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短篇小說年度佳作2014》由著名文學評論家孟繁華主編,精選2014年全國各媒體、報刊所發(fā)表的最優(yōu)秀短篇小說,描繪當下社會的的眾生之相,引人入勝,發(fā)人深思。內容簡練,余韻深遠,對社會有教化意義。要求獨特性,無論是在語言、結構還是意蘊的傳達上,都有著強烈的獨特性和高超的藝術性,短篇小說處在文學觀念與文學創(chuàng)造的前沿,是文學中最絢麗多姿的浪花。
作者簡介:
孟繁華,北京大學文學博士,現為沈陽師范大學特聘教授、中國文化與文學研究所所長;吉林大學博士生導師;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北京文藝批評家協(xié)會副主席。主要著作有:《眾神狂歡》、《1978:激情歲月》、《夢幻與宿命》、《中國20世紀文藝學學術史》(第三卷)、《傳媒與文化領導權》、《中國當代文學發(fā)展史》(與程光煒合著)、《想象的盛宴》、《堅韌的敘事》、《文化批評與知識左翼》、《游牧的文學時代》、《中國當代文學通論》等二十部。主編文學書籍80余種。在《中國社會科學》、《文藝研究》、《文學評論》、《文藝爭鳴》等發(fā)表論文、評論400余篇。日本、法國、中國臺灣及大陸多有評論和介紹。文章多被《新華文摘》、人大書報社中國現當代文學專輯、文藝理論專輯、文化研究專輯轉載,被多種論文選本、年度論文等選編收錄。部分文章、著作被譯為英文、韓國文等。獲文學獎項十余種。我們叫做家鄉(xiāng)的地方鄧一光黃昏的時候,我搭乘一輛順路車從福永去南澳。姆媽跟著我。她一路上都沒有和我說話,要么打盹,要么看著窗外的景色發(fā)呆。我們在路上遇到一輛拋錨的車牌為“滇B”的車、三個出了點麻煩的年輕穿越族、兩對在海岸上拍婚紗照的新人和一大群在夕照中返回東部山區(qū)森林的白頭翁。說實話,我希望能叫出他們和它們的名字,這樣也許我們能夠說說話,在漫長的路上大家都會好過一點兒。我們還遇到一場來去無蹤的陣雨,這在嶺南的夏季是常有的事,但這些都沒什么。車在山海相連的東部群山中穿行,這里氣流亂涌,常常有詭異的風從森林中躥出,聒噪地破窗而過,風中能聞到靈貓、鳶、赤腹鷹、褐翅鴉鵑、穿山甲和蟒蛇的氣味,讓人覺得指環(huán)王時代又回來了。據說東部大山里有野牛和野豬出沒,我猜大多數深圳居民和我一樣,并不認識它們。在市區(qū)里待慣了,有點像刑期過長的犯人,人們習慣了城市牢獄有保障的生活,出城跟出獄似的,免不了有些緊張,如果和野牛、野豬遭遇上,需要翻譯才能溝通。夜里兩點鐘,我離開濕漉漉的大鵬所城,去了哥哥所在的夜總會。這個時候大部分游客都回市里去了,或者沒回,在附近的客棧安頓下來,哥哥有機會出來見我。之前我在古城里毫無目的地逛了兩小時,在“將軍第”對街的小攤上吃了三個茶葉蛋,啃了兩個加了玉米香精的煮玉米棒,坐在城門樓垛子下刷了兩小時微博,又打了兩小時盹。這期間我和姆媽沒有說話,她也沒和我說。有時候她走到我身邊來,好像想要說點什么,但到底沒說,站一會兒又走開了。更多的時候,她在什么地方無聲無息地走動著,或者走進某棟老宅子里,在那里消失掉。我知道她會那樣。她不會和任何人說話,但我不會勉強她。哥哥手里握著一支金屬材料拐杖從猩紅的夜總會大門里一瘸一拐出來,就像一塊被巨大的患了水腫的肺咳出來的異物,有些傷感,有些不耐煩。他是個瘸子,有那么一點,不太嚴重,喜歡隨身帶一支金屬手杖,但并不怎么使用。我站在街對面的山墻下看他。他其實并不老,才三十出頭,至少不應該像看上去那么老。好在我能認出他。我們有好幾年沒有見過面了,九年吧。我不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見面。我是說,雖然我倆同在深圳,我在福永,他在南澳,相隔不過幾十公里,可是九年了,我們從來沒在這座城市里見過面,一次也沒有。我是說,自打離開老家以后,我倆就再沒有見過面——他根本不愿意在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見到我,我也一樣,我認為我們只不過是兄弟,各活各的,誰也不欠誰,見不見的沒什么。但這一次我倆必須見,而且需要好好談一談。我們不能在夜總會里見,他只是夜總會保安隊的小頭目,夜總會不是他的,就跟伶仃島不是他的一樣,要是我請他在夜總會里洗個澡或者干點別的什么,他會認為我在污蔑他,說不定會殺了我。“我們吃點什么吧!钡雀绺缱呓,我開口對他說。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把一些不必要的程序省下,他不用把我?guī)У剿依锶,讓我認識他的家人,或者別的什么人,我們可以隨便去某個地方坐一坐,假裝消夜什么的,在那里把該談的事情談了。在路上我就決定了,我不會花他一分錢,不管吃什么,賬單都由我支付。聽了我的話,哥哥看我一眼,扭頭就走。在那之前他沒有正經看過我,對此我什么也沒說,跟上了他。我們去的地方不是正規(guī)夜市,是海邊的一個魚鮮碼頭。碼頭上空蕩蕩的,碼頭的入口處停放著兩輛販魚鮮的小型貨車,夜晚的海風帶來一陣陣沉悶的海腥味,四個男人坐在海堤上,借助碼頭上昏暗的燈光甩撲克。碼頭靠著出口,一溜擺著幾個賣海味的燒烤攤檔,節(jié)能燈吊在鍋灶上,鍋灶前油煙蒸騰,影影綽綽。離著碼頭不遠是一條曲里拐彎的巷子,巷子口有兩家門臉不大的私家旅社、一間亂哄哄的發(fā)廊、一間賣成人用品的小店和一個個進出之人都形跡可疑的水果小攤,沒有什么像樣的人來往。哥哥在一張油膩膩的低矮小桌前坐下,有點不耐煩地大聲召喚攤檔主。腦門發(fā)亮的中年攤主過來,看上去有點緊張。在此之前他不那樣,和兩個熟悉的食客笑罵著。姆媽沒有跟上我們。我猜她不想參加我倆的談話。她不會感到餓,她只想知道我和哥哥談得怎么樣,這樣就足夠了。我問哥哥想吃什么,或者喝點什么。哥哥罵罵咧咧——不是罵我,我剛到,還不至于——是罵順著節(jié)能燈紛紛往下掉的木蠹蛾。攤主拘謹地站在哥哥面前,用力揩著手上的油污,他肯定想躲得遠遠的,不愿意見到我哥哥,但是沒有辦法,他的排檔爐火正旺,還有別的客人,不能不負責任的一走了之。我要了一份炭烤海鯽,一份白水煮瀨尿蝦,一份姜汁煲魷魚須,幾瓶啤酒,六瓶吧。酒菜很快上來,我們吃喝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坐下來了,哥哥用不著一瘸一拐到處走動,這讓他心情好了一點兒,氣氛有所融洽,他談起讓他煩惱的事情。我用紙巾抹掉酒瓶上的水珠,啟開瓶蓋,把啤酒遞給他,聽他說。我還給他剝蝦殼,那是一門手藝,你不能忽略掉蝦線和蝦頭上的黃油,也不能讓蝦肉留下遭受過摧殘的痕跡,得用錦衣衛(wèi)執(zhí)行廷杖的那種巧勁,就是說,人沒了,皮肉完好如初。沒過多久我就弄清楚了,我到之前,哥哥剛把焦萍萍揍了一頓,他是為這件事煩躁。焦萍萍是我嫂子,他倆結婚六年了。也許時間更長,這個我不知道。之前他倆各有配偶,再之前焦萍萍是商職校的學生,哥哥在離婚之前還有別的配偶,但沒結婚。我不清楚哥哥有過多少配偶。我說過我不知道,我們之間從不來往,沒談過這些事情。哥哥和焦萍萍有一個孩子。哥哥還有一個孩子,但不是焦萍萍生的,孩子的姆媽是代孕女,一手交孩子一手數錢,人錢兩訖,然后就失蹤了!翱此亩亲泳椭,至少還能生五個,也許八個,可惜了。”哥哥遺憾地總結說,他說的是那個替他生下兒子的“天使女”。這一次,哥哥把焦萍萍的臉打腫了,就是這件事讓他煩惱。聽他的意思焦萍萍人長得漂亮,他很看重這個,一般不打她的臉;他有別的辦法讓她聽他的話,而且,他不許她因為挨了打就離開他,更不許提離婚的事!拔乙恢痹跒樗蚱,為孩子們打拼,”哥哥委屈地說,“我還在打拼,就要成功了,她想怎么樣?”哥哥看重他的兩個孩子,尤其是小的一個,就是代孕女生下的那個,是個男孩。據說那孩子長得有點靈異,老把拇指含在嘴里盯著人看,像缺了點什么,不如頭一個女孩討人喜歡。這些都是我聽老鄉(xiāng)說的。我沒見過兩個孩子和他們的媽。我還聽說,哥哥在南澳一帶很有名,是龍崗區(qū)的優(yōu)秀務工人員,他沒有高學歷和高級專業(yè)技術資格,沒有國家級技能競賽獎勵、發(fā)明專利和高額納稅數,但他靠著頑強的個人納稅、參保、固定居住、與人合辦公司、做義工、參加青年志愿者行動和不間斷地去獻血站獻血,差不多已經為自己積滿了入戶的分數,很快就能成為深圳市的戶籍人口了。像他這樣僅僅花了九年就能積滿分的外省人不多見。但不管他的兩個孩子長成什么樣,他倆都是我侄子,兩個都是。“每次揍焦萍萍我都想哭,你說這算什么?她為什么不理解我?我為了誰,還不是他們母子三個?”哥哥灌了一氣啤酒,不耐煩地看我了一眼,“你來干什么,嫌我還不夠亂?”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我原以為他不會這么問,這讓我一時無語。我為什么來南澳找他,這件事我倆之前在電話里簡單說過。我從一個老鄉(xiāng)那里找到他的電話。我沒有他的電話,姆媽也沒有。我回過頭去尋找姆媽。我看見了她。她出現在魚鮮碼頭,離我們有點遠,站在礁石嶙峋的海堤上,呆呆地看黑漆漆的大海。哥哥沒有跟著我朝海堤那邊看,他要么是沒看見姆媽,要么是故意,但似乎也沒有太大關系。姆媽要死了,這就是我來找他的目的。是我倆的姆媽。我們的父母從來沒有跟別人睡過,他們就生了我倆。我來找哥哥,他是父母的大兒子,小時候他們通常不叫他名字,管他叫老大。我找老大認真談一談,我倆得對姆媽要死了這件事情做點什么,不能什么都不做,那就說不過去了!澳銥槭裁床换厝ィ俊备绺缯f,從桌上操起酒瓶,擼一下瓶嘴,不滿意地看了我一眼!拔一夭蝗ィ荒芑厝!蔽艺f。這件事我也在電話里給他說過,我說過為什么我回不去。公司派人去土耳其安裝光纖通信設備,名單上有我,為這個指標我等了三年,為爭取等待這個指標的資格我苦熬了另一個三年。也許從土耳其回來我就能晉升二級職員,我所在的那家公司一萬多號基礎層藍衣員工,像我這樣的大學生有三千多,其中五分之一揣著碩士本,每個人都憋著勁往金字塔頂上爬,粥少僧多,要是錯過機會,下次就輪不上我了。我覺得我已經等夠了,不能再等了。我覺得這件事我已經說清楚了!袄项^的后事是你處理的,你有經驗,他倆一樣!备绺缬昧ε牧艘话驼颇槪瑥哪抢锬米咭恢谎饽:哪倔级,“我們最終都得死,對不對?”“他們不會再給我機會,我只有一次機會!蔽液軔阑鸶绺绲牟唤槔怼N也荒艽_定他說“他倆一樣”指什么,可我在一家擁有白金版現代管理體系的大企業(yè)工作,和他不一樣,我不想做水客,沒有“新義安”的人可以幫我,也做不到一次次往街頭義務獻血點沖,為自己積攢一大摞獻血證,再去換積分,我只想他能幫我一次,就這一次!拔疫M公司六年了,已經干膩了,不能永遠都待在基礎層,這樣什么前途都沒有!币苍S就算去過土耳其也改變不了什么,我還是進不了骨干層,但至少我努力過,不會后悔,這就是我的想法。還有,我們的確會死,但不是現在,現在要死的是姆媽,這個也不一樣!澳憔筒辉撊パ构S,”哥哥憤憤地揚手趕走頭頂上的木蠹蛾群,“我早說過,那里聽上去不錯,但你活在別人的錯誤里,活在所有人的錯誤里,這回你爽歪歪了,我沒說錯吧?”他把一塊蝦肉揀進嘴里,吮吸一下吐到腳邊,用腳碾,好像那是一塊突然活過來的基因突變物,是他自己,他必須那么做才能拯救地球,“她到底想干什么,就不能忍一忍?”他滿是怨氣地瞪著我,這回沒有一掠而過,看得很仔細,“她總是做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情,要不是這樣,情況會好很多!彼f“她”,他指的是姆媽,自打我倆離開家以后,他就一直這么稱呼姆媽。我想他這樣是錯的,要是姆媽不生下我們哥倆,這些事情都用不著了,也輪不上我倆在這兒談什么情況好不好了。但他那么說并非一點兒道理也沒有——姆媽不是病入膏肓,她的確有一些病,甚至可以說病得不輕,但還能撐一段時間,幾年,或者時間更長一點。但她不想撐了,覺得沒臉撐下去,撐不動了!拔易卟婚_。”哥哥說,口氣不容置疑,“我這條腿要了我的命,它現在越來越不聽使喚,而且我不會再回到那堆狗屎里去,永遠也不會。”“那我倆誰回去?”我問!皠e問我!彼f!翱偟糜腥嘶厝!蔽覉猿!澳銌査,問她自己,看她怎么說!彼荒蜔┑搅隧旤c,操起酒瓶,把剩下的半瓶酒一氣灌掉。我沒有回頭去看海堤那邊。我知道姆媽還在那兒,要是她聽見了哥哥怎么說,她會難過。我還知道哥哥有情緒,我倆從家里出來的時候,父母把能夠攢到的錢全都給了我,一分也沒有給他。我讀大學需要花錢,他出來打工應該賺錢補貼我,這就是父母當時的想法,為這個,他一直不肯原諒他們。但他把我們家所在那座方圓上百里的大山叫作狗屎,這是不對的,而且他也不該提他的那條腿,他那樣是在冒犯黃泉下的父親。我在想我和哥哥離開家鄉(xiāng)那一天,姆媽送我倆一直送到縣城。七十多里山路,是真正大山里的路,要是走公路就得乘班車,姆媽不想把錢花在車票上,堅持走去走回。我和哥哥沒帶行李。家里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行李。我倆各背一只帆布包,包里裝著換洗衣服。我的包破了,姆媽頭天晚上替我縫好,家里為我攢的學費嚴嚴實實縫在夾層里。那天我和哥哥的表現不同。哥哥急匆匆走在前面,不斷地朝路邊的刺稞叢里啐唾沫,誰也不看,有一種壯士一去不復返的決絕。我有點興奮,又有些不安,不知道到了學校以后別人會不會笑話我。那個時候我還不會說普通話,為這個我一直忐忑不安。父親當時已經病了,他老是犯肝疼,怕花錢,硬撐著沒去檢查,自己到山里采了一些草藥煎水喝,喝得人黑成一段漆木。姆媽本來不想送我倆,說她受不了,父親非讓她送,她就只能送了!八拖胱屛沂茏,他就會這個!北持赣H姆媽抱怨說,“他知道我會哭死,他自己也會哭死,但他讓我受這個罪!卑l(fā)車的時候姆媽并沒有哭。也許我看錯了,但她的確沒有抬手抹眼淚。臟兮兮的長途汽車從她身邊駛過,她離得很近,如果不是車窗擋著,我都能摸到她被風吹亂的頭發(fā)。她好像不相信車就這么開走了,不相信我們,她的兩個兒子就那么離開了她,茫然地站在飛揚起來的塵土中,有點不知所措,有一只剛出生的小狗在她腳邊歪歪倒倒地嗅著什么,但是一眨眼她和小狗都不見了!澳闶裁磿r候回去?”我問哥哥。我們已經喝掉了三瓶啤酒,主要是哥哥喝,我象征性地陪他。我不能在南澳逗留太久,天亮以后就得趕回福永,不然就趕不上下午出境了!盎厝ジ墒裁?”哥哥困乏地抬頭看我,好像不明白我在說什么,“你以為是怎么回事,隨便說一句你什么時候回去,我就得乖乖聽著?門都沒有!蔽铱锤绺。他說門都沒有,他說了那個話像是松了一口氣,把酒瓶子往臟兮兮的桌上一墩,在沙鍋里抓起一塊魷魚丟給一只蹲在屋落里的貓。那只貓一直蹲在那里,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們。我猜它是在看哥哥,他們認識。我猜哥哥在等待這個時機,我是說,某種東西,它一直捆綁著他,令他困惑和痛苦,現在那個東西終于要斷開了,“錚”的一聲,他在等待這個時刻,然后他就徹底解脫了。離我們不遠的一個排擋開著一臺短波收音機,食客比我們這個排擋多不少,都是附近客棧的旅游客,攤主不斷地往桌上送去一些煮好或烤好的馬鮫魚、明蝦、帶子螺、花蟹和小檉子。收音機里正播著一個夜間節(jié)目,聽眾一個接一個往里打電話,主持人是個女的,她讓打進電話的人把身邊的收音機關上,說自己遇到的麻煩,她再勸打進電話的人想開一點,念一些孔夫子的話,仁愛、推己及人、將心比心、企者不立、跨者不行什么的,說一半掐斷電話,進入藥品廣告階段,糖尿病、肥胖癥、抑郁癥之類的特效藥,然后主持人再繼續(xù)念孔夫子的話。哥哥回頭朝收音機喊了一聲。我沒聽清楚他喊的是什么。也許他不是沖收音機發(fā)火,但收音機立刻關上了,孔夫子也沒了聲音。坐在我們身邊的一對年輕男女背包客結賬走了。我注意到那個女的,離開時她回頭看了哥哥一眼,目光中有一絲不屑。隔壁排擋也走了好幾個客人,他們沒吃完盤子里的炒河粉。一溜幾家排擋,無論攤主還是食客都低著頭吃東西?瓷先デ闆r有點不對勁,大家都有點怕哥哥。我是說,哥哥在這里很有威信,這和老鄉(xiāng)告訴我的情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