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艷的最新小說集《九堡》中的16個中短篇小說,都早已發(fā)表在全國各大刊物上,為讀者所熟知。但把它們聚在一部小說集里,整體而言,能看到顧艷駕馭各種不同題材的本領(lǐng)。 作者顧艷創(chuàng)造了藝術(shù)的真實。在她筆底的世界,那些人物的日常生活和心靈,能引起讀者的共鳴和思考。譬如,在《九堡》這部中篇里,所展示的普通百姓的生存狀態(tài),令人震驚。生活在最底層的人們,物質(zhì)是那樣匱乏,精神是那樣卑微;生命的渺小和微不足道,卻揭示了城鄉(xiāng)交界地區(qū)百姓們的生活狀態(tài),以及他們無所適從又必須融入的兩難困境。在《在西籬村的日子》這部中篇里,盡管作者筆底的藝術(shù)世界是虛構(gòu)的,但她采用新聞紀實的寫法,讀來是那么的真實可信。當然關(guān)鍵是她的視角和觸角,并非停留在留守老人和兒童的表層;而是深入涉及到土地、農(nóng)民、生命和兒童的心靈成長。小說中,當一個小小生命因為心理問題自殺后,我們將如何來看待物質(zhì)與心靈的軌跡? 作者簡介: 顧艷,1980年考入杭州大學中文系。1993年5月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1997年初赴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和夏威夷大學做訪問學者。出版長篇小說《杭州女人》、《夜上海》、《疼痛的飛翔》、《靈魂的舞蹈》、《真情顫動》、《冷酷殺手》、《我的夏威夷之戀》、《荻 目錄: 八九十枝花(代序) 破碎 九堡 大楊村 在西籬村的日子 手機短信 職業(yè)流行病 你好,上海 如風過耳 去馬市交易場 筒子間的生活 蒼茫人世 失蹤 殘缺 透過歲月的薄紗八九十枝花(代序) 破碎 九堡 大楊村 在西籬村的日子 手機短信 職業(yè)流行病 你好,上海 如風過耳 去馬市交易場 筒子間的生活 蒼茫人世 失蹤 殘缺 透過歲月的薄紗 歲月如梭 牧羊女兵 顧艷的世界 顧艷:從“本色”到“角色” 后記大楊村 第一章 一 楊德宗在后山種地。他妻子在床上哼唧哼唧,要生了。這是第二胎,楊老婆婆盼望得個孫子。楊老婆婆此刻也不在家里。她一大早趕著一群鴨,去江邊了。七歲的翠翠,跑到后山把爹喊了回去。 楊德宗收起鋤,夾在肩上,不慌不忙地朝家走。他心里想,不礙事,女人叫嚷著多半一個時辰也生不下來的。于是走到路邊,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一邊吸一邊又想:要是生個兒子就好了。 楊德宗回到家里,妻子王瑤琴已經(jīng)被小叔子楊德華,送到鎮(zhèn)上醫(yī)院去了。楊德宗這才急急地,趕去醫(yī)院。醫(yī)院婦產(chǎn)科門口,除了小叔子楊德華,還有王瑤琴的母親和妹妹王瑤萍。王瑤琴的母親和妹妹,都是王家莊人。王家莊與大楊村只隔著一條馬路,那條馬路經(jīng)過整修后,叫做:康寧公路。王家莊在康寧公路上,是臭名昭著的。常跑這條公路的司機,沒有不受過它宰割、不唾棄它的。但它就像長在公路上的一顆毒瘤,你以為把它切了,其實它一直虎視眈眈地存在著。王家莊是靠路發(fā)財?shù)拇迩f,而大楊村的男人不與王家莊搶路段。他們講究外出打工賺錢。 王瑤琴進產(chǎn)房后,一直到傍晚才把孩子生下來。她一聽是個八斤重的大胖兒子,望著兒子的“小雞雞”心里就高興。而此時楊德宗在產(chǎn)房外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了,正想打道回府時醫(yī)生出來說:“是個男孩兒! 想兒子想久了的楊德宗,被這一句話震得神清氣爽。他知道自己有兒子了,心里的激動卻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依然抽著煙,做著沉思狀。岳母在一旁說:“這回滿意了吧?”楊德宗只是微微一笑。 瞅過兒子后,弟弟楊德華問:“起個啥名?”楊德宗略微思索了一下:“大名叫楊安,小名叫寶龍! “寶龍?!” “寶龍,就是龍的傳人的意思!睏畹伦诘靡獾卣f。 “不錯,有意思又叫得響。”楊德華點頭道。 楊德宗與楊德華兄弟倆,先各自離開了醫(yī)院。楊德宗三天后再來接產(chǎn)婦和孩子回家。這會兒楊德宗在街上買了做月子吃的干面、紅糖、奶粉、餅干,還買了一包尿片。其實這些東西家里都有,楊老婆婆與媳婦早就準備好的。 現(xiàn)在楊德宗坐在公共汽車上,他心里最想把生了兒子的好消息告訴母親。然而回到家,黑洞洞的,楊德宗點亮燈只見翠翠抱著餅干罐睡著了。母親不在家,母親去了哪里?楊德宗忽然緊張了起來。他看看灶火是滅的,再看看鴨棚的門是敞開的。他馬上意識到母親出事情了。 楊德宗飛快地跑去楊德華家里。楊德華正在吃晚飯,他見哥神色緊張便說:“啥事,這么慌兮兮的樣子! “母親不見了。快去找。”楊德宗說完,直奔江邊。而弟弟楊德華沒有哥的緊張,他想母親也許竄門兒去了,村里的老人誰個不竄門?能有啥事?楊德華雖這么想,但還是放下了碗筷。這時他老婆從里屋傳出話來:“剛回來,把飯吃完了再去找。老太婆能死到哪里去?”楊德華的老婆與婆婆不和,她嫌婆婆把公公遺留下來的幾個木匠錢,都貼給了老大楊德宗家的。 楊德宗來到江邊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透了。月光浮游在江面,江里還沒有到漲潮時節(jié),一切是風平浪靜的。楊德宗知道母親每天都會趕著鴨子到江邊來,但每天基本都只個把時辰,絕少有超過半天的。會不會是有人為了那群鴨子謀財害命呢?楊德宗越想越覺得兇多吉少。從江邊回到村里,他又挨家挨戶地找,都說沒看見楊老婆婆。楊德宗決定報警了,但楊德華說再找找看。于是,兄弟倆又兵分二路尋找。直找到子夜時分,還是沒有音訊。 刑警隊長楊步高,在凌晨兩點被刑警隊值班員洪水根叫醒。同時被叫醒的還有楊步高的妻子,她瞇著眼睛看丈夫起床穿衣,然后輕輕地關(guān)燈出門。這一切她已習以為常了,然后轉(zhuǎn)個身又睡去。 楊步高趕到局里時,刑警隊其他幾個隊員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他們研究了一下,坐一輛吉普車“嗚嗚”呼叫著,到江邊和大楊村以及有可能案發(fā)的地點搜尋。這時天空剛剛露出魚肚白,江面閃爍著點點微光,離江不遠的一片樹林隱隱約約有幾聲鳥兒的啼叫。他們握著的手電筒如探照燈似地在江面和樹林,掃來掃去。一遇見有人走來,便迎上去問長問短。 楊步高此刻握著手電筒,與他的同伴走進樹林。樹林里有不少墳堆和石碑。在一棵樹下,楊步高發(fā)現(xiàn)地上的土有些松,便挖了開來。挖著挖著,挖出來一把銹跡斑斑的菜刀。楊步高讓拿著照相機的洪水根,從不同的角度拍了下來。接著他們又繼續(xù)搜尋。不久,兵分幾路的刑警隊員傳來:尸體找到了。 尸體是隨著江的上游,一直漂浮到鹽官鎮(zhèn)的。因為天未亮,從遠處看刑警隊員起先還以為是一塊若隱若現(xiàn)的石頭。尸體拍過照,經(jīng)法醫(yī)檢驗過后被拉回大楊村時,天已經(jīng)大亮了。村子里一下圍滿了人。有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有悲嘆的,有哭聲的,亂作了一團。楊德宗兄弟倆把母親抬回了家,母親直挺挺地躺著,被水浸泡發(fā)漲了的尸體,顯得格外白。 “早起我還看到她‘嘎嘎’地叫著,趕著鴨群,怎么眨眼就死了呢?”村里楊五爺說。 村里的老娘、大爺們抽嗒著。翠翠也抽嗒著說:“奶奶死了,以后就沒有奶奶疼翠翠了。” 村婦女主任擠了進來,她蹲到翠翠身邊說:“我們都是你的奶奶,我們都疼翠翠的!贝浯渲棺×丝,一頭竄了出去。這時鴨棚里的鴨正“嘎嘎”地走出來,朝江邊走去。 一個星期下來,案件的偵破毫無進展。盡管排除了自殺的可能,但沒有排除楊老婆婆不小心掉入江里的可能。楊步高那天早上又來到江邊。他看見江面上有鴨子在嬉鬧,便斷定那是楊老婆婆家的鴨子。村里人說:“這群鴨子來回自如,楊老婆婆不用管著,也一只不會少!睏畈礁咭贿呑撸贿呁音[的鴨子,不小心與迎面走來的小男孩撞了個滿懷。楊步高蹲下來賠禮道歉時,小男孩說:“警察叔叔,你也喜歡看鴨子嗎?”楊步高說:“喜歡。你每天都來看鴨子,有沒有看到一個老婆婆,就是管鴨子的老婆婆?” “以前看到的,后來她掉入水里去了! “你說她掉入水里去了?她怎么掉下去的呢!” “她要讓那些鴨子上岸回家去。她‘嘎嘎’地叫著,后來她往江面上撲著揮著手,‘嘭’一下就掉下去了。這時候我還喊:有人掉下去了,救命!可是很多人路過,朝江面看看,沒有人去救,其中還有我叔叔呢!再后來就看不見老婆婆了。我回家去與娘說了這件事,娘說不救人是不對,但你小孩子的,別亂說! “你說得好!帶我去看看你叔叔吧!” “不好!娘知道了要罵的。” “那好,你告訴我你家住哪里?” “王家莊! “噢,知道了。謝謝小朋友! 楊步高很快來到了王家莊。沒費多少時間,他就在康寧公路旁的一家小飯店里,找到了小男孩的叔叔。小男孩叔叔說:“那老婆婆確實是自己掉下去的。有人聽到我侄兒喊救命,就圍觀了起來,但沒人救。也許都與我一樣,是旱鴨子吧!”楊步高將小男孩叔叔的話錄了音。楊步高想叔叔與小男孩一樣,是楊老婆婆掉入江中的見證人。楊步高覺得這個不是案子的案子,到此應該可以結(jié)束了。于是他找來楊德宗和楊德華,把事情說了一下,又將錄音放給他們聽,以證明楊老婆婆是自己掉入江中,溺水而亡的。 楊德華本來對王家莊的人沒好感,覺得王家莊的人自私自利又橫行霸道,搶占了康寧公路邊的一片商機。如今又見死不救,雖然夠不上犯罪,卻也少了良知和道德。哪有一個青年男人,眼睜睜看著一個老人掉入江里掙扎而無動于衷的?楊德華越想越氣,終于在某個晚上勾結(jié)了一幫同伙,將那個王家莊孩子的叔叔拳打腳踢了一頓,并砸爛了他的小飯店后,逃遁而去。 那叔叔被打后,自然想到了是死者老婆婆家里的人前來報復。雖然沒有證據(jù),但毫無疑問,他的直覺就這么告訴他。于是,他打電話給楊步高說:“楊隊長,我被人打了,小飯館也被砸爛了,這個案子與你有關(guān)。你來過后,我就倒霉了,你如何賠償我的損失?” 楊步高一聽,十分驚訝。但他說:“這是民事糾紛,不是我所管的職責范圍。你要去找村治安保衛(wèi)組的同志。”楊步高說完就擱下了電話。那叔叔對著被砸爛的小飯館,氣憤得破口大罵。后來事情沒有得到解決,那叔叔雖然窩了一肚子賊氣,但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他的小飯店還要繼續(xù)開下去,惹不起只能躲得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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