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是產(chǎn)品狗、程序猿、攻城獅, 還是實習生、失婚婦女、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汽車修理工, 都可以坦蕩蕩做一個俠客。 我們或許只有一技之長——買彩票、養(yǎng)狗、打架、地鐵賣唱、喝酒、零度角投籃、修捷達, 但我們一樣有尊嚴和俠義。 這是一部屬于小人物的紀傳體通史。一部專寫市井小人物的短篇小說集。大時代總有小人物,小人物卻可以有屬于自己的故事。我們的主人公不外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但他們都有一技之長和一顆赤子之心。每個主角都似曾相識,每段故事都讓你心潮澎湃。你在其中看得到自己,也看得到你身邊的張三李四,作者善于觀察世情世態(tài),嬉笑怒罵間寫盡人間冷暖,從每一個凡人身上,發(fā)掘出不凡的故事。 作者簡介: 囧叔,男,1980年生,北京人,法學背景,現(xiàn)從事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 豆瓣說書人。接地氣男神。團結(jié)湖養(yǎng)雞天王。 讀書不多,書卷氣不重。大學時開始寫作,以隨筆和短篇小說為主。熱愛觀察生活,堅信每一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時代感,致力于有生活又有時代感的最真實的寫作。 著有隨筆集《我講個笑話,你可別哭呀》。 目錄: 序|01 狗王周騏圣|01 野生拳王鄭觀山|14 單曲之王楊百城|33 一手遮天吳大拿|47 零度之王邱海恩|60 管鮑之交|79 計算之王朱知碌|93 捷達之王馮如庸|108 宗大膽兒|134 地鐵之王呂連貴|150 鳥王白泰昆|169 俠之小者(代后記)|188 外一篇:田秫秸|191 家庭作業(yè)|213狗王周騏圣 狗王周騏圣的診所在東郊的一個村兒里,三間門臉兒平房,門窄得像狗舌頭一樣,地上連地磚都沒鋪。門廳擺著前臺和一排食堂用的那種連體塑料椅,正對街門的墻上掛著面錦旗,上繡“狗王”兩個斗大的金字,不知什么人送的。注冊醫(yī)師僅有三人,其他都是村里的年輕人——任何人披上白大褂都跟真的一樣。此前,周騏圣據(jù)說服務于北京較大的動物醫(yī)院之一,乃該院王牌醫(yī)師,后被開除。被開除的原因,我聽不同的護士和病人說過不同的版本。比較合理的是他喜歡在診室里抽煙,因為他現(xiàn)在依然這么干,此外還有長期遲到早退、違規(guī)用藥、對病患家屬進行人身攻擊、治死名犬、以上皆是等選項。 關(guān)于“狗王”這個稱號,狗王本人表示早忘了是怎么來的了。但我當然知道,這是后話,暫且不表,F(xiàn)在先說說我是怎么認識周騏圣的。幾年前他的診所在村兒里開張的時候,我的狗正好得了病,一摸就吱吱叫,叫聲奇特而凄慘。于是就近去診所看了看。周騏圣摸了摸,見狗又吱吱叫了起來,便診斷道:腰椎間盤突出!我大驚,心說狗還有這病嗎?再看這位大夫,粗枝大葉,跟山大王一樣,一看就絕非善類,而且連白大褂都沒穿,看起來十分不可信。我問他,如果是骨骼的病不是應該照個片子嗎?他頭也不抬地答道:“沒機器,有也不用照。”我一聽,覺得這家診所太不靠譜了,抱起狗就走,狗又吱吱叫了起來。他在我身后坐著,也不回頭,平靜地補充道:“如果不是腰椎間盤突出,就是腦部被細菌感染,讓它錯以為自己是老鼠!蔽覒崙嵍。 結(jié)果輾轉(zhuǎn)跑了三家縣城的診所,片子也照了三次,診斷都是這個病,且都說需要住院治療。我一想要天天跑縣城來看它,太不方便,我連看我親爹都沒這么勤快,就回了周騏圣的診所。一進門,我拿出一張X光片給他看,他瞄了一眼就放在一邊,提起筆來刷刷點點開了張方子,讓我去交費住院。這么著,我跟他連續(xù)見了十幾次面,每次來都幾乎碰見狗主人在罵他,這使我對他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周騏圣的相貌體格實在不適合當醫(yī)生。一般來說,醫(yī)生應該身材高大、肩膀?qū)掗煟o人一種可以依靠的感覺。他不但達到這一標準,而且超過太多。此人身材過高,肩膀過寬,且面目兇狠,相貌粗豪;兩道濃眉斜插入鬢,一對環(huán)眼皂白分明突出眶外,連鬢絡腮短鋼髯,壓耳毫毛好像抓筆一般——每當我給別人講周騏圣的時候這樣開臉兒,聽的人總是很生氣,因為他們覺得我在抄襲。然后我也很生氣,憑什么說書的說姚期、胡大海、程咬金總是用這套詞兒,我就說一個人卻不行?何況周騏圣確實就長這樣。 有個奇怪的現(xiàn)象:饒是他如此體格魁偉面目兇惡,狗主人們還是每天都跟他發(fā)生摩擦,盡管其中大部分假如動起手來,勝率恒為零。狗住院的那些天,我就目睹了不下十起醫(yī)患糾紛,大部分是嫌周大夫手太重,或診療手段太粗魯,或怪他在診室里抽煙。有一位婦女怒道:“你們院長呢?我要投訴你!”周騏圣說:“好,請稍等!比缓罄T出去,關(guān)上門,又打開門進來,對婦女說:“你好,我是院長,什么事?”婦女氣得半死,大叫道:“你不能在病人面前抽煙!”周騏圣說:“你又沒病,是狗病了! 當然我不是要歌頌他在醫(yī)院里抽煙。他這人是個實打?qū)嵉臏喌,一如我的許多其他朋友,這些方面并不值得歌頌。但其醫(yī)術(shù)確實高明,診斷簡單清晰,治療精確有效,跳過了很多昂貴且麻煩的檢測。經(jīng)他手醫(yī)治的狗大部分都能起死回生,十分神奇。他一生只看狗,貓啊鳥啊烏龜之類的動物一概不管,問其原因,他說這樣可以少記很多癥狀、藥方和寄生蟲。而真實的原因肯定是村里的狗多。總之,他的惡名和他高明的手段同時傳播開去,診所很快就風生水起門庭若市了。但這不能改變他總是惹惱狗主人的事實,終于爆發(fā)出第一場動起手來的醫(yī)患矛盾。 這事兒說起來在我目睹和聽說的“周騏圣事件”中也只能排第六或第七,在講排第一的事件之前,權(quán)當開胃小菜:有一回,一個剃光頭戴金鏈的胖子帶著一條斗牛來看病,說是斗牛吃了只鴿子,三天不拉屎,總是嘔出惡臭的膏樣物體和血。周騏圣摸了摸,又讓主人掰開斗牛的嘴,捏著鼻子看了看,然后對主人說:“不拉屎太正常了,因為它把屎吐出來了!睋(jù)我觀察,到此為止主人并沒有想揍他,但接下來他對狗實施了慘無人道的直腸指檢,這下把主人給惹毛了(如果醫(yī)學上有相對于“指檢”的“拳檢”概念就更合適了)。主人當時抱著狗脖子不敢撒手,因為此時撒手誰被咬還說不定,只好回頭怒罵:“它吐東西,你他媽摳它屁眼干什么?”周騏圣也不抬頭,一邊繼續(xù)把狗弄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一邊悠悠問道:“吐屎的是它,又不是你,不摳它難道摳你嗎?”說著摳出一大塊帶皮帶肉的禽類骨頭,鮮血淋漓,十分駭人;往盤里一扔,說聲:“一百,前臺結(jié)賬!闭率痔讚P長而去。狗主人大怒,撒開狗抄起一瓶酒精奔向周騏圣,掄胳膊撒手,啪嚓一聲砸在后心上,聽得人心驚肉跳。周騏圣緩緩轉(zhuǎn)過身來,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低頭看了半晌,搖搖頭說:“一百零五,前臺結(jié)賬! 這件事沒什么下文,因為那個胖子氣焰頓消,結(jié)了賬帶著狗走了。這大概是由于狗在他們打架時自己竄下臺子拉了泡帶血的稀屎,然后發(fā)出健康的吭哧吭哧的聲音。這也是該事件只能排第六的原因之一,F(xiàn)在來說說排第三的事件,其實這樣的事有好幾件,常常發(fā)生,“狗王”稱號的由來也跟此事有關(guān)。事發(fā)當天,我的狗正要出院,我以為我將是最后一次來了,沒想到發(fā)生了這事兒,讓我對這個診所興趣大增。 當時來了個愁眉不展的老頭,六十來歲,帶著一條愁眉不展的金毛,怯生生地問:“能做安樂死嗎?”周騏圣撇撇嘴,拉過狗來上下摸了一番,用聽診器聽了聽,抬頭道:“什么病啊,癌癥?”老頭使勁點點頭,說已經(jīng)在別的醫(yī)院確診了。周騏圣問那為什么不直接在那醫(yī)院做?老頭說那醫(yī)院太貴,覺得村里的應該便宜點兒。周大夫雙手往兜里一插,歪頭看了看狗,狗也歪頭看他,眼里全是眼淚。他說:“我看不像癌癥,像是結(jié)膜炎,不過結(jié)膜炎也很痛苦,你看它都哭了?梢詫嵤┤矘沸g(shù),還順便提供毀尸滅跡服務,寵物火化,處理骨灰,不單收錢,要嗎?”老頭又使勁點點頭,周騏圣就開了單子,讓老頭簽了字,拉著狗進后堂了。走著走著,他回頭看了看,又繼續(xù)往前走去,頭也不回地說:“做完就裝車拉走,不帶出來啦。你交完錢就走吧! 我來了興趣,一時不打算走了,就坐在門廳看著。這倒不是對狗有興趣,雖然那狗看上去還挺健康的,除了一只耳朵上缺一大塊,可能是被別的狗咬的。但癌癥這東西誰看得見呢,我主要是對這個老頭有興趣,因為他一不哭二不鬧,只是踮著腳尖往里看著,像一只拉長了脖子的鴨,盡管明知什么也看不見。安樂死手術(shù)很快,我拿出手機聽了一回《隋唐》,周騏圣就出來了。老頭如蒙大赦地迎上前去問:“死了嗎?”周騏圣答:“交錢了嗎?”給老頭噎得夠嗆,呆了半晌,轉(zhuǎn)身交錢走了。等他走遠,我問周騏圣金毛是不是真死了,他看了我的狗一眼道:“我這兒還剩12毫升氯化鉀,不用也糟踐了”——后話我沒聽完就抱起狗跑了。 第二天早上我爸遛狗回來,無意中提到村里貼了好多尋狗啟事。出門一看,電線桿子上真有幾張,上寫:尋找走失的金毛犬,家里老人遛狗時未拴繩丟失,特征是左耳缺一塊云云;下頭是一張照片,一只金毛歪著腦袋看鏡頭,看起來蠢極了。我看了以后十分眩暈,一天都沒緩過勁兒來。下了班我就直奔狗王的診所,結(jié)果撞見一男一女正在破口大罵,而周騏圣則鎖著診室的玻璃門在里面抽煙,一邊抽還一邊玩兒一個狗骨骼模型。那男的罵著罵著看見了我,大概是見我沒帶狗,以為我是診所的人,劈手抓住我袖子就問:“你說,是不是你們把我家豆豆安樂死了!”我打掉他的手,問豆豆是什么狗。他說:“是金毛,耳朵缺一塊,很健康的!很健康的!”那女的也轉(zhuǎn)過頭來對著我連喊“很健康的”。我問他們是怎么知道豆豆死在醫(yī)院了。那女的說,有個男人打了尋狗啟事上的電話告訴他們,說一位老人帶著金毛來做安樂死。女的說完,男的又劈手揪住我領(lǐng)子,沖我噴唾沫星子:“你們這是草菅人命!我告你們!你們?yōu)槭裁床粰z查就動手術(shù)!”話音未落,玻璃門“砰”地開了,周騏圣巨大的身軀從里面擠了出來,抓住男子的手腕往旁邊一甩,把我們倆都甩了個趔趄,總算分開了。 “安樂死是我做的,”他說,“這人不是我們這兒的人。你可以告我,或者選擇別的撒氣解恨的方式! 因為個子太高,他說話時幾乎是把胸口頂在那男的鼻尖上;盡管眼睛往下看,卻不低頭,聲音又粗又沉,十分嚇人!暗遣荒芡隋X!彼a充道。 后來夫妻倆鬧了一番,哭哭啼啼地走了,也沒什么結(jié)果。據(jù)說是女的懷了孕,公公怕金毛太鬧騰,撞了媳婦的肚子,遛狗時幾次偷偷故意放生,結(jié)果狗就是不走,一氣之下才出此下策。等有人打電話告訴他們,狗已經(jīng)死了,這些都是接到電話以后對公公突擊審訊得到的口供。后來,等了好久也沒人告周騏圣,讓我覺得有些不平,我甚至想找?guī)讉大學同學(他們中很多是律師),上門幫他們打這場官司。 周騏圣在這起事件中第一次跟狗主人發(fā)生了肢體接觸,不過這也是為了給我解圍。我這人沒原則沒立場,時間長了,回想起來確實是老頭說謊在先,嚴格來說,周騏圣在其中有多少過錯,實在很難說清。漸漸我不再計較這事兒了,有時狗有個頭疼腦熱小三災兒,我還是帶著去診所看看。一晃四五年,狗雖老了卻越來越硬棒,很少生病。有一天去打疫苗,去的時候天光大好,甫一進門,突然間“黑云密布遮天日,一陣暴雨似過瓢潑”。打完針,我因為沒帶傘,就跟周騏圣聊起天來。診所里除我之外只有兩口子帶著一只巨大的白熊在輸液,非常安靜。我們聽著雨,喝著茶,聊著聊著難免聊到那只死去的金毛,我忍不住又數(shù)落了他幾句。周騏圣想了想,慢慢地說:“那狗呼吸有問題,我一聽就知道了,就算當時不死,早晚也得死。我是不會故意殺狗的!蔽衣犃耍[約覺得哪里有問題,但一時又說上來,只得作罷。接著我們聊到殺狗的話題,我問他是不是醫(yī)生做的安樂死多了,也跟打過狗的人一樣,身上帶殺氣,結(jié)果他還沒回答我,就出事了。 起先是輸液室里吵了起來,接著一陣嘩啦作響,有人摔門出去了。等我倆追出來,兩口子和大白狗已經(jīng)都在外面了。大雨像攝影棚里拿管子噴的一樣氣勢洶洶,兩口子非常配合,情緒到位,表情逼真,吵個不休。大白熊虛弱地縮在屋檐底下喘著氣。兩人吵的內(nèi)容似乎是治病太貴,男的不想治了,女的不干。大白熊這種狗體形巨大,而狗輸液用藥都是按體重計算劑量的,當然比吉娃娃貴多了。我正琢磨著,誰也沒想到那男的突然大步走到屋檐下,左手抓脖子,右手揪尾巴,兩膀一晃,“嗨”的一聲把大白熊舉起來,往東墻上“砰”地一摔。這一下事發(fā)突然,又快又狠,誰也沒防備。狗彈在墻上,“吱”了一聲,落在地上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姿勢,不動了。 這回女的也不哭了,兩眼圓睜,雙手虛捧著臉,像是要捂眼睛卻定在半途一樣,呆呆不語。我也吃驚非小,甚至沒想起來過去看看狗。那男的啐了口痰,陰陽怪氣地叫道:“還治嗎?還治不治了?我看你——”一句話喊到一半,突然拐了彎,變成一個奇怪的氣嗓。我轉(zhuǎn)頭一看,周騏圣不知道什么時候闖過去,雙手掐著脖子把這小子提了起來。屋里幾個護士和醫(yī)生都出來了,拉腿的拉腿,抱腰的抱腰,好容易把周騏圣拉開了。周騏圣抖了抖手腕子,回頭怒道:“看我干什么!看狗去!”于是兩個醫(yī)生把大白熊抬進屋里去了。此時雨勢逾猛,周騏圣全身都濕透了,頭發(fā)卻根根直立,連胡子都挲起來了。挨揍那小子也不示弱,大口喘著氣,在兩口氣之余巧妙地插入一句句臺詞: “姓、姓周的,我、我、我告訴你,我、我們家的事兒,你、你他媽管不著!你、你、你敢打我,你、你也不打聽打聽,你、你知道我誰嗎?” 周騏圣此時已經(jīng)調(diào)勻呼吸,抱著肩膀看著他。那小子又說:“老、老、老子在咱們村兒,還沒、沒他媽的、沒他媽的人敢動老子,你、你給我記著,我、我是豹、豹、豹子,你打聽打聽,誰、誰不知道豹、豹、豹子?” 周騏圣也不示弱,淡淡地答道:“我叫235,你也打聽打聽。想找碴兒隨時來,我周末不上班,你可以上家找我,就在鐵道邊那獨院兒,你打聽著來,帶多少人都行! 那人罵了幾句,揪著媳婦走了,狗也不要了。我把周騏圣拉進屋,勸他別惹事。這個豹子確實不好惹,倒不是說他多能打,主要是因為他有一群黑惡勢力,大多是村南頭工廠區(qū)的子弟,全都游手好閑,到處惹事,很成了些氣候。周騏圣倒是滿不在乎,問我大概有多少人。我想了想,可能有十來個,沒準兒還有我沒見過的。周騏圣一笑:“沒事,你甭操心。我看他敢不敢來!倍矶州p聲補充道,“跟病狗!,算他媽什么東西!”說完接過其他醫(yī)生遞來的X光片,大步進手術(shù)室去了。 第二天是周六,我把這事兒跟幾個兄弟說了,大家都勸我別管閑事。我說那咱們看看熱鬧去吧!大伙兒拍手稱快。這都什么人哪。 周騏圣家住在鐵道北邊一個當不當正不正的獨院兒,據(jù)說這個院子多少輩以前還是我們家的,當時是為了占地兒。此處距離兩頭的村子都有一里地以上,四圍荒草叢生,下過雨以后寸步難行。一過火車,有時候能把玻璃震碎了,每隔幾分鐘頭頂上還過飛機。無巧不成書,我們撥草尋蛇一般艱難地趕往周宅的路上,遠遠看見豹子帶著一伙人從另外一個方向來了。這群小子一個個營養(yǎng)不良,跟甘蔗成精一樣,跟在豹子身后耀武揚威,十分可笑。我們緊跑幾步來到院墻拐角影住身形,等著萬一出事好抄他們的后路。當然,根據(jù)劇情發(fā)展的規(guī)律,這是用不著的了。 豹子來到院門口站住,舉起一根棍子咣咣砸門。我半蹲著身子,屏住呼吸,準備隨時往外躥。打架我不很擅長,但打悶棍拍黑磚還行,尤其后者。我算計著,后面這群甘蔗成精的都不是什么問題,其實他們沒怎么真正打過群架,每次只是起哄架秧子,只要第一時間控制住豹子就好辦了。豹子能舉起那么大一條狗扔出去,大概不太好對付。最好的結(jié)果當然是這邊一砸門,門分左右,周騏圣絕塵而出,勢如奔雷地穿過人群,直取豹子首級,同時放倒六七個雜拌兒。不過這聽起來不像周騏圣,像文泰來。我正想著,門開了,同時,我從沒想過的一種熟悉的巨大噪聲響了起來。 那是幾十條狗同時吼叫的聲音。 接著,一大群體形各異色彩繽紛的狗破門而出,刨得泥水四濺。這些狗每一只都戴著一條黑色三角領(lǐng)巾,中間一個白月光兒繡著“周”字,見人就撲,逢人就咬,其聲勢之浩大,令人聯(lián)想到二戰(zhàn)登陸題材的影片。它們訓練有素,進退得法,每三四條一組,有大有小,竟然還能打出十分科學的配合,令人瞠目結(jié)舌。其戰(zhàn)法宗旨大概是:雷聲大雨點小,威懾大于打擊。整個戰(zhàn)場迸發(fā)出熱情澎湃的吼叫,中間當然摻雜著凄慘的哭喊聲。豹子早就丟盔棄甲,棍子不知道哪兒去了,被四條西施追得漸行漸遠,其黨羽也被剩下的大狗小狗攆得四散奔逃。 周騏圣抱著肩膀靠著門,脖子上也系著一條黑領(lǐng)巾,面帶冷酷的微笑。定睛一看,我又吃了一驚——他左腿邊蹲著一條耳朵缺了一塊的金毛?吹轿易哌^來,這位保鏢憨厚地伸出舌頭笑了。 “好家伙,夠邪乎的!”我拍了拍金毛,“哪兒來的這么多狗?” “醫(yī)院里撿的,”周騏圣點了顆煙,“每年都有好多。病了——或者沒病——就扔我這兒不要了! “你拿什么喂這么多狗?”我的一位小伙伴問道。 “狗糧,”周騏圣說,“住院的狗,主人給帶的狗糧我都留一半兒。” 我看著遠處塵沙蕩漾土雨翻飛的戰(zhàn)場,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澳氵真不愧是狗王,”我由衷地嘆道,“誰給你的錦旗?” “我自己!敝茯U圣粗豪地笑起來。那是一種讓你想跟他撮土為爐插草為香的笑。 “這狗不是讓你給安樂死了嗎?”我摸著金毛,它使勁扭頭舔我。 “我不殺沒病的狗!惫吠跽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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