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虛幻的商業(yè)世界里，三個極不安分的小商人——梅皓明、鐘尚、趙思，各自心懷豪商巨賈的夢想，踏上了不同方式的經(jīng)商道路。梅皓明是用小資本博大權(quán)利的典范，他利用在國有企業(yè)討債得到的獎金認(rèn)識了大領(lǐng)導(dǎo)，獲得了大權(quán)利，實現(xiàn)了財富積累的歷程。他心思細(xì)密，做事嚴(yán)謹(jǐn)，但命數(shù)總不好，最終喪失了心智。鐘尚興趣廣泛、思維活絡(luò)，提出了國際精卵公司、月老相親節(jié)目、全民K歌總動員的創(chuàng)意，生意蒸蒸日上，卻因迷上梅皓明的妻子白如伊而無法自拔。趙思無疑更是一個悲劇——他瘋狂迷戀著梅皓明，謹(jǐn)小慎微，不敢放開手腳，與一個野心勃勃的陰謀家合作，最終命喪黃泉，卻將遺產(chǎn)留給了梅皓明。
三個商人的生意道路詭異、多變甚至荒誕不經(jīng)，但其中透射的商業(yè)邏輯卻有理可循——對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商業(yè)世界進(jìn)行深刻的批判，并揭露“一切商人的命數(shù)都會變成虛妄的夢幻泡影”的商界哲學(xué)。
作者簡介：
曹建偉：現(xiàn)實主義作家，作品著力關(guān)注現(xiàn)實與人的辯證關(guān)系，描繪人在不同現(xiàn)實中的生存、掙扎、困惑、救贖、希望，并引發(fā)現(xiàn)實的本質(zhì)問題�！痘疑獭贩从沉藝遗c商業(yè)原罪，并在臺灣出版繁體版�！短摪Y病人》反映了時代的虛空與無度，曾為年度十佳商業(yè)圖書，繁體版曾獲臺灣金石堂好書推薦。新書《摸魚者》書寫情欲與尊嚴(yán)，探討規(guī)則模糊的時代觀念與情欲的掙扎與變形。不知道真假。
虛世紀(jì)元五十年初秋，北城市接連狂卷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驟雨。城郊空軍機(jī)場起飛的美國產(chǎn)二手飛機(jī)和地面軍隊的高射炮，不斷地發(fā)射炮彈轟擊云層。天人合一的真雨和假雨，才瓢潑不斷地下得壯觀奇美�？駷a不止的驟雨把“了然山”洗美了，把“空明道”洗美了，把“無望街”也洗美了，卻偏把人們的心洗得慌慌的、燥燥的、空落落的。
第五十天上午，狂雨驟然停止。當(dāng)時，梅皓明正木呆地站在甲醛超標(biāo)的辦公室窗前，凝視著“無望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在絞盡腦汁地思量一個讓所有中國商人都感覺到頭疼的難題——到底該怎樣對付一個欠債不還的強(qiáng)勢無賴？當(dāng)然了，只有那些初涉生意場的愣頭青才會求助法律，這個手段實在不怎么中式。
真是一個萬般棘手的難題。眼下，梅皓明恰恰遭遇了一堆這樣的強(qiáng)勢無賴。他眉頭緊鎖，癡癡地凝望著窗外虛幻縹緲的天空。一個擒賊擒王的陰謀，忽然在梅皓明的腦海中忽閃了一下。他尚且來不及反應(yīng)，忽見兩只怪異粗壯的鈷藍(lán)色大鳥撲棱一下從窗前掠過。幾聲尖厲刺耳的嘶鳴，幾乎要把忽明忽暗的天幕扯得粉碎。席天卷地的狂風(fēng)，也剎那間將整片天空吹成了灰黑色，遠(yuǎn)處就隱約傳來了轟轟隆隆的震耳聲響。
有人立刻焦灼不安地躁動起來，慌慌張張地說遭遇了外太空不明飛行物。有人臉紅脖子青地爭辯說，一定是世紀(jì)末的日全食。還有人半開玩笑地說，興許是蘇修打過來的原子彈。一時間，那些嘮叨嘀咕的人，紛紛簇?fù)淼矫佛┟鞯纳砗蟆；液谏奶斓亟浑H處，瘋狂地暴閃出一道又一道刺眼的極光。呆呆觀望的梅皓明，泥塑般地緊貼著窗戶，竟癡言癡語地說道：“是錢的顏色！”
一道紅光漫天閃過，梅皓明不禁放大了聲音，激動不已地說：
“是錢紅色！是錢紅色！”
一道綠光閃過，梅皓明不由得放開了嗓門兒，高聲叫喊道：
“是錢綠色！是錢綠色！”
緊緊簇?fù)碇佛┟鞯娜藗�，無不哄然大笑起來。這時候，一道劇烈的亮光呼啦啦地閃過。不知道從哪個遙遠(yuǎn)的角落里，忽然傳出了聲嘶力竭的一嗓子：“是地光！是地光……要地震了！要地震了！”
所有的人萬分驚愕地愣在了各處，瞬間便嗡的一聲散開了。人們你推我搡地拼命往外跑，轉(zhuǎn)眼之間就擠成了一鍋沸騰的粥�！盁o望街”上到處塞滿了瘋喊逃命的人群，混亂中夾雜著膽小鬼的哭鬧聲。
此時，天地間不再有劇烈的閃光。只見花花綠綠的云狀色團(tuán)，從天上紛紛揚(yáng)揚(yáng)地往下落。人們無不拼命地仰著脖子，如懇求主人喂食的饑餓鵝群一樣，瞪大了渴望的雙眼，費(fèi)勁地仰望著天空。忽然之間，人群中央傳出一聲東北女人尖厲的叫喊：“錢……！”
人群忽然寂靜下來，街道也沉死了一般。只聽見花花綠綠的東西，從天上簌簌落下的聲音。一瞬間的工夫，人們似乎猛然清醒過來。轉(zhuǎn)瞬之間，長長的“無望街”又變成了受刺激的蜂窩，卷起了一大片鼎沸的喧鬧。
所有的人瘋狂地叫喊、歡呼、流淚、痛罵、撕扯、毆打……人們拼了老命小命，也要去爭搶那些紛紛揚(yáng)揚(yáng)、優(yōu)雅飄落的東西。轉(zhuǎn)瞬之間，長長的街道似乎變成了“搶錢”的戰(zhàn)場。遠(yuǎn)處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警鳴聲，片刻的工夫就見無數(shù)輛警車死死地堵住了街道兩端。從警車上急速跳下來的警員，大聲地用日本產(chǎn)擴(kuò)音器喊話：“是假錢！是假錢……”
黑壓壓的人群，照樣不管不顧地喧鬧，照樣沉浸在中國式的爭、擠、奪、搶的瘋狂歡娛中。黑衣警員就焦躁不安起來，聲嘶力竭地繼續(xù)大聲喊話：“是廢紙！是廢紙……”
人浪仍然翻動不休，如同癲狂的獸群，無人理會聲嘶力竭的警員。
警員就怒氣沖天地叫嚷起來：“是國產(chǎn)廢紙！國產(chǎn)廢紙……”
人群慢慢地安靜下來。有人抱怨不休地退出了擁擠的人群，有人戀戀不舍地丟掉了懷里的鈔票，有人立刻蹲了下來號啕大哭。警員迅速疏散了混亂不堪的人群，指揮著幾輛綠色運(yùn)鈔車火速開進(jìn)了街道。
幾十名綠衣保安，動作麻利地往紅色口袋里裝花花綠綠的錢。威武雄壯的武警戰(zhàn)士荷槍實彈，一絲不茍地護(hù)衛(wèi)局面。半個時辰以后，尖厲刺耳的警笛再次嗡嗡地響起，運(yùn)鈔車與警車速地飛奔而去。
傻傻地躲在街道角落里的梅皓明，仍然癡癡地望著遠(yuǎn)去的車隊。人群散開以后，天空豁然放亮，陽光異常絢爛。梅皓明悄悄地從褲兜里摸出幾張私藏的鈔票，正對著白晃晃的太陽，耐心細(xì)致地瞧個不�！羌埫娴狞S金分割處，分明有一道清晰的銀線。
真錢還是假錢呢……？
商人的世界里，無論好壞，沒有白給的東西。
梅皓明想錢已經(jīng)想得發(fā)癡了，一個拖欠巨債的商賈卻打算約請他到一個上流的去處。這個發(fā)出邀約的人物，正是讓他夜不能睡的強(qiáng)勢無賴。大人物不斷從梅皓明所在的國有集團(tuán)購買大批汽車零件，并且不斷地拖欠大額債務(wù)。梅皓明呢？充其量只是一個指望討債戰(zhàn)果博得老板厚愛，而被委以重任的馬屁精而已。
欠債不還的大人物，被迫約請不懈追債的小人物，目的顯然也是為了日后更好地欠債。誰不知道中國生意場的樸素真理呢？討債的學(xué)問比賺錢的學(xué)問重要，欠債的本領(lǐng)比投資的本領(lǐng)重要。
一輛嶄新張揚(yáng)的勞斯萊斯，戛然停在梅皓明面前。大商人假模假樣地親自下車，客套地將梅皓明請到了后座。隨后，勞斯萊斯轎車就毫無聲息地向北城郊外急駛而去。
“我是造車的商人，卻不敢坐中國產(chǎn)的車……這是英國貴族留下的寶貝，日后就歸德國了�？墒�，英倫的血統(tǒng)丟不掉的！”
大商人霸氣騰騰，雙眼直勾勾地望著正前方。
梅皓明客氣地回以淺笑，仍然有些拘束地窩在一旁，心里卻不停地盤算：到底怎么樣向一個欠債不還的強(qiáng)勢無賴開口討債？大商人卻頗有興致，在車子里繼續(xù)玩笑打趣：
“坐在這里，抬頭能看到飛翔女神優(yōu)雅的屁股。回到幾十年前，那可是真正的英國女人……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就喜歡這種感覺！”
勞斯萊斯轎車緩緩駛?cè)胍凰拍緟⑻斓拿魇皆郝淅铩＿@座院落名叫大悟館，初建于明朝中期，地處北城西郊外的“了然山”一空麓上。一行五人靜悄悄地從后殿進(jìn)入，更覺得異常清凈。
幾人很快走到一處名曰“一虛堂”的三層殿閣。
殿閣的左側(cè)有一棵三百年的玉蘭樹，右側(cè)有一株千年的白果王，后側(cè)卻是一座古鏡形狀的山峰。一股清澈雋細(xì)的泉水，繞石噴涌流下。泉水聲讓梅皓明稍微清醒一些，不由得抬頭仰望，恰巧望見殿閣頂層門梁上的一副對聯(lián)。
上聯(lián)曰：大慈大悲大空
下聯(lián)曰：大徹大悟大了
橫批曰：小心人
梅皓明不由得愣住了，心里仔細(xì)地琢磨起了對聯(lián)的含義。大商人卻使勁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詭異地笑著說：“幾百年來，這大悟館里就有八絕。今天，我要創(chuàng)造一個第九絕——吃九活殺。”
梅皓明十分詫異，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急忙問道：
“這大悟館里的殿閣，卻是個吃飯的地方嗎？”
“怎么能是吃飯？你是貴賓！貴賓哪有吃飯的？是吃九活殺！”
大商人面露不屑神色，說完便干笑起來。
隨后，一行人從側(cè)面的紅色木梯登上了殿閣的三層。這是一個八角形狀的餐廳，四面大窗皆是雕龍刻鳳的海南黃花梨，并且掛上了輕盈的大紅色紗幔。落座以后，客人們?nèi)匀荒茈S意看到院落里飲茶閑聊的人們。
不多時，九個素衣凈服的年輕姑娘緩緩走進(jìn)來。姑娘們清一色地裝扮成小尼姑的模樣，圍著圓圓的餐桌依次站勻了，手中卻拖著橢圓形的紫檀托盤。紫檀托盤中擺放了上等的銀制餐具、宮廷仿膳、稀有陳釀。大商人輕輕地拍了拍手，年輕漂亮的姑娘們便心領(lǐng)神會地圍著客人們勻速地轉(zhuǎn)起圈來�？腿藗儎t順手從姑娘托著的盤子里各取所需。這詭異的場面讓梅皓明頓時手足無措，不覺臉紅心跳起來。他顯然猜不透，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秀美驚艷的素凈女子？大商人似乎察覺到了梅皓明的心思，便直言不諱地賣弄起來：
“這叫吃軟盤！北宋的豪商巨賈尤其喜歡，他們只用家里的妓女罷了。我們用素凈的女子，也算是富有創(chuàng)舉！”
梅皓明不自覺地又瞄了一眼：對面靜立的素衣女子如同小尼，安靜祥和且秀色可餐。他不禁偷偷地咽了大口的口水，不由自主地脫口問道：“她們……看上去像尼姑！”
聽罷此言，大商人不禁癲狂大笑，惹得周圍客人也立即跟著大笑起來。繞著餐桌排列成圓圈的素衣女子們，也偷偷地抿著嘴嫵媚地笑。樂罷笑罷，大商人就直來直去地說道：
“我們再大，也大不過佛吧？不敢惹的！是假尼姑！假尼姑……安排得過于倉促了！若是多尋一些年輕模特來，眼前這張黃檀木大桌也省了去，也要換成軟盤！”
眾人說笑之間，廳里就走進(jìn)來三個人：居中者是位面相蒼老、皮膚黝黑的胖子，兩側(cè)分站兩名相貌年輕、皮膚白凈的助手。大商人皮笑肉不笑地轉(zhuǎn)過臉來，溫言細(xì)語地對梅皓明說：“他們是廚藝大師！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就開始九活殺了？”
大商人指著餐桌正前方的黑色條案，炫耀地說那就是九活殺的操作臺。梅皓明慌亂地連連點(diǎn)頭，嘴里忙不迭地說道：“開始！開始！”作陪的客人們也大聲附和：“活殺了！活殺了！”
說話玩笑的工夫，兩名年輕助手從外面抓來一只碩大白雞，徑直走到操作臺旁邊。那白雞拼命地哀鳴、蹬扯、撲騰。梅皓明仔細(xì)辨認(rèn)，卻從未見識過此等白雞：白雞的頭和腳皆為橘紅色；眼圈則如同鮮紅的太陽；耳毛長長地聳起；尾巴泛著金屬光澤的深藍(lán)色，松散地下垂，猶如一條馬尾。梅皓明正在尋思，這奇怪的白雞到底是怎樣的吃法，坐在旁邊的中年女人就聲色溫和地介紹說：
“這是藏馬雞，國外都絕跡了，只有中國的西藏才有。連藏民都不敢吃！可是，我們今天必須得吃。說不定明年就絕了呢？豈不是一個天大的遺憾！”
一個禿了腦袋的陪客，也乘機(jī)賣弄說：
“唐玄宗喜歡雞，去泰山祭天也要帶幾百只健碩的斗雞。他屬雞，就不愿意吃雞。倘若見到了藏馬雞，開明的皇帝也憋不住嘴巴！”
幾個人灑脫地談笑風(fēng)生，大商人卻提醒他們觀摩第一活殺的表演。只見那胖大師直直地站在兩個助手中間，猛運(yùn)了幾口丹田之氣便迅疾出手，敏捷地拔去了活雞的白毛。一陣雞毛亂舞以后，死命哀鳴的白雞變成了光禿禿的裸體。大師同樣迅疾地將雞腹剖開，旋即取出一堆內(nèi)臟。在白雞的凄厲鳴叫中，大師將辛辣甜料塞入雞腹，又用金亮的鋼針將雞腹縫合。兩名助手趕緊把雞拎到大窗之前，掛在了預(yù)備好的長長的鐵鉤上。一陣涼風(fēng)吹過，活雞低緩無助的叫聲和著秋風(fēng)蕭瑟之聲，竟似一支哀怨的古樂了。梅皓明呆呆地望著被活殺的白雞，耳邊則嗡嗡地傳來客人們鼓掌的喧鬧聲，又聽見大商人興奮地發(fā)號施令：“活雞要風(fēng)干片刻，才能入菜。大家切莫著急！切莫著急……上第二活殺！”
大商人話音剛落，但見兩名助手從外面牽來一頭健碩的黑驢。兩名助手相互配合，動作麻利地將黑驢用鐵鏈捆在了操作臺旁。那黑驢的雙眼似乎要噴出火來。面色平靜的大師手握勺形利刃，緩緩地走到驢頭旁邊，示意年輕助手死命地按住驢頭。大師微微一笑，將勺形利刃狠狠地扎入了驢的眼睛，又靈活地轉(zhuǎn)動手腕，一只驢眼睛被生生地剜了下來，轉(zhuǎn)手丟入了助手端著的凈水盤里。在黑驢的嘶啞吼叫中，另外一只驢眼睛也被生生地剜了下來。兩名助手小心謹(jǐn)慎地將兩只驢眼睛倒入沸騰的湯鍋中。梅皓明恐慌失措地瞥了一眼湯鍋，湯鍋里分明只有驢眼珠、蔥花、草葉和西洋參。
大師換了一件橢圓形刀頭的利刃，動作優(yōu)雅地蹲在驢身之下，直接用利刃生剝驢鞭的包皮。驢鞭的包皮被剝得干干凈凈，淋漓的血水嘩嘩地灑落盆中，幾乎淹沒了黑驢脆弱的慘叫。兩名助手將滾燙的辣油湯端給大師。大師一勺一勺地往剝掉皮的驢鞭上淋熱油，一陣濃烈的焦香味和爆裂聲彌漫了餐廳。九遍淋油以后，大師輕輕地把驢鞭整根切割下來。驢鞭又被分切成若干肉段，放入了盛有花椒和孜然調(diào)料的盤子里，并由素衣女子端到餐桌上來。梅皓明和每個客人的面前，均擺出了兩份菜肴：一份是盛在紅色瓷盅里的補(bǔ)湯——生滾驢眼，一份是盛在黑色銀碟里的補(bǔ)食——生切驢鞭。
大商人熱情主動地招呼大家品嘗。梅皓明癡癡地盯著眼前的瓷盅，里面漂浮著一顆黑黑的驢眼珠子，越發(fā)心驚膽戰(zhàn)也始終不敢動口品嘗了。周圍的客人們，卻津津有味地邊吃邊聊起來。
“山海經(jīng)說，古時有安息牛吃。生割了它的肉，很快就能復(fù)生……可是，驢沒有這本事了�！�
“公驢和母馬交配，就能生騾。母驢和公馬交配，偏生下驢騾……所以，驢必定是能滋陰補(bǔ)陽的奇怪物種了？”
“盛唐的太上皇專吃驢鞭，說是能長壽。歷代享用，綿綿不絕！”
“今天活殺的是陜北野生驢。除了非洲，全世界只有中國西北還有！”
“我聽說，耶穌是騎驢到了耶路撒冷……你們好生地想一想：驢兩肩上的黑紋和黑鬃，正好是一個十字架嘛！”
眾人就在戲言笑語中品嘗美味了，迫于場合壓力，梅皓明也斗膽嘗了幾口。品嘗了以后，他才不由得慨嘆吃到嘴里的美味，也果然是稀有的食中極品。
第三活殺是用名貴的北京白鴨，據(jù)說遼代帝王十分嗜好此物，廚藝手法如同商紂王戲謔奴隸的炮烙：將活鴨關(guān)入鐵籠，用炭火烘烤鴨腳下的鐵板；涂了鮮美調(diào)料的鐵板，逐漸熱燙無比；鴨子在鐵板上痛苦地跳躍；待到有微香散出，及時將鴨子取出，快刀斬下鴨掌。
一位尤善吃鴨的客人，賣弄說吃遍了中國鴨子，什么蕪湖紅鴨、南京桂花鴨、贛州鴨王、北京烤鴨、四川樟茶鴨、魔芋燒鴨、江南鹽水鴨、杭州神仙鴨、南安麻鴨、永州血鴨、湖南醬板鴨、武漢鴨脖子、云南松毛烤鴨、海南加積鴨……賣弄完了各地名鴨以后，客人一臉無奈地慨嘆說：
“偏沒有吃過兩種鴨子：一是今天的活烤鴨掌，二是夜店里的假鴨子……”
大家不由得哄堂大笑起來。興許是聽說了夜店里的鴨子，中年女人就撲哧一聲笑得噴了飯，又假正經(jīng)地狠狠擰了客人的肩膀。笑完擰完嬌嗔完，中年女人就不懷好意地朝梅皓明拋了幾個挑釁的媚眼。
男歡女樂之間，操作臺上繼續(xù)上演了第四活殺，也是赤裸裸地擺在了梅皓明面前的湯鍋里。背烏肚白的洪湖活甲魚，靜靜地爬在了紅色調(diào)料的涼湯鍋里，任由慢火在鍋底下慢慢地煨。水慢慢地?zé)崃似饋�，甲魚便在鍋里痛苦地翻騰不止，大口地喝入辛辣的調(diào)料湯。片刻以后，一股撩人心脾的濃香就從鍋里沸騰而出了。大商人隆重地邀請大家品嘗，并且贊不絕口地夸耀說：
“這就是我要你們吃的甲魚！市面見不到的。只怪我的肝不好，不能吃甲魚了……有的黑心商人，用性激素飼養(yǎng)甲魚。七年長成的甲魚，只要七個月。除了南方人，誰還敢吃呀？”
禿頂客人忙不迭地?fù)屃嗽捳f：
“誰有膽，誰就富！南方人有吃膽！聽說有錢人到農(nóng)村去尋老鼠、豆蟲、蛆蟲來吃。有黑心人用家鼠和死老鼠冒充新鮮貨，害出不少奇異的病來。我們今天吃的第五活殺更有講究……”
禿頂客人話音剛落，圓桌上就添上來一盤剛剛出生的小老鼠，在盤子里吱吱地哀叫。幼鼠哆哆嗦嗦地胡亂蠕動，紅嫩的外皮油亮透薄，可以清晰地看到內(nèi)臟。那些素衣女子又手捧托盤迤邐而出，客人們就陸續(xù)從托盤里取出兩份調(diào)料與不銹鋼夾子。禿頂客人熱情洋溢地介紹吃法：先用夾子夾住幼鼠，聽到吱的一聲叫；再把幼鼠放入調(diào)料湯，又聽到吱的一聲叫；再將幼鼠入口咀嚼，還聽到吱的一聲叫。三聲哀叫以后，客人們便可以放心地享受美味。
梅皓明顯然沒有生出猛吃海喝的種，只聽見幼鼠在身旁中年女人的嘴里吱吱地亂叫，身體便劇烈地顫抖躲閃開來。他的后脊梁早已滲出了大片冷汗，竟然連人帶椅地滑倒在地。兩名素衣女子急忙將他攙扶起來，安撫他重新坐好。梅皓明不由得緊繃了神經(jīng)，巨大的恐慌讓他反胃卻也滋生渴望，讓他急于逃離卻也備感刺激。他在快感刺激與退避交織的恐慌中，目睹了連續(xù)上演的三道活殺。
第六活殺是清遠(yuǎn)的褐毛鵝。據(jù)說朱元璋把這種鵝蒸熟了，賜給身患癰疽病的功臣徐達(dá)，故意致其死亡。大師用小刀將活鵝的肛門割劃一圈，用食指插入其中，用力旋轉(zhuǎn)取出最新鮮的鵝腸。清洗以后的鵝腸，投入紅油熱湯里滾熟。有客人半開玩笑地戲謔說，大師好像是報上所說的殘害少女的掏腸惡魔了。
第七活殺是仙山佛國的峨眉山短尾猴。大師將活猴固定在餐桌之下，讓猴頭從中央圓洞里伸出，又用鋼絲箍緊。大師用尖利的錘子在猴頭上輕輕一擊，那頭蓋骨就應(yīng)聲而落，新鮮的猴腦也立即呈現(xiàn)在食客面前。助手把調(diào)好的熱油，澆在汩汩涌動的猴腦上。待桌下的活猴無力哀嚎時，大商人就興奮地號召大家趁熱饕餮。禿頂客人一邊吸吸溜溜地吃那新鮮猴腦，一邊興高采烈地談天論地。
第八活殺是把即將臨盆的海南東山羊投入炭火中燒烤，當(dāng)母羊被烤熟以后，大師用熟練的刀法開膛破腹將乳羊取出�？腿丝梢灾苯泳椭{(diào)料食用，肉嫩皮酥,味道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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