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米耶維唯一的一部短篇集,收了他的13篇短篇科幻小說。這些小說充滿了想象力,米耶維利用一個個神奇的支點,不僅展望了未來可能發(fā)生的事情,還撬動了整個文明世界。不僅是反諷,也是反思。 《尋找杰克》虛構了倫敦的毀滅,主人公在廢墟中艱難度日,尋找、回憶愛人杰克,成為她活下去的支柱!秱惗啬呈录䦂蟾妗酚涗浟艘粋科學團隊對"野生道路"的探測,因為這些野生道路在世界各地亂躥,經常給人們帶來小型災難!夺t(yī)學百科詞條摘錄》杜撰出一種"寄生詞"病,患者腦部被徹底改造,只會不停重復這一個詞語!剁R銀》講述的是平行世界的恐怖故事,人類通過越來越清晰的成像材料,捕獲了鏡中世界,讓鏡中生物淪為奴隸,但幾百年后,鏡中生物開始對人類世界發(fā)起反撲…… 作者簡介: 柴納·米耶維 ChinaMiéville 1972年出生于英格蘭,以"新怪譚"風格奠定國際聲譽,21世紀的重要奇幻作家。代表作品有《鼠王》、《帕迪杜街車站》、《地疤》、《偽倫敦》、《城與城》等。米耶維的寫作風格多半帶有詭異的幽默感,擅長構制宏大逼真的奇境世界。作品屢獲軌跡獎、雨果獎、世界奇幻獎、阿瑟·克拉克獎等重要國際奇幻、科幻文學獎。 在任何的小說類型中,米耶維都是當今最具想象力的年輕作家。--《衛(wèi)報》(Guardian) 米耶維是我們這個時代最讓人興奮、最具探索精神的小說創(chuàng)作者。--《洛杉磯書評》(LosAngelesReviewofBooks) 如果你沒有讀過柴納·米耶維,《尋找杰克》將是個很好的開頭;如果你只讀過他的長篇,那這本故事集將向你展示這位非凡作家的另一面。--《短篇評論》(TheShortReview) 為了創(chuàng)作出自己獨特的敘事,米耶維像位狂野的藝術家那樣,重新組織寫作類型,并常常通過出人意料的用法,將重新發(fā)現(xiàn)材料的持重和離經叛道者的狂喜結合在一起。--《紐約時報》(TheNewYorkTimes) 召喚獸 …… 蓋子打開,工具箱儼然一個小搖籃,召喚獸正在熟悉這個小天地。巫師看著它,感到反胃。它現(xiàn)在全身裹了一層灰,不那么濕漉漉的了。它身遭長出一溜難看的褶邊,倒有些像海蛞蝓。它跟一只蘋果差不多重,是巫師用自己的脂肪和血肉,糅合自己的痰和精液,再施以巫術聚合而成的。它蜷成一個球,忙著在牢籠的四角之間滾動。它在光亮之中抱成一團,軟體不斷抽搐。 即使把它藏在容器里,遠離視線,巫師也能感應它的存在。他能感到它在身后的黑暗中摸索,正是由于這種感應,他才能一股血氣上涌,變幻出蛇群,這是前所未有的能力。召喚獸讓他惡心,令他胃部痙攣,使他惡心消沉,而他不清楚原因。出于職業(yè)需要,他曾給動物剝皮,有時甚至是活剝,對此他已習慣。出于儀式需要,他還吃過屎和車碾的動物尸體。然而,那團自己的血肉卻帶給他無法抑制的憎惡。 那東西剛動起來的時候,他意識到那將是自己的召喚獸,立時尖叫起來,吐空了肚里的一切,F(xiàn)在他仍舊不敢直視,但強迫自己盡量去了解,到底是什么引起了他的厭惡。 巫師能感應到召喚獸求知的熱望。就是對萬物本能的好奇心給了它活力,它每次收縮,沿著塑料小囚室蠕動,那種無聲而求知若渴的興致仿佛也猛地一緊,傳過巫師的身體,讓他不由得深彎下腰,無言而熾烈的求知欲令他恍惚。巫師能感到它翻滾在塵土中間,逐漸了解塵土,開始它是無意間使用了它,接下來是有意識地利用它。 想要它的力量,以重現(xiàn)先前在老太婆面前的表演,雖然變蛇讓他精疲力竭。他的召喚獸能操控事物,亦能協(xié)助人操控他物;它存在的意義就是變化、使用、領會。巫師垂涎于它曾給予的力量,他閉上雙眼,說服自己可以,能堅定意志。但一睜眼看到這個赤紅的東西身裹灰塵探來探去,他又驀地頹喪下來,心生疑懼。他感知到它的心思,空無一物。每次施法都得被嫌惡的念頭穿身走一遭,他無法忍受,哪怕借此能獲得強大的力量。它讓他體內穢液逆流,只要召喚獸在身邊,他每過幾秒就得咽一口倒涌的膽汁。他時時感受到它熱切的興趣,全然不堪忍受,天知道怎會這樣。不值得留下它。巫師做了決定。 可是,它殺不死,或者是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殺死。巫師拿刀砍它,可它在刀刃之下分成兩半,又融回一體,渴求地仔細研究著刀片,想抓住那塊金屬。 他抓起熨斗打它,它往后退縮,又重組身上物質,上前繞著兇器蠕動,打算把熨斗當滑板玩,糊得熨斗臟兮兮的。火燒只會讓它略感不適,它在酸液里也待得安安穩(wěn)穩(wěn)。面對種種險境,它都像對待灰塵一樣細致研究,想加以利用,這種孜孜不倦的學習讓巫師作嘔。 于是他把那坨惡心的東西倒進麻布袋。他能感到它往麻布經絡的孔隙里擠,便迅速駕上車,工具箱擺在身邊,里頭的粗麻布拱來拱去(他不敢放在后座上,萬一它跑出來,湊到他身邊打量周圍環(huán)境,就不能及時發(fā)現(xiàn)了)。 他將車停在大聯(lián)盟運河畔時,幾近夜晚。這里是倫敦西部的市政園林,兩旁破舊的橋梁畫滿涂鴉,遠遠聽到滑板公園中最后一伙小混混打鬧的聲音。巫師打算把召喚獸溺死。他倒是沒有傻到認為真能溺死,但給這東西綁上一塊重石,丟進冰涼的臟水,讓他如釋重負,不由得長吁一聲。看著它被運河完全吞沒,永遠擺脫了。隨后他溜了。 召喚獸愜意地待在淤泥中間,努力學習。它生出雛肢觸探世界,毫無畏懼地舒展全身貼上袋壁。 它將新發(fā)現(xiàn)的一切與已知的一切相比較。它的力量就在于變化。它使用工具,除了實際使用之外,沒有別的渠道可了解事物。世界充滿了無限的工具,F(xiàn)在,召喚獸對塵土了如指掌,對刀和熨斗略知一二。它感知到麻袋的纖維紋理和水,嘗試著使用它們,發(fā)現(xiàn)與以前使用的工具大不相同。 它爬出麻袋,在黑暗的泥濘中笨拙地劃水,姿勢丑陋。它認識了垃圾碎片和小型生物。不久它又發(fā)現(xiàn),即使在如此污穢的河渠中也有頑強的魚類生存。它小心撕扯開幾條魚的身體,學習如何利用。 召喚獸摘下它們的眼珠,揉在一塊,提著視神經晃蕩。接著它突出微小的細絲,對接上血塊斑駁的神經樁。召喚獸的學習進程從此燎原開來。它把眼珠吸入體內,第一次接收到視覺信號,雖然沒有光(它正鉆在淤泥里),也突然明白自己身處黑暗。它滾進淺灘,剛入手的角膜結構為它呈現(xiàn)出街燈光芒刺穿暗黑河水的景象。 它又返回去找到魚的殘尸(現(xiàn)在運用視力協(xié)助),把它們分解了個徹底。它把魚皮的黏液抹在自己身上,把魚肋骨一根根擰下來,像是在拆解骨骼模型。它把魚骨刺入皮下(隨即便有毛細血管和微小的肌肉纖維偶然滑入骨質),以此支撐行走,像海膽一樣,一步一點地平穩(wěn)前行。 召喚獸不知疲倦,幾小時后就熟知了運河河床。它嘗試使用發(fā)現(xiàn)的每一件東西,有的試用多種方法,有的與他物組合,有的用過即棄。通過每一次使用和操縱(只有通過那樣的操縱和變化),它從中讀懂意義。它的基礎學識逐漸積累,過目不忘,頻頻領悟洞悉,越學越輕松,深入愈加豐富的環(huán)境。它認識的第一樣東西--灰塵,倒成了學得最費勁的。 黎明降臨,召喚獸浮上水面,被水波沖入一個牛奶瓶外殼。它那叢小眼睛從瓶頸探出,用指甲剪做的嘴咬了一口。它采來大小恰到好處的石子,在玻璃瓶壁上敲出數(shù)個小孔,探出浸飽水的木枝和破鋼筆,這就是腿了。為防止陷身爛泥,它用硬幣和石片做腳,看起來連得不牢靠。它還把先前棲身的棕色麻袋拖在身后。雖沒發(fā)現(xiàn)其用處,但它覺得好像對粗麻布產生了感情,盡管不知道這種感情如何用言語表達。 它的所有肢腿得到了徹底改裝。先前那些它已然厭倦,在甩掉之前也一一鉆入其中吸取骨髓。細如蛛絲卻又較之強韌數(shù)倍的微小肌肉和肌腱植入各片琳瑯小物,將之維系在一起,構成它的軀體,核心那塊肉團也有所生長。 召喚獸仔細研究了青草,用粗糙的眼睛凝望飛鳥。它四處爬動,樂此不疲,像一只肢腿斑駁的甲蟲。 整整一晝夜,召喚獸收獲良多。它遇上了一些小型哺乳動物。它找到一窩老鼠,詳細研究它們的器官。它把鼠尾制成捕捉觸手,把鼠須改裝成體毛,給自己換上更高級的眼睛,學會了使用耳朵。它把新發(fā)現(xiàn)與灰塵、刀刃、水、細枝、魚肋、泡水的垃圾相比較,從而認識了老鼠。 它以強烈的興趣,領會了新入手的耳朵。倫敦的年輕人在花園里嬉戲,召喚獸躲起來傾聽他們新潮的語言。從他們輪流的怪叫聲中,它聽出了規(guī)律。 花園里有獵食動物。召喚獸和貓差不多大小,有時會受到狐貍和狗的追趕。玻瓶甲殼已經裝不下它,被撐爆了,它繼而學會了戰(zhàn)斗。它以瓷片、直釘和螺釘抓撓--并非出于憤怒,而是永恒的學習熱忱令它開心。那無數(shù)條垃圾做的腿載著它前行,穩(wěn)當?shù)秒y以置信,要是哪個前來進犯的跑得不夠快,就會被逮過來仔細研究,加以利用。召喚獸指頭尖利,是用狗牙做的。 它離開花園,沿運河河岸來到墓地,來到工業(yè)鐵路線,來到垃圾場。它又變化了形態(tài),給自己裝上輪子,把血管和組織扎入一個手推車車斗。到后來它丟下車斗,抽出身體時,輪子都滲出血來。 有時它沿襲工具原主人的用法,比如從鳥身上取下的腿(它驅動四只或六只鳥腳,像巖兔一樣跳過報廢的汽車)。有時也改變用途,它在烈日下用貓耳毛茸茸的耳尖給眼睛遮陰。 它學會了進食。它的饑餓和進食,也像以前的塵土一樣,是一種工具:它不需要攝入營養(yǎng),這么做只是為了心理滿足,如此足矣。它用濕毛巾的布條做了條舌頭,又給嘴里裝上互相咬合的齒輪。輪齒在它口中轉動、咀嚼,把食物碎渣送往后部的喉嚨。 凌晨時分,在一塊被化學泄漏污染的廢地,召喚獸終于把運送它用的麻袋制成了工具。它找到兩把破傘,一把只剩骨架,另一把還留著些布頭。它忙乎著用發(fā)卡做的手緊握傘骨,利用鼠尾觸手進行改造。它的核心內團探出纖絲,像根一樣把麻袋布牢牢綁在傘骨上,一邊在心里操練積累的英語單詞,一邊進行精準細致的修理,幾小時后,改裝的雨傘在它的肩膀部位抖抖索索地開合,迎著一陣強風,召喚獸飛了起來。 它撲扇著傘面,活像拍打著彎翹的蝠翼。它的身體裹在油脂浸潤的粗麻布中,像蝴蝶一樣飛出復雜的軌跡,用貓眼和狗眼盯著月亮,攤開無數(shù)的肢腿。它飛在空中捕獵,用城里的荊棘抽打獵物,然后降到地面用刺藤將之縛住。它飛掠過野貓群生的灌木叢地,在摩天大樓間瘋狂振翅,每扇翅膀的收縮都扯得它在空中搖晃。它無聲地吼叫著新學的詞匯。 它只飛了兩晚,就大得飛不動了,但它非常珍惜那兩個晚上。它意識到自己的喜悅,并在生長途中保持愉快。盛夏里酷暑難當,召喚獸躲進蔥蘢蓬勃的醉魚草叢中。它發(fā)現(xiàn)了貫穿城市的通道,他住進垃圾場和陰溝,生長,變化,使用。 雖然召喚獸會定期換上新的眼睛,但舊的也仍然保留著,并往下移,這樣,它的背上就有了一列眼珠,視力從上至下越來越糟。它學會了小心,而且理解深刻:兩條街也許看上去都是空的,但它明白,它們并不完全一樣空。它分析磚石廢鐵的基本性質,躲在門口傾聽,把塑料片卷成漏斗,利用錐形延伸聽覺范圍。它的詞匯增加了,成為一個地道倫敦客。 召喚獸在經過的每棟房屋上做標記,就像狗一樣,用塑料瓶做的腺體撒尿畫地盤。它用獾的鼻子嗅探,使用采自垃圾山的污水與巫師的血混合成的液體,在平坦的北部城區(qū)中,地鐵躍上地面的地方,噴灑出一個大致的圓圈。召喚獸意欲把那里高低錯落的景致納為己有。 這似乎是一項儀式。它觀察過垃圾堆里的小型哺乳動物,明白地盤也是一種工具,它使用并掌握了,或者是以為自己掌握了,直到某天晚上,它巡查至地盤時來到邊緣所在的郊區(qū)范圍,聞到了另一個臭跡。 召喚獸氣壞了,怒火中燒。它竄進那間散發(fā)出陌生臭跡的院子,在里面大施拳腳,嚼碎輪胎吐出殘渣。最終它俯身于不速之客的蹤跡上,舔了舔,一波怒火涌過巫師血肉和垃圾拼合成的身體。 新的氣味竟比它自己的還要濃烈,混合的是另一種血。召喚獸開始搜尋。 蹤跡延伸過后花園,直到籬笆那邊,它輕松地跳了過去,尿跡灑過玩具和草料,印上花臺和假山。目標很老練,挺難對付:從尿里都知曉了。召喚獸運用嗅覺追蹤,掌握了這種技巧,并明白自己才是不速之客。 市郊的建筑雜亂無章,惡臭令人暈眩。召喚獸追蹤到馬蹄形的巖石上,無聲無息。這是個溫暖的多云夜晚,它躲在空寂的市政廳后,前面是碩大的標志和風化的涂鴉。它就此止步。氣味無比刺鼻,那是一味挑釁的藥劑,讓召喚獸內臟起泡,體腔膨脹,功能不全的肺腫得像風箱:它必須專心致志地呼吸,才不至于喘得難受。 周圍是一圈波狀鋼條和帶刺鐵絲。巫師的召喚獸侵入了別人的地盤。沒有星星,沒有燈光。召喚獸站著不動,呼出挑戰(zhàn)信息,氣流飄過小競技場,對面站著巨大的東西。一堆垃圾在移動,起身,轉身,張開嘴,接住召喚獸呼出的氣體,將空氣中的挑戰(zhàn)氣味吸進嘴里,填進肚腹。它明白了。 夜幕漸深。召喚獸眨眨眼簾,那是雨水濡濕的邊角皮革。它望著敵人舒展身體。 這是個老東西,一只老召喚獸,壯如牡牛,鶴立雞群。它應當是在許久以前逃跑了,或是被巫師驅逐出門,或是痛失效忠的巫師。它整體由殘尸、木頭、塑料、石頭、鐵肋組成,這團東西呈放射狀凌亂地湊在一起,核心里那塊裸露的肌肉足有一匹馬大。它濕漉漉、血淋淋的眼球旁邊嵌入了相機,鏡頭伸出,以生物電供能。它的眾多手掌也是五花八門,其中有些大得出奇。 小召喚獸直到此刻才明白,原來先前從未想過自己還有同類。它無聲地思索著城里還有別的什么--還有多少召喚獸,曾因等級次劣慘遭遺棄。然而這時,地盤主人龐然大物般的身軀朝它沖將過來,打斷了它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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