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聲從1979年開始發(fā)表作品,以知青題材的創(chuàng)作在1980年代引起很大的反響。他的代表作有短篇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父親》,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雪》,長篇小說《一個紅衛(wèi)兵的自白》、《雪城》等。本書正是他的長篇代表作《雪城》!堆┏恰芬噪娨曔B續(xù)劇的形式通過大眾媒體,走向了千家萬戶,尤其是劉歡激情演唱的主題歌更是傳遍大江南北,使梁曉聲的聲譽達到了頂峰。 有必要對“朝內(nèi)166人文文庫”這樣的命名予以簡要說明:“朝內(nèi)166”是我們賴以棲身半個多世紀的所在地,從這里走出了一位位大師,沁透著一股股書香,這里是精神家園與靈魂地標;“人文文庫”似已毋須贅言;而隨后還將對文庫該輯所集納之圖書某一門類予以描述,描述將是客觀的、平實的,諸如“經(jīng)典”、“大全”、“寶典”一類的炫麗均不是選擇。 “文庫”將分門別類推出,版本精良、品質(zhì)上乘是追求,至于門類的劃分則未必拘于一格,裝幀也不強求一致。 作者簡介: 梁曉聲(1949-),山東榮城人。曾在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度過七年知青生活。1977年畢業(yè)于復旦大學中文系,其后在北京電影制片廠、北京兒童電影制片廠做編輯,F(xiàn)為北京語言大學教授、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1979年開始發(fā)表作品。著有長篇小說《雪城》《一個紅衛(wèi)兵的自白》《伊人伊人》《欲說》,中短篇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父親》《今夜有暴風雪》等!堆┏恰罚1988年11月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初版。第一章忍耐。 幾千名接站者忍耐著透骨的寒冷和近乎絕望的期待在他們心中造成的憤怒。 火車站忍耐著憤怒的人們。 種種不安在車站廣場上空的寧寂中悄悄流動著……蘇聯(lián)紅軍烈士紀念碑鎮(zhèn)定地俯視著萬頭攢動的人群……“站長,要不要開探照燈?”“暫時不要……”“治安警察可以出動了嗎?”站長思忖片刻,盡量從容地回答:“不必……'’隨即補充了一句,“站內(nèi)的可以出動了……”他放下聽筒,緩緩坐到椅子上,翻開值班日記,匆匆寫了一行字:“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他還想寫什么,卻難以組織準確的詞匯。 廣播開始了:“站臺工作人員注意,站臺工作人員注意,113次列車就要進站了,請作好接站準備,請作好接站準備,請……”站長立刻放下筆,起身大步跨到窗前,凝望廣場。 他心中對廣播員充滿了感激。 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的任何一個火車站,廣播員的聲音都永遠是那么一種職業(yè)性的,那么一種緩而慢之的,那么一種能夠安定人心的語調(diào)和節(jié)奏。每一個國家的國徽和國旗是不同的,但所有國家所有火車站的廣播員,卻仿佛就是同一位可敬的女性,一位熟諳世界各國語言的女性。 感激她們那種至親至愛的聲音!我們的地球上沒有一個火車站的廣播員是男性,正說明在火車站這種地方,人類的心理是多么需要那種溫良的、至親至愛的、女性的聲音來安撫。 火車站是人性的磁場。 A市火車站女廣播員的聲調(diào)是優(yōu)雅沉著的。然而全體站臺工作人員一聽到,還是緊張地從各處迅速跑到站臺上,肅立在安全線以內(nèi),如同組成“散兵線”的士兵。 出站口預先得到站長的命令,絕不放人一個接站者。站臺上除了那道藍色的“散兵線”,再無他人,呈現(xiàn)著一種類似戒嚴的空寂情形和防備狀態(tài)。 113次列車并非什么極端重要的軍列,亦非中央高級領導人或秘密來訪的某外國元首的專列,車上更沒有足以危害一座城市的可怕的瘟疫傳染者。 它是歷史的債車。 黑龍江生產(chǎn)建設兵團的四十余萬知識青年,東北廣大地域內(nèi)近百個農(nóng)場的知識青年,分散在無法計數(shù)的東北各農(nóng)村的插隊知識青年,所有這些在十年動亂中被城市拋棄或拋棄了城市的知識青年,這些當年“堂吉訶德”式的或被哄上被騙上被硬推上歷史“游藝車”的“紅衛(wèi)兵”,開始了如錢塘江潮般迅猛的大返城1113次列車,是為他們臨時增加的車次。可以認為它是返城知識青年們的專列。他們的人數(shù)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八九十萬。 相當于一個中小城市的遷移。它首次運行即將抵達A市。它已晚點十三小時,毫無疑問還將繼續(xù)晚點下去。鬼知道它什么時候才能到達終點站上海!A市是它運行中的第一大站。在此站,它將撇下兩千多名知識青年。另有一千七百多名幾天前乘其它車次抵達A市的知識青年,正如喪失了編制和紀律的潰軍敗旅,蟻群似的擁在車站大樓內(nèi),期待著轉(zhuǎn)乘知青“專列”兼程南下。他們早恨不得插上雙翅飛回各自朝思暮想的城市。他們由于不情愿而沒辦法的滯留,耐性崩潰瓦解,盲目的怨氣和怒氣達到頂點,隨時欲尋找機會發(fā)泄。這種怨氣和怒氣,已不復是千百少男少女缺乏磨煉的急躁情緒,而是成熟了的一代人長久積壓的委屈和憤懣。 從哪一天起他們開始產(chǎn)生了這種心理?這個研究興趣留給社會心理學家們吧!可以認為是他們當年或自愿或被迫地離開城市那一天,也可以認為是他們或留戀或詛咒著離開東北廣大土地那一天。 誰也無法在歷史的某一頁上準確記載下這一天的日期,只有他們每個人自己心中清楚。 蟻聚在車站大樓內(nèi)的一千七百多名知識青年,使每一個車站工作人員都切身感受到了威脅的存在。車站大樓內(nèi)仿佛四處堆集著易燃物和爆炸品。車站工作人員對返城知識青年們畏而避之,唯恐與他們發(fā)生磨擦。一次微小的磨擦,也可能導致一場難以平息的騷亂,使這北方鐵路線上的大樞紐站癱瘓掉!站前廣場的幾千名接站者,有返城知識青年們的父母,有他們的兄弟姐妹,有他們各種關系的親人。有的競舉家而來。十一年前,他們送走的是孩子;十一年后的今天,他們將迎接的,是孩子的爸爸和媽媽,是須眉男子和老姑娘。十一年前,他們是在站臺上送別,耳畔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口號歌聲此起彼伏;十一年后的今天,他們卻在站前廣場上迎接,沒有紅旗飄舞,沒有標語招搖,只有漫天飛雪! ……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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