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實從沒聽見過兒子發(fā)出如此驚恐、大聲的尖叫。那一瞬間,尖叫的不止兒子一個,還有另外三個小孩,他們似乎都面對的是一個方向,那是一個走廊的盡頭,沒有人,只有一扇開著的窗子,窗玻璃延伸到黑暗里,在夜晚的涼風(fēng)中搖晃顫抖。 他們沒有注意到,在他們剛才站立的身后,有一輛不起眼的灰色小車。在他們拐過街角后,車窗玻璃搖了下來,從里面探出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的腦袋…… 就在羅威拉住辦公室的門,準備退出去的一瞬間,他無意間瞥了一眼辦公室門口右側(cè)的穿衣鏡,竟隱約看見那塊黑暗中的鏡子反射出一幕驚異的景象:一個滿身是血的人站在鏡中,他的身后是一片山坡。第一章 海鳴知道,他今天特意將攝影工作室停業(yè)一天,就是必須要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上午,已經(jīng)把幾百張照片按照風(fēng)景、人物、另類風(fēng)格和超現(xiàn)實主義分成幾大類了。那么今天上午要做的事,就是分別在這幾大類攝影作品中挑出最好的幾張來——他清楚,如果在這個月內(nèi)還無法選出最好的幾張作品,自己就別想在全國攝影大賽中獲獎了。 半個小時后,海鳴確定了幾張人物攝影和超現(xiàn)實攝影作品——但風(fēng)景類的,他卻始終拿不定主意,或者說,他認為根本就挑不出特別好的來。海鳴不禁皺起眉頭——怎么辦呢?要是拿不出最一流的作品,那么參賽也是白搭。 海鳴將頭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旁邊那面大鏡子中略顯頹廢的自己,竟有些懷疑起來——當初把個人生活和感情問題拋在腦后,把工作和事業(yè)當作第一,這個決定真的對嗎?自己已經(jīng)快三十歲了,卻還是沒能功成名就,每天就守著這個小小的攝影工作室——如果這次仍然不能在全國攝影大賽中獲獎,那自己這種平凡而又略顯尷尬的創(chuàng)業(yè)狀況到底要持續(xù)到什么時候? 不行,F(xiàn)在不能泄氣,要有自信。離大賽還有二十多天呢。海鳴在心里告訴自己——其實,你真的很棒,有著杰出的才能和天賦,你需要的只是一些機遇而已,一定要堅持下去。 就在他鼓足干勁,信心百倍地計劃下一次攝影的日寸候。外面的敲門聲擾亂了他創(chuàng)作的思緒。海鳴有些不耐煩地回過頭望著玻璃門外,心里想——沒見到門外掛著“暫停營業(yè)”的牌子嗎。 盡管心里有些不情愿,海鳴還是離開里面的小屋,到門口扣開鎖著的玻璃門——門外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向海鳴謙遜地點頭致禮,問道:“請問你是攝影師海鳴先生嗎?” 海鳴點頭道:“是我。” 來者說:“海鳴先生,你好,我叫丁力,我有一點事情想麻煩你一下。” 海鳴指著門口掛著的那塊牌子說:“先生,對不起,我今天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所以停業(yè)一天,你能不能改天……” 丁力說:“海鳴先生,我只有一點小事,耽誤不了你幾分鐘。這件事對我來說很急切,也很重要,請你幫幫我好嗎?” 海鳴猶豫了一下,有些無奈地說:“好吧,請進! 兩人在攝影工作室的沙發(fā)上坐下來。海鳴打量了一下這個四十歲左右的瘦小男人,問:“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guī)兔??br> 丁力從隨身攜帶的皮包里拿出兩張照片,遞給海鳴:“請你幫我看看這兩張照片! 海鳴接過來觀看,發(fā)現(xiàn)這是兩張相當接近的照片:照的仿佛是同一個地方——在一間古樸的房間里,窗子打開著,窗外有一片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大樹——兩張照片唯一的區(qū)別是:一張是純粹的場景照,而另一張的窗子面前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那少女看上去十五、六歲,像一個山村姑娘。 海鳴將兩張照片翻過來覆過去地看了好一會兒,說:“這兩張照片看起來都很普通呀,有什么問題嗎?” 丁力說:“海鳴先生,你是專業(yè)的攝影師,我想請你幫我鑒定一下,這兩張照片有沒有經(jīng)過加工或電腦合成?” 海鳴愣了一下,隨即說:“這很容易?墒,我能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嗎?” “請你,先幫我鑒定出來好嗎?”丁力有些急切地說。 海鳴想了想,說:“好吧,你坐一會兒,等我一下! 他將照片拿進里面的工作室,將它們挨著放到一個小儀器上,那小儀器上方射出一束白光,剛好照在照片上。海鳴翻轉(zhuǎn)著照片,從不同的角度仔細觀察,又用放大鏡端視了好一陣。不一會兒,他在心中得出結(jié)論,關(guān)上儀器,將照片拿了出來。 海鳴將兩張照片一起遞給丁力,說:“我鑒定過了,這兩張照片都是原照,沒有經(jīng)過電腦合成! “真的?你能肯定嗎?”丁力焦急地問。 海鳴聳了聳肩膀:“反正從我目前掌握的鑒定技術(shù)和知識來看,這兩張照片都是百分之百的原照! “是嗎,只是原照……”丁力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眉頭緊蹙。 海鳴望著他,感到有些好奇:“怎么了?這兩張照片是不是原照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丁力抬起頭凝視著海鳴,遲疑了片刻后,說:“海鳴先生,你有沒有看前天的報紙——《著名攝影師于光中因心臟病突發(fā)猝死攝影室》! 海鳴一怔,說:“看了的,我是在電視上看到的這個消息——怎么了?” 丁力嘆息道:“我是于老師的助手,一直在他的攝影室工作,于老師死的那天,我和他在一起,都在攝影室里! 海鳴微微張開嘴,顯得有些吃驚。他望了一眼丁力手里的照片,說:“于先生的死跟這兩張照片有什么關(guān)系嗎?” 丁力沉默了好一陣,猶豫再三之后,緩緩地說:“報紙記者和那些新聞媒體來訪問我時,我只告訴他們于老師是心臟病突發(fā)而死……有一些情況,我卻沒有告訴他們。” 海鳴皺起眉頭問:“什么情況?” 丁力說:“那天下午,我在攝影室里清理于老師最近拍的一些攝影作品,于老師在暗房里洗他才拍的照片。突然,我聽到暗房里傳出一聲慘叫,就趕緊跑過去,發(fā)現(xiàn)于老師倒在地上,手捂著心臟。我嚇得驚慌失措,還來不及打急救電話,于老師就已經(jīng)……死了。” 海鳴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xù)說。 丁力搖著頭,竭力回憶當天的場面:“于老師在臨死前的最后一刻,顯得神情可怖、面目扭曲,像是受到了什么突如其來的驚嚇一般。當時,他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來了,只是用盡最后的力氣舉起這兩張照片,眼睛死死地盯著它,就像是要告訴我、或是暗示我什么!” 海鳴大吃一驚:“你是說,于先生在死之前就捏著這兩張照片?” “是的,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問他什么,他就已經(jīng)死了。所以,我直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他舉著這兩張照片,到底是想告訴我什么!” 海鳴問:“你以前沒見過這兩張照片嗎?” “沒有。” 海鳴思索了一會兒,說:“就算他是想在臨死前告訴你什么——可是你為什么會認為他的死跟這兩張照片有關(guān)系呢?” “因為——”丁力的語氣激動起來,“因為于老師那天下午一直都是好好的,他到暗房去洗照片,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他為什么會突然猝發(fā)心臟病?而且,他倒在地上,都快死了,還緊緊地捏著這兩張照片不放,眼睛里充滿恐懼,直愣愣地盯著它——難道,這些還不能讓我認為他的死和這兩張照片有關(guān)系嗎?” 海鳴緊皺著眉頭,感到這件事確實有些匪夷所思,他問道:“那你來找我鑒定這兩張照片,是什么意思?” 丁力困惑地說:“我覺得不可思議——這兩張照片只是于老師拍的成千上萬張照片中相當普通的兩張而已——我實在是看不出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我才拿來請你幫我鑒定一下,看看這兩張照片是不是有什么古怪。但你剛才卻說了,這只是兩張普通照片而已——所以,我也就不懂了。” 海鳴想了一會兒,說.“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么呢?” 丁力說:“我不準備再做什么了。既然這兩張照片并沒有不對,我也就不想再深究下去! “這兩張照片你準備怎么處理?” 丁力聳了聳肩膀說“不知道,但我不想留著——也許一會兒出門之后,我就會把它丟到垃圾箱里! 海鳴突然覺得心中有種難以名狀的復(fù)雜感覺,他說:“既然你準備丟掉……那不如把這兩張照片給我吧! 丁力有幾分訝異地說:“你要這兩張照片做什么?” 海鳴撇了下嘴,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到好奇,覺得你講的這件事有些蹊蹺——這兩張照片,也許真的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你就這樣扔了,未免可惜! 丁力如釋重負地說:“海鳴先生,我本來也不太情愿丟掉的。既然你要的話,我就給你吧! 說著,他將手里的兩張照片遞給海鳴,并留下一張自己的名片,然后站起來說:“謝謝你,海鳴先生,我告辭了! 海鳴沖他點點頭,目送著丁力離開。他將工作室的玻璃門鎖上,拿著這兩張照片返回里面的小屋。海鳴又仔細地看了一陣照片,仍沒能看出個名堂。出了會兒神之后,他想起現(xiàn)在的當務(wù)之急是什么,便將照片放進攝影工具盒里,又鉆研起參賽作品的事來。 第二章 接下來的幾天,海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將攝影工作室關(guān)閉一周,每天到不同的地方拍攝照片。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在這個星期內(nèi)拍出滿意的參賽作品。 前兩天,海鳴的足跡遍布水邊和山林,但照片洗出來后,他認為這些題材太過俗套,難以在眾多風(fēng)景攝影中突穎而出。所以,他把今天的行程定為周邊縣城的一個古寨,希望能在那里發(fā)現(xiàn)一些與眾不同的驚喜。 乘坐了四個小時的汽車后,海鳴到達縣城。緊接著,他跳上一輛小中巴車,在崎嶇的山路上又顛簸了兩個小時,終于到達那個古寨。 車程中激烈的顛簸讓海鳴有些暈車,下車之后,他差點兒嘔吐出來。但很快,眼前的景致就轉(zhuǎn)移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一個古老而神奇的地方。整個古寨由石墻和木結(jié)構(gòu)庭院廊房結(jié)合而成。寨中的房屋、小院規(guī)劃奇特,精致優(yōu)美。再放眼四閣,山清水秀、潺潺流水——各種迷人景色讓人目不暇接。 海鳴第一次到這里來,他驚嘆于這里的奇異和美麗,有種如獲至寶般的欣喜。他甚至覺得這里比以前到過的一些著名景區(qū)還要別具一格。海鳴感嘆道,如果不是這里地勢偏遠、交通不便,恐怕早就變成旅游勝地了。 海鳴忘記了旅途的不適和疲憊,他拿出相機,在古寨中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漫步而行,將他看到的每一個美妙細節(jié)都拍攝進去。 穿梭在古老的街道上,海鳴越拍越興奮。他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無數(shù)的驚喜,都是風(fēng)景攝影中的最佳題材——由木板組成的古舊店鋪、城市中早就消失的老茶館,甚至連那街邊老頭兒擺的剃頭攤兒都讓海鳴拍得不亦樂乎。 拍了幾十張近景之后,海鳴想拍一些古寨的遠景。他左右四顧,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片小山坡,從山頭上望下來,恰好能看到大半個古寨——那是再好不過的拍攝角度了。 海鳴提上攝影工具盒,挎上相機,快步向小山坡跑去,不一會兒,就爬上了山頭。他累得氣喘吁吁,在一棵大樹邊坐了下來,背靠在樹干上,稍作休息。 坐了五、六分鐘,海鳴拍拍屁股站起來,正想舉起相機往山下選景,突然愣了一下,微微張開嘴。 他緩緩回過頭,盯著剛才靠的那棵大樹看了半晌,又遲疑地向四周環(huán)顧,神情迷惑不解。 他突然發(fā)現(xiàn),這片山坡和這棵大樹為什么讓他感覺如此熟悉呢?就像是前不久才見到過一樣——可是,自己是第一次到這里來,怎么可能呢? 海鳴皺起眉頭使勁回想——到底在什么地方見過這片山坡?電視上?不對,最近忙得根本就沒看過電視;在什么攝影雜志上?似乎也不像…… 忽然間,他猛地一怔,望了一眼自己手里提著的攝影工具盒,將它快速地打開,從底部抽出兩張照片。他拿著照片對照周圍的景物,表情變得詫異無比—— 真的是這里!幾天前,丁力留給自己的那兩張照片——那房間的窗戶外有一片小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大樹——居然就是現(xiàn)在自己站的這個地方! 對,沒有錯——海鳴拿著照片仔細對照。在大樹右邊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塊青石:這棵樹的形狀、它分出的四組大樹枝——這些都跟這照片上的一模一樣! 海鳴托著下巴思索著;看來,于光中先生也到這里來拍攝過,他臨死前捏著的兩張照片就是在這個山寨里拍的。海鳴再一次拿起照片仔細觀察,忽然產(chǎn)生一個古怪的想法。 從照片中拍攝的房子里能夠看到這片小山坡,而現(xiàn)在照片在自己手里——那么只要到山下的幾戶民居中去,對照著照片挨個尋找,就肯定能發(fā)現(xiàn)在某一家的房子里,恰好能出現(xiàn)和照片上一樣的角度——這樣的話,就能知道于光中先生是在哪一家拍的這兩張照片了。 海鳴心里清楚,剛才的想法在理論上是完全成立的,而且實施起來也應(yīng)該不困難?墒牵@樣做的理由是什么?就算知道于光中先生是在哪一戶人家里拍的這兩張照片,又有什么意義嗎? 海鳴忽然想到,說不定,去向那戶人家的主人打聽一下,也許能問出些什么——看看這兩張照片和于光中先生的突然猝死到底有沒有聯(lián)系。 想到這里,海鳴打定主意,他在山頭上往下拍了幾張古寨的全景后,就帶著攝影器材和好奇心急匆匆地跑下山來。 因為照片中的窗戶外沒有別的遮擋,能直接看到山坡,所以海鳴判斷照片中的人家肯定就是離山最近的幾戶民居中的一戶。他走進山下的一個方形院落,里面住著八、九戶人,而西邊方向?qū)χ狡碌娜龖羧思抑酗@然就有一戶是他要找的地方。 海鳴沒想到這么快就能將尋找范圍縮到如此之小,接下來,只需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去拜訪就行了。 海鳴走到左邊第一家面前,敲了敲那扇木門。不一會兒,門打開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問:“有什么事?” 海鳴說:“你好,我是個自由攝影師,想拍攝一些帶有傳統(tǒng)風(fēng)格的民居建筑——不知道能不能進您家去拍一下室內(nèi)的構(gòu)造?” 中年男人顯得有些受寵若驚,他樂Ⅱ可呵地說:“當然可以,你進來吧!” 海鳴向他點頭致謝,然后走進屋內(nèi)。中年男人的妻子和女兒得知他的來意后,都熱情地表示歡迎。 房屋里面確實古色古香,海鳴在大屋和廚房里都拍了幾張照片,中年男人又主動將他帶到小屋,也是他們睡覺的房間去。海鳴注意到,這間屋子里有一扇窗子,能看到外面的山坡。他悄悄取出照片比較——不對,從窗口望過去,只能看到山坡的左邊,連那棵樹都看不到,看來不是這家。 海鳴又隨意地在這個房間里拍了幾張照片,然后向房屋主人道謝,準備離開了。女主人招呼他坐下來喝水,男主人甚至要留他一起吃晚飯,海鳴謝絕他們的好意,走了出來。 這一次,海鳴來到中間那家房屋門口。其實,通過剛才的比較,他心里已經(jīng)有譜了——這一家的窗外能看到的景致,應(yīng)該就跟照片上的角度差不多。 在敲門之前,海鳴注意到這戶人家的一些與眾不同之處:這個方型院落的房屋門前都按相等間距排列著支撐房梁的木柱——但這戶人家大門前的兩根木柱下方,卻有著其它木柱沒有的石頭柱墩。柱墩上面雕刻著一些像神靈鬼怪般的奇異形象。海鳴蹲下身去看得出神,卻不明白這些浮雕的意義。他用相機拍了下來。 站起來后,海鳴敲了敲木頭大門,他在門口等了半分鐘左右,也沒聽到里面有動靜。海鳴又加重力氣敲了幾下,還是沒反應(yīng)。他有些失望起來——難道家里沒人? 又等了半分鐘之后,海鳴嘆了口氣,沮喪地轉(zhuǎn)過身離開,卻在轉(zhuǎn)身的瞬間聽到木門發(fā)出“吱嘎”一記刺耳的聲響,把他嚇了一跳。他回過頭,見門打開一小半,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有些惱怒地望著他,干癟的聲音問道:“剛才是你在敲門嗎?” 海鳴注意到這個老婦人杵著拐杖,料到她腿腳不便,便趕緊說:“對不起,老太太,打擾您了! 老婦人毫不客氣地說:“你要干什么?” “是這樣,”海鳴故技重施,“我是個搞攝影的,到這兒來拍攝一些古民居,想到您的房子里拍拍里面的構(gòu)造! “我這兒沒什么好拍的!崩蠇D人冷冷地回答一句,然后就要關(guān)門。 “唉,等等!焙xQ推住門,懇求道,“老太太,您就讓我進去拍一兩張吧,不會耽擱您太久的! “我說了不行,你聽不懂嗎!”老婦人厲聲道,又要關(guān)門。 海鳴有些著急起來,他只有說:“這樣吧,老太太,要是您覺得我不方便進去,那您就把這門打開一點兒,我就在這門口照一張,那總行了吧! 老婦人耐不住他磨,不耐煩地說:“好吧,你快些照!”說著將門打開一大半。 “謝謝,謝謝!”海鳴一邊道謝,一邊朝屋里望去——這戶房屋的構(gòu)造和剛才那家不一樣,沒有在里面分成幾個屋間,整個就是一間大房子。屋里的布局、陳設(shè)一目了然。 當然,海鳴一眼就望見了房屋正中間的那扇窗戶,不用對比照片他也立刻就知道,這回找對地方了——不但窗外的景致和照片上一致,連屋內(nèi)的擺設(shè)也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海鳴在門口架起相機,正要拍攝,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大房子里只有一張單人小木床,他好奇地問道:“老太太,您一個人住這兒嗎?” “你看不出來嗎,這屋里哪里還有別人?”老婦人沒好氣地說。 海鳴愣了一下,想起照片上那個白衣少女,不自覺地說:“您真的一個人?那您的孫女呢?” 老婦人抬起頭望著他:“你說什么?” 海鳴立刻反應(yīng)過來失了言,他慌忙解釋道:“我……我猜的,我以為您跟您孫女一起住! 老婦人臉上忽然青筋暴起,惱怒地說:“我沒結(jié)過婚,連兒女都沒有,哪來的孫!你到底是來干什么的,要是不拍,我就關(guān)門了!” 海鳴難以置信地張開嘴,見老婦人又要關(guān)門了,他趕緊按了一下照相機快門,還來不及多照一張,老婦人已經(jīng)“砰”地一聲將門關(guān)攏了。 海鳴拿著相機呆呆地站在門口,本來他還有些問題想問那個老婦人,但是很顯然,那老婦人已經(jīng)不會再見他了。 海鳴悵然若失地離開老婦人的家門,朝小院外緩緩走去,腦子里胡亂思忖著。 這時,從小院走進來幾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他們背著幾捆柴禾,顯然是住在這個院落里的。海鳴看見他們后,從工具盒里拿出照片,走到那幾個男孩面前,展示出照片,問道:“請問一下,你們見過這個穿白衣服的女孩兒嗎?她是不是也住在這個院子里?” 幾個男孩一起將腦袋伸過來看,然后異口同聲地說:“沒見過! 海鳴不死心,又問道:“你們看仔細些,真的從來沒見過她?” 一個皮膚黑黑的男孩說:“我打小就住在這院子里,根本沒見過這個人! 另一個光著膀子,滿身是汗的男孩說:“別說是這個院子,就我們整個寨里也沒見過這個人! 海鳴指著老太太的房屋問道:“那間房子里,一直就只住著那個老太太嗎?” 幾個男孩對視了一眼,皮膚黑黑的男孩說:“反正從我記事起,那屋里就只住著一個老太太,沒見過別的人住那里了。” 幾個男孩繞過海鳴,各自背著柴禾回家去了。 海鳴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眉頭擰成一個死結(jié)。一些說不出來、詭異莫名的感覺像看不見的螞蟻,慢慢從腳底爬上他的身體,使他感覺后背和頭皮開始發(fā)起麻來。 第三章 返程的汽車比來時開得還要慢,足足用了七個多小時,海鳴才回到自己熟悉的城市,這時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過了。 海鳴在車站附近的小餐館隨便吃了點兒面食當作晚飯。接下來,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其實就是攝影工作室——這個集營業(yè)、工作、生活為一體的沿街店鋪。在工作室里坐下還沒休息五分鐘,海鳴就強迫自己進入洗照片的暗房。他早就決定,不管多累,今天也必須看到拍攝的所有照片。 除了關(guān)心攝影效果之外,還為了證實一些讓他心里發(fā)怵的東西。 膠片經(jīng)過清水和顯影液的沖洗,漸漸出現(xiàn)輪廓。海鳴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對那些有可能用于參賽的作品都毫不關(guān)心,只想快些看到最后在老太太門前拍的那張照片。 終于,他在眾多照片中找到了那一張——海鳴定了定神,吸一口氣,將照片緩緩地舉起來,借助暗房里微弱的紅光看過去—— 窗子、山坡、樹。還有老太太的半張臉——除此之外,并沒有什么異常的東西。 海鳴放下照片,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中緊繃的那根弦也隨之放松下來。 看來,是自己想多了。海鳴在暗房的一張凳子上坐下來——本來就不可能的——這個世界上不會出現(xiàn)這種恐怖離奇的怪事。 可是——他又想到——如果不是“那種東西”的話。于光中先生柏的那一張照片該怎么解釋呢?自己已經(jīng)鑒定過那兩張照片,拍攝的時間不會太久遠,應(yīng)該是在幾年之內(nèi)。這樣的話,那張照片中站在窗前的白衣少女是誰?為什么根本沒人看過,甚至知道她的存在? 想到這里,海鳴不禁打了個冷噤,感覺后背陣陣生寒——其實,在他還在讀大學(xué)的時候,就聽說過,或者在一些雜志書報中了解過關(guān)于“靈異照片”的事。那都是來自世界各國一些令人駭然的、真假難辯的事件。但海鳴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也會和這種事情沾上邊! 在喑房里死寂、沉默的氣氛里,暗紅色的燈光讓周圍的一切都顯得猙獰可怖。海鳴竟感覺身子在微微發(fā)抖,有些不寒而栗。他趕緊離開暗房,到工作室大廳里,將屋內(nèi)的開關(guān)全部打開,整個房間照得如同白晝。海鳴再泡上一杯熱茶,呷了幾口之后,才稍稍安穩(wěn)下來。 幾分鐘后,海鳴想出一種解釋,用于安慰自己——也許,那個白衣少女是于光中先生特意帶到那個地方去的一個模特兒。也許他覺得光拍攝一個室內(nèi)場景太單調(diào)了,所以專門請一位模特兒站在那里,純粹是為了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需要。 而于光中先生的心臟病突發(fā),其實和這兩張照片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純粹只是巧合而已。是他的那個助手和自己都胡亂猜測才會對這兩張照片如此關(guān)注——這樣想的話,海鳴感覺心安了許多。 放下心之后,困倦立刻向海鳴侵襲過來,他打了幾個哈欠,準備去洗漱睡覺了。 在衛(wèi)生間漱完口,又沖了個澡后,海鳴走到攝影室里面的房間——這里其實是他的臥室,僅有一張床和擺在床頭的小柜子。海鳴打開床頭柜上的臺燈,再躺在床上,順手捧起旁邊的一本小說——這是他多年的習(xí)慣——不管多疲倦,睡前總要看會兒書才能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