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野戀人(精)》是王西彥的一部長篇小說，1945年由晨光出版，屬于“良友文學(xué)叢書”之一。這部長篇小說，《村野戀人(精)》描寫了在一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山村里，兩對青年庚虎和小金蘭、金豹和虎妹的愛戀故事。他們向往純潔美好的愛情，大膽地追求幸福，渴望沖破命運的枷鎖，世俗的眼光。但是戰(zhàn)爭的襲來，猶如一場不期而來的災(zāi)禍，庚虎被日本人抓去了，從此不回，小金蘭在痛苦的思念中，遙遙無期地等待下去；金豹和虎妹雖然完婚，但是每個人的心頭都埋藏著一片抹不去的陰霾。凄美的愛情悲劇表現(xiàn)出人性的堅韌和頑強(qiáng)。表達(dá)了作者對勞動人民的深切同情與關(guān)懷。 九月，楓葉紅了……應(yīng)著季節(jié)的更換，在西風(fēng)的催促里，鳳棲山披上眩眼的新裝。山上的蕨薇草，開始變成金黃；山蘿菔從葉腋間伸出長長花軸，戴起半球形的紫花；蕁麻和蒴藿，也匆忙為自己結(jié)下果實，在巖石間散布著種子。布谷鳥早已斂聲隱跡，只有橄欖色的小小蒿雀，仿佛慶幸著時序的更替，在逐漸疏松的蒿蔞中間，跳躍歌唱，贊美著滿山斑駁的彩色。山腳邊，田野失掉原有的澤潤，剩下收獲后的頹唐和空曠，仿佛大地被剝除了服飾，坦露出赤裸多皺的肌膚。農(nóng)民們耕完了“八月田”，這時含著煙管，到村前河渠里張網(wǎng)捕魚去了；而一般牧童們，把牛繩掛纏在牛角上，相率成群地在山腰間找尋過時的山楂果，或是揀拾紅葉，為自己編織夢想中帝王的冠冕。
距離鳳棲山約半里，在一條淺淺的河渠兩旁，各自蹲伏著一列低矮的土褐色房屋。這便是鳳尾噢，一個平靜而貧窮的農(nóng)村。村屋原就不多，從鳳棲山后面卷曲而前的小河渠，卻把它們劃分開來，使之顯得更其寒傖局促；而它們，便不甘服地互相緊緊擁擠著，如像要一齊跨越過河渠的阻隔，更如像缺少其中的任何一所，便會全體受著牽動，甚至因而倒塌了一般。遠(yuǎn)遠(yuǎn)望去，它們簡直是一群襤褸不潔的乞丐，由于滿身殘疾，跨渡不過這狹窄的河渠，只有無可奈何地蹲伏在兩邊岸上，發(fā)著愁苦的嘆息。
但是，雖說村屋如此寒傖可憐，這小小農(nóng)村，卻享受著一個美麗動人的傳說。大概在數(shù)十年以前，在這些襤褸灰暗的村屋之中，曾經(jīng)有過一個美貌非凡的牧羊女。
和這條并不清澈的河水以及低矮可笑的村屋不同，她具有著一付美得無可比擬的容顏。她的眉眼嘴鼻，以及肌膚和頭發(fā)，無一不美；以致數(shù)千年以后的今日，我們業(yè)已找尋不出適當(dāng)?shù)霓o句來形容她，而在村子里一般居民的心目中，也成為一個神圣的，不能用凡俗觀念去猜度的存在了。不過在傳說里面，說到除了那付天仙一般的美麗，還賦予了她一付渾圓的歌喉。在日麗風(fēng)和的清晨，或是炊煙暮靄的黃昏，遠(yuǎn)近的人們，都可以聽到那迷人的歌聲，在原野上飄蕩，有如原野本身在歌唱。所有多情的年青人，都被她的歌聲所蠱惑，所陶醉，所吸引了，他們成群結(jié)隊地來到河邊，圍繞著她，用著世上最溫柔的眼光和言辭，向她求愛，對她發(fā)著世上最美麗，卻也是最笨拙的誓言。他們都為她發(fā)狂了，每個人的眼睛里都流著眼淚，白天失掉了靈魂，晚上失掉了睡眠。在他們看來，她是主宰他們?nèi)纳�。但她，這被如許年青人所鐘情的幸福者，卻有著世上最高傲的性格。所有年輕人的愛情，在她眼里，有如草芥。她不屑理睬他們。
即使他們?nèi)紴樗铀懒耍路鹨膊粫顾陨詣有摹?br/> 她對他們?nèi)绱藲埲�，而她的容顏和歌聲，卻越來越動人了。非但白天歌聲不絕，每逢明月之夜，她更離開村子，獨自爬到那半里外的山上去，坐在山頂上引頸高歌。聽見她的歌聲，山上所有的蟲鳥，都羞愧靜沉了，連天上的月亮，也為之黯然失色。終于，有一天晚上，一個仙人，騎著鳳凰，吹著洞簫，從遠(yuǎn)方飛來同她和唱。
關(guān)于這個騎鳳而來的仙人，傳說里并沒有怎樣的說明；不過附近的人都看到，三天之后，那仙人便走近她，和她同坐在山巔的一塊巖石上，獲得了她的愛。陶醉于這人間稀有的愛情里，那仙人便留在山巔上。人們朝朝暮暮地聽到那幸福的歌聲，應(yīng)和著洞簫，從山巔飄揚到原野，使得婦女們躲在家里，男人們停住莊稼，田地變成荒蕪，鳥雀怯于嗚叫�？傊�，一切人都迷醉了，一切生物都為之屏住了呼吸……三個月后，那仙人走了；吹著洞簫，騎著鳳凰，離開了牧羊女和那曾經(jīng)是愛情發(fā)祥地的山巔。
可是牧羊女卻業(yè)已懷下孕，不久便養(yǎng)了一個孩子。
他秉承了那“神仙父親”的祝福，來繁榮這寒傖的灰色的鄉(xiāng)土。這自然是一件可欣幸的事情。不幸的是，他又秉承了父親善吹洞簫的天才，長大成人之后，每天坐在山巔上，和年輕美貌的母親互相應(yīng)和。春天到了，這對幸福的母子，便互相偎依著，在花香鳥語的春夜里高聲歌唱。由于自然的定律，兩人就在夜幕的掩護(hù)之下犯了罪。天明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羞辱，作母親的不敢再下山去，在無窮的悔恨里，絕望地哀哀哭泣著；眼淚流盡了，接著她遍山泣血，最后，便在一株古楓樹上自縊而死。就是因為這場不幸，這山腰上便長滿楓林，一到深秋十月，遍山鮮紅如火；更因為楓林由牧羊女血跡所化，較一般楓葉，紅得格外艷麗眩眼。而那些居住于河渠兩旁村子里的“神仙父親”的孑遺們，則繼續(xù)承受著祖先的懲罰，守著一份永遠(yuǎn)辛勞而貧窮的命運……現(xiàn)在，離傳說中的故事，業(yè)已久遠(yuǎn)到無可稽查；但這鳳棲山下河渠兩邊的女孩子，依然秉承著傳說里的傳統(tǒng)，美貌，壯健，富于野性，有著一付渾圓迷人的歌喉，以及對愛情的大膽的冒險。不管生活怎樣辛勞，她們火一般的熱情，卻永不消退。在河渠旁邊，在山腳下，在茂郁鮮艷的楓林里面，她們創(chuàng)造著美麗的愛情故事，給自己灰黯的生命，編織熱熾的喜悅和憂慮……P1-4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