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真、*細膩的純壯族寫作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把無價值的東西展示給人看2007年第五屆廣西青年文學獎、第五屆廣西青年文學獎獲獎篇目 本書簡介: 陶麗群的小說,其完美之處在于細節(jié)上的開拓!赌赣H的島》冷峻地處理一直謎一樣讓故事中的兒女困惑不解,也是讀者要跟隨撥開迷霧找到一個合理結局。然而小說直到最后依舊是謎。從中不難看出作家高超的技術處理和藝術升華的匠心獨運——冷峻的敘事中有著細節(jié)拓進的渲染,溫情開始發(fā)酵,人物不在是冷血動物,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物開始運動,讓溫情開始于這個即將破散的家庭慢慢聚集捏合,情感不斷升華,親情變得火山般噴發(fā)……讓讀者去品味一個遠離故土的女性那顆寂寥而又忍辱負重的內心的遮蔽。作家無疑將母親強大具有殺傷力的故鄉(xiāng)、親人之愛忍痛割舍深藏,極強地壓抑克制。小說中母親的沉默寡言也更具有這樣的不可抗拒性和謎一樣的堅守。 作者簡介: 陶麗群,廣西百色人,曾發(fā)表小說、散文等作品,有作品轉載于《小說選刊》《小說月報》《新華文摘》《長江文藝好小說》《散文選刊》等刊物,所著小說《起舞的蝴蝶》被改編為電影《胡蝶》,并有小說入選《中國短篇小說精選》。現為魯迅文學院第十五屆高研班學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 目錄: /母親的島/柳姨的孤獨/水果早餐/夜行人咖啡館/心的河/蘇珊女士的初戀/漫山遍野的秋天/走影/回家的路/忠告/病人/三次相遇(一)在我的記憶中,母親話很少,對我們兄妹四個說不上很疼愛,大半輩子在家里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有一點母親倒是比村里那些買來的媳婦好一些,不用下田地。我沒見過面的奶奶據說是個厲害女人,對父親的教誨就是:不能讓女人上臺面。這個臺面泛指一切,包括嘴里說上話,心里做得主,口袋里有錢,尤其是對買來的女人,更是不能對她掏心掏肺。也許奶奶在教誨她兒子時,忘記自己是個女人了。母親看起來并不怎么讓父親操心,也沒逃跑的念頭,她幾乎很少出家門,盡管父親早就允許她出渡趕集了。鄰居的玉姑也是個買來的外地媳婦,和母親關系還算不錯,二十多年的老鄰居了。玉姑常常從她屋后的菜園子來到我們家廚房,站在門口和母親說話。她們的本地話其實都說得不地道,尾音多多少少帶有點她們出生地的調子。這像一個烙印,時間久了也許你會忘記了,但它其實一直不動聲色地存在著。這對姐妹相稱的外地媳婦通常都聊些家長里短的話,和村里其他女人沒什么區(qū)別!拔覌尩降自趺戳?”有一次我問玉姑。玉姑搖搖頭,神色凝重的臉上有種令人擔憂的表情,然后嘆了口氣,朝我說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五十知天命,人老了,怕死在外頭!保ǘ┟米娱_始滔滔不絕地訴說生活種種。小學校長平庸無奇,一輩子讓她當個勤雜工,在校園里掃地燒水活像個老媽子。唯一的兒子大學畢業(yè)也幫不上忙,至今流落他鄉(xiāng)打工。一輩子住在學校的瓦房宿舍里,和學生共用大廁所。那是怎么樣的骯臟奇臭啊,成百上千人拉的排泄物,出來半天身上還有臭味,拍都拍不散。妹子說著,竟然撲哧笑起來,拉住姐姐的手沒心沒肺地說:“你說這樣一個呆貨,我們姐倆當初怎么都看上他了?簡直是鬼迷心竅。”柳姨感到一絲隱痛從心底慢慢滋生,一寸一寸蔓延她的全身。她有些尷尬地朝小學校長望望,輕松地說:“他也怪有趣的,那時候每次來我們家,我在樓上窗口看見他從街上朝我們家走來,準備進門時都要抬手捋一下額前的頭發(fā),好像我們家門前有一面鏡子!绷绦ζ饋。妹子顯然對柳姨稍顯過強的記憶力感到有些不自在,伸腳蹬了一下走神的小學校長的腿,說:“去,給我們炒兩個菜,我們姐妹好好說說話!毙W校長一走,一種別扭和緊張感便在姐妹中迅速彌漫開來,柳姨抽回自己微微戰(zhàn)抖的冰涼的手!澳愕氖趾芾,”妹子冷笑起來,“你的心也是冷,你來干什么?你這個狠心的老女人!”(三)他滿腦子都是剛才那個女人的早餐,以及那個女人。沒錯,盡管是上午十一點半了,但那女人管那叫早餐。她顯然剛起床,穿一身像蚊帳布般的白色薄棉睡衣,寬松大腳褲,背心式上衣,里頭裹一件黃色抹胸。她站起來時,甚至能看見她平坦小腹上那顆深肚臍眼兒,穿得夠涼快。平胸,長發(fā),白臉光潔,神態(tài)慵懶閑散,優(yōu)越感很強的慵懶閑散。屋里冷氣開得很足,她優(yōu)哉游哉地坐在客廳的茶幾邊吃早餐——家門預先是開的,留了一條縫隙,因此老代粗重的腳步聲剛到門口,門縫里就送出一聲柔軟的“請進”了。老代肩膀上扛著水桶,汗流浹背推門而入,一股舒適得令人忍不住打戰(zhàn)的冷氣撲面而來。他很感激主人的善意——提前留門。有些人家往往得讓你扛水桶站在門外等半晌,不知在里頭忙什么重要活兒。老代進門時,看見如上穿戴的她坐在藤條椅子上,平胸上攤一把黑發(fā),手里捏一把明晃晃的不銹鋼叉子,正往一塊淡黃色的哈密瓜上叉。她朝老代揚揚已經叉上來的哈密瓜片:“早餐!”她招呼說。老代怔了一下,似乎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胸口。他邊朝電視柜邊的飲水機走過去,邊瞟這位女士的早餐:一盤切片水果,香蕉、蜜梨、蘋果、哈密瓜、葡萄、小番茄、芒果,每種水果兩三片,一大盤。假如是米飯,這位女士的飯量可是蠻嚇人的。這就是早餐?老代一邊換水桶一邊想(四)曹慧想起小時候母親揮著竹鞭趕那頭瘦弱不堪的老母牛在山上犁田的事。老母牛已經很老了,老得好幾年都沒受過孕,可母親還在揮鞭子促它下苦力。老母牛伸著瘦細的長脖子,吃力地挪動瘦若麻稈的四只腳。母親狠揮上一鞭,讓老母牛再下點力氣,趕在天黑前把田給犁完了。老母牛挨了一鞭子后,忽然跪下兩只前腳帶著犁套嘩啦一聲趴下了。母親驚恐地撇下鞭子和犁頭奔到老母牛跟前一看,老母牛眼角下留下兩行濕漉漉的淚痕,松弛的嘴角泛出一圈白沫。老母牛是活活給累趴了。剛才還兇神惡煞般揮著鞭子的母親放聲大哭起來,跪在老母牛跟前卸下它脖子上的犁套,母親哭著數落老母牛:“呵呵呵……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我快把骨頭累成灰了都不敢歇停,你哪能這么不經磨?起來啊,畜生,呵呵呵……”母親哭的樣子看起來非常絕望,仿佛在哭即將離世的親娘老子。曹慧站在田埂上驚慌地看趴在田里的老母牛和跪在牛跟前號哭的母親,她真擔心母親也會像那頭老母牛一樣突然趴在地上起不來了。老母牛已經趴下了,母親再趴下,他們這個家也沒什么指望了。現在,曹慧真切感受到母親所說的“骨頭累成灰”的累了。那是從心底泛出來的累,從骨頭里滲透出來的累,絕望的累。老母牛累死了,母親現在也給累得不中用了。母親累了一輩子,也沒能換來讓她的兒女們少吃點苦少受些累,又把她沒吃夠的苦沒受夠的累傳給她的兒女了。一家人世代都是吃苦的命、受罪的命呢。曹慧想著,心頭不禁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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