。但無論身在何處，他總能捕捉到愛與詩意，筆下流出的是不變的慈悲和仁愛。
本書作者秉筆實錄親身經(jīng)歷，并走訪父親生前好友，以質(zhì)樸真摯的筆觸還原了生活中的真實的父親。通過作者的文字，我們得以近距離了解這位藝術(shù)大師性情涵養(yǎng)和氣品氣骨。書中配有大量的圖片、畫作和手跡，圖文并茂。隨書附贈印有豐子愷畫作的藏書票一枚，以此紀念豐子愷誕辰115周年。
作者簡介：
豐一吟，豐子愷先生幼女，1929年5月生于浙江省石門鎮(zhèn)（今屬桐鄉(xiāng)市）。上海作家協(xié)會會員、上海翻譯家協(xié)會會員、上海市文史研究館館員、書畫名人后裔聯(lián)誼會理事。先后任職于萬葉書店、上海譯文出版社及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1980年開始研究豐子愷生平和創(chuàng)作。已編輯出版《豐子愷文集》《我的父親豐子愷》《豐子愷漫畫全集》等作品。
目錄：
序言
第一章緣緣堂
爸爸總是有胡子的
家里分兩派
李家大媽
接待寺
十二年住十三處
六年“華屋”
一天之內(nèi)改變了稱呼
緣緣堂的夏天
我也住過“行宮”
弟子鮑慧和
豐同裕染坊
滿娘
第二章沙坪小屋序言
第一章緣緣堂
爸爸總是有胡子的
家里分兩派
李家大媽
接待寺
十二年住十三處
六年“華屋”
一天之內(nèi)改變了稱呼
緣緣堂的夏天
我也住過“行宮”
弟子鮑慧和
豐同裕染坊
滿娘
第二章沙坪小屋
一天之內(nèi)石門頓成死市
寧為流亡者不當(dāng)亡國奴
曬太陽“偷”蘿卜
決心去長沙
到萍鄉(xiāng)被挽留住了
以五寸不爛之筆抗敵
《護生畫集》
從長沙到桂林
獨秀峰前談藝術(shù)
崇德書店
一只新枚酒一杯
泮塘嶺村居
宜山用警報歡迎我們
“藝術(shù)的逃難”
都勻一月
遵義羅莊
課兒
星漢樓
我家第一樁喜事
遵義的往事紀實
沙灘上的慘事
貴州訪舊
逃難最后一站——重慶
風(fēng)生書店
劉家墳
沙坪小屋
京劇迷
重慶時期的交游
外婆永遠離開了我們
終于勝利了
第三章湖畔小屋
比逃難還辛苦
終于踏上了江南的土地
湖畔小屋
京劇緣
弟子胡治均
在臺灣五十六天
南國之行
第三章日月樓（上）
共和國誕生
苦學(xué)俄文
日月樓中日月長
耳目一新
外公紙
阿咪
白頭今又譯“紅樓”
我家第一臺電視機
困難時期
日月樓鼎盛時期
有朋自遠方來
第五章日月樓（下）
當(dāng)時只道是尋常
終于向《阿咪》開炮了
“說明他們已束手無策”
她竟在偷聽
風(fēng)卷落花愁
“打倒豐一吟！”
半夜敲門
好像在搞地下活動
“日月樓”只剩一半了
護生畫出事了
燒《護生畫集》
兩次抄家
無窮盡的批斗
運交華蓋欲何求
串聯(lián)和外調(diào)
“隔離審查”
狂妄之至！
我們呢？
一對可憐的青梅竹馬
日月樓中的鄰居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枕邊雪和半盆水
“未須寂寞養(yǎng)殘生”
“寂寞便是福”
“地下活動”
千呼萬喚始出來
最憶是杭州
曠世巨著《護生畫集》
卷土重來
少小離家老大回
暫時脫離人世
第六章重回緣緣堂
向爸爸道別
重見天日
媽媽也走了
重建緣緣堂
爸爸魂歸故里
瀟灑風(fēng)神永憶渠
他的性情向來深摯，待人無論尊卑大小，一律藹然可親，也偶露俠義風(fēng)味。
——朱光潛
像豐子愷先生這樣體貼人心，在日本人中是很難得看到的，在中國人中也是少見的。
——內(nèi)山完造
如果以季節(jié)來形容豐先生的話，不妨采用“秋天里的春天”一句。
——季誠性
“小阿倌，給我到新房子里去拾點發(fā)火柴來！”李家大媽遞給我一只小籃子。我欣然應(yīng)命，接過小籃子，踮著一雙小腳，噔噔噔噔地出后門，穿過梅紗弄，往正在建造的新房子里去拾刨花了�！@是我關(guān)于緣緣堂最早的記憶。那一年，我虛齡5歲。以前的事，就依稀仿佛了。
所謂“新房子”，指的是“緣緣堂”。
1932年末緣緣堂開始施工時，爸爸虛齡35歲。爸爸出生于1898年農(nóng)歷九月廿六日，公歷11月9日。在造緣緣堂以前，爸爸帶著一大家子?xùn)|遷西搬，用開明書店送的一支紅色派克鋼筆，寫出了二十多本書。1932年，他總算在養(yǎng)家糊口之余，攢夠了為自家筑一個安樂窩的錢。1933年春，緣緣堂落成。
爸爸的老師和皈依師——李叔同弘一大師，在1926年時就為爸爸的住處取好了“緣緣堂”的名稱，是弘一大師在上海立達學(xué)園永義里豐家宿舍里釋迦牟尼像前叫爸爸拿了兩次鬮所得的結(jié)果。可那個“緣緣堂”指的是永義里的宿舍。后來“緣緣堂”這名稱一直隨著爸爸的搬遷而轉(zhuǎn)移。直到六年后，爸爸方始在自己的故鄉(xiāng)浙江省石門鎮(zhèn)有了自建的這個緣緣堂。（石門鎮(zhèn)當(dāng)時屬于崇德縣，現(xiàn)在屬于桐鄉(xiāng)市。）
那時的爸爸，已經(jīng)長著胡子。不僅嘴唇上有髭，下巴也留著長長的胡須。他在心情悠閑時，常用手捋捋胡須，好像在自我欣賞。我從未見過沒胡須的爸爸。所以，后來我看到爸爸沒長胡須時的照片，總以為那是我叔叔。其實，我雖然有兩個叔叔，卻都夭折了。
聽說爸爸的胡須是在我祖母去世后開始留的。按當(dāng)時習(xí)慣，服喪期間不可理發(fā)。爸爸從此就開始蓄須，那是1930年的事。如果現(xiàn)在我看到一個33歲的人蓄須，一定會感到這人老氣橫秋�？墒前职至艉�，絲毫沒有留給我這種感覺，反而覺得他瀟灑得很。
祖母死后，按當(dāng)時習(xí)慣，在開吊、出喪期間，作為唯一一個“孝子”的爸爸必須穿麻衣，還要在麻冠前面掛兩個棉花球，表示悲傷得要塞住雙眼，什么都不想看了；兩側(cè)掛兩個棉花球，表示悲傷得要塞住雙耳，什么都不想聽了。實際上這都是形式主義，哪有人真的塞起來的！這種喪服引起爸爸的反感，他堅決不穿。族中的長輩表示一定要穿，才算孝順。爸爸為了徹底反抗，把別人為他準備好的麻冠麻衣裁成了數(shù)片。族中人拗不過他，只得讓他和大家一樣，只穿一件白衣服了事。
“地下活動”
病好一點，能起床了，爸爸就悄悄地開始工作。其實，他在床上就已開始寫詩。他寫了三首“調(diào)笑轉(zhuǎn)踏”，又寫了31首七絕詩，總題目是《紅樓雜詠》。他把曹雪芹《紅樓夢》里的一個個重要人物都寫到，最后一首是寫大觀園門前的石獅子。
但能坐起來以后，他就不滿足于寫詩了。他精神最好是在清晨。那時家里的人都還沒起來，沒人打攪他。而且他也不想讓我們知道，怕我們要替他擔(dān)憂，會勸阻他。其實我有時也只好眼開眼閉。
就在1970年下半年，他又開始翻譯。譯的是他喜愛的日本最早的《竹取物語》和《落洼物語》，1972年又譯了《伊勢物語》，把日本三個著名的物語都譯了出來。
1971年，爸爸用心良苦，重新提起畫筆，從以前畫過的題材中選取七十余幅，畫了四套，分給他所關(guān)愛的四個人：幼子新枚、長孫女南穎、弟子胡治均和我的女兒小明。還寫了一篇序言，內(nèi)容如下：
敝帚自珍序言
予少壯時，喜為諷刺漫畫，寫目睹之現(xiàn)狀，揭人間之丑相。然亦作古詩新畫，以今日之形相，寫古詩之情景。今老矣！回思少作，深悔諷刺之徒增口業(yè)，而竊喜古詩之美妙天真，可以陶情適性，排遣世慮也。然舊作都已散失。因追憶畫題，從新繪制，得七十余幀。雖甚草率，而筆力反勝于昔。因名之曰“敝帚自珍”，交愛我者藏之。今生畫緣盡于此矣。辛亥新秋子愷識。（吟按：標(biāo)點是我所加。）
“今生畫緣盡于此矣”一語，讀之令人心酸！爸爸在自己貧病交加、環(huán)境如此惡劣的情況下，竟還為他所關(guān)愛的幾個人著想，為這幾個人各留下一套他的絕筆。序言中說“交愛我者藏之”，恩狗和胡先生確實是關(guān)愛他的人；而我的女兒那時還只有六歲，是外公喜歡她，她對外公能有幾許關(guān)愛呀！但當(dāng)爸爸把這套畫交給我而我表示不好意思接受時，他信心十足地說：
“拿著吧，以后會有用的�！�
是的，以后這套畫成了珍寶。我和女兒每想起這件事，都從心底里感激如此關(guān)愛我們的爸爸、外公。
爸爸還不止做這些事。他從1971年開始寫《緣緣堂續(xù)筆》共33篇，1972年完成，1973年定稿。
說起這件事，還得講講來龍去脈。爸爸在浩劫前，每當(dāng)飲酒時，常把他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的往事講給我聽。講得很生動。我常對爸爸說：
“你把這些往事寫成隨筆，讓讀者共享吧！”
“是的，是值得寫下來�！卑职终f。
后來他甚至已把書名也擬好，叫《往事瑣記》。但由于種種原因，一直沒動筆。到1971年，他在昏暗的燈光下開始動筆了。不過，書名改成了《續(xù)緣緣堂隨筆》，最后定名為《緣緣堂續(xù)筆》。爸爸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中，把《緣緣堂隨筆》、《再筆》、《新筆》直到《續(xù)筆》這一套作品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浙江省桐鄉(xiāng)市“豐子愷研究會”會長葉瑜蓀在2005年的“豐子愷研究國際學(xué)術(shù)會議”上發(fā)表一篇題為《略談“緣緣堂續(xù)筆”在豐子愷散文中的地位》，對《續(xù)筆》的評價甚高，把它稱為豐子愷散文“皇冠”上的“明珠”。瑜蓀認為：“他能‘身披忍辱甲，手提智慧劍’去看透這群魔亂舞的世道，真是進入了寵辱不驚的心態(tài)”。又說他：“得太史公、蒲留仙筆法之精髓，他將夾敘夾議的手法運用得如身使臂，得心應(yīng)手，左右逢源。議理的嚴密透徹，韻味的深長雋永，文風(fēng)的平易自然，都已達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
作家林斤瀾在重讀了我爸爸的散文后，于2004年4月重訪緣緣堂時，特別稱頌《續(xù)筆》中《塘棲》一文。據(jù)張振剛先生當(dāng)年6月28日在《嘉興日報?桐鄉(xiāng)版》上所寫的《他滿不在乎——聽林斤瀾談散文》一文中引用林斤瀾先生的話說：
上個世紀前五十年，中國的散文除了周作人，應(yīng)當(dāng)是豐子愷。魯迅的散文當(dāng)然好，但他的成就應(yīng)算在小說上。茅盾也是。不過，豐子愷要沒有晚年寫的《緣緣堂續(xù)筆》三十余篇，那他在散文上的成就也許就排不上第二。他寫的《塘棲》好似沒有結(jié)構(gòu)，漫不經(jīng)心，實則精心構(gòu)思，匠心獨運。歷來文章講究虛實；豐子愷的可貴處是，實者虛寫，虛者實寫，將實來作鋪墊，在虛處鋪陳，使文章進入哲學(xué)的深度。比如他寫到著名的塘棲枇杷，說在船里吃枇杷是一件快適的事。吃枇杷要剝皮，要出核，把手弄臟，把桌子弄臟。吃好之后必須收拾桌子，洗手，實在麻煩。船里吃枇杷就沒有這種麻煩。靠在船窗口吃，皮和核都丟在河里，吃好之后在河里洗手。又寫坐船逢天雨，在別處是不快的，在塘棲卻別有趣味，因為岸上“淋不著”，絕不妨礙你上岸，有一種詩趣。因而使人聯(lián)想起古人歌頌江南的佳句：“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狈Q江南佳麗地，塘棲是代表。說他謝絕二十世紀的文明產(chǎn)物火車，不惜工本地坐客船去杭州，實在并非頑固。
林斤瀾先生說，他一遍兩遍三遍四遍地讀《塘棲》，不知讀了多少遍，已讀得口齒生香�！�
難得這位老作家如此欣賞我父親在晨曦中昏暗的燈光下寫出的這篇文章。
1971年，爸爸還翻譯了由日本湯次了榮加以闡述的《大乘起信論新釋》。在“文革”時期譯這本書，比起譯三個物語來，可謂“背時”。但這也是緣分所在。抄家時，日文書都沒有抄走。如果造翻派知道這是一本佛教書，一定不會給爸爸留下來�？墒撬麄兡睦锒裁础按蟪恕保蛟S還以為是一本數(shù)學(xué)書呢。
爸爸譯畢后，還寫了一篇序。全文如下：
譯者小序
大乘起信論乃學(xué)習(xí)大乘佛教之啟蒙書。古來佛教徒藉此啟蒙而歸依三寶者甚多。但文理深奧，一般人不易盡解。日本佛學(xué)家湯次了榮氏有鑒于此，將此書逐段譯為近代文，又詳加解說，對讀者助益甚多。今將日文書譯為中文本，以廣流傳，亦宏法之一助也。譯者擱筆后附記，時一九六六年初夏。
這短短幾行文字末了的“一九六六年初夏”這日期，用心良苦。有一天我起得早了點，看見爸爸似乎在結(jié)束那譯稿，我就問他：
“爸爸，你譯出這本書來打算怎么樣？”“今后有便人時帶交廣洽法師保存�！�
“唉，你還要讓人帶出去！新加坡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到中國來！”
“我包好了放著，將來總會有人來的�！�
爸爸對“將來”信心十足。
“廣洽法師收到了這部譯著，很有可能在新加坡出版。這件事讓國內(nèi)知道，你又多了一條罪狀�！�
我說著，隨手拿起一頁紙來，就是這篇“譯者小序”。最后的日期還沒寫上。
“一吟，我正要和你商量。我想把日期寫早一點�！�
我心中暗喜：爸爸的“覺悟”總算提高了。我們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提早5年，寫成“1966年初夏”。那時雖已開始“文革”，但爸爸已擱筆，可見是“文革”以前譯的。用心良苦�。≡谧g者的署名上，爸爸也避免用真名而用了“中國無名氏譯”。
宏法的事，自有人暗中相助。1973年，從新加坡來了一位叫周穎南的先生，是企業(yè)家兼作家。他竟敢大膽地到日月樓來訪問，而且替爸爸拍下了他平生唯一的兩張彩色照片。有這么好的機會，爸爸連忙把那包封了兩年的譯稿托他帶交廣洽法師。兩張照片中有一張就是爸爸拿著那包譯稿。
譯稿帶到新加坡，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我們的用心良苦，法師根本不能領(lǐng)會；中國無名氏譯，也被從另一角度來闡釋。
首先，法師沒有把譯文的手跡改為鉛字，而是手跡影印。這樣一來，熟悉豐體字的人一看就知道是誰譯的了。他在跋語中干脆點明了譯者的名字。跋語大意如下：
馬鳴菩薩造大乘起信論，自梁武帝時，真諦及實叉難陀二尊者譯成華文，流傳東土。各家注疏，極為繁賾�！斫毡緶瘟藰s教授，復(fù)有大乘起信論新釋行世。內(nèi)容分為和譯、字譯、要譯、詳譯四段。運用淺顯流利之現(xiàn)代語詞，使學(xué)者易于揣摩領(lǐng)悟�！嵊沿S子愷居士于數(shù)年前，更由日文譯為華文，苦心孤詣，慧思不竭，積月累功，以竟于成。而自署譯者為“無名氏”，意乃體佛無我大悲之心、原空四相者也�！衲甏哼m有星洲友人觀光故國，赴滬訪晤，豐居士遂將其全部譯稿托其轉(zhuǎn)贈于余，告之曰：“藉此欲以紀念是年師與我二人合得一百五十歲之世壽矣！”居士長余兩歲，精神矯健，如松鶴之清姿，以書畫自娛晚景，余展頌譯卷，都二百五十七頁，字字珍重，句句珠璣……老而彌篤�！鞗Q定影印，保留譯者之手跡，且免校讎舛誤之虞。初版印貳千部……余知子愷居士自幼受弘一大師之熏陶最深，高超志行，誠摯度人，不為時空之所限。其選譯斯論，以為今后衽席群生共趨真正永久安樂之境界，蓋有深遠之理想存焉。
緣緣堂制五百格稿紙在每頁上都印出。由此計算，《大乘起信論新釋》一書，共計128500字。加上《竹取》、《伊勢》、《落洼》三物語共202000字。也就是說，爸爸在病中一共譯了330500字。
但爸爸還不肯罷休。家中已無外文書可譯。1974年1月他竟把夏目漱石的《旅宿》重譯了一遍�！堵盟蕖返娜瘴脑恫菡怼�。1958年6月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的《夏目漱石選集（第二卷）》一書中有兩篇譯文：《哥兒》和《旅宿》�！陡鐑骸肥前职值呐笥验_西（即浙江海寧的世紀老人章克標(biāo)先生）所譯；《旅宿》就是爸爸譯的。他太喜歡這篇文章了，所以把它重譯了一遍。譯畢后，他在譯稿第一頁右下端寫了如下一段話：
夏目漱石旅宿，十余年前譯成交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刊印。今重譯一遍，各有短長。此稿交治均保留紀念。一九七五年元旦子愷記（圖章）
1979年12月翻譯家戈寶權(quán)先生訪問我家，特地來慰問我母親。在聊天時，他勸我趁母親健在時，請她回憶一些父親的情況。我那時還沒有想到要做一個專職的“豐研”工作者，但我還是按戈先生的關(guān)照去做了。這些點點滴滴的回憶，對我后來的研究工作確實有點幫助。我也請戈寶權(quán)先生有空時寫些回憶我爸爸的文章�？伤麑嵲谔α�。終于沒寫成，遺憾！那天我還問起了他關(guān)于夏目漱石《草枕》的譯本。他回北京后，給我來了一封信，把《草枕》的譯本詳細排列出來：第一個譯本是1929年上海真善美書店出版的崔萬秋所譯；第二個譯本是1930年上海美麗書店出版的郭沫若所譯；第三個譯本是1942年偽滿時期出版的李君猛所譯；第四個譯本就是1958年爸爸譯的。那么，1974年的新譯稿該是第五個了。但據(jù)戈先生信上說，郭沫若其實從未譯過《草枕》，那是投機商利用崔萬秋的譯本重印而擅自改變譯者名為郭沫若的。他說李君猛的譯本基本上也是照抄崔萬秋譯本的。這樣看來，自1929年的譯本以后，實際上就只有爸爸1958年的譯本和1974年1月的新譯稿了。
爸爸的“地下工作”成果多么豐富！他真是一個永遠閑不住的人！
這段時期，登門拜訪爸爸的人也不少。早就認識的故鄉(xiāng)的于夢全先生（爸爸幼時的塾師于云芝是他的叔祖），時時來上海訪問，送一些爸爸喜歡吃的豆制品之類。有一回，他送來我祖父豐鐄親筆書寫的自作“竹枝詞”扇子一把，爸爸驚訝地觀賞，連連贊嘆“難得難得”。后來華瞻哥看見也喜歡，便要了去。
還有一位素不相識的在上�！吧虼蟪伞秉c心店當(dāng)廚的盧永高先生，千方百計找到我們家來訪問爸爸，以后一直關(guān)心我們一家的生活起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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