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以記錄死亡為主題,作者從對生命關(guān)注出發(fā),忠實平等地紀念了人生中親歷的九十九次死亡,為人、動物或植物留下遺言。從幼年記憶中第一次開石板受傷的“紅死”,到饑荒中餓死的年輕人;從遇難的礦工到反革命案件中槍斃的犯人;從生命最后時刻的作家路遙,到重慶紅衛(wèi)兵墓;從狂犬病被打死的狗到面臨滅絕的熊……全書以簡潔忠實的語言,盡量真切地傳達面對死亡的直接體驗,努力使這一陌生的經(jīng)驗?zāi)軌蛉菁{和安放人性,體現(xiàn)在世的艱辛與慰籍!段业木攀糯嗡劳觥,不止是九十九位逝者的死亡記錄,還是還原了他們的生活場景和生存狀態(tài)的一部當代中國社會史。 作者簡介: 袁凌,1973年生于陜西。1999年復(fù)旦大學(xué)中文系研究生畢業(yè)。出版詩集《石頭憑什么呼吸》。有《我的九十九次死亡》《讓沉默之物發(fā)聲》等作品二百余萬字。 長期在財經(jīng)、鳳凰周刊、新京報等媒體任職,現(xiàn)任《博客天下》資深主筆。曾發(fā)表《北京SARS后患者骨壞死調(diào)查》《血煤上的青苔》《守夜人高華》等有影響的調(diào)查和特稿報道。關(guān)于高華的特稿獲騰訊網(wǎng)2012年度特稿獎勵暨南方傳媒研究年度致敬。2013年4月發(fā)表反映女子勞教所生態(tài)的特稿引起國內(nèi)外重大反響,獲得騰訊網(wǎng)2013年度特稿獎勵暨南方傳媒研究年度致敬。在網(wǎng)易真話頻道、百度百家、共識網(wǎng)等媒體發(fā)表系列非虛構(gòu)作品,代表作有《無家可歸的娜拉》《不便與不能——重談布羅茨基與哈維爾的困惑》《掌聲獻給齊奧塞斯庫》等。 此外,曾在《小說界》《作家》《天涯》《中國作家》《書屋》《新世紀》等發(fā)表小說、詩歌、散文、思想隨筆數(shù)十萬字。 目錄: 《我的九十九次死亡》 序:請留下遺言 Ⅰ 紅死 敵敵畏和肺 何干爺 打核桃的年輕人 家婆的喪鼓 馬桑莓 不善于死的熊 煤炭的耳朵 私娃子 姨爹床上的鬼 發(fā)瘋的狗《我的九十九次死亡》 序:請留下遺言 、 紅死 敵敵畏和肺 何干爺 打核桃的年輕人 家婆的喪鼓 馬桑莓 不善于死的熊 煤炭的耳朵 私娃子 姨爹床上的鬼 發(fā)瘋的狗 觀音土和叫花碗 三個舅舅 牛尾巴炸藥包 司命皮 婆婆和拐子樹 “羊人” 草地上解剖的姑娘 殉情 安爺爺 、 大姨和姨爹 王醫(yī)生 蓮花潭的七個小伙子 反革命 糞池嬰兒 藤椅里的男人 溺 老王老師 神秘的黃玫瑰 病人的魂 車禍 劇團街的瘋 跳樓的書記員 被槍斃的小偷 自殺的嫖客 公路上的腦漿 新房對門的上吊者 預(yù)感 火災(zāi)中的妻子 失蹤者 Ⅲ 棚屋里的幼女 回鄉(xiāng)的骨灰 水邊的王德江 幺姑父出走 兩個同學(xué) 工程師 母親回門 燈臺樹枯死 大學(xué)生 教授遇害 路遙 雨夜兇殺案 出租車上的女鬼 硝洞子 山洪中的少女 修車的人 外婆掐死的孩子 “共產(chǎn)黨員” 山口的墳 彈匠的命 、 糞池里的普法青年 三峽好人 和尚墳 灶屋的“死”氣 霸占 鳳凰尖 外婆嘴里的橘子 公路塌方 “地質(zhì)隊” 豆腐客 癌 胡河清之死 傅雷 林昭 晏紅 女媧山女教師 鹽 痰 樊姐的墳 “工程師” 謀殺 一只腦子的死亡 、 斑點青苔報紙 校花失蹤 賣報者和保安 羊的哭聲 狼狗追殺的村民 9?11 肺 野店被殺的父子 南濱路死去的大樹 紅衛(wèi)兵陵 大橋洞里燒死的叫化 大路下的骨頭 隱身的長輩 生魂掐雞子 賣酒人 南非死去的少女 三舅娘的年 詩 園 水潭 樹 山 邊界 沒有人一代人的逝去才能給歷史留出位置,讓后來者開辟他們的領(lǐng)地,而不是像游戲一樣可以重新開始,永遠是同一撥人。命運的圓桌旁,沒有人能“自信人生二百年”,再好的冰棺也不能保鮮靈魂。 在這樣的人世蕭條面前,我想要做的是游戲中的記錄者,請身邊所有的人留下遺言。如果有人沒有遺言,就記錄下他們的沉默。不僅是人,也包括用另一種語言說話的狗、樹木、蜜蜂和河流。 到最后,我將留下遺言,自行記錄,作為死亡檔案的開篇,人世紀念冊的封底。 ——袁凌 前段私下里聊天,我說讀完陳丹青的《魯迅與死亡》,一直想寫一本書,就是這三十多年里自己一路目睹的死亡。袁凌兄說,我已經(jīng)寫了親歷的九十九起死亡。心一驚,這該是多么負重的一串記憶?! 新聞是一個風險很高、回報畸低的職業(yè),經(jīng)常是有才華的人被遺忘在路邊,而那些庸才卻搶足了風頭,很難解釋這種隨機與無奈,F(xiàn)在,我只想以自己的信譽為路標,為您指引一代人的逝去才能給歷史留出位置,讓后來者開辟他們的領(lǐng)地,而不是像游戲一樣可以重新開始,永遠是同一撥人。命運的圓桌旁,沒有人能“自信人生二百年”,再好的冰棺也不能保鮮靈魂。 在這樣的人世蕭條面前,我想要做的是游戲中的記錄者,請身邊所有的人留下遺言。如果有人沒有遺言,就記錄下他們的沉默。不僅是人,也包括用另一種語言說話的狗、樹木、蜜蜂和河流。 到最后,我將留下遺言,自行記錄,作為死亡檔案的開篇,人世紀念冊的封底。 ——袁凌 前段私下里聊天,我說讀完陳丹青的《魯迅與死亡》,一直想寫一本書,就是這三十多年里自己一路目睹的死亡。袁凌兄說,我已經(jīng)寫了親歷的九十九起死亡。心一驚,這該是多么負重的一串記憶?! 新聞是一個風險很高、回報畸低的職業(yè),經(jīng)常是有才華的人被遺忘在路邊,而那些庸才卻搶足了風頭,很難解釋這種隨機與無奈,F(xiàn)在,我只想以自己的信譽為路標,為您指引一座未被發(fā)現(xiàn)的人文金礦。 ——羅昌平 寫作即拯救,至誠則無懼死亡。袁凌對死亡的凝視,不僅是莊子式的敲骨詰問,還透著對時代的審視、對人性的沉思。這是寫作者更廣大的視野,死亡將以復(fù)活重現(xiàn),受難也在喚醒悲憫和善。這是袁凌向死者償還的債務(wù),替我們所有人。 ——葉匡政序:請留下遺言 幾年前,我初次參加一種在北京白領(lǐng)圈子里流行的游戲,叫做“天黑請閉眼”。明亮的燈光之下,圍坐在桌旁的人們閉上眼睛,示意天黑了,有人在黑暗中被殺害,頭兩個死者可以留下遺言,講述對于自己遇害的想法。到了第三個死者,主持人宣布“沒有遺言”。 這時我想起了一個小女孩,那是在重慶兩路口和菜園壩火車站之間山坡的棚戶區(qū),炎熱的陽光下,她坐在一輛板車上,肚子腫得很大,雙腿也浮腫了,已經(jīng)不能走路,大小便也拉在車上。從火車站撿來她收養(yǎng)的母親是擦鞋的,父親是騎三輪車清理垃圾的工人,都要清早出門討生活,只能把她留在這輛板車上。 周圍的人說,以前養(yǎng)父白天托兩位老年鄰居照顧她,結(jié)果兩個老頭和一個棒棒(注:重慶特有的一種體力勞動者,以一根木棒肩挑貨物謀生)下了黑手,用些糖果之類誘奸她,小女孩只有八歲,下身都弄壞了,去婦幼保健站檢查,說她子宮里沒有一件東西是好的了,沒有錢治,拉回來等死。 我見到了那個老人,他辯白說天地良心,自己拿她當孫女,哪會對這么小的女娃下手。在另一間依斜坡搭建的棚屋里,又找到了那個棒棒,他的屋里有一個女人,另外只有一口半邊土灶,似乎連著山坡的生青潮氣。他赤裸著曬成古銅色的上身,使我驚訝的是,他的兩個肩頭受力的位置,各長有一撮渾圓黑亮的汗毛,向上豎起,像專門修剪過的盆栽一樣整齊。他指著那個女人對我說,你看,我不缺女人。話說回來,實在沒有女人,我還可以去找“棒棒雞”,也就十塊錢一回兒。啷個得弄小女娃子喲! 沒有什么能證明他們說謊,我回頭找到了那個小女孩。她已經(jīng)被聞訊趕回家的父親抱回了家,坐在棚屋門口的一個小板凳上,靠著木板,她只能這么靠著墻壁坐一會。我在她面前蹲下來,問她那幾個人到底是不是害了她,她不出聲,似乎對我含有敵意。 一股情緒涌上我的腦門,我定定看著她的眼睛,加重語氣問: “你想不想活?” 她吃驚地抬起眼睛看我。我又加上一句: “想活就說實話,我來幫你。不然,就沒人能救你了! 她看著我,似乎懂得了我的意思,過了一下,開口說: “我想活! 她開始給我講事情的經(jīng)過,但她的記憶已經(jīng)含混不清。她叫那個老頭“爺爺”,喊那個棒棒“叔叔”,語氣像是他們完全沒有傷害過她,但忽然間會非常不耐煩,現(xiàn)出無法表達的、超出了孩子年齡的敵意,就像剛才她面對我的沉默。 兩天后,她死在了自家的棚屋里。我沒能幫到她,盡管她曾經(jīng)面對我的眼睛,留下了遺言:“我想活! 沒有遺言的死者總是更多。小時候,我在核桃樹下見到了第一個死人,是一個高高長長的小伙子,他是隊上打核桃時從最高的樹梢摔下來的,臉上青一道黃一道的,染著青皮核桃的氣息。他什么話也沒有說就一頭摔死了。以后隊辦煤礦出了事故,七個大人躺在炭洞門口的煤渣上,頭枕著一堆坑木,耳朵像是坑木長出的木耳。他們也全都不說話,盡管平時是家長。我對這種難以理解的沉默感到恐懼。 一個鄉(xiāng)下孩子活下來和長大的過程,也就是他身邊的人不斷死去的過程。這像是一種暗中的挑選。通常每家都會丟孩子,出天花、湯火關(guān)、落樹、蛇咬、瘟(溺)死、掉魂,都是挑選的手段,命運像是一副巨大的篩籃,只有那些躲過了篩眼,留在了篩子里面的孩子們能夠存活。丟的孩子們消失了,留下來的孩子們,往往也在身上帶有篩齒的傷痕:我本人的手臂至今留有驚心的“湯火關(guān)”(注:俗語,指小孩子容易遭遇燙傷和燒傷,以“關(guān)”形容其兇險和不易避免)傷疤,小學(xué)和初中班上的好幾個男女同學(xué),火傷疤蓋住了半張臉,或者奪去了一大塊頭發(fā)。在上學(xué)過程中,還有同學(xué)加入消失的行列,譬如一個得癌癥的、功課拔尖的女生和一個只用辣醬下飯嗆傷了肺、在出生的土屋里死去的男生。他們也許留下了遺言,也許沒有。 成年之后,以前同桌或是同班的伙伴,大部分離開課堂,走上打工、下礦、種地,或者是當發(fā)廊妹的軌跡,從童年開始的篩選過程并未終止,更多的人從命運的篩眼中漏下。一次礦難就可以奪去幾十條性命,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驚呼。我曾經(jīng)提著一個礦工表弟的骨灰走在羊坊店通往北京西站的街上,也看到過一個被人販運到非洲賣淫染艾滋病身亡的少女的初中畢業(yè)照。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們有多少列入了亡故名單,對于過早離開鄉(xiāng)村的我來說是個謎,只有幾個腰身癱瘓或者患上塵肺的人作為見證。 在外面,我也見識了各種各樣的死亡。有大人物,也有不名一文的叫花子,有思想家,也有腦癱的兒童。前者或許有機會留下遺囑,后者卻沒有人聽他說話,或許失去了說話能力。命運既公正又勢利,讓死亡本身千差萬別,卻又用巨大的連成一體的沉默覆蓋了這種差別,甚至消滅了兇手和被害人的區(qū)別。不論如何,我們需要記住死者說過的話,就像在游戲中那樣,“相信死者”。如果他們沒有機會留下遺言,也要記住他們的眼神、手勢或者氣味。 在衡陽大火后的殯儀館外面,遇難消防官兵化作的油煙落到了我的頭臉和衣服上,膩膩的一層,使我?guī)滋焓チ藢θ魏稳馐车奈缚。這或許是他們需要的致敬。在一座政府辦公樓的地面,一個殘疾人抱住沒收他殘摩(注:殘疾人的摩托車)的副區(qū)長自焚跳樓,留下了褐色斑點。他的空房子里半床《瀟湘晨報》像稻草一樣腐爛,床腳長出了青苔。作為一個新聞記者,我見識的死亡多于常人。在我趕到的時候,現(xiàn)場往往已經(jīng)清理完畢,只能從殘跡中尋找他們的遺言,還原遇難的內(nèi)情。 進入不惑之年前后,我感到以前處在身邊兩側(cè),以及在身后撂下的死亡,漸漸地出現(xiàn)在人生的前方。死亡從有些隔膜的祖輩墳頭推進到了父母一代。長輩們的日漸凋零,以及同齡人的“英年早逝”,使我不能不想到,我們在這代也終有一死,我不可能永遠做一個幸存者,死亡的篩齒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我只是比童年時就掉隊的伙伴們走得更遠幾步。 一代人的逝去才能給歷史留出位置,讓后來者開辟他們的領(lǐng)地,而不是像游戲一樣可以重新開始,永遠是同一撥人。命運的圓桌旁,沒有人能“自信人生二百年”,再好的冰棺也不能保鮮靈魂。 在這樣的人世蕭條面前,我想要做的是游戲中的記錄者,請身邊所有的人留下遺言。如果有人沒有遺言,就記錄下他們的沉默。不僅是人,也包括用另一種語言說話的狗、樹木、蜜蜂和河流。 到最后,我將留下遺言,自行記錄,作為死亡檔案的開篇,人世紀念冊的封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