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黑塞的代表作之一,講述少年辛克萊尋找通向自身之路的艱辛歷程。出生并成長于“光明世界”的辛克萊,偶然發(fā)現(xiàn)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世界”,那里的紛亂和黑暗,使他焦慮困惑,并陷入謊言帶來的災(zāi)難之中。這時,一個名叫德米安的少年出現(xiàn),將他帶出沼澤地,從此他開始走向孤獨(dú)尋找自我的前路。之后的若干年,“德米安”以不同的身份面目出現(xiàn),在他每一次孤獨(dú)尋找、艱難抉擇的時候,成為他的引路人…… 作者簡介: 赫爾曼·黑塞(HermannHesse,1877-1962),德國作家、詩人、評論家,20世紀(jì)最偉大的文學(xué)家之一。以《德米安:埃米爾·辛克萊的彷徨少年時》、《荒原狼》、《悉達(dá)多》、《玻璃球游戲》等作品享譽(yù)世界文壇。1923年46歲入瑞士籍。1946年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其他作品:《德米安:埃米爾·辛克萊的彷徨少年時》、《蓋特露德》、《羅斯哈爾德》。 目錄: 兩個世界 該隱 強(qiáng)盜 貝雅特里斯 鳥奮爭出殼 雅各與天使的摔角 艾娃夫人 結(jié)束和新兩個世界 我的故事開始時,我已十歲,正在我所在小城的學(xué)校讀書,那時的經(jīng)歷便是故事的開端。 那時,世界朝我撲面而來,痛楚和愜意的戰(zhàn)栗叩擊著我的內(nèi)心,隱秘的小巷,明凈的房屋和鐘塔,鐘聲,面孔,舒適暖和的房間,神秘詭異的房間。那里有溫馨的親密,有兔子和女仆的味道,有家用藥材和干菜的味道。在那里,兩個世界迎面相逢,日和夜從兩個極點(diǎn)冉冉升起。 一個世界是父親主持的家,是個親密的小世界,里面只有我的父母。這個世界的大部分我已熟識,它的名字便是父親和母親,愛戀和嚴(yán)厲,模范和學(xué)校。這個世界散發(fā)著溫情的光,清凈而整潔,這里有絮絮軟語,潔凈的雙手,整潔的衣裝和文雅的舉動。這里有早晨的禱歌和圣誕的喜樂。這個世界中,通向未來的路途平坦筆直,這里有義務(wù)和罪責(zé),愧疚和懺悔,饒恕和善舉,愛慕和敬意,圣經(jīng)和箴言。這個世界的秩序需要我們?nèi)プ袷,這樣生命才會變得明朗而豐富,美好而規(guī)整。 另一個世界也從我們的家中延伸出來,卻是完全不同的面貌,它的味道、語言、承諾和要求都大相迥異。第二個世界中有女仆和小工匠,有鬼怪和奇譚,那里流溢著無數(shù)恐怖卻又魅力無窮的神秘事物,有屠場和監(jiān)獄、醉鬼和潑婦、產(chǎn)仔的母牛和失足的馬,有關(guān)于偷竊、兇殺和自縊的故事。這些美妙而可怕、野蠻而殘酷的事件無處不在。在咫尺之遙的街巷或庭院中,警察和流浪漢隨處可見,醉醺醺的男人打老婆,夜晚時分,少女紡的線團(tuán)從工廠中汩汩滾出來,老婦能對人施咒致病,強(qiáng)盜們藏身在森林中,縱火者被鄉(xiāng)警們逮捕——濃烈逼人的第二個世界四處奔涌,襲面不息,無處不在,卻惟獨(dú)沒有滲入父母居住的房間。不過這樣也好。我們能夠擁有和睦、秩序和靜謐,義務(wù)和良知、饒恕和愛慕,是非常美妙的事情,而截然不同的那些事物的存在,那些喧囂和尖叫、陰暗而殘酷的一切,也是非常美妙的,因?yàn)橹灰徊街b,我們就能回歸母親的懷抱。然而最奇妙的是,這兩個世界竟如此密切地彼此銜接,相生相伴!比如說我們的女仆莉娜,每到傍晚,她坐在大門邊的客廳里祈禱,清亮的歌喉唱著禱歌,洗凈的雙手?jǐn)傇谄秸膰股希藭r,她完全屬于父親和母親,屬于我們,屬于光明和真理的一方。這一刻結(jié)束之后,她卻在廚房或馬廄里給我講無頭侏儒的故事,有時,她還在屠夫的肉店里和鄰家婦人潑口對罵,此時,她已是另一個人,屬于另一個世界,渾身藏著秘密。一切都是這樣,尤其在我身上。毫無疑問,我自然站在光明和真理的一方,我是父母的孩子,然而我又無時不在見聞另外一個世界,雖然那里于我如此陰森而陌生,經(jīng)常喚起我的內(nèi)疚和驚懼,但我同時也生長在那里。某些時候,我甚至情愿自己活在那個禁忌之國中,每次返回光明的一方時——雖然這一回歸是不可抗拒的正道——這里的世界似乎顯得更冷清乏味。某些時刻,我明白,我生命的目標(biāo)便是以父母為榜樣,長成光明而純凈的人,成熟和規(guī)整的人,然而在此之前,我還要跋涉一段遠(yuǎn)路,要上小學(xué)、大學(xué),參加各種實(shí)習(xí)考試,而這條道路的路邊便是那另一個黑暗的國度,我必須穿越這個世界,一不小心,我就會駐留其中,無法拔身。我心潮澎湃地讀過一些故事,故事中的少年遭遇了類似的經(jīng)歷,墮入迷途。此時,回歸父親的真理世界令人感覺如釋重負(fù),我覺得這才是惟一的真善之舉,是我應(yīng)謀求的路途,然而即便如此,那個關(guān)于邪道和迷途的故事依然更顯誘人,平心而論,失足者的受罰和回歸有時甚至令人心生憾意。人們不會這樣說,也不會如此去思考,然而它依然盤踞在人的心中,埋在情感的深處,是一種微妙的暗示和可能。在我的幻想中,魔鬼可能會在樓下的街面上,或藏頭露尾,或以真面示人,或在年末的集市中,或在客棧中,但魔鬼永遠(yuǎn)不會出現(xiàn)在我的家中。 我的姊妹們也是光明世界的一員。我一貫覺得,她們離父母更近一些,她們更端莊文雅,也更純凈。當(dāng)然她們也有缺陷和瑕疵,但在我看來,她們的問題并非深伏于心,不像我,對邪惡之物難以釋懷,受其吸引。姊妹們和父母一樣,天生受人呵護(hù)和尊重,若有人和她們發(fā)生爭執(zhí),事后必然會覺得良心有愧,認(rèn)為錯在自身,需要乞求她們的原諒,因?yàn)槲耆杷齻兙鸵馕吨耆枇怂齻兊母改福麄兪莻涫茏鹁吹纳迫。有些秘密,我寧可告訴那些放蕩的街頭浪子們,也不愿透露給我的姊妹。在好日子里——一切安好,心思端正時——我也喜歡與姊妹們做伴,殷勤相對,表現(xiàn)得乖巧端正。身為天使,就得這么做!這是我們所知的最高境界,我們甜蜜而驚詫地想像自己身為天使,渾身被圣潔的吟唱和芬芳縈繞,享受圣誕和幸福的滋味。可嘆的是,這樣的時刻多么難得!常常在正常的游戲間,我會突然激動莽撞,令姊妹們不滿,造成爭執(zhí)和不快,當(dāng)她們氣憤地指責(zé)我時,我竟變得不可理喻,行為和言語極為邪惡,甚至我自己在那一刻都能感到這種邪惡讓我痛徹心扉。之后我又會滿心懊悔,咬牙切齒地度過一段沮喪的時光,然后痛苦地道歉,此時,一線光明又會顯現(xiàn),一種寧靜而感恩的純粹幸!獎x那間的幸福。 上學(xué)時,市長和林區(qū)主任的兒子也在我的班中,他們是不羈少年,但依然屬于正派的世界,有時他們也會和我接觸,但我依然和鄰家的男孩們走得更近,這些孩子讀公立學(xué)校,一向?yàn)槲覀兯p視。我的故事就從某一個鄰家男孩開始。 一個無所事事的下午——當(dāng)時我剛過十歲——我和兩個鄰家的男孩正在閑逛。這時,一個大男孩也走過來,他年約十三歲,體格健壯,性格粗魯,是一個裁縫的兒子,讀公立學(xué)校,父親是酒鬼,家庭名聲很不好。我認(rèn)識他——弗朗茨·克羅默,在他面前我很害怕,因此很不愿意他加入我們。他已漸有成年男人的味道,舉止言談時時模仿年輕小工。他帶我們從橋邊下到河畔,然后躲進(jìn)第一個橋孔中。拱曲的橋身和遲緩的水流間只有一道窄窄的河岸,上面全是垃圾——破瓦爛磚,生銹纏結(jié)的鐵絲等玩意兒。有時那里也能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在弗朗茨·克羅默的命令下,我們在垃圾里翻來找去,把自己的發(fā)現(xiàn)給他看。有些東西他奪過去,有些則徑直扔到水里。他讓我們留心鉛銅錫制的東西,這些他都會留著,連一把舊牛角梳也不例外。他在一旁時,我總覺得十分壓抑,不是因?yàn)槲抑栏赣H若是知情會嚴(yán)禁我和他來往,而是因?yàn)樗钗铱謶。然而他對待我的方式和對別人并無不同,這倒令我開心。他下令,我們遵從,仿佛這是老規(guī)矩,雖然我和他只是初次見面。 完事后,我們坐在地上,弗朗茨朝水中吐唾沫,看起來仿佛一個男人。他從牙縫中吐痰,彈無虛發(fā)。我們開始閑聊,男孩子們大贊或吹噓學(xué)校里的各種英雄事跡和惡作劇。我沉默著,但又擔(dān)心沉默會引起注意,使克羅默對我不滿。我的兩位同伴從一開始就疏遠(yuǎn)了我,轉(zhuǎn)而向他示好,在他們當(dāng)中,我是個異類,我的衣裝和風(fēng)格在他們眼中是一種挑釁。我出身良好,讀高級中學(xué),弗朗茨不可能會喜歡我,我也知道,只要機(jī)會到了,另外兩個男孩會立刻對我出言不遜,讓我出丑。 在強(qiáng)烈的恐懼中,我終于也不得不開口,編造了一個刺激的強(qiáng)盜故事,把自己變成主角之一。我說,在?四シ贿叺囊粋花園中,我曾和一個伙伴乘夜偷了一袋蘋果,那可不是普通蘋果,而是金色的萊茵特蘋果,最好的品種。由于一時緊張,我逃進(jìn)了這個故事,杜撰是我的強(qiáng)項(xiàng)。為了不讓故事過早結(jié)束——或?yàn)榱俗屖虑檠葑兊酶愀狻沂钩隽巳斫鈹?shù)。我說,我們一人放哨,另一人在樹上扔蘋果,結(jié)果袋子太沉,我們只好開袋留下一半后離開,半小時后又回來扛走了這一半。 講完后,我以為他們會喝彩。講故事令我的身體漸漸溫暖,我沉浸在臆想的樂趣中。兩個小男孩默不作聲地等弗朗茨表態(tài),弗朗茨·克羅默瞇著眼睛,眼神似乎要穿透我,他以一種恐嚇的口氣問:“是真的嗎?” “是的!蔽艺f。 “千真萬確?” “是的,千真萬確!蔽矣仓^皮保證。 “你能發(fā)誓?” 我很害怕,但立即表示肯定。 “那你說:以上帝和幸福的名義!” 我就說:“以上帝和幸福的名義! “好吧!彼緡伒,轉(zhuǎn)過身去。 我以為這事就這么結(jié)束了,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開始往回走,我很高興。走到橋上時,我羞怯地表示自己要回家。 “不用著急,”弗朗茨大笑道,“我們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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