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月牙兒:老舍小說精選集


作者:老舍     整理日期:2016-02-27 21:08:59

一部作品,看懂一個時代,一部經(jīng)典,重溫一段記憶。大師筆下的故事,尋常人家的命運(yùn)! 國家教育部推薦書目,中國文學(xué)經(jīng)典珍藏! 近年來,老舍的劇作《茶館》《四世同堂》屢屢被搬上舞臺和熒幕,可見其影響的長遠(yuǎn),其“幽默小說家”的稱號更是吸引著廣大年輕讀者。故事忠于史料,文筆優(yōu)美
  
本書簡介:
  本書選錄了老舍最具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說,如《月牙兒》《我這一輩子》《斷魂槍》《不說謊的人》等!对卵纼骸访鑼懥四概畠纱伺瘧K的生活遭遇,深刻反映了20世紀(jì)上半葉中國城市貧民的生存狀態(tài),由小家庭、小人物的悲劇折射出一段歷史的滄桑與悲愴。《我這一輩子》描寫了一個舊時代普通巡警的坎坷一生,這也是老舍第一個創(chuàng)作黃金時期的壓軸作品,格外具有挺拔于時代的進(jìn)步氣息。《斷魂槍》通過一個老鏢師的失意境遇折射出普通人在歷史大變遷中的無奈和孤獨(dú),短小的篇幅里充滿了蒼涼和悵然的意味,讓人回味不盡。這也是老舍作品的獨(dú)特之處,語言俗白精致,雅俗共賞,字里行間無不閃現(xiàn)著他的幽默才華:把“想得深”的思想內(nèi)容,用“說得俏”的語言表達(dá)出來,含蓄雋永,充滿濃郁的幽默色彩。
  作者簡介:
  老舍(1899年~1966年),原名舒慶春,字舍予,北京人。老舍的作品多以城市平民生活為題材,愛憎分明,有強(qiáng)烈的正義感;其作品多用北京話表現(xiàn)人物、描寫事件,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和強(qiáng)烈的生活氣息;再加之文筆諷刺幽默,詼諧輕松,因而作品深受讀者的喜愛。代表著作有:長篇小說《駱駝祥子》《四世同堂》,中篇小說《月牙兒》《我這一輩子》,短篇小說《八太爺》《斷魂槍》等。
  目錄:
  聽來的故事/
  一封家信/
  老年的浪漫/
  我這一輩子/
  陽光/
  月牙兒/
  小鈴兒/
  戀/
  不說謊的人/
  柳屯的/
  沈二哥加了薪水/
  八太爺/
  “火”車/
  老字號/
  斷魂槍/聽來的故事/一封家信/老年的浪漫/我這一輩子/陽光/月牙兒/小鈴兒/戀/不說謊的人/柳屯的/沈二哥加了薪水/八太爺/“火”車/老字號/斷魂槍/大悲寺外/ 老年的浪漫 自慰的話是苦的,外面包了層糖皮。劉興仁不再說這種話。失敗有的是因為自己沒用,有的是外方的壓迫;劉興仁不是沒用的人,他自己知道,所以用不著那種示弱的自慰。他得努力,和一切的事與一切的人硬干,不必客氣。他的失敗是受了外方的欺侮,他得報仇。他已經(jīng)六十了,還得活著,至少還得活上幾十年,叫社會看看他到底是個人物。社會對不起他,他也犯不上對得起社會;他只要對得起自己,對得起這一生。六十歲看明白了這個還不算晚。沒有自慰;他對人人事事宣戰(zhàn)。在他做過的事情上,哪一件不是他的經(jīng)營與設(shè)計?他有才,有眼睛?墒鞘虑檗k得有了眉目,因著他的計劃大家看出甜頭來;好,大家把他犧牲了。六十以前,對這種犧牲,他還為自己開路兒,附帶著也原諒了朋友:“凡事是我打開道鑼,我開的道,別人得了便宜,也好!”到了六十上,他不能再這么想。他不甘于躺在棺材里,抱著一團(tuán)委屈與犧牲,他得為自己弄點(diǎn)油水。哪件事他對不起人?惜了力?走在后頭?手段不漂亮?沒有!沒有!對政治,哪一個有來頭的政黨,他不是首先加入?對社會事業(yè),哪件有甜頭的善事,不是他發(fā)起的?對人,哪個有出息的,他不先去拉攏?憑良心說,他永遠(yuǎn)沒落在后頭過;可是始終也沒走到前邊去。命!不,不是命;是自己太老實,太好說話,太容易欺侮了。到六十歲,他明白了,不辣到底,不狠到家,是不能成功的。對家人,他也盡到了心。在四十歲上喪了妻,他不打算再娶;對得起死鬼,對得起活著的。他不能為自己的舒服而委屈了兒女。兒女!兒子是傻子;女兒——已經(jīng)給她說好了人家,頂好的人家——會跟個窮畫畫的偷跑了!他不能再管她,叫她去受罪;他對得起她,她不要臉。兒子,無論怎么傻,得養(yǎng)著,也必定給娶個媳婦;凡是他該辦的,他都得辦。誰叫他有個傻兒子呢!天非常的冷,一夜的北風(fēng)把屋里的水缸都蓋上層冰。劉興仁得早早的起。一出被窩,一陣涼風(fēng)把一身老骨頭吹得揪成一團(tuán)。他咳嗽了一陣。還得起!風(fēng)是故意地欺侮他,他不怕。他一邊咳嗽,一邊咒罵,一邊穿衣服。下了地,火爐還沒有升上;張媽大概還沒有起來。他是太好說話了,連個老媽子都縱容得沒有個樣子,他得罵她一頓,和平是講不通的。他到院中走走溜兒。風(fēng)勢已殺了點(diǎn),尖溜溜的可是刺骨。太陽還沒出來,東方有些冷淡的紅色。天上的藍(lán)色含著夜里吹來的黃沙,使他覺得無聊,慘淡。他喊張媽。她已經(jīng)起來,在廚房里熬粥呢。他沒罵出來,可是又干又倔的要洗臉?biāo)D衔堇,他的傻兒子還睡呢,他在窗外聽了聽,更使他茫然。他不信什么天理報應(yīng),不信;設(shè)若老天有知,怎能叫他有個傻兒子?比他愚蠢的人多極了,他的兒子倒是個傻子;沒理可講!他只能依著自己的道兒辦。兒子傻也得娶個媳婦;老天既跟他過不去,他也得跟別人過不去。他有個傻小子,反正得有個姑娘來位傻丈夫;這無法,而且并非不公道。洗了臉,他對著鏡子發(fā)愣。他確是不難看,雖然是上了歲數(shù)。他想起少年的事來。二十,三十,四十,五十,他總是體面的,F(xiàn)在六十了,還不難看。瘦瘦的長臉,長黑胡子,高鼻梁,眼睛有神。憑這樣體面一張臉,斷了弦都不想續(xù),不用說走別的花道兒了。窯子是逛的,只為是陪朋友;對別的婦女是敬而遠(yuǎn)之,不能為娘們耽誤了自己的事;可是自己的事在哪里呢?為別人說過媒,買過人兒,總是為別人,可是自己沒占了便宜,連應(yīng)得的好處也得不到。自己是干什么的呢?張媽拿來早飯,他拼命地吃。往常他是只喝一碗粥,和一個燒餅的。今天他吃了雙份,而且叫她去煮兩個雞子。他得吃,得充實自己;東西吃在自己肚里才不冤。吃過飯,用濕手巾擦順了胡子,他預(yù)備出去。風(fēng)又大起來,不怕;奔走了一輩子,還怕風(fēng)么?他盤算這一天該辦的事,不,該打的仗。他不能再把自己做好的飯叫別人端了去,拼著這一身老骨頭跟他們干!他得先到賑災(zāi)會去。他是發(fā)起人,為什么錢、米、衣服,都是費(fèi)子春拿著,而且獨(dú)用著會里的汽車?先和費(fèi)子春干一通,不能再那么傻。賑了多少回災(zāi)了,自己可剩下了什么?這回他不能再讓!他穿起水獺領(lǐng)子的大衣,長到腳面,戴上三塊瓦的皮帽,提起手杖,他知道自己體面;在世上六十年,不記得自己寒磣過一回。他不老,他的前途還遠(yuǎn)得很呢;只要他狠、辣,他總會有對得起自己的一天。太陽已經(jīng)出來,一些薄軟的陽光似乎在風(fēng)中哆嗦。劉興仁推開了門。他不覺得很冷,肚子里有食,身上衣厚,心中冒著熱氣。他無須感謝上天,他的飽暖是自己賣力氣掙來的;假如他能把費(fèi)子春打倒,登時他便能更舒服好多。他高興,先和北風(fēng)反抗,而后打倒費(fèi)子春。他看見了他的兒子,在南屋門口立著呢,披著床被子。他的兒子不難看,有他的個兒,他的長臉,他的高鼻子,就是缺心眼。他疼愛這個傻小子。女兒雖然聰明,可是偷著跟個窮畫畫兒的跑了,還不如缺心眼的兒子。況且爸爸有本事,兒子傻一點(diǎn)也沒多大關(guān)系,雖然不缺心眼自然更好!斑M(jìn)去,凍著!”他命令著,聲音硬,可是一心的愛意。“爸,”傻小子的熱臉紅撲撲的,兩眼挺亮,可是直著,委委屈屈地叫,“你幾兒個給我娶媳婦呀?說了不算哪?看我不揍你的!”“什么話!進(jìn)去!”劉老頭子用手杖叱畫著,往屋里趕傻小子。他心中軟了!只有這么一個兒子!雖然傻一點(diǎn),安知不比油滑鬼兒更保險呢?他幾乎忘了他是要出門,呆呆地看著傻小子的后影——背上披著紅藍(lán)條兒的被子。傻小子忘了關(guān)屋門,他趕過去,輕輕把門對上。出了街門,又想起費(fèi)子春來。不僅是去找費(fèi)子春,今天還得到市參議會去呢。把他們捧上了臺,沒老劉的事,行!老劉給他們一手瞧瞧!還有商會的孫老西兒呢,饒不了他。老劉不再那么好說話。不過,給兒子張羅媳婦也得辦著;找完孫老西兒就找馮二去。想著這些事,他已出了胡同口。街上的北風(fēng)吹斷了他的思路。馬路旁的柳樹幾乎被吹得對頭彎,空中颼颼的吹著哨子,電線顫動著扔扔地響。他得向北走,把頭低下去,用力拄著手杖,往北曳。他的高鼻子插入風(fēng)中,不大會兒流出清水,往胡子上滴。他上邊緩不過氣來,下邊大衣裹著他的腿。他不肯回頭喘口氣,不能服軟;喉中咽得直響。他往前走,頭向左偏一會兒,又向右偏一會兒,好像是在游泳。他走。老背上出了汗。街上沒有幾輛車;問他,他也不雇;知道這樣的天氣會被車夫敲一下的。他不肯被敲。有能力把費(fèi)子春的汽車弄過來,那是本事。在沒弄過汽車來的時候,不能先受洋車夫的敲。他走。他的手已有些發(fā)顫,還走。他是有過包車的;車夫欺侮他,他不能花著錢找氣受。下等人沒一個懂得好歹,沒有。他走。誰的氣也不受?墒秋L(fēng)野得厲害,他已喘上了。想找個地方避一避。路旁有小茶館,但是他不能進(jìn)去,他不能和下等人一塊擠著去。他走。不遠(yuǎn)就該進(jìn)胡同了,風(fēng)當(dāng)然可以小一些,風(fēng)不會永遠(yuǎn)擋著他的去路的。他拿出最后的力量,手杖敲在凍地上,兒地響;可是風(fēng)也頂?shù)盟恿藙,他的腿在大衣里裹得找不著地方,步兒亂了,他不由得要打轉(zhuǎn)。他的心中發(fā)熱,眼中起了金花。他拄住了手杖,不敢再動;可是用力的鎮(zhèn)定,渺渺茫茫的他把生命最后的勇氣喚出來,好像母親對受了驚的小兒那么說:“不怕!不怕!”他知道他的心力是足的;站住不動,一會兒就會好的。聽著耳旁的風(fēng)聲,閉著眼,糊涂了一會兒;可是心里還知道事兒,任憑風(fēng)從身上過去,他就是不撒手手杖。像風(fēng)前的燭光,將要被吹滅而又亮起來,他心中一迷忽,渾身下了汗,緊跟著清醒了。他又確定地抓住了生命,可不敢馬上就睜眼。臉上滿是汗,被風(fēng)一吹,他顫起來。他軟了許多,無可奈何地睜開了眼,一切都隨著風(fēng)搖動呢。他本能地轉(zhuǎn)過身來,倚住了墻;背著風(fēng),他長嘆了口氣。還找費(fèi)子春去嗎?他沒精神想,可又不能不打定了主意,不能老在墻根兒下站著——蹲一蹲才舒服。他得去,不能輸給這點(diǎn)北風(fēng)。后悔沒坐個車來,但后悔是沒用的。他相信他精力很足,從四十上就獨(dú)身,修道的人也不過如是。腿可是沒了力量。去不去呢?就這樣饒了費(fèi)子春么?又是一陣狂風(fēng),掀他的腳跟,推他的脖子,好像連他帶那條街都要卷了走。他飄輕的沒想走而走了幾步,迷迷忽忽的,隨著沙土向前去,仿佛他自己也不過是片雞毛;風(fēng)一點(diǎn)也不尊重他。走開了,不用他費(fèi)力,胡子和他一齊隨著風(fēng)往南飄。找費(fèi)子春是向北去。可是他收不住腳,往南就往南吧;不是他軟弱,是費(fèi)子春運(yùn)氣好,簡直沒法不信運(yùn)氣,多少多少事情是這么著,一陣風(fēng),一陣雨,都能使這個人登天,那個人入地。劉興仁長嘆了一口氣,誰都欺侮他,連風(fēng)算上。又回到自己的胡同口,他沒思索得進(jìn)了胡同。胡同里的風(fēng)好像只是大江的小支流,沒有多大的浪。順著墻走,簡直覺不到什么,而且似乎暖和了許多。他的胡子不在面前引路了,大衣也寬松了,他可以自由地端端肩膀,自由地呼吸了。他又活了,到底風(fēng)沒治服了他。他放慢了步,想回家喝杯茶去。不,他還得走。假如風(fēng)幫助費(fèi)子春成功,他不能也饒了馮二。到了門口,不進(jìn)去,傻兒子做什么呢?不進(jìn)去。去找馮二。午后風(fēng)小了——假如能小了——再找費(fèi)子春;先解決馮二。走過自己的門口。是有點(diǎn)累得慌,他把背彎下去一點(diǎn),稍微彎下去一點(diǎn),拄著手杖,慢慢的,不忙,征服馮二是不要費(fèi)多大力氣的。想起馮二,立刻又放下馮二,而想起馮二的女兒。馮二不算什么東西。馮二只是鋪子的一塊匾,貨物是在鋪子里面呢。馮姑娘是貨物。可是事情并不這樣簡單,他的背更低了些。每一想起馮姑娘,他就心里發(fā)軟,就想起他年輕時候的事來,不由得。他不愿這么想,這么想使他為難,可是不由得就這么想了。他是為兒子說親事,而想到了自己,怎好意思呢?這個丫頭也不是東西,叫他這么別扭!誰都欺侮他,這個馮丫頭也不是例外,她叫他別扭。往南一拐就是馮二的住處,隨著風(fēng)一飄就到了,仿佛是。馮二在家呢。劉興仁不由得掛了氣。憑馮二這塊料,會舒舒服服地在家里蹲著,而他自己倒差點(diǎn)被風(fēng)刮碎了!馮二的小屋非常的暖和,使老劉的臉上刺鬧的慌,心里暴躁。馮二安安靜靜地抱著爐子烤手,可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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