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劉猛作品精選集一


作者:劉猛     整理日期:2015-06-09 10:41:56

  本套書包括《刺客》《特戰(zhàn)先鋒》《最后一顆子彈留給我》三部軍事作品,每一部都洋溢著軍人熱血,塑造了韓光(《刺客》)、陳一鳴(《特戰(zhàn)先鋒》)、小莊(《最后一顆子彈留給我》)等一系列英雄形象。長路漫漫,傾灑錚錚鐵血;戰(zhàn)歌陣陣,亦具俠骨柔情。他們練技能,也塑品格;重情義,更守承諾,他們就是劉猛筆下的英雄們。
  作者簡介:
    劉猛,著名導(dǎo)演、編劇、作家。中國電視劇導(dǎo)演工作委員會委員,中國編劇工作委員會委員。畢業(yè)于中央戲劇學(xué)院導(dǎo)演系,熱衷創(chuàng)作軍旅題材和國家安全題材的文學(xué)作品,是中國新軍事文學(xué)的開山之人。國內(nèi)第一位集小說原創(chuàng)、編劇與導(dǎo)演于一身的青年藝術(shù)家,被譽為“狼牙少帥”。其著作摒棄了傳統(tǒng)軍事小說的寫作方法,被評論家稱為“引領(lǐng)軍事類小說進入可讀性時代的青春新酷小說”。作品有《狼牙》《最后一顆子彈留給我》《冰是睡著的水》《火鳳凰》等。
  目錄:
    《刺客》:第一章
    1
    韓光眼里的世界,就是一個十字分割的世界。
     這個世界的一切似乎都距離他很遙遠(yuǎn),因為按照刻度線的距離顯示,都在100米以外;但是似乎又距離他很接近,因為甚至連人臉上的眉毛都清晰可辨。
    只是這個眼里的世界是無聲的。
    韓光能聽到的,只有自己均勻的呼吸聲。
    他潛伏在這個舊版家屬樓的樓頂,已經(jīng)兩個多小時了。這兩個小時的驕陽,讓他全棉質(zhì)地的黑色特警戰(zhàn)斗服浸透了汗水,他卻還沒有任何脫水的跡象。像他這樣資深的狙擊手,這樣蹲守靜待時機是家常便飯。雖然他還不得不時常從嘴里叼著的水袋管子吸取含有大量維生素的純凈水,但是更多的是靠自身超出常人的體能和忍耐力,在熱帶的驕陽下保持著旺盛的戰(zhàn)斗意識。
     他眼里的世界,已經(jīng)濃縮為濱海市商業(yè)銀行三里河支行的大廈門口到方圓十米的街道,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伴隨著知了的哀號,警方的談判專家還在用高音喇叭無助喊著:“你們要冷靜,要冷靜!有什么事情,我們都可以慢慢談!上級在考慮你們的要求,不要殺害人質(zhì)……”
    銀行的門口跪著一排雙手抱頭的人質(zhì),跟十米外的警察們面對面,卻是真的生死咫尺天涯。
     門里面?zhèn)鞒鏊粏〉睦ЙF般的吼聲:“給我們準(zhǔn)備車!準(zhǔn)備三百萬現(xiàn)金!不然,我們就開始處決人質(zhì)!
    韓光眼里的世界卻沒有歹徒的影子,他只能看見銀行門口的標(biāo)語牌:“搶劫銀行者,可以就地?fù)魯!”驚嘆號很大,現(xiàn)在卻變成了一種黑色幽默。  對于期待就地?fù)魯来跬降木靷儊碚f,人質(zhì)已經(jīng)成為一道很難逾越的障礙。
    而且韓光壓根兒不可能進行透視射擊,銀行的圍墻都是十分堅固的。所以在他身邊連接現(xiàn)場指揮部終端的筆記本電腦上,雖然可以傳輸來通過熱傳感偵察監(jiān)測儀觀察到的里面的目標(biāo)分布情況,卻是真的無可奈何。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現(xiàn)在里面有兩個可疑目標(biāo),在揮動56沖鋒槍。
    有十一個人質(zhì),門口跪著六個,里面趴著五個。
    別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韓光只能等待。
    警方的反恐怖應(yīng)急指揮車?yán)铮斓念I(lǐng)導(dǎo)們看著傳輸現(xiàn)場畫面的監(jiān)視器,在緊張地研究對策。
    刑警隊長唐曉軍把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面對大家:“這是我們的偵察員剛剛得到的疑犯資料。王小明,28歲;王小剛,26歲。兩個人是親兄弟,都是本市人。王小明曾經(jīng)在武警部隊當(dāng)兵,還在應(yīng)急機動中隊,受過系統(tǒng)的城市作戰(zhàn)訓(xùn)練,具備戰(zhàn)斗經(jīng)驗。王小剛是黑車司機,駕駛技術(shù)過硬,跟交警玩過追車,他有個外號叫‘中環(huán)十三郎’,號稱曾經(jīng)在中環(huán)路上十三分鐘跑完全程。這兄弟倆聯(lián)手搶劫銀行,我們真的有麻煩了!
    公安局高局長沉吟片刻:“一定不能給他們車,給了他們車,這倆家伙很可能甩開追蹤!
     “對,王小剛的駕駛技術(shù)是非常過硬的!苯谎簿傟犻L苦笑,“我們有幾個交警跟他打過交道,一旦他拿到車,那真的是如魚得水。”
    “如果車上做手腳呢?”唐曉軍問。
    “不行,人質(zhì)在他們手上!碧鼐犻L薛剛皺著眉頭說,“一旦他們發(fā)現(xiàn)車被動了手腳,人質(zhì)性命不保!
     “我們唯一的選擇,就是從銀行門口到車上這不到五米的距離了。”高局長看著地形圖感嘆,“五米,兩名持槍歹徒。狙擊手有沒有把握?”
    “九成把握!毖偺ь^看高局長。
    “九成?”高局長在猶豫。
    銀行門口跪著的人質(zhì)突然出現(xiàn)騷動,一個年輕的男性銀行職員面對警察,突然站起來飛奔向警察的防線。這個變故來得這么突然,以致于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兩個埋伏在門口兩側(cè)的特警突擊隊員一躍而起,試圖撲倒人質(zhì)。
     一個特警隊員高喊:“不要跑直線,往邊跑!”
    但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冷血槍手王小明準(zhǔn)確舉槍點射。
     嗒嗒……
    彈頭脫膛而出,正中跑動當(dāng)中的人質(zhì)心臟。人質(zhì)悶悶叫了一聲,麻袋一樣栽倒了。
    兩個沖出來的特警隊員已經(jīng)暴露在射擊范圍內(nèi)。但是王小明卻沒有開槍,他看著特警隊員把人質(zhì)扛走,槍口放下了。
    “警察!”他嘶啞高喊,“不要逼我,我不想殺人!把車和錢給我準(zhǔn)備好!”
     指揮車內(nèi),高局長看著監(jiān)視器咬牙:“他們開始?xì)⑷肆!?br/>    “再不采取措施,一成把握也沒有了!毖傊钡卣f。
    “你的狙擊手知道疑犯的狀況嗎?”高局長問,“疑犯是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退役武警,他有把握嗎?”
     “我相信他,他是最好的!毖偲届o地說,“而且,這是我們現(xiàn)在手里唯一的一張王牌!
    高局長下定決心:“我批準(zhǔn),按B計劃行動!”
    薛剛立正敬禮:“是!”他轉(zhuǎn)身對著監(jiān)視器上的韓光,“山鷹,按B計劃行動!你要做好一切戰(zhàn)斗準(zhǔn)備!注意,目標(biāo)是兩個人!”
    “山鷹明白!彪S著無線電靜電的噼啪聲,韓光的聲音傳來。
     高局長轉(zhuǎn)向交巡警總隊長和唐曉軍:“你們做好應(yīng)急準(zhǔn)備,萬一罪犯真的搶車逃脫,要準(zhǔn)備追捕!”
    兩個隊長轉(zhuǎn)身出去了。
    唐曉軍剛剛出了指揮車,就看見警戒線外圍一陣騷亂。他大步走過去,警徽在脖子上晃悠著:“那邊怎么回事?!疏散人群!”
     “報告!”一個警察說,“是一群記者!他們非要進來采訪!”
    “采訪個屁!”唐曉軍就著急了,“子彈是不長眼睛的,這不是胡鬧嗎?全趕走!警戒線往外再放50米!”
    “唐大警官,你好大的脾氣。 
    唐曉軍轉(zhuǎn)眼看去,在記者們的攝像機和照相機這些長短家伙當(dāng)中,露出一張俊俏的臉。唐曉軍的臉色就有點不自然了,他看著這個胸牌上寫著“《濱海晚報》記者紀(jì)慧”的女孩,一字一句地說:
     “警戒線往外再放100米!”
    警察們立即手挽手往后壓人:“后退!到街角那邊去!后退!”
    紀(jì)慧措手不及,沒想到唐曉軍的態(tài)度這樣果斷。周圍的記者很不滿地埋怨她,她被裹在人群當(dāng)中往后壓。唐曉軍看著她的臉消失在人群當(dāng)中,轉(zhuǎn)身走向現(xiàn)場,開始對自己的刑警布置追捕工作。
     紀(jì)慧被推到街角,她懊惱地對著唐曉軍的背影跺了一下腳,但是已經(jīng)無濟于事。她拿起照相機,換了長焦鏡頭觀察銀行大廈和附近警方的動靜,  試圖找到有新聞價值的地方。
    突然,她的鏡頭滑過一個黑色的小點。
    紀(jì)慧敏感地把鏡頭挪回去,找到了那個小點。
     大廈斜對面的樓頂上,隱約可以判斷出來這個不顯眼的小黑點是一個抱著狙擊步槍的特警。
    紀(jì)慧眼睛一亮,放下照相機急速向另外一條街道跑去。
    “不要再殺人!不要再殺人!我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們所有的要求!”談判警官聲嘶力竭地高喊著。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緩緩開過警戒線,停在大廈門口。特警隊長薛剛下車,伸出雙手示意沒有武器。他打開后備箱,拿出兩個碩大的手提箱。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打開兩個手提箱,都是滿滿的鈔票。
    薛剛高喊:“你們要的車,要的錢!把人質(zhì)放了!”
    里面沉默片刻,突然仿佛大堤泄洪般跑出來七八個人質(zhì)。埋伏在四周的特警隊員舉著防彈盾牌,把他們擋在自己身后快步后退。警察們把驚魂未定的人質(zhì)迅速帶上救護車進行檢查,現(xiàn)場一片混亂。
    薛剛還站在原地,冷冷看著里面:“王小明,還有人質(zhì)呢?”
     “等我們安全了,再把剩下的人放了!”王小明在里面喊,“現(xiàn)在,你退后!所有警察放下武器,后退10米!”
    薛剛慢慢退后,對著耳麥低聲道:“山鷹,下面是你的表演時間!
    韓光均勻保持著呼吸頻率,狙擊步槍在雙腳架和他肩膀構(gòu)成的三角區(qū)內(nèi)巋然不動。他深呼吸一次,然后拉動槍栓。一顆金燦燦的5.8毫米狙擊步槍子彈退出槍膛,落在他戴著戰(zhàn)術(shù)手套的手心里。
     韓光將這顆子彈放在唇邊,輕輕親吻一下。接著,他把子彈放進自己的口袋,瞄準(zhǔn)銀行大廈門口。
    韓光眼里的世界是無聲的。
    銀行大廈的門口,無聲地走出一團人。之所以說是一團人,是因為三個人質(zhì)被兩個劫匪緊緊拉在身前構(gòu)成了一道人墻。劫匪的頭部在人質(zhì)頭部之間若隱若現(xiàn),他們的防備意識非常強,就是專門為了對付狙擊手的。
    五米。
     從大廈門口到那輛黑色的越野車,只有五米。
    韓光突然果斷扣動扳機。
    砰!
     無聲的世界,被震耳欲聾的槍聲打破了。
    走在后面壓陣的王小明眉心中彈,猝然栽倒。
    這團人的緊密關(guān)系被打破了,人質(zhì)尖叫著四散臥倒或者跑開。王小剛就如同退潮的礁石一樣被顯現(xiàn)出來,他嘶啞著喉嚨喊著:“哥……”
    砰!
    第二顆子彈脫膛而出。
    由于第二槍是速射,所以韓光不可能太精確瞄準(zhǔn)。但是他的概率瞄準(zhǔn),還是擊中了王小剛的胸口。瞄準(zhǔn)鏡里面的王小剛猝然栽倒,但是韓光壓根兒就沒有停止射擊的意思。他壓低槍口,對著躺在地上的王小剛連續(xù)追射兩槍。
    王小剛跟沙袋一樣,隨著狙擊步槍子彈強大的射擊動彈了兩下。
     韓光的呼吸還是很均勻,跟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特警隊員們跟群狼一樣撲上去,分開人質(zhì)和劫匪的尸體。韓光看到尖兵隊員踢開劫匪身邊的沖鋒槍,同時使用裝著消音器的95自動步槍對著兩具尸體再次補槍,耳麥里面?zhèn)鞒鰜恚骸艾F(xiàn)場已經(jīng)清除!安全!”
    韓光的眼睛這才離開瞄準(zhǔn)鏡,一滴汗水順著他的鼻尖滴落。
    稍瞬即逝的閃光讓韓光一下子警覺起來,再次抱緊狙擊步槍尋找閃光來的位置。
     這時候,他看見對面街角站著一個拿著長焦照相機的女人,槍口對準(zhǔn)了鏡頭。閃光燈又是一閃,韓光立即低頭,把狙擊步槍收回來關(guān)上保險裝入槍袋。他對著耳麥急促地說:“山鷹請求撤離,完畢!
    他邊說邊收好身邊的筆記本電腦等偵察裝備,裝入背包,提著槍袋快速走向樓頂小屋的門口。那里通著下樓的樓梯,原來封好的門口早已被韓光幾腳踹爛。至于這個家屬院如果要求賠償,得去找公安局了。但是韓光相信沒有人會去找公安局賠償這個爛門,中國還是有自己的國情,老百姓的納稅人意識還沒那么強。
    韓光匆匆下樓,準(zhǔn)備馬上離開。
    剛剛接近樓道口,韓光的眼角余光就看見了一個黑影。幾乎在轉(zhuǎn)瞬間,韓光的右手拉下自己頭頂卷著的面罩。與此同時,閃光燈亮了。韓光看見那個女孩站在樓道口,臉上很失望。韓光低頭,快步走過她。
    紀(jì)慧很失望:“警察同志,能把你的面罩摘了讓我照張相嗎?你會是全市人民的英雄的!”
    韓光沒搭理她,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旋轉(zhuǎn)著藍(lán)光警燈無聲地開了過來。韓光打開車門把裝備丟上去,鉆進越野車。紀(jì)慧追著喊著:“警察同志,可以接受我的采訪嗎?”
    越野車揚長而去,丟下沮喪的紀(jì)慧。
    韓光在車?yán)镎旅嬲,臉色很白,長出一口氣。開車的是隊長薛剛,他看看韓光:“你沒事吧?”
     韓光無力地笑笑,搖頭。薛剛遞給他一支煙,韓光點著煙深深吸著。
    特警隊的車隊行駛在黃昏時分的繁華城市當(dāng)中。今天是圣誕前夜,這個熱帶海濱城市帶著過節(jié)的熱鬧氣息。男男女女歡笑著,商場門口的圣誕老人在給孩子們發(fā)禮物。韓光看見孩子們,臉上露出一點笑意。
    經(jīng)過中心廣場環(huán)島的時候,前面的車慢了下來。
     “我是龍頭,前面出什么事情了?完畢!毖倢χ溦f。
    “龍頭,這是斑點狗。圣誕節(jié)到了,人們在慶祝圣誕。街上都是人,堵車了。完畢!
    薛剛松了一口氣:“收到,減速通過。完畢!
    閃著警燈的黑色JEEP4700警車隊伍緩緩行駛在圣誕節(jié)慶祝的人群當(dāng)中。中心環(huán)島聚集著年輕的男孩女孩們,雖然圣誕節(jié)是西方節(jié)日,但是在國內(nèi)人緣也很好。男孩女孩們歡笑著,唱著平安夜的祝福歌。在漸漸暗下來的夜色當(dāng)中,他們點燃了手里的蠟燭。
  韓光按下自己一側(cè)的車窗,看著外面的蠟燭。
     一個女孩笑著走過來,手里拿著一根點燃的蠟燭。她把手里的蠟燭遞給穿著特警戰(zhàn)斗服的韓光,輕輕地說:“圣誕快樂,你們辛苦了!
  韓光蒼白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紅暈,他微笑著接過蠟燭:“圣誕快樂!
    男孩女孩們紛紛把自己手里的蠟燭遞給車?yán)锏奶鼐爢T。閃著藍(lán)光燈的警車緩慢行駛著,五大三粗的剽悍特警隊員們居然都臉紅了,他們手里拿著蠟燭,拿著人們點燃的平安夜的祝福。
    韓光右手拿著點燃的蠟燭小心用左手呵護著,臉上帶著笑意。
    “你很開心!毖傆芍缘匦Φ。
  韓光看他。
     “從未看見你笑過!毖偢袊@。
    韓光的目光轉(zhuǎn)向車外蠟燭的海洋,帶著淡淡的笑意:“我守護的城市,圣誕快樂!”
    《特戰(zhàn)先鋒》:第一章
     1  烈士陵園里,莊嚴(yán)的紀(jì)念碑前站著一位老人。  “首長,這里風(fēng)大,您還是穿上風(fēng)衣吧!惫珓(wù)員說著要給老人披上風(fēng)衣。  
  老人推開了他。  
  老人的左眼已經(jīng)失明了,他戴著墨鏡,穿著一身六五式舊軍裝。在老人的背后,是一排排潔白的墓碑。在最前排的幾個墓碑上,依次鐫刻著冷鋒、藤原剛、小K、燕子六、蝴蝶、書生等烈士的名字……老人望著墓碑上的照片,眼睛不覺濕潤了。 
    老人低聲說道:“弟兄、姐妹們,我陳一鳴又來看你們了!你們在那邊怎么樣,孤單不?唉……每年的這個時候我都來看你們,可我如今老了,風(fēng)燭殘年了,明年的這個時候不知道還能不能來看你們了。部隊的陳列館里有你們的照片,也有對你們的介紹,那是我指導(dǎo)他們加上去的!你們雖然后來各奔東西,可你們是這個部隊的老兵,部隊是不會忘記你們的,共和國也不會忘記你們的!” 
    老人說完,目光堅毅地望著遠(yuǎn)方。漸漸地,他的目光模糊了,隨著耳邊響起的隆隆的炮聲,他的記憶漸漸清晰。  
    2
  1942年,南京。  
  剛剛從血海中掙脫出來的南京,依舊在日偽的統(tǒng)治下。大街上,市井喧嘩,人來車往——汽車、馬車、黃包車,還有熙熙攘攘的人流來來往往,好不熱鬧。只是在一幢高大的建筑物上飄揚的刺眼的日本國旗,令人在這透著和平氣息的城市里明顯地感受到一股肅殺之氣! 
    此刻,在一個狹窄的弄堂里,一個漂亮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用白嫩的小手撫摩著一只可愛無比的小花貓;在離小女孩十幾米遠(yuǎn)的地方,一個被頭上的禮帽遮住半張臉的男人,正表情復(fù)雜地笑著看著小女孩。 
    男人的嘴上叼著一支煙,燃燒的煙頭在略顯陰暗的角落里忽明忽暗,令人感到鬼魅而縹緲。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駐扎在本市的日本中村特務(wù)機關(guān)機關(guān)長——中村一郎。  
  “死亡,是靈魂的舞蹈,開放的是別一種樣式的鮮花……”  
  中村說完一揮手,躲在他身旁暗處的一名特務(wù)猛地按下了起爆器——隨著劇烈的爆炸聲,那位小女孩,連同她身邊的小貓以及他們身后的房子,都瞬間變成了烈焰!  
  中村的眼里,此時放射出難以揣測的光芒……  
  在一間布置華麗的房間里,也就是幾乎和剛剛發(fā)生的爆炸同時,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拖著一身裸體滑入了一個泛著香沫的池塘……池塘里,一個同樣裸體的中年男子見了,驚艷地瞪起充滿色欲的眼睛,而后便淫笑著撲了過來! 
    
    然而,他的動作很快就靜止了,臉上生動的表情也驟然變得呆滯:“哦……你……你……”  
  他輕吟了一聲,便扭曲著身體倒下了。  
  原來,就在他撲過來的一瞬間,一把鋒利的匕首已經(jīng)狠狠地刺進了他的心臟。在匕首的另一端,是一只正握著刀把的對面女人的手。  
     3
  接二連三的電話聲在國民黨軍統(tǒng)局戴笠的桌案上響了起來。戴笠看了看桌上的電話,不耐煩地接了起來:“喂?……什么?被殺死了?……又是中村一郎派人干的?……好,我知道了!” 
    戴笠氣哼哼地放下電話,而后,便在辦公室里不停地跺起步來:“飯桶——簡直是一群飯桶!黨國的錢,讓他們白花了!”  
  站在身旁的助手毛人鳳見老板如此生氣,不免小聲地問了一句:“老板,又發(fā)生了什么案子?”  
  戴笠低沉著嗓音說道:“十幾分鐘前,我們的團體又有兩個家庭和個人遭到迫害!”  
  “哦?”毛人鳳聽罷,不禁顯出了幾分恐懼。  
  戴笠又說:“這個中村一郎,居然把暗殺做到重慶來了!連本部的軍事情報科長都被他們給暗殺了!我說,你是干什么吃的?團體搞特務(wù)工作這么多年,怎么能被中村這個三十歲不到的毛頭小子殺得這么狼狽呢?!團體的臉,都被我們給丟盡了!” 
    毛人鳳聽罷,臉上不禁顯出了苦澀:“老板,這不怪您,這都是屬下辦事不力……”     
  聽毛人鳳這樣說,戴笠不禁嘆了口氣:“好了,別說了,齊石老弟,你說我們下一步該怎樣對策、怎樣向老頭子交差吧?”  
  毛人鳳聽罷想了想,靠近了一步:“局長,卑職有句話,不知道當(dāng)說不當(dāng)說?”  
  戴笠有些不耐煩:“你說!  
  毛人鳳頓了頓:“中村是初生牛犢,年輕氣盛,一心想要開拓對軍統(tǒng)工作的新局面。為此,他才不惜打破中日諜報戰(zhàn)的游戲平衡和規(guī)則,使用暗殺這種極端的手段來對付我們的骨干。從表面上看,他這樣做非常有效;可是從長遠(yuǎn)上看,這并不能傷害到我們的秘密情報網(wǎng)絡(luò)……” 
    毛人鳳說到這兒停住了,試探地看著戴笠的表情。  
  “嗯?……你接著說!贝黧艺f完,注意地看著毛人鳳。  
  毛人鳳解釋道:“因為暗殺一個間諜頭目,并不能徹底鏟除他所控制的間諜網(wǎng),我們再派一個指導(dǎo)者也就是了。他就算殺掉我們100個間諜網(wǎng)的指導(dǎo)者,我們也有的是人來填補這個空缺;最有效的辦法是捕獲或者策反間諜頭目,連根挖出間諜網(wǎng),或者轉(zhuǎn)化過來為他們所用——這才是我所真正擔(dān)心的。所以,中村一郎作為諜報世家出身,這樣做,實在是有些小兒科了。” 
     
    聽了毛人鳳的話,戴笠的心里不免寬松了許多:“齊石呀,依你說,我們下一步應(yīng)該怎么辦呢?”  
  毛人鳳望著戴笠,得意地笑了笑:“當(dāng)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戴笠興趣頓起:“哦?……你說說看。”  
  毛人鳳的眉毛挑了一下,臉色立刻變得很陰暗:“以暗殺對暗殺,擒賊先擒王——直接干掉中村!”  
  戴笠聽罷,眼睛亮了一下,隨后又黯淡了:“辦法倒是可以,只是中村一郎雖然年輕,卻手段毒辣。我們的人,一聽到中村一郎的名字腿就先軟了,哪還有半點犧牲精神!更何況這些年來,我們叛變到76號的中高層干部如此之多,他們熟悉我們的團體,對現(xiàn)有能干的行動特工人員更是了如指掌,派人滲透到南京去都很難,更不要說是搞暗殺了。” 
    戴笠說完,越發(fā)皺起了眉頭;而毛人鳳聽罷,卻突然笑了——  
  毛人鳳接著補充:“局長,您想過沒有,如果我們使用團體以外的刺客呢?”  
  “團體以外的刺客?”戴笠聽了,禁不住吃驚地看著毛人鳳,“雇用職業(yè)殺手?……不行不行。中村不是一般的目標(biāo),他的防范心極強,身邊又有很多高手,刺殺起來會很難。萬一失手,把我們軍統(tǒng)雇用團體以外的殺手搞暗殺的事情傳出去,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話?這個辦法絕對不行!” 
    “局長,您剛才說的只是其一。其實,我們的團體有著用之不竭的人力資源,只是還沒開發(fā)……”  
  “哦?……你又在打什么主意?”戴笠聽罷,饒有興趣地看著毛人鳳。  
  毛人鳳咳了咳:“局長,在我們集中營里面,就有能夠勝任暗殺任務(wù)的囚犯,隨時都可以拉出來用,您還怕沒有合適的人選嗎?”  
  戴笠聽了眼睛豁然一亮,興奮地在屋子里跺起步來……過了一會兒,他興奮的神情又黯淡下來:“齊石,集中營里的確不乏奇能之士,可是一旦把他們放出來,要是跑了可怎么辦?或者叛變了中村,反過來搞我們呢?” 
    毛人鳳望了戴笠一會兒,沒有吱聲,而后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局長,我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不知您是否同意?”  
  戴笠對這種唯唯諾諾很不耐煩:“說!”  
  毛人鳳繼續(xù)說道:“其實這個人您也熟悉,就是陳一鳴!  
  戴笠有些猶豫:“那個有著通共嫌疑的國軍少校?”  
  毛人鳳接道:“對,此人是淞滬抗戰(zhàn)的功臣,而且……是東北人!”  
  “東北人……”戴笠踱著步,一邊思索,一邊下意識地叨念著,“陳一鳴?……他的父母在九一八事變的時候死于日本關(guān)東軍之手——跟日本人,他有著徹骨的仇恨!”  
  毛人鳳:“對,局長,這正是刺殺中村的行動中,陳一鳴最可利用之處!”  
    “可是……可是他通共。 贝黧艺f到這兒,不禁皺起了眉頭,“如果我們放他出來,
     他跑到共黨那邊怎么辦?”     
    毛人鳳聽了,又不禁笑了笑:“局長,陳一鳴的案子是我親自辦的,對他,我有深刻的了解。我敢擔(dān)保,他不僅不會跑,而且還會賣力地給我們干!  
  戴笠思索了片刻:“為什么?”  
  毛人鳳上前一步:“老板你想想,如果他決定投共黨,那他當(dāng)初私自放走共黨時是完全可以跟他們一起走的,可他為什么沒有走呢?——這就說明,他對共黨的主義并不贊同,而信奉的卻是我們的三民主義!所以我說像陳一鳴這種有主見的人,是不會輕易跟隨共產(chǎn)黨的! 
    毛人鳳的話又一次令戴笠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看著毛人鳳:“那好,就依你的意見,我們放他出來為我所用——記住,這件事情要嚴(yán)格保密!”  
  毛人鳳立正應(yīng)答:“是!”  
  戴笠招手:“回來!”  
  毛人鳳有些不解:“局長,還有什么吩咐?”  
  戴笠一字一句補充道:“聽著,只有陳一鳴有任何一點兒不可信任的地方,就立刻槍斃他!”  
    4
  在重慶市的市郊,有一座奇?zhèn)サ纳椒濉T谏介g的峽谷里,生滿了茂密的樹叢和奇花異草,而在峽谷的深處,便是國民黨關(guān)押政治犯和其他重要囚犯的地方,名曰:息烽集中營。 
    這一天,霞光爛漫,而集中營的牢房里卻依然光線幽暗,隨著鐵鎖打開,強烈的光線瞬間照射進來,蜷縮在角落里的陳一鳴在強烈的陽光刺激下有些睜不開眼睛。  
  看守招呼道:“8728號,放風(fēng)!”  
  陳一鳴身材高大,頭發(fā)和胡子都很長,他努力適應(yīng)著突然照射進來的光線,拖著沉重的腳鐐慢慢地向門外走去。  
  他艱難地來到了門外,外面的陽光頓時顯得分外刺眼,他禁不住瞇縫起了眼睛,吃力地向四周觀看著。  
  青天白日旗掛在圍墻四角的崗樓上。此時在圍墻內(nèi)的操場上,已經(jīng)有了幾十個正在轉(zhuǎn)圈散步的政治犯。陳一鳴沒有說話,默默地走進正在散步的囚犯隊伍中。  
  此刻,特意來到集中營的毛人鳳正站在塔樓上,他手里拿著望遠(yuǎn)鏡正在細(xì)心地觀看著,在他身邊陪伴的是他的親信田伯濤。  
  田伯濤回答:“長官,陳一鳴在我們的集中營關(guān)了四年多,不殘廢也是廢人了,您認(rèn)為他還有當(dāng)年的身手嗎?”  
  毛人鳳此時放下望遠(yuǎn)鏡,滿意地笑了笑:“你注意到他的眼睛沒有?”  
  “眼睛?”田伯濤不解地看著毛人鳳。  
     “對,他的眼睛!泵锁P轉(zhuǎn)過身來,自信地回答,“在我們特務(wù)行當(dāng)里有一個術(shù)語,叫做‘掛相’!  
  田伯濤不能理解:“掛相?”  
  毛人鳳依舊笑著:“對,‘掛相’。觀察一個人,首先要觀察他的面相,而面相當(dāng)中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嘴可以撒謊,而眼睛是不會撒謊的。你看現(xiàn)在陳一鳴的眼睛,依然隱藏著獵獵殺氣——這就是陳一鳴的面相,凜冽而不可欺!這種人,除非他進了棺材,否則這股殺氣是不會消失的!好了,這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今晚,我會會他!” 
    
    5
  夜晚,集中營里寂靜無聲,除了崗樓上輪番掃射的探照燈在報告著這里的活力,仿佛這里的一切都死去了。  
  在關(guān)押陳一鳴的樓道里,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和警犬的狂吠。隨后,一群全副武裝的軍警便牽著狼狗闖進了樓道。  
  他們氣勢洶洶地走著,終于在一間牢房門前停下了腳步。  
  田伯濤說:“8728號!”  
  陳一鳴說:“到!  
  隨著一聲應(yīng)答,陳一鳴站到了牢門前。  
  田伯濤此時站在門外,一臉肅穆地拿出了判決書:“8728號你聽著,特別軍事法庭的判決書已經(jīng)下來了,根據(jù)特別軍事法庭的判決,你因涉嫌通共罪被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 
    陳一鳴的眉毛挑了一下,而后便苦笑無語。  
  田伯濤有些得意地看著他:“8728號,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陳一鳴憤怒地看著田伯濤,蔑視地?fù)u搖頭:“走吧,我無話可說!”  
  田伯濤吩咐道:“帶走!”  
  田伯濤一揮手,陳一鳴被幾個武裝軍警拖上了囚車。囚車沒有鳴笛,隨著載滿軍警的幾輛軍車一溜煙地開走了。     
  夜晚,漆黑而寒冷。  
  囚車內(nèi),田伯濤一臉平靜地觀察著陳一鳴;而陳一鳴此時仍然是面色沉靜。  
  田伯濤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淞滬抗戰(zhàn)的功臣!  
  陳一鳴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田伯濤笑了笑,繼續(xù)說:“按說,你罪不至死?墒俏液苓z憾,你不能不死。”  
  陳一鳴嘆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臉去。  
  田伯濤繼續(xù)盯著陳一鳴:“臨行之際,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陳一鳴停了一會兒,終于轉(zhuǎn)回臉來:“事事難斷,大丈夫沒有死在報國的抗日疆場,卻死在自己人的槍下——這注定是我個人的悲劇,現(xiàn)在,再沒什么好說的了!  
    田伯濤看著陳一鳴,突然問了一句:“你……真的就不怕死嗎?”  
  陳一鳴愣了一下,突然看著田伯濤苦笑:“死,誰不怕?可是,身為兵者,便明知是對著死神而去——所以,從我立志從軍的那一天起,就已經(jīng)當(dāng)作自己死過了!  
  田伯濤聽罷,不禁笑了:“陳少校果然是一條好漢!那今天,就成全你吧!  
  汽車開得很快,呼嘯而過。雖然一路顛簸,卻絲毫沒有減慢速度。  
    《最后一顆子彈留給我》:從哪里開始呢?
  2002年年底,我結(jié)束了一段漂泊的生涯,剛剛在一個城市里安定下來。那個時候接連換了幾個女朋友,生活也沒有什么安定感,所謂的安定,不過是租了一個不到40平方米的簡單一居室,在這個城市偏西的一個大學(xué)家屬區(qū)里。
     一樓的好處是有一個小院。我常常在沒有工作的日子里,拿著啤酒坐在小院里發(fā)呆。那時已經(jīng)是下雪的季節(jié)了,但是我感覺不到寒冷。在部隊的時候,我曾經(jīng)在零下30攝氏度的東北山區(qū)待過半個月是所謂的寒地生存訓(xùn)練,早就習(xí)慣寒冷了。在西藏工作的時候,我早上起來常常光著膀子在白毛風(fēng)中跑步,被同事視為神經(jīng)病。
    我在小院里面發(fā)呆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屋里很亂,堆滿了我的許多東西。各種各樣的書籍、盜版碟、裝滿衣服的包等,我一直沒有打開,沒有整理,因為每次打開整理,總是有很多事情在心里一點點浮現(xiàn)。我不知道27歲的人回避往事是一種什么心態(tài),但是我就是不愿意去打開這些東西,或者說不敢打開。
    我害怕。害怕回憶起青春時代的那些夢想。
     那些關(guān)于未來、關(guān)于愛情、關(guān)于兄弟的夢想。
    在我的記憶里,17~20歲是一個嚴(yán)重的斷層。我記得自己上幼兒園、小學(xué)、中學(xué)的許多事情,我也記得上大學(xué)以后的許多事情,它們甚至栩栩如生。但是我的17~20歲之間的故事呢?忘記了,只剩下一些殘片。只有在洗澡的時候,在鏡子里面看到自己臃腫的身體,我才會自嘲地笑:“瞧,你現(xiàn)在變成了什么樣子?你在部隊的時候……”然后就控制自己不再往下想了。
    我還有很多在部隊的朋友,他們經(jīng)常會打電話給我,偶爾來到我居住的城市公干,也會來看看我。但是我從來不會主動和他們聯(lián)系,聽到他們激動的聲音,那種聲音里面久違提煉的單純和特有的嘶啞,總是令我黯然神傷。在我剛剛離開的時候,我不是這個樣子的。但是,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啊。我不想了,繼續(xù)喝啤酒。遠(yuǎn)遠(yuǎn)地,透過飄落的雪花,我聽到一聲嘶吼:
    “一二、一二……”
     我的腦子一下子僵化了。這種口號我太熟悉了。但是,聽得出來那是一個人,節(jié)奏時斷時續(xù)。
    我一下子站起來,打開小院的門,聲音是從大學(xué)圖書館方向的工地傳來的。那里在蓋一個香港慈善家捐獻(xiàn)的,以其名字命名的多媒體教學(xué)樓,平時很喧鬧,今天也許因為雪太大,所以沒有開工。
    怎么會?怎么會有這種口令?
     我快步走過去。我先看見一幫民工,他們蹲在屋檐下哈哈地笑著,指指點點,好像在看西洋景。我又看見幾個女大學(xué)生從圖書館出來,看也沒有看一眼,就清高地走過去。我還看見了什么?
    一個孤獨的身影。
    一根孤獨的原木。
    一張孤獨的臉。
     他穿著早已褪色的迷彩服,一雙破舊不堪的迷彩軍靴,光著頭。雪花飄落到他的頭頂就融化了,化成一團白氣,升上天空。和其他民工穿的迷彩服不一樣,他的迷彩服是掖在褲子里的,系著一根寬寬的綠色尼龍腰帶,黑色的金屬扣;花色也不是很一樣,料子很厚,上面還打著幾個補丁,繡著細(xì)密的針腳;褲腳整齊地掖在那雙破舊的高腰迷彩帆布靴里,鞋帶系得整整齊齊……
    他喊著號子,在搬一根原木。他先搬原木的一端,把它扛在肩上抵著地面立起來,然后豎直,一下子再把它向前推倒,然后再搬起來……如此前進著。周圍的民工在看笑話。
    他嘶吼著,眼中的殺氣陡然而生:“一、二……”
     我愣在原地,嘴唇翕動著,眼淚在眼眶里面流動。我聲嘶力竭地大喊:
    “班長——”
    “檢查自己的武器,注意聽我的口令。這是第一次小組規(guī)模的戰(zhàn)斗實彈射擊訓(xùn)練,一定要注意安全!哪個龜兒子不聽我的口令,先開了保險讓我把他從屁眼兒塞回去!”在某型直升機的轟鳴中,我的鼻尖上滲著冷汗,抱著那支屬于我的95自動步槍。槍身濕了,我的心跟著直升機的顛簸忽上忽下。班長的迷彩臉轉(zhuǎn)向我,小眼睛灼灼有神:“你好了沒有?”“好!
    人在回憶的時候好像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我看到的自己就是迷彩臉上的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我看著他的眼睛。
     班長笑了,一嘴白牙,他伸手抹掉我臉上的汗珠:“龜兒子給老子好好打!就等著你給老子爭臉了!”他眼睛里的傲氣和自信交織著。
    我又看見了這雙眼睛。
    在他轉(zhuǎn)身的一瞬間,那種殺氣消失了,換了一個人。怎么說呢?
     一個猥瑣的民工。
    “班長!蔽矣趾傲艘宦,聲音發(fā)飄。
    那雙眼睛笑了!褒攦鹤幽阈∽釉趺船F(xiàn)在頭發(fā)留得跟女人一樣。”
    我們都站在原地,看著對方。班長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種傷感。我跑過去一把抱住他:“班長……”眼淚嘩啦啦地流到他的肩膀上。
     沒有士官軍銜的肩膀上。
    班長抱著我,慢慢地開始抽泣:“龜兒子以為你把我忘了……”
    雪花飄落在我們頭頂。
     在這個城市的冬季,雪花的飄落,把一切丑陋都掩蓋了。
    在這個城市的冬季,我和我的班長重逢了。
    我是一個被人們稱作自由職業(yè)者的文化流浪漢,我的班長是一個民工。他和別的民工不同,在想部隊的時候自己會扛扛原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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