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簡介: 本書收入《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象棋的故事》等十六篇茨威格最為膾炙人口的中短篇小說。 作者簡介: 斯·茨威格(1881-1942),奧地利作家。作為詩人登上文壇,德國法西斯上臺后,流亡英國和巴西,后與妻子在巴西自殺。一生著作甚豐,體裁多樣,尤為擅長人物傳記和中篇小說,被譽(yù)為中篇小說圣手。其作品多側(cè)重心理分析。代表作有長篇小說《心靈的焦灼》,自傳《昨日的世界》, 目錄: 普拉特爾的春天(1900) 貴婦失寵(1910) 夏日小故事(1911) 家庭女教師(1911) 夜色朦朧(1911) 火燒火燎的秘密(1911) 馬來狂人(1922)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1922) 女人和大地(1922) 日內(nèi)瓦湖畔的一個插曲(1922) 看不見的珍藏(1924)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1927) 里印的婚禮(1927) 無形的壓力(1929) 象棋的故事(1941)普拉特爾的春天(1900) 貴婦失寵(1910) 夏日小故事(1911) 家庭女教師(1911) 夜色朦朧(1911) 火燒火燎的秘密(1911) 馬來狂人(1922)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1922) 女人和大地(1922) 日內(nèi)瓦湖畔的一個插曲(1922) 看不見的珍藏(1924)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1927) 里印的婚禮(1927) 無形的壓力(1929) 象棋的故事(1941) 償還舊債(1951)普拉特爾的春天 她像一陣旋風(fēng)似的從門口沖了進(jìn)來。 “我的衣服送來了嗎?” “沒送來,小姐!笔古鸬,“我也不大相信今天這衣服還會送來! “當(dāng)然不會送來了。我知道這個懶家伙。”她嚷道,聲音里顫抖著一陣強(qiáng)壓下去的抽泣。“現(xiàn)在是十二點(diǎn),一點(diǎn)半我就該乘車出門到普拉特爾公園去看賽馬。這個蠢貨害我去不成了,碰巧今天的天氣這樣好。” 她火冒三丈,苗條纖秀的身子猛地一下倒在那張狹窄的波斯長沙發(fā)上,長沙發(fā)罩滿了毯子和流蘇,放在這間布置得光怪陸離,然而俗不可耐的閨房的一角。她沒法去參加賽馬會,而通常在這種場合,她作為眾人熟悉的貴婦和著名美女,總是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她為此氣得索索直抖,從她那戴了許多戒指的手指夾縫里流下了滾滾熱淚。 她就這樣躺了幾分鐘,然后稍稍抬起身子,這樣她的手便可以夠著那張英國式的小桌,她知道巧克力糖就放在這張小桌上,她機(jī)械地把糖一粒又一粒地送進(jìn)嘴里,讓它慢慢融化。她一夜未眠,極度疲勞,涼爽的屋里半昏半黑的光線和她那巨大的痛苦合在一起,同時發(fā)揮作用,使她慢慢進(jìn)入夢鄉(xiāng)。 她睡了約莫一個小時,睡得不沉,沒有做夢,半睡半醒,還多少意識到一些身邊的事情。她非常漂亮,盡管此刻眼睛閉著。平時這雙眼睛顧盼神飛,是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只有那兩道精心描過的眉毛賦予她一種社交場上的貴婦人模樣。不然,人家此刻真會把她當(dāng)做一個沉沉入睡的孩子。她臉上的輪廓線條是那樣清秀,那樣勻稱,睡神從她臉上把她因?yàn)槭タ鞓范a(chǎn)生的痛苦一掃而光。 快一點(diǎn)鐘的時候她醒過來了。對于自己睡了一覺感到有些吃驚,漸漸地她記起了所有的事情。她拼命打鈴,神經(jīng)質(zhì)地一再打鈴。使女應(yīng)聲走進(jìn)房來。 “我的衣服送來了嗎?” “沒有,小姐! “這個該死的家伙,她明明知道我需要這件衣服,現(xiàn)在完了,我沒法兒去了! 她激動地跳了起來,在狹窄的閨房里來來回回跑了幾圈,然后把腦袋探到窗外看看她的馬車來了沒有。 當(dāng)然,馬車已經(jīng)來了。只要該死的女裁縫來了,一切都會配合得盡善盡美,可是現(xiàn)在她不得不待在家里。她漸漸產(chǎn)生了這樣一個念頭:她不幸極了,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女人像她這樣不幸。 可是悲傷幾乎給她一種快感,她無意中發(fā)現(xiàn),在悲哀中自我折磨有它獨(dú)特的魅力。在這種情感支配下,她命令使女把她的馬車打發(fā)走,馬車夫非常愉快地接受了這道命令,因?yàn)樵谫愸R的這一天他可以做一筆好買賣。 可是她剛看見這輛時髦馬車飛馳而去,就已后悔下達(dá)了這道命令。如果不怕害臊,她恨不得自己從窗口把這輛馬車叫回來,畢竟她是住在維也納最高貴的地區(qū),住在格拉本街呀。 好,現(xiàn)在全完了。她關(guān)在屋子里,像士兵被罰關(guān)禁閉不得離開營房一樣。 她悶悶不樂地在屋里亂轉(zhuǎn)。狹窄的閨房里塞滿了東西,從最劣等的破爛貨到最精致的藝術(shù)品,應(yīng)有盡有,毫無選擇,趣味低下。她在這里感到極不舒服,更有那二十種不同的香水混雜的氣味和刺鼻的煙味,屋里每樣?xùn)|西都沾上了這種氣味。這一切第一次使她如此厭惡,甚至那些黃皮裝幀的普列沃斯特的小說集今天對她也失去了魅力,因?yàn)樗偸且粋勁地想著普拉特爾公園,想著她的普拉特爾和歡樂草場上的賽馬。 這一切全都落空了,僅僅因?yàn)樗龥]有漂亮的禮服。 這真叫人傷心落淚。她靠在圈手椅里,心灰意懶,又想昏昏睡去,以此消磨這整個下午的時光?墒沁@法子不靈,眼皮合上,又老是一個勁地硬要張開,想看亮光。 她走到窗前,俯瞰那被太陽曬得發(fā)亮的格拉本街的人行道和那上面行色匆匆的過往行人。天空澄碧如洗,空氣和煦宜人,她想投身曠野的渴望越來越強(qiáng)烈,越來越迫切,不覺心急如焚。突然,她閃過一個念頭——獨(dú)自一人到普拉特爾公園去,既然她坐不上飾滿鮮花的彩車,至少也得看看彩車,她可不能不去普拉特爾。這樣,她就不必身穿高貴的禮服,穿一身樸素的衣服甚至更好。因?yàn)檫@樣一來,別人就認(rèn)不出她了。 有了這個念頭,她很快就下定了決心。 她打開衣柜,挑選衣裙。滿眼都是鮮亮刺目、花里胡哨、大紅大綠的顏色,看得人眼花繚亂。她挑來挑去,絲綢在她手中沙沙作響,她真不知道挑哪件才好,因?yàn)樗械亩Y服幾乎都有一個明確的意圖,就是引人注目,而這正是她今天想竭力避免的。找了半天,終于有一抹天真而愉快的微笑突然浮現(xiàn)在她的臉上。在柜子的一角,她發(fā)現(xiàn)了一身簡樸的、近乎寒酸的衣衫,滿是灰塵,壓得很皺。引她微笑的不光是她發(fā)現(xiàn)的這身衣服,還有這件紀(jì)念品勾起的栩栩如生的往事。她想起那一天,她穿著這身衣服和她的情人一起離家出走,想起她和情人一起享受的許多幸福,然后又想起她以幸福為代價換來華裳麗服的日子:先是充當(dāng)一位伯爵的情婦,繼而變成另外一個人的情婦,接著成為其他許多人的情婦…… 她不知道自己干嗎還留著這身衣服。但是這身衣服現(xiàn)在還在,她很高興。她換上這身衣服,在笨重的威尼斯大鏡子前左右顧盼,不禁對自己的模樣感到好笑,她看上去規(guī)規(guī)矩矩,一個市民家的姑娘,天真爛漫,像甘淚卿似的純潔無瑕…… 到處亂抓亂摸了一陣,她也找到了與衣衫配套的帽子,然后笑吟吟地沖著鏡子看了一眼,只見鏡子里有個市民家的少女,穿著星期日的盛裝,同樣笑吟吟地向她還禮。于是她出發(fā)了。 她唇邊掛著微笑走到街上。 起先,她感到每個人想必都會覺察到,她其實(shí)并不是她裝扮出來的那種人。 但是,那在正午的驕陽暴曬下從她身邊匆匆走過的稀疏的行人,絕大多數(shù)都沒有時間去打量她。慢慢地,她自己真的進(jìn)入了角色,一路遐想,沿著紅塔大街走了下去。 這里,一切都在陽光的沐浴下熠熠生輝。星期日的氣氛從身著盛裝、心情歡快的人們身上傳給了動物和其他東西,一切的一切都閃閃發(fā)光,光彩奪目,向她歡呼,向她致意。她目不暇接地注視著五彩繽紛熱鬧非常的人來人往,這種場面其實(shí)她從來也沒見識過,她只顧傻瞧傻看,差點(diǎn)兒撞上一輛馬車,這時她不禁自語:“簡直像個鄉(xiāng)下姑娘! 于是她稍微檢點(diǎn)一些。當(dāng)她走到普拉特爾大街的時候,突然看到她的一位愛慕者乘著時髦的馬車和她擦身而過,距離近得她都可以扯到他的耳朵,她還真恨不得去扯一下他的耳朵呢。這時候,她又忘乎所以起來?墒悄俏粣勰秸邤[出一副高貴的樣子,懶洋洋地把身體往后靠著,竟然沒有注意到她。于是她揚(yáng)聲大笑,笑得那位愛慕者回過頭來。要不是她飛快地用手絹遮住臉,真說不定會被那人一眼認(rèn)出。 她興高采烈地繼續(xù)往前走,不久就擠進(jìn)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這些人在星期天穿著鮮艷的衣服成群結(jié)隊(duì)地到維也納國家圣地去朝拜,到普拉特爾公園的一些林蔭道上去漫步。普拉特爾河邊草場綠草如茵,林木森森,沒有幽徑,這些橫穿草場的林蔭道,宛如鋪在綠茵草地上的白色木板。她的瘋勁不知不覺地與人群的歡快情緒融為一體。人們被星期天的歡樂氣氛所感染,為大自然的迷人風(fēng)光所鼓舞,全然忘記了星期天前后那六天的枯燥無味和繁重勞動。 她卷在人流中,像大海里的一朵浪花,漫無目標(biāo),毫無計劃,卻在充滿活力的歡呼中不斷噴吐著水花,向前翻騰。 她幾乎要慶幸女裁縫忘記給她送衣服了。因?yàn)樗谶@里體驗(yàn)到一哇中從未有過的幸福、自由,簡直和童年時代初游普拉特爾時差不多了。 這時,那些記憶和畫面又紛紛浮現(xiàn)出來,只是被那歡樂的情緒鑲上了一道光亮的金邊。她又想起了她的初戀,但并不是像人們在回憶不愿觸及的事情時那樣帶著悲傷別扭的心情,而像是回憶著一種命運(yùn),一種使人想重新再經(jīng)歷一次的命運(yùn),那只是奉獻(xiàn)而不是交易的愛情…… 她繼續(xù)向前走,沉浸在往事的迷夢之中,人群中嘈雜的歡聲笑語對她來說,變成了洶涌澎湃的滾滾濤聲,她分辨不出單個的聲音。她獨(dú)自一人暢想著。往常,她在自己房間里躺在波斯臥榻上無所事事,向?qū)庫o、滯重的空氣噴吐一個個煙圈的時候,從沒有想過這么多…… 突然,她抬起頭來。 起初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只有一種模糊的感覺,這種感覺給她的思想突然蒙上一層難以看透的輕紗,F(xiàn)在,她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有一雙眼睛總是注視著自己。盡管她沒有朝那兒看,但她那女性的直覺,正確解釋了把她從夢中驚醒的這道目光。 射出這道目光的是一雙深色的眸子,鑲嵌在一張年輕人的臉上。盡管小胡子長得濃密,這張臉依然流露出稚氣,十分討人喜歡。論穿著,此人像個大學(xué)生,扣眼里插了一朵民族黨的黨花,這只能更加證實(shí)這一推測。一頂圓頂寬邊氈帽斜遮住他臉上柔和而規(guī)則的線條,賦予那顆普普通通、幾乎可說極為平常的頭顱一些詩人的豐采和理想的成分。 她的第一個反應(yīng)是輕蔑地皺起眉頭,高傲地把目光移開。這個普通人想在她身上轉(zhuǎn)什么念頭呢?她可不是郊區(qū)來的姑娘,她是…… 突然,她中斷了思路,眼睛里重又閃出不安分的笑意。適才片刻間,她又自認(rèn)為是社交場上的時髦女子,完全忘記了自己已經(jīng)戴上了市民少女的假面。她的喬裝打扮這樣成功,她孩子氣地感到得意非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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