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隱沒在商海中的《圍城》時代變了,風景變了,故事沒有變,這是一個中國式的《城堡》 本書簡介: 《黑客時代》這是一個父子兄弟間為了金錢和地位爾虞我詐的故事。撲朔迷離的人物糾葛,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故事線索,離奇地將一位身懷絕技的無名黑客卷入其中。歷經(jīng)一連串威脅、誘惑和追殺,一座矗立在鹽堿地上的鋼鐵之城撲面而來。城里高樓林立儼如幻滅的城堡殘片,城外一道森嚴的古城墻在不知不覺中讓人們委頓“圍城”。滄海城,這個背負著幾代人致富之夢的地方,而今,智慧與權(quán)謀的較量無處不在……網(wǎng)絡(luò)時代的陰謀在精耕細作,顛覆和蠶食著人世間的倫理親情。無法聚焦清晰的真相停在了陰謀的背后,人性中的丑惡與貪婪被演繹得恣意荒涼。 作者簡介: 呂運斌,湖北省武漢市人,生于一九四九年,畢業(yè)于武漢大學文學院。原在武漢工作,現(xiàn)在天津生活。八十年代起發(fā)表作品,著有《藍湖》《天饞》《老街》《亭亭木蘭花》《漢正街系列》《中國藍調(diào)》《無名的名山》《無名的豐碑》等多部作品。 目錄: 第一章無名俠客 第二章世紀雪崩 第三章千里快哉風 第四章異度空間 第五章夢斷羅湖 第六章伊莎貝爾 第七章桃花劫 第八章在劫難逃 第九章千古謎城 第十章滄海橫流 第十一章美人計 第十二章空箱子 第十三章現(xiàn)代游戲 第十四章車禍 第十五章盛開的向日葵第一章無名俠客 第二章世紀雪崩 第三章千里快哉風 第四章異度空間 第五章夢斷羅湖 第六章伊莎貝爾 第七章桃花劫 第八章在劫難逃 第九章千古謎城 第十章滄海橫流 第十一章美人計 第十二章空箱子 第十三章現(xiàn)代游戲 第十四章車禍 第十五章盛開的向日葵 第十六章水之物語 第十七章十字交叉的路口 前言后記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和一批剛剛踏上文壇的青年作者圍坐在老作家徐遲的身邊,聽他講述自己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介紹我國杰出的數(shù)學家陳景潤艱苦的生活經(jīng)歷和不懈的奮斗歷程。那時候,他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像一股暖流傳遍大江南北,給剛剛脫離十年動亂的中國帶來了科學的春天,給初出茅廬的我們帶來了全新的氣息。 一個作家,一部作品,激勵著一代人為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而奮斗。 多年后,突然聽說徐遲跳樓自殺的消息。一位如此大氣和睿智的老人怎么會這樣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呢?震驚之余朋友告訴我,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電腦和網(wǎng)絡(luò)。徐遲熱愛新生事物,是那個年代最早使用電腦寫作的老作家,他整天沉浸在一臺286蘋果機前,在不太通暢的互聯(lián)網(wǎng)中追尋未知的世界。 那時候,能使用電腦和知道網(wǎng)絡(luò)的人很少。周圍的人見他行必電腦、言必網(wǎng)絡(luò),不知所云,反而懷疑他得了“電腦病”和“抑郁癥”,把他送進了醫(yī)院。那是個信息即將爆炸的年代,導(dǎo)火索已經(jīng)點燃了,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味道,老人敏感地預(yù)測到信息將改變?nèi)祟惖纳,陷入“世紀末日”的恐慌之中。他擔心中國文字難以數(shù)碼化,擔心自己會被拋棄在信息時代之外,他擔心未來的網(wǎng)絡(luò)戰(zhàn)爭會毀滅人類,不愿中華民族再次陷入落后挨打的境地…… 這是一種忘我的焦慮,是一種高于廟堂之上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后記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和一批剛剛踏上文壇的青年作者圍坐在老作家徐遲的身邊,聽他講述自己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介紹我國杰出的數(shù)學家陳景潤艱苦的生活經(jīng)歷和不懈的奮斗歷程。那時候,他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像一股暖流傳遍大江南北,給剛剛脫離十年動亂的中國帶來了科學的春天,給初出茅廬的我們帶來了全新的氣息。 一個作家,一部作品,激勵著一代人為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而奮斗。 多年后,突然聽說徐遲跳樓自殺的消息。一位如此大氣和睿智的老人怎么會這樣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呢?震驚之余朋友告訴我,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因為電腦和網(wǎng)絡(luò)。徐遲熱愛新生事物,是那個年代最早使用電腦寫作的老作家,他整天沉浸在一臺286蘋果機前,在不太通暢的互聯(lián)網(wǎng)中追尋未知的世界。 那時候,能使用電腦和知道網(wǎng)絡(luò)的人很少。周圍的人見他行必電腦、言必網(wǎng)絡(luò),不知所云,反而懷疑他得了“電腦病”和“抑郁癥”,把他送進了醫(yī)院。那是個信息即將爆炸的年代,導(dǎo)火索已經(jīng)點燃了,空氣中彌漫著硝煙的味道,老人敏感地預(yù)測到信息將改變?nèi)祟惖纳睿萑搿笆兰o末日”的恐慌之中。他擔心中國文字難以數(shù)碼化,擔心自己會被拋棄在信息時代之外,他擔心未來的網(wǎng)絡(luò)戰(zhàn)爭會毀滅人類,不愿中華民族再次陷入落后挨打的境地…… 這是一種忘我的焦慮,是一種高于廟堂之上的先天下之憂而憂。 這個時代的變化太快了。 當今天的我們拿著手機漫游在移動的互聯(lián)網(wǎng)上,分享著全世界即時信息的時候;當3G、4G飛快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更新?lián)Q代的速度比高鐵還快的時候;當維基解密網(wǎng)站突然公布了二十五萬份美國的外交機密文件,將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和丑聞公之于眾,造成了“全球性的政府恐慌”的時候,誰還記得和領(lǐng)會徐遲老人當初的焦慮?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我離開武漢,在天津主持一家外資企業(yè)的籌建工作。那地方離團泊洼不遠,閑暇時我經(jīng)常去走一走。那里有一彎清涼的湖水,有一片望不到邊的蘆葦蕩,有不時起飛的水鳥,還有一些遺留的空屋和草棚。那里曾經(jīng)是中央文化部的“五七干!,有上千位中國著名的作家、詩人及文藝工作者在此經(jīng)歷了人生中最磨難的時光。 徜徉在先賢們走過的泥濘小道上,呼吸著先賢們留下的氣息,可以看到湖邊豎立的一塊巖石上,鐫刻著詩人郭小川著名的詩篇《團泊洼的秋天》。那優(yōu)雅的詩句像一把柔韌的梳子,梳理著我心中無盡的遐想。 團泊洼邊上有個大邱莊,過去極窮,滿村都是討不到老婆的光棍漢,他們最大的夢想是:“大碗吃面,管飽;抱個老婆上坑,管操!痹谀抢镂夷慷昧怂麄儕^發(fā)圖強、由窮變富,成為“萬元戶”“億元村”“百億村”“萬億村”的過程,看著他們在鹽堿地上蓋起一片片高樓大廈。 那時候,大邱莊有許多國內(nèi)外的常駐記者,報道著他們?nèi)招略庐惖淖兓=j(luò)繹不絕的團體、個人乃至一些國家的使節(jié)蜂擁而至,趕來來參觀學習他們的致富經(jīng)驗。經(jīng)常有一些朋友慕名而來,我?guī)е麄內(nèi)タ创笄袂f的“九龍壁”,去參觀他們的“堯舜集團”,去瞻仰他們的“帝王酒店”,去漫步他們的“香港街”,去聆聽他們暴發(fā)的秘訣…… 一位朋友問:“大邱莊像什么?” 我套用媒體上的官話回答:“它是全國農(nóng)村致富的典型……” “狗屁——”朋友笑罵道,“一座典型的中國城堡! 中國城堡?這四個字觸動了我。我難以確認它的準確性,卻又無法否認它的現(xiàn)實性。這些年,走過中國不少的地方,見識過不少大、中、小型企業(yè),目睹他們興衰存亡,發(fā)現(xiàn)“中國城堡”無處不在。 一天夜里,一個電話驚醒了我,一位當?shù)氐恼賳T通知,軍警已經(jīng)包圍了大邱莊,正在通緝和捉拿領(lǐng)頭人,讓各企業(yè)的員工不要輕舉妄動。 一個如日中天的致富典型一夜之間突然崩塌,不免讓人十分震驚和惋惜。我看了當時所有的報道,只覺得隔靴搔癢,不禁想起當?shù)亓餍械囊粋傳說:盛唐時期,有一個叫作“渤海國”的小王朝,其富足的程度可以與京城長安媲美,一夜之間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因為外族的入侵還是內(nèi)訌造成的毀滅?至今無法考證。 當今世界,商戰(zhàn)愈演愈烈,公司的力量決定著世界的未來,各個國家、各個地區(qū)、各個集團之間,橫刀躍馬,都在為自己的生存和發(fā)展拼殺著一條血路。我安靜下來,坐在玻璃窗邊,看天際云卷云舒,看世上風雨變幻,看人間悲歡離合,喧囂中雞犬升天,轉(zhuǎn)眼間皇冠落地……眼前的大邱莊,有太多讓人玩味之處。 時代變了,風景變了,故事沒有變。當我拿起筆準備記錄下所見所聞時,寫下了“中國城堡”四個字。作為一部小說,我決定把自己的視野放在這個地方和這個時代。 文明的沖突,其實是時間和空間的沖突。這個地方和中國其他的地方相比,除了方言不同和飲食口味的差異之外,沒有兩樣。這個時代倫理顛覆、浮躁縱欲、萬象眾生。我們在過去的三四十年里,經(jīng)歷了西方世界三四百年才能經(jīng)歷的巨大變化。在這些年里,歷經(jīng)商海沉浮,閱盡人間春色,看著人們在各式各樣的買賣和交易中無情地爭斗和閹割,一切如同在夢幻中穿越。 我在小說中臆造了一座滄海城。 城里高樓林立,城外卻有一道森嚴的古城墻。一只九節(jié)手控制著城堡里的一切,想進的人進不去,進去了人的出不來。有的人貌似忠誠、長期蟄伏、一旦得勢便想跳出城堡,去實現(xiàn)他的黃粱美夢,結(jié)果雞飛蛋打、人財兩空;有的人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上躥下跳、內(nèi)外勾結(jié),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進入不了這座通達四方的城堡……一個名不見經(jīng)卷的“黑客”遠道而來,還沒來得及進城就九死一生,陷入無窮無盡的威脅、誘惑和追殺之中,又一次次地化險為夷。 黑客(Hacker),原本是個褒義詞,指的是一些程序?qū)<液途W(wǎng)絡(luò)精英們信息共享的文化群體。當今世上能稱之為黑客的,大多是一些天才。所謂“黑”,似乎還不能光明正大,不能名正言順;所謂“客”,過眼煙云,來無影去無蹤者也。這個年輕人是這個時代的象征,他用指頭和鍵盤打通這座城堡過去與未來的通道,拆除了縈繞在人們心頭上古老的城堡。 世界已經(jīng)進入了黑客時代,計算機和網(wǎng)絡(luò)無所不在,從心理到生理,從政治、經(jīng)濟、科技、文化到生活、娛樂甚至犯罪……無形無跡的信息空間,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發(fā)展和變化的同時,也帶來意想不到的危險。這是一場發(fā)生在虛擬空間里的戰(zhàn)爭,它沒有硝煙和爆破,卻是人性與貪欲的較量,是智慧與權(quán)謀的決戰(zhàn)。 在創(chuàng)作本書的過程中,我不禁想起了徐遲老人。誰說他得了“電腦病”和“抑郁癥”?老人家是先知先覺。他在二十多年前就意識到一個新的時代的來臨,因此他焦慮、憂心忡忡,直至從樓上一躍而下。也許他是想用這種方式讓世人警醒,卻不知這一切比他想象的來得更快。 這是個最好的時代,這是個最壞的時代。 一百多年以前,人們在這樣說;一百多年以后,人們還會這樣說。 我們有幸經(jīng)歷這個時代,我有幸記錄著這個時代。 二〇一五年三月十五日續(xù) 無名俠客 深圳國貿(mào)大廈的背后,有一條不起眼兒的馬路,人稱水貨街。幾家廣東菜館,幾間酒吧,平常并不熱鬧。每天下午五點半到七點之間,行人驟至,其中有一些腳蹬回力鞋、身背雙肩包的年輕人出沒。他們面色蒼白,目光游移,行動飄忽,見了人迎上去,若無其事地做一個手勢,表示他身上有你要的東西。 他們或許是剛從學校畢業(yè)出來,還沒有找到工作,在此倒點水貨為生。有的可能已經(jīng)在某個地方上班,薪水不高,花銷不夠,從所供職的公司里把一些常用的軟件拷貝出來,拿來換點兒零花錢。 也有專門從事這類勾當?shù)娜耍谶@里倒賣非法獲取的商業(yè)軟件,交流隱秘資訊,從中漁利。這種人消息靈通、嗅覺敏銳,眼睛盯著別人正在開發(fā)的東西。人家的慶功會還沒開,成果就被他們挖出來了。他們本人并不露面,甚至可能就坐在附近某間酒吧的窗戶后面,舉著杯子監(jiān)控著馬路上那些小蟲子們的交易。 國貿(mào)大廈聳入云天,身居高樓之上的人,仿佛置身度外。他們看天際云起云落,看世上風雨變幻,看人間悲歡離合,時光漫長而無聊。天氣晴朗時,樓外的天空像一杯隔夜的茶水,澄黃無味,刮風下雨則紛紛擾擾,意亂情迷。失戀的女孩把一顆心畫到玻璃窗上,任憑亂箭穿心。 時代變了,風景變了,規(guī)則沒有變。漂亮的茶色玻璃幕墻里,聚集著數(shù)十家名聲顯赫的公司?雌饋砘ハ嘀g壁壘森嚴,其實那些各自視為珍寶的資訊,像洗手間里的自來水,擰開龍頭就源源不斷地流走了。坐在檔板后面的小姐們、先生們,身穿白色襯衣,掛著胸卡,一個個面無表情地敲擊著鍵盤,沒有人知道他們此刻正神游何方。一到晚上,他們便關(guān)進各自的小屋,插上電源,打開調(diào)制解調(diào)器,敲擊鍵盤,移動鼠標,頭頂發(fā)亮,壯志豪情油然而生。 這些人崇拜冷兵器時代那些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俠客,自以為是當代的負劍英雄。他們挑戰(zhàn)權(quán)威,玩弄智商,舉手之間,飛沙走石,天下大亂;他們動機叵測,行為怪異,以攻擊傳統(tǒng)和搗亂秩序為快樂;他們自視精英,行俠仗義,夢想成為時代的加速器。 乙林在國貿(mào)大廈里的一家公司上班,一臺電腦是他的全部世界。此人看上去眉清目秀,其他并無特別之處。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對上司恭敬,對同事禮貌,不抽煙,不喝酒,不泡舞廳;不張揚,不是非,不湊熱鬧,有一點兒大隱于市的味道。 他有過一個老婆,還有個正在上小學的兒子名叫法門。當年,老婆像沙里淘金一樣,發(fā)現(xiàn)他對電腦有特殊的靈感,覺得奇貨可居,豪情萬丈地嫁給了他。不久之后就發(fā)現(xiàn),這個只會徹夜搗鼓鍵盤和鼠標的家伙,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弱智。晚上通宵不睡,白天神不守舍,家務(wù)事一竅不通,日子沒法過下去。吵了兩年,倆人掰了。老婆帶著兒子重新嫁人,他只好獨善其身。兒子同樣酷愛電腦,因此老婆規(guī)定他每周只能探望一次,說話時絕不準提及“電腦”二字。深受其害的老婆,不能容忍他把惡習傳染給后代。 法門腦袋很大,五官小而且相對集中,像個可愛的玩偶,讓人愛不釋手。只要能和兒子見面,乙林答應(yīng)所有的條件。每到周六,他都迫不及待地把兒子約出來,一起坐在麥當勞的玻璃窗前,一邊吸著飲料、咬著薯條,一邊海闊天空地神聊。 那是乙林最幸福的時刻,他可以把自己心里想象的任何東西告訴兒子。兒子則像個轉(zhuǎn)世的巫師,能將他夢境般的想象解析得簡單明了,讓老子張口結(jié)舌。 上司給乙林的任務(wù)是收集各種信息。這意味著他可以任意點擊,進入那些別人進入不了的目標。辦公桌上是臺過時的品牌機,內(nèi)臟一次次地攢過了,里面運轉(zhuǎn)著的是當下功率最強的芯片。主機的噪聲大了一點,引擎的速度和穿透力卻無可匹敵。他四處漫游,只要覺得有意思的東西就拿下來,那些東西包括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生活、隱私……無所不及。 這些人有個不太雅的稱號:黑客。 所謂黑客(hacker),原本是個褒義詞,指的是一些程序?qū)<液途W(wǎng)絡(luò)精英們信息共享的文化群體。世界進入了黑客時代,計算機和網(wǎng)絡(luò)對人類產(chǎn)生了越來越大的影響,從心理到娛樂、智能、科技、商業(yè)、軍事、文化甚至犯罪,無所不在。無形無跡的信息空間,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發(fā)展和變化的同時,也帶來意想不到的威脅與危險。 當今世上能稱之為黑客的,大多是一些天才。所謂“黑”,似乎還不能光明正大,不能名正言順;所謂“客”,過眼煙云,來無影去無蹤者也。黑客的心,很難說是美麗還是丑陋,但一定是超常之心,謀略之心。他們才華橫溢,想象力豐富,有的登峰造極,有的精細入微,有的瞞天過海,有的偷天換日。黑客世界,是制造和葬送天才的洞穴。 黑客的目標是進入。他們殫精竭慮,進入資訊、進入機密、進入數(shù)據(jù)……進入一切想進入的地方,去翻動時空,讓世界的強者們處于恐怖的邊緣。美國軍事系統(tǒng),每天會遭到數(shù)千次黑客的入侵。一名中尉,憑借一部調(diào)制解調(diào)器使一支聯(lián)合艇隊繳械投降;一名十六歲的英國少年,點擊了幾下鍵盤,攻入美國太空發(fā)展中心,危及到三十多個系統(tǒng)的安全……數(shù)如螻蟻的網(wǎng)蟲們一旦發(fā)難,任何強權(quán)都膽怯三分。 未來戰(zhàn)爭,是時間與空間的較量。當美國軍艦上的導(dǎo)彈瞄準阿富汗山溝里騎著毛驢的恐怖分子的時候,當海豹突擊隊突然降臨巴基斯坦擊斃本·拉登的時候,當太平洋上空的衛(wèi)星引導(dǎo)著佛羅里達的火箭進行攔截試驗的時候,美國的情報系統(tǒng)驚悸地發(fā)現(xiàn),有人試圖進入它的網(wǎng)絡(luò)空間,發(fā)動突然襲擊。那東西猶如一把銀針,將它撒向太空,只要扎到一根神經(jīng),整個系統(tǒng)便頓時一片紊亂。 二○一○年的那個冬天,“千年極寒”的傳說甚囂塵上。維基解密網(wǎng)站突然公布了二十五萬份美國的外交機密文件,將一些見不得人的交易和丑聞公之于眾,造成了“全球性的政府恐慌”。白宮的強人們沒有料到,朱利安·阿桑奇,一個新時代的羅賓漢,一個攜帶著一臺電腦闖天下的英雄,會給強大的帝國帶來這么大的麻煩。 進入網(wǎng)絡(luò),是乙林最快樂的時光。每天晚上,坐在自己的電腦前,十個指頭敲擊著鍵盤,早已神游四方。在那茫茫的夜空中,到處都是林立的山頭和招展的旗幟,數(shù)不清的幽靈在其間廝殺與游蕩,英雄們的邀約與聚會如繁星閃爍。 乙林是個獨行者,他喜歡造訪那些設(shè)計精致布防嚴密的城堡,欣賞那里正在上演的喜劇或者悲劇。如果有興趣,甚至可能參與進去,扮演一個搗蛋鬼的角色,稍施手腳,悲歡交集。 他的進入從來不動聲色,那種心馳意達、具有俠客式的快感。有時候能夠領(lǐng)略到一些高手的邪門怪招,有時候也能發(fā)現(xiàn)某些系統(tǒng)的缺陷或者謬誤。心情愉快時,發(fā)個帖子過去,指點迷津。熱鬧時會有三五個甚至更多的高手參與,帖子飛來飛去,如同華山論劍。 有時候也會碰到令人惱怒的對手,不但智商低下而且蠻橫無理。 某個凌晨,乙林進入“SLAC(斯坦福直線加速器中心)”,發(fā)現(xiàn)該中心計算機的終端設(shè)置上有個疵點,如不及時處理,一旦出現(xiàn)故障,所有的數(shù)據(jù)會在幾秒鐘內(nèi)全部跑掉,斷送他們多年的研究成果。 乙林發(fā)了個帖子,提醒“SLAC”停機檢查。 然而對方卻不買賬,甚至讓他“scram(滾開)”! 他輕蔑地一笑,隨手寫了個運算程序發(fā)了過去。那臺計算機得到指令以后,整個系統(tǒng)便以成倍的加速度,飛快地進行無限循環(huán)運算。不到一分鐘,垃圾堆砌,“SLAC”不堪重負,驟然停頓。 可以想象得出,“SLAC”的大廳里警報飛鳴、人頭攢動、亂作一團的情景。對方無奈,只得承認計算機上的瑕疵,并發(fā)函求救。 乙林輕擊鼠標,輕而易舉地刪除瑕疵,使其恢復(fù)正常。 這消息在一夜之間不脛而走,被網(wǎng)絡(luò)上的小蟲子們渲染為壯舉,稱之為“無名俠客”。 國貿(mào)大廈的玻璃窗外烏云密布,臺風“瑪利亞”正在南海上空堆云聚雨,招降納叛,孕育著又一次淫蕩的狂歡。不斷地有消息從大樓電視屏幕的右上角插進來,警告人們采取預(yù)防措施: ……臺風中心位于北緯18.5度,東經(jīng)122.3度,中心最大風力12級,風速85米/秒。臺風將繼續(xù)向偏西方向移動,逐漸穿過巴林塘海峽進入南海。受其影響,本市今天有12級大風并有大到暴雨…… 烏云如同濃煙一樣在這座城市的上空翻滾,狂風挾帶著從海上帶來的咸腥味鉆進了每一個有空隙的地方,大雨像一盆懸在人們頭頂上的水,隨時可能傾瀉而下。 天越來越黑,盡管辦公室里的燈火終日不滅,人們還是感到末日般的恐懼。提前下班的鈴聲像防空警報一樣響起,同事們飛快地起身,嘩啦啦地夾著各自的行囊,急匆匆地逃竄一空。 乙林坐著沒動,他的電腦屏幕上正顯示著一段有趣的消息:南方某報一位年輕漂亮的女記者,為了報道拐賣婦女的內(nèi)幕,喬裝私訪,結(jié)果被人販子裹脅到西南某地,賣給一個四十多歲的壯年漢子做了老婆。那是個與世隔絕的山村,只有漫山瘋長的灌木和無人理睬的野花與她為伴。在不到四年的時間里,她生了三個孩子。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被解救了。當她離開那個山村的時候,居然有些悵然不舍…… 乙林看著這條消息,支著脖子坐在屏幕前漫無邊際地遐想。是什么理由使得那位女記者能夠在山村里茍且四年之久,并且生下三個孩子?假如至今還沒有被解救,她還能待多長時間?如果讓她在那里待一輩子,會不會創(chuàng)造一個人類生產(chǎn)的最高紀錄? 他隨手發(fā)個帖子,邀約有興趣的人都來探討,到底什么是支撐著女記者茍且下去的理由? 乙林興致盎然地等待著蟲子們的反饋,清掃大樓的女清潔工進來了。這位身穿藍色工裝的大姐走到乙林的桌子前,毫不客氣地問:“人家都走了噻,你怎么還不走哇?” 這是乙林第一次聽到女清潔工說話的聲音,沉重的四川口音悠悠地撞在辦公室的墻壁上,發(fā)出震耳的回響。 乙林微笑著朝她點頭:“我還有點事! “還有啥子事嘛?”女清潔工加重語氣,像個巫婆似的警告,“再不走,你會遇到大麻煩的啰!” 乙林不高興地瞪了一眼:“不就是臺風嗎,有什么大麻煩?” 女清潔工的臉上落滿了雀斑,身上有一股鮮明的腥辣味:“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了哈,走不走是你的事哦!” 她很不高興地把垃圾桶踢到墻角,一拉門,嘭的一聲,出去了。 乙林奇怪地看著她的背影,搖了搖頭,目光回到屏幕上。 討論女記者的興致沒有了,網(wǎng)絡(luò)上的信號受到臺風的影響,變得不太穩(wěn)定。樓外傳來刺耳的呼嘯聲,灰暗的天地間,狂風挾帶著一個個不明飛行物,像流星一樣,在空中快速地移動。突然間,“叭”的一聲重重地砸在離他腦袋不遠的玻璃窗上,發(fā)出撕心裂肺般的巨響。 乙林嚇了一跳,膽汁從喉嚨里噴薄而出,一種難聞的苦澀在屋子里蔓延。他驚愕地回頭,看到破碎的不是玻璃窗,而是那個像貓、像鳥又像魚的不明飛行物,殘留在玻璃窗上的血跡正緩慢地往下流動。 世界沒有崩潰,大樓完好無損,他的心卻狂跳不止,苦澀的喉嚨里干渴得冒煙。伸手端起桌子上的水杯,還沒顧得上喝一口,突然間,桌上的電話鈴聲大作,嚇得水從杯子里飛了出去。 這是一部自從裝上以后幾乎沒有響過的有線電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電話號碼。整天埋頭在電腦里的人,什么事通過手指頭都知道了,有誰還會張著嘴巴在同事的耳邊扯淡? “喂……”乙林伸手小心地抓起話筒,聽到自己的聲音有點發(fā)抖、有點變調(diào)。電話里沒人說話,只有咝咝的電流聲。 他咳嗽了一聲,問道:“你找誰?” “都下班了,你怎么還不走?”話筒里的聲音好像是經(jīng)過特殊處理,帶著一種刺耳的金屬的摩擦音。 乙林問:“你是誰?” “不要問我是誰,叫你走就走!甭曇舴路饋碜酝馓,卻是一種不容置疑的警告:“走!” 乙林不服:“為什么?” 對方威脅:“再不走,你死定了!” “我今天就不走了!”乙林對著話筒吼了一聲,惱火地扔下話筒。 在辦公室里過夜,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抽屜里有餅干,瓶子里有水,對付一頓晚餐不成問題。衣櫥里有一卷薄被褥,把幾張椅子拼起來,是張不錯的床。明天早上醒來,洗個臉就可以上班,干嗎一定要冒著狂風暴雨跑來跑去呢? 乙林重新坐到屏幕前,移動著鼠標。網(wǎng)絡(luò)上已經(jīng)有不少帖子發(fā)回來,有人認為是環(huán)境所逼,讓那個女記者在那個山溝里待了四年;有人則認為是那里的野性,讓她在茍且中得到了肉體的愉悅;有人說是因為有了孩子,骨肉之情超越了理性的選擇;更有人反問,那么多婦女在山里過日子、生孩子,她為什么就不可以……林林總總的推測和議論,已經(jīng)超過了事件的本身。 乙林正看得起勁兒,停電了。整座大樓變成了一根黑暗的柱子,在越來越大的狂風中輕微地搖晃起來。他感覺到一陣暈眩,地球仿佛在那一瞬間失去了吸引力,只有桌上的屏幕還閃著藍灰色的光芒,小蟲子們在爭先恐后地發(fā)問:無名俠客,你認為呢? 乙林抓住桌沿站了起來,朝外探望。他現(xiàn)在要回答的不是女記者在那里的生存理由,而是自己的去留問題了。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劇烈地響起,乙林還沒來得及起身,門“嗵”的一聲被踢開了。兩個保安沖進來,兩支強烈的手電光照射在乙林的臉上,兩個聲音同時發(fā)出吆喝聲:“快走、快走,樓里不準留人!” “出什么事啦,”乙林惶恐地問,“為什么停電?” “少啰唆,馬上離開,”保安的眼睛瞪得像火球,語氣不容置疑,“再不走,把你拖下去!” “行了、行了,這就走,”乙林從未見過如此兇狠的保安,他一邊收拾自己的東西一邊嘮叨,“深圳這地方,臺風每年都要來三五次,又不是沒見過,至于嗎?” “快點、快點!”兩個保安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收拾物品,盯著他背上雙肩包,盯著他走出辦公室,盯著他走到緊急出口處,完全是一副驅(qū)逐出境的架勢。 緊急出口很少有人使用,乙林推開那扇鐵門,一股飛揚的塵埃撲面而起。他一手捂住鼻孔,一手摸著扶梯,一腳踏下去,如同落入一個被人遺忘的時空隧道。 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沖下二十四層樓梯的,跑出大門以后回頭仰望了一眼剛剛逃離的地方,驚呆了。 國貿(mào)大廈通體透亮,哪里有一絲一毫停電的跡象? 國貿(mào)大廈背后的馬路上,有一家乙林喜歡的廣東菜館,鯪魚豆腐燒得很有味道。平常下班后一個人坐進去,端著一杯啤酒,看著窗外來去的人影,自斟自飲,是很愜意的事情。 路上橫刮過來的風吹得人透不過氣來,一團團烏云馱著肥大的肚子,在狹窄的頭頂上擠壓、碰撞、摩擦,撕裂長空的閃電帶著鋸齒般的鋒芒,不時地從高樓中的縫隙間殺將下來,企圖穿透那些銅墻鐵壁,掏空它們的五臟六腑。 乙林彎著腰在人行道上匆匆前行,心里還惦記著剛才發(fā)生在大樓里的種種怪事:女清潔工巫婆般的警告是什么意思?電話里傳出的是什么人的聲音?大樓到底停過電沒有?保安為何如此蠻橫地將自己驅(qū)趕出來……今天怎么啦?這些人為什么一個個都跟我過不去? 突然間一聲霹靂,像原子彈一樣在人們的頭頂炸響。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縮短了脖子,一個個驚慌失措地加快了腳步。只有少數(shù)幾個小蟲子還在街上游蕩。哪怕是在這種時候,他們?nèi)匀荒苕i住目標,不失時機地把手上的東西換成鈔票。這些人的嗅覺很靈,在千人百眾之中一縮鼻子,就能嗅出誰會要他們的東西。 他們不會找乙林。天天敲擊鍵盤的人,哪怕是行走于街面,都有一種夢游于千里之外的境界。乙林也不屑他們手中的玩意兒,甚至不屑他們細長的脖子和比例失調(diào)的蓬頭。乙林惦記的是廣東菜館的鯪魚豆腐,還有一瓶冰鎮(zhèn)啤酒。 雨澆下來了,雨點帶著海洋中咸腥的異味,鞭子般抽到行人的頭頂上,抽得他們倉皇逃竄。有人沖進店鋪,有人躲到屋檐下,有人像溺水的求救者,揚著手臂呼叫那些已經(jīng)塞滿人的出租車…… 也有遠見卓識者,不失時機地撐開事先攜帶的雨傘。突然撲來的風卻藐視他們,張牙舞爪地從街道的夾縫中沖出來,把那些五顏六色的花布撕扯得狼狽不堪。 乙林沒奔跑,也不躲避。在現(xiàn)實面前,他常常表現(xiàn)出一種超人的冷靜和漠然。臺風只不過是上天降臨的一次洗禮,就像計算機的端口上積滿了垃圾需要清除一樣,淋漓而痛快。何況他要去的廣東菜館就在前面,那個好客的老板在任何時候都會滿臉笑容地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位子。他側(cè)著身子,從容地躲著風、避著雨,順街而行。只要再前進幾步,就可以進入那扇玻璃門。 就在這時候,一個人迎面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往左,那人往左;他往右,那人也往右……生活中常常出現(xiàn)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讓人左右不得要領(lǐng)。 “讓開、讓開……”乙林低著頭,揚起胳膊,把那人往旁邊趕。 那人不但不讓,反而一把將乙林拽到馬路邊,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東西,急急忙忙地塞到他的手上:“給你看一樣?xùn)|西! 手指頭一碰就知道,那只不過是一枚普通的U盤,連小蟲子都不愿意沾的玩意兒。什么時候了,拿這種東西來騙人?乙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我不看!” “拿著!”那家伙悶悶地吼了一聲,固執(zhí)地堵在面前,力大無比地抓住乙林的臂膀:“你知道它是什么東西嗎?” “不管是什么東西,對我來講沒有任何意義,”乙林拉下抓在肩膀上的手,耐心地對他解釋,“去找別人吧! “我找的就是你,”那家伙急了,“嗖”地拔出一把尖刀,直抵乙林胸口,“不拿著我要你的命!” “干什么?打劫啊?”乙林傻眼了,冷不防一頭撞開對方,拔腿便跑,“打劫啊……” 臺風登陸了,海水撲上岸來,整座城市在風雨中飄搖,到處是呼嘯和轟鳴聲,喊聲還沒出口就被撕成碎片。與此同時,一根被狂風刮斷的樹枝橫掃過來,將他重重地絆倒在地上。 那家伙一個箭步撲上來將他按在地上。乙林的耳朵貼著地面,聽著狂風在地下呼嘯,看到霹靂在頭頂爆炸,聞到嘴里流出的血腥味。 “拿好了,”那家伙再次把U盤塞到他的手里,“敢不要,老子一刀捅了你!” 乙林崩潰了,只得乖乖接過U盤,有氣無力地問:“多少錢?” 那家伙兩眼一瞪:“三百!” “三百?”乙林連連搖頭,“這條街上,正版的二十塊,水貨十塊錢三個……” 那家伙跳了起來:“放屁!你知道這里面有多少個三百嗎?” 乙林硬著頭皮頂了一句:“你干嗎不自己留著?” “老子打不開!”那家伙又氣又急,刀尖一轉(zhuǎn),竟然頂住了他自己的喉嚨,“給三百塊錢,我要回家……” 乙林驚訝地看見,那刀尖已經(jīng)頂?shù)狡と饫锶チ,最后一句,居然有點悲涼的味道。這時候,乙林才認真地看了他一眼。 這家伙不是街上常見的那些蒼白無力的小蟲子,也不是在辦公樓里敲鍵盤的角色。他一臉蠻態(tài),北方口音,面皮黑,眼珠大,頭發(fā)和眉毛像被火燒過似的,有明顯的焦煳和卷曲;他心慌意亂,左顧右盼,開口說話的時候,滿嘴的大蒜味撲面而來;他的手大,粗糙,鋼鉗似的抓得乙林的肩膀生疼;他像是個到深圳來打工的北方佬,從焦慮的目光和慌張的神色中看得出,他需要錢。 乙林的心軟了,從懷里掏出錢包:“三百就三百……” 錢包里的錢大約有三千塊人民幣,還有若干證件和幾張銀行卡。沒等乙林點錢,錢包已經(jīng)被他搶了過去。 乙林拱手乞求:“錢你都拿走,把證件給我留下。” 那家伙打開錢包,“唰唰唰”地點了三張百元的鈔票,把錢包往乙林身上一扔:“算我借的,到時候還給你……” “只要三百塊?” “我只要三百!” 還有這樣搶劫的?乙林瞪大眼睛,百思不解地看著那背影迎著呼嘯的暴風慢慢地離去。 突然間,一輛面包車沖出街口,在刺耳的尖叫聲中迎面撞飛了那個逆風而行的北方佬。 一聲霹靂,一道電閃,面包車飛駛而去。 北方佬倒在暴雨中,不知是死是活。 “我這是撞到鬼了?”乙林一屁股癱坐在地上,躲著刮過來的狂風,避著抽下來的暴雨,捂著懷里的錢包,抓著手上的U盤,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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