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非常關(guān)于通過文字營造一種清冷的氛圍，不知不覺中就讓讀者深陷其中。小說語言干凈、透徹、利落，作者的才氣、靈氣和對世情人物、人生情感的理解，在文中處處可見。本書不是以情節(jié)取勝的快餐式文字消費品，而是需要人用心去體悟，值得反復(fù)閱讀的有生命的文字。
本書簡介：
《蛀空》是一部中短篇小說集，講述一些人的情感世界，描寫了人類疏離、空虛、苦悶的生存狀態(tài)。她們企圖用愛情喚起生活下去的欲望，可是愛情也成了一個個的幻影。比如《人和貓一樣寂寞》中的人都是寂寞的，清秋一邊回憶“惡魔”的愛情游戲，一邊陷入“寂寞梧桐”心理研究圈套；梧桐寂寞地研究他的小白鼠和人類心理；烏然循環(huán)往復(fù)地跟路人交換秘密。比如《月白》中，母親在情人離去后利用他的兒子月白想要得到財產(chǎn)的心理的瘋狂報復(fù)，最終由大女兒扶疏了結(jié)了這一切，成全了月白與妹妹扶桑……第三支玫瑰告別白晝的灰，夜色輕輕包圍，這世界正如你想要的那么黑，霓虹里人影如鬼魅，這城市隱約有種淪落的美，只是夜再黑，也能看見藏在角落的傷悲。記得一個女作家說過：一個男人的世界里必須有兩個女人，至少有兩個，紅玫瑰和白玫瑰。虞瓊是我的第三支玫瑰，如果一定要用什么顏色來形容她，那就是黑色�！拔矣直涣鞣诺焦聧u上來了�！蔽以陔娫捓飳τ莪傉f�！昂懿恍摇！彼穆曇魪碾娫捓飩鞒鰜�，夾雜著幸災(zāi)樂禍的味道�！澳銇韱�？我們一起到島上去遛。”“你自己也可以啊。”“很滑的，我怕我會掉到水里再也出不來�！薄芭�，原來是想拉我一起下水�！薄皝戆�，瓊，真的，這里很適合我們兩個人在一起�！薄昂冒�，我到了你去接我�！甭犃诉@句話，心差點從嘴里跳出來，我和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面。本來只是試探，卻沒想到她這么爽快就答應(yīng)了，心里有些害怕，然而這害怕又讓人覺得舒服，就像偷偷做壞事的孩子，一邊東張西望地懼怕著被人發(fā)現(xiàn)，一邊又希望別人看到自己的杰作，仿佛只有故作滿臉憂愁才能壓得住這滿心歡喜，興奮地到了半夜才睡去，卻又被電話吵醒。虞瓊問：“你在笑什么？”“我在笑嗎？我在睡覺啊�！薄芭�，打擾你了，我是想再提醒你一下，明天記得去接我啊�！薄爱�(dāng)然，當(dāng)然�！睊鞌嗔穗娫挘拮约涸趬衾锏男β暥急凰犃巳�。我在島上的賓館幫她訂了房，就是我隔壁的那一間。因為很喜歡一句臺詞，女主角問：“你在哪里？”男主角回答：“我在你隔壁�！蔽乙呀�(jīng)過了做夢的年齡，我以為我今生都不會再有夢，虞瓊的出現(xiàn)是上天額外的賞賜，我日漸麻木的心在她溫婉靈動的語言里鮮活起來。我知道她是愛我的，只有愛的滋潤才能讓枯竭萎縮的靈魂起死回生。船靠了岸，一個熟悉的背影一閃便不見了，我被嚇了一跳，然后就開始笑自己做賊心虛，安靜怎么會來這孤島呢？她才放不下家里那么多事情——安靜是我的妻子。接著虞瓊出現(xiàn)了，我忙迎上去。在以往的日子里，我想象了千百個見面的鏡頭，見到她的那一刻卻是如此云淡風(fēng)輕，就像兩個分別了不久的老朋友再次重逢，很熟悉，也很溫馨。幫她提了背包，一路上說著行程里無關(guān)輕重的見聞向賓館走去。我刻意指出幫她預(yù)定的房間，大概是為了顯示一下正人君子的風(fēng)范，然而這顯示在我竭力掩飾的歡樂表情上委實好笑了。我們把行李安置好，就準(zhǔn)備去食堂吃飯。她從小包里掏出一張船票，日期是10月17日，今天。折了兩下放在枕頭下，說要留個紀(jì)念。我陪著她到島上去遛，話題倒不如在網(wǎng)上聊天時多了，時常觸碰到她游移不定的眼神，穿透一切卻又對一切視而不見似的。幾塊形狀各異的巖石堆積在一處，旁邊散落著一些小石塊，我坐在巖石上，腳邊水流淙淙，水里的石塊已被沖擊得很光滑，大大小小地零落開去，她踏著露出水面三分之一的石塊向水里慢慢移動，我望著她越走越遠(yuǎn)，忽然驚醒，一邊向她跑過去一邊叫喊著制止，她回轉(zhuǎn)身大笑起來，說：我只是想看看我能走多遠(yuǎn)。打了個趔趄，我以為她要摔倒在水里了，卻又站穩(wěn)了。我走過去，拉著她的手，尋找著回來的石塊，蜿蜿蜒蜒的路程，蹣跚著走回來。她仍舊在笑，看起來卻并不像是開心。她說：小時候算命先生說我的命就像一只貓，總是能輕捷地逃脫危險；長大了才知道，處處險境，逃跟不逃沒什么區(qū)別。我望著她，做出一副不解的樣子�！坝腥苏f相信的人比較幸福，可是我怎么就相信不了呢？”“相信什么？”我問�！氨热纾闶菒畚业��！彼蟾趴吹搅宋义e愕的表情，然后又笑起來，“只是玩笑，不必當(dāng)真�！彼砷_我的手，獨自走到岸上去，坐在巖石上，仿佛很累似的�！耙磺屑儗偾珊�，真的�！彼f。“你是指……相遇嗎？”“是的，相遇，相遇也是巧合。”她并不看我，只望著遠(yuǎn)方。太陽沉甸甸地向下墜，像一個紅色的濕暈，待它完全沉到水里去了，西天便只剩下了古銅色的霞光，光禿禿的樹枝一樣延伸開去。她坐在霞光里，塑了一層金色，很美，是那種淪落的美。就這樣玩了幾天，眼看著她就要回去了，心里像缺了什么東西一樣有些失落。晚上，她要回房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在后面抱住她，鬼使神差一樣。她在我的懷里顫了一下，我輕吻她的頭發(fā)，她的脖頸，希望她能轉(zhuǎn)過臉來。她沒有。我撫摸著她，扳過她的臉，狂亂地親吻著。她就像一只受驚了的小鳥在我強(qiáng)硬的臂膀里掙扎了幾下便放棄了。我的手從她的頸部向下摸，那薄如蟬翼的衫子像被吸鐵石吸走了一樣在她身上一件件剝落。我俯在她的身上，親吻著她的身體，卻有冰冷透明的液體在她的臉上滲出，我不是很清楚她為什么會流眼淚，眼淚與那樣淡漠的臉很不相宜，然而她卻真的哭泣起來，無聲無息的，我的心也開始陣陣的絞痛，我想到了她會從我的生命中消失，想到了死亡。一大段一大段的哀吟像孤獨的貓頭鷹在深夜里哭泣，我從她悲哀的眼睛里覺察到那哭泣來自我的嘴里，不禁詫異了。為了不至于在這痛苦里窒息，我拼命地把自己嵌進(jìn)她的皮膚里，用身體的疼痛來驅(qū)除心靈上的痛苦，遺忘明天，明天的明天，竭力地讓自己專注到這一刻上來……我在幽暗的森林里狂奔，狂奔，只為了能找到她，我唯一的瓊。我看到她坐在風(fēng)和日麗的山谷中，鳥語花香，她望著我微笑，然后我們一起飛翔，巡回在這個只屬于我們兩個人的極樂世界，就像泡在泡沫充盈的海水里，沒有形狀，不可比擬。一抹鮮紅的血如嬌艷的玫瑰盛放在白色的床單上，我愛惜著瓊痙攣般的疼痛。早晨我醒來，虞瓊已經(jīng)不在身邊，我叫了幾聲，仍舊沒有回音，她不會像電視里常有的劇情一樣不告而別了吧，我撥通了她的電話�！拔以趰u上遛，真的很滑�！蔽殷@了一下，想起昨天她那副恍惚的神情，趕緊披衣下床，跑到外面去找她。她站在那里，像要飛起來一樣張著兩只手臂搖搖晃晃地走在水中的巖石上�？吹搅宋遥χ刈��！拔抑皇窍胫牢夷茏叨噙h(yuǎn)。”我本來是想大聲斥責(zé)她一頓的，看到她這個樣子，只得溫和地說：“回去吧，先吃早餐�！薄半y道你不知道我是不吃早餐的嗎？”她望著遠(yuǎn)處，孩子氣的眼睛里似乎有些憧憬。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都會覺得她很無辜，我想告訴她，其實我什么都給不了她，卻說不出口。我想，其實我不必說什么就已彼此明了，她是懂得的，她懂得那晚的哭泣，是絕望。似乎這種心照不宣對我是一種莫大的折磨，所以我仍舊想說，想把事實血淋淋地擺出來，擺在我們面前，殘忍地橫起那道不可逾越的溝渠。“不吃早餐很容易老的�！蔽艺f。“沒關(guān)系，快一點老，快一點死，這樣在我的有生之年就可以有你一直在�！彼娢也徽f話就轉(zhuǎn)過頭來，斜睨著眼睛望著我：“你不喜歡老了的我吧？”“不，瓊是永遠(yuǎn)年輕的�！蔽疑焓址鏖_她臉上的頭發(fā)。“永遠(yuǎn)年輕的只是你的夢，不是我�！彼挠牡貒@著氣，仿佛一下子從小孩兒變成一個遲暮的女人了。我實在無法忍受她的神經(jīng)質(zhì)，她的神經(jīng)質(zhì)給我一種恐懼感，她隨時都會消失，突然地，就再也找不到了。我開始懷疑她是否真的愛我，一種強(qiáng)烈的被欺騙的感覺涌上來。撲向她，吮著她冰涼的嘴唇，叫喊、咒罵，維護(hù)著我自以為是的愛情。她閉了眼，任我猛烈的動作肆意擺布，腳底石塊咯吱咯吱地響。有時候妻子打電話來，我告訴虞瓊是她的電話，虞瓊就輕笑著走出去，其實我是希望她在旁邊的，希望她回到現(xiàn)實中來，打我、罵我、甚至痛恨我，然后我再哄她，再和好，這樣才是真實的生活�？墒�，她卻從來都不參與到我的生活中來，一碰及到現(xiàn)實，她就離開，她從來不問我的妻子，我的女兒，甚至我和別的女人的事情。我憎恨她的虛無縹緲，憎恨她對我生活的視若無睹。我寧愿她跟我吵架，我希望事實會在劍拔弩張的火藥味中明晰起來。這次她又要出去，我拉住了她。我一邊跟妻子講電話，一邊觀察瓊的表情。一無所獲。她很安靜地坐在我旁邊，耐心地聽我把電話講完，不置一詞�！八f我們的房子在裝修，還說不用我擔(dān)心�！薄笆菃�？”虞瓊漠不關(guān)心地問了一句�！八诼�(lián)系幼兒園的老師，想讓我們的女兒早一歲上學(xué)�！薄芭丁！彼耐妆牬罅艘幌拢瑑H此而已�！澳憔鸵稽c不關(guān)心我的事情嗎？”“你說過，這個島上只適合我們兩個人在，我覺得這句話很對�！蔽乙苫蟮囟⒅��！八�，這里只有你我，沒有其他�！彼酒饋恚拔医裢硐朐缢�，晚安�！薄澳阋ツ睦�？”我拉住她，不顧一切地強(qiáng)吻她的臉，她的唇，企圖尋到一點溫度，以證實我們的存在。我吮吸著她柔軟的舌頭，幻想著她會像雪糕一樣化掉，化成牙齒一般小小的一枚，含在嘴里，那樣我就永遠(yuǎn)不用擔(dān)心她會消失。一切都是徒勞，心如明鏡。假如沒有明天，就讓我們在今夜毀掉。仿佛要把她撕碎掉，我聽得見她纖細(xì)的骨骼斷裂的聲音，兩具尸體一樣在烈火中焚燒……或許是因為我的瘋狂讓她忘記了心靈的傷痛，今夜她沒有再流眼淚。一覺醒來，瓊又一次不在身邊。陽臺上似乎有噠噠的腳步聲，簾子被撲啦啦地掀起又落下。瓊早就起來了，不知道一個人在陽臺上折騰什么。我躺在床上，回味昨夜與她水乳交融的境界，再次麻醉下來。過了好久仍不見她出來，我起床。叫了幾聲，跑到陽臺上，她并不在那里。我猜想她一定是又去島上遛了。該叫她回來吃早餐了，我可不希望她那么快變老。我看到巖石上圍了很多人，問從身邊跑過的一個男孩子發(fā)生了什么事，他說，有人掉進(jìn)水里去了。我頹然立住，心像突然墜了石塊，一下子沉入水底。我早知道她會離開我，早知道的，卻沒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瓊說，她的文字里只有我。她在日志里寫道：“文字就像黑暗里飛來的十字毒鏢，一枚枚準(zhǔn)確無誤地落在舊傷口，頃刻，便如薔薇無聲無息地迅速綻開——我靜靜地聽著傷口如薔薇般綻放的聲息，就像多年前傾聽那顆燒成木炭的心瞬間斷裂一樣，心都沒了，眼淚卻不干，我疑心在火光中哭泣的那個女子并不是我。多年后，你如大士不吝一滴瓶中露，輕輕一點，蓮花便化作一顆剔透玲瓏心，我的心原本就是你的。我卻任意妄為地讓它傷殘，然后欣賞著薔薇般的傷口。黑暗中的毒鏢，在你優(yōu)雅的手中拋落，伴隨著一陣吃吃的笑聲�！薄盀槭裁词浅猿缘男β�？”我問�！拔倚Γ且驗榻^望；你笑，是因為掌中的飛鏢，仍是這樣的例不虛發(fā)�！彼鸱撬鶈枴！爸辽�，射中你，我是用了心的。”我說。“你的用心我要多少時間來賠償？”她問。“我抓不住你的影子，你就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隨風(fēng)飄向天涯�！毕氲剿淖矫欢ㄎ也挥傻谜f�！帮L(fēng)箏斷了線哪里還能再隨風(fēng)飄，只是一頭栽下來罷了！”我似乎又聽到了她靜靜的嘆息。過了一會兒，她又發(fā)了一句來：“你一定要小心，不要扯斷那根脆弱的風(fēng)箏線啊�！比缓缶拖戮�了。當(dāng)時我感動了很久，那一刻竟然有了把她養(yǎng)在金屋的念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