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英所著的《怒放的圣開列》是“赫哲之歌”三部曲的第一部!杜诺氖ラ_列》是以一個盲藝人(伊瑪堪歌者)為線索,以一個普通漁民家庭的悲慘遭遇為主線,結合當時社會的歷史背景和歷史事件,再現(xiàn)了赫哲族在清朝和民國兩個歷史時期真實的生存面貌,同時展現(xiàn)了赫哲族獨特的民族文化。在藝術方法上,作品有著比較濃郁的民族特色,對赫哲族的生活(漁獵)、習俗(祭江、節(jié)慶、婚喪)、語言和宗教(薩滿教),以及對民族文學藝術等的描寫,都比較鮮明和真實地反映了赫哲民族的特點。另外,作品在與故事情節(jié)相關的歷史環(huán)境描寫方面,也比較開闊和深入。沒有局限在對一個民族、一個地區(qū)和一個歷史事件,進行簡單孤立的描述,而是把赫哲人民的生活和斗爭,放到了一個更廣闊的時代背景下來描寫,把赫哲族的命運同當時的整個時代、國家和民族的命運,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這樣更具有了一定的說服力、感染力和可讀性。 作者簡介: 1940年11月出生,籍貫吉林市人。1962年佳木斯師專中文系畢業(yè)。先后從事中學教師、合江地委統(tǒng)戰(zhàn)部干事、佳木斯市檔案局辦公室主任等工作。曾對赫哲族的民族風俗進行過長期研究。發(fā)表過多篇小說、散文、短劇和詩歌! 公元1905年(清光緒三十一年)這是四月里的一個早晨,春天的腳步盡管姍姍來遲,連續(xù)幾天的寒流,仍然在這片塞北的大地上肆虐,但是,烏蘇里江流域的這片一望無邊的沙克杰草原,還是應時地呈現(xiàn)出一片嫩綠。不怕冷的青草和小野花,在向陽的丘陵上、在低緩的土崖邊,像春泛的江水一樣,鋪滿了這片大地,而且綿延到了很遠很遠的大頂子山下。春天呵,又一次來到了赫哲人的家鄉(xiāng)。天空蔚藍,大地廣袤。這會兒,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斜刺里飛出一只鷹隼,在和煦的陽光里,它拍打著翅膀,凌空翱翔。這只驕傲的闊里,昂首搏擊長空,俯身鳥瞰大地,引頸傲嘯天外。它一會兒展翅高飛,一會兒驃掠低迴,把它矯健的身影,投映在這片北國莽莽的原野上。就在這個時候,一個風塵仆仆的青年人,手里牽著一匹黃栗色牡馬的韁繩,后背上背著一柄三弦琴——庫姆罕蓋,正一步步地向這里走來。不遠處泛青的灌木叢里,一只野雉大概是聽到了人的腳步聲,“撲嚕!钡仫w起來,一身斑斕絢麗的羽毛,在春天的陽光里閃閃發(fā)光。它拍打著雙翅,“嘎刺刺”地叫著,然后拖著長尾巴,流星似地落在遠處于草堆里去了。緊接著,不知道又從哪兒驚起了一支小獐子,它興沖沖地從遠處跑過來,眨動著一雙明亮的黃眼睛,機警地朝四下里望了望,扭回頭又活潑潑地跑開了,灌木叢中留下了一條忽隱忽現(xiàn)的身影……青年人牽著馬走上一道漫崗,料峭的春風挾著絲絲的涼意,和一股糅合著泥土氣的野花清香,撲面而來。他伸手抹去額頭上些微的汗水,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激動地眺望著四周。舉目是莽莽山野,天穹深邃高遠,春風帶著哨音低低地吹過腳下茫茫的草原,四下里一片空靈澄靜。他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地吸引住了。這是怎樣一塊土地啊,它是如此蠻荒、寥廓、蒼涼,但又是如此的壯美、廣袤、深沉。青年人取下了頭上那頂卷沿圓頂狍皮帽,用手輕輕地摩挲著插在帽沿上的一只潔白天鵝翎毛,兩道濃眉下面,烏黑明亮的眼睛里燃燒著火熱的激情,他深情地吟誦道:“啊啷!——棒打獐子瓢舀魚,野雉飛到飯鍋里。美麗富饒的烏蘇里啊,我們赫哲人的家鄉(xiāng)!”青年人愜意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忽然,在靜寂清冽的空氣里,他嗅到了一股輕微的幽香,這是花的香氣。他朝四處張望,原來是圣開列①綻放了。它一叢叢、一簇簇地生長在周圍坡地上,生長在蟯巖下、草灘里、碎石旁。有的枝頭葉脈間還殘留著冰凌和積雪,可是花蕾卻已在含苞,在怒放。它燦若云霞,殷紅似血,掩映在深郁的綠苔和殘存的冰雪之中,在春風里輕輕地搖曳。它沒有俗艷的花色,也沒有媚俗的芬芳,但卻像一滴滴殷紅的熱血,播撒在烏蘇里江流域的大地上,精神抖擻、生機盎然,迎接著北國的春曉……看到這里,青年人怦然心動了一下,圣開列那挺拔不屈的精神,多么像現(xiàn)在戰(zhàn)斗在大頂子山上的卡坦哈赫和伙伴們啊。一個觸動他伊瑪堪②歌者靈感的“火花”,在他的心頭一閃而過,讓他心有所思、心有所動。這眼前的一瞥,雖然時間短暫,但怒放著的圣開列的形象,卻清晰地銘刻在了他的心里。這時,青年人身旁的黃栗牡馬把脖頸伸了過來,親熱地磨蹭著主人的臂膀。他轉過身去拍了拍它的長鬣,興奮地說:“喂,好伙計,我們現(xiàn)在回來了。這些天我們倆長途跋涉了幾百里路,你跟我一樣,都累壞了吧?不過,今天我們到家了。”黃栗牡馬撲閃著黑晶晶的眼睛,兩只豎起來的耳朵掣動了幾下。它常年跟隨主人轉戰(zhàn)在烏蘇里江流域,好像能聽懂主人說的話,青年人的話剛一落音,它就引頸“咴咴”地長嘶了兩聲,似乎在應答。接著,它又吹圓了鼻孔,“噗噗”喘起粗氣來。它脖頸上的短毛卷曲著,隱隱在滲著汗水。青年人想起來黃栗牡馬應該渴了,他隨即松了一下馬嚼口。忽然,他拍了下腦門,一下子醒悟過來:自己竟然忘記了看一眼日夜思念的瑪沐——藍色的烏蘇里江。他忙抬起頭來,揚手搭在眉梢,遮擋住初升的太陽,蹺起腳尖,急切地朝前方眺望起來。嚴冬的這幾個月里,青年人雖然身在大頂子山上,但烏蘇里江那叮咚的流水,卻時時流淌進他的夢里,讓他感到無比的親切溫馨;而那江水的澎湃濤聲,又常常把他從夢中喚醒,催他去投入戰(zhàn)斗。現(xiàn)在,他蹺起腳尖終于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大江了,在前方,在沙克杰草原上,那寬闊、雄渾的烏蘇里江就在那里。青年人匆匆給黃栗牡馬松開馬肚帶,摘下了馬嚼子,他沒有給它絆上馬腳,任憑它自己在附近啃嚙青草、到水邊去喝水,他自己大步沖下漫崗,朝前方的大江奔了過去。前面是幅怎樣壯麗的江水長卷啊,朝霞好像在著意裝點著烏蘇里江,天鵝絨般的江水,推送著尚未融盡的塊塊浮冰,像朵朵白云似的在水面飄過,微波蕩著漣漪,閃著金子般的霞光。岸邊巍巍的大頂子山,群山起伏,層巒疊嶂。再眺望水天連接處,就是那座終年被積雪覆蓋的山巔——瑪爾發(fā)峰。它云霧繚繞,崔巍嵯峨,山岳相拱,玉柱擎天。倒映在澄碧的江水中,它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俯視著眼前的江水,而烏蘇里江深沉碧藍,春風吹送,浩浩蕩蕩正奔流東去。青年人站在岸邊,任清冽的江風吹亂他頭上的黑發(fā)。聽大江澎湃的濤聲,強烈地扣動了他的心弦。他凝望著瞬息不停的江水,一股沸騰的激情在他的心胸涌動。他戴上狍皮帽,面向大江屈膝跪下右腿,兩手掬起了一抔江水。赫哲民族的歷史,如同眼前的這條激流一樣,一浪一浪地展現(xiàn)在他的面前,沖擊著他的胸口,激蕩在他的心頭。藍色的烏蘇里江啊,你是赫哲人生命的搖籃,你不知存在了多少年,流淌了多少代。你沖豁了高山,越過了峽谷,流進了平原,一路吶喊,一路歡歌而來。在你的懷抱里,勤勞純樸的赫哲人生息和勞動在這里。人們喝著烏蘇里江的水,吃著烏蘇里江的魚,穿著烏蘇里江的魚皮縫制的魚皮衣。赫哲人的部落就像珍珠一樣,點綴在烏蘇里江遼闊的土地上。烏蘇里江又是赫哲人勇敢抗爭的歷史見證。當年,清朝統(tǒng)治者為了征服赫哲人,先后對赫哲地區(qū)十七次用兵,血腥屠殺了成千上萬善良的百姓?墒菫榱俗杂,赫哲人的反抗像面前的大江一樣,一浪接續(xù)一浪,始終沒有停息;當沙俄羅剎鬼的鐵蹄,野蠻踐踏了這塊土地的時候,赫哲人同漢族、滿族、達斡爾族、鄂倫春族等兄弟一道,曾經奮起進行了拼死抗擊。如今,奢侈淫逸的朝廷又在敲骨吸髓地壓榨赫哲人,逼迫赫哲人繳納沉重的貢賦,人們在卡坦哈赫的帶領下,正在跟官府展開英勇的斗爭。烏蘇里江具有莊嚴、雄偉、壯闊的品格,赫哲人具有勇敢、堅強、不屈的精神。這高聳入云的瑪爾發(fā)峰,就是赫哲人傲然挺立、從不屈服的光輝象征。想到這里,青年人的胸中油然激起了千朵浪花,萬頃波瀾。他俯下頭去,一口喝下了捧在手窩里的水。這清涼的家鄉(xiāng)水,像乳汁一樣甘甜,像美酒一樣香醇。一滴從指縫問滲出的水珠,閃著珍珠般的光彩,滴落在他腳下肥沃的黑土地上。就在這個時候,在跟大江并行的遠處官道上,隱約傳來了馬鈴兒的叮哨聲和鐵箍車輪碾軋路面的轔轔聲。青年人身旁的黃栗牡馬不再低頭飲水了,它“撲嚕!边B連打著響鼻,警惕地抬起頭來。青年人站起了身,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警惕地朝西邊官道上望過去。這是一條從依蘭哈拉方向來,通向烏蘇里江下游各地的驛道。此時,在這條由沙土和碎石鋪成的路面上,有一輛由瘦骨嶙峋的老馬拉著的大車,正緩慢滯重地朝這邊走來。馬蹄慢吞吞地踢打著路上的石子,大車左右不停地顛簸著,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輕微的軋軋聲。在這蒼涼的山丘和莽原上,此時只有那個趕車人和他那輛大車在艱難地跋涉。漸漸的,那馬、那車、那人朦朧地出現(xiàn)他的在視野里。隨著那大車的臨近,一支《嫁令闊》也斷斷續(xù)續(xù)地從大車上飄送過來。青年人站在江邊,他還在警惕地張望著,聽到那十分熟悉的曲調,他心里想:“唔?——原來是個過路的那尼傲呢!彼哪樕下冻隽藭牡男θ。他從大頂子山下來這些天,看到家鄉(xiāng)的山水和鄉(xiāng)親,甚至聽到幾聲鄉(xiāng)音,都讓他備感親切。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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