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司藤


作者:尾魚     整理日期:2015-11-27 18:48:48

「司藤,1910年精變于西南,原身白藤,俗喚鬼索,有毒、善絞、性狠辣,同類相殺。亦名妖殺,風(fēng)頭一時無兩,逢敵從無敗績。妖門切齒,道門色變,幸甚1946年,天師丘山鎮(zhèn)殺司藤于滬,瀝其血,燒尸揚灰,永絕此患!
  ★原名《半妖司藤》
  ★各大微博推書賬號、小說論壇、微信、媒體、知名書評人熱薦,讀者口口相傳,開創(chuàng)口碑記錄。
  ★獨家萬字番外首度曝光,帶你走近塵埃落定后的司藤和秦放。
  ★力邀著名插畫師,《畫壁》《鬼吹燈》《四大名捕》等電影的片頭原畫美術(shù)設(shè)計師張漁執(zhí)筆封面,雙面全彩印刷還原原畫高清細(xì)節(jié)。
  ★尾魚在后記中說:“我**的女主,是司藤!
  ★《盜墓筆記》《鬼吹燈》后,開啟奇情懸疑小說全新時代。其四部代表作《開封志怪》《怨氣撞鈴》《半妖司藤》《七根兇簡》已成熱門話題,持續(xù)升溫。
  ★讀過此書的讀者,有一大半極力向親友推薦了這本書;還有一小半勸阻他人閱讀,因為“看過這本書后,你將有很長一段時間為再也讀不進(jìn)去任何其他小說而困擾”。
  “妖能依山林丘澤而活,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害人?生而為藤,你以為我喜歡化作人形,把自己塞進(jìn)這些奇奇怪怪的衣服鞋子里?我長在西南密林,抬首是天,低頭是地,風(fēng)霜雨露,日月精華,想開花就開花,想不開花就不開花,想愛誰就去愛,不愛我我就走,若不是丘山多事,誰想一頭扎進(jìn)人間道,活也活不成,愛也愛不到?”
  ——司藤
  “你說你不需要我,西西才需要我,我不這么覺得,我覺得,陪在你身邊更重要。你把好的都留給西西,自己帶了太多負(fù)面的東西離開,又跑到這樣一個深山老林里,整天這么坐著,長此以往,會精神分裂的,俗稱變態(tài)!
  ——秦放
  「司藤,1910年精變于西南,原身白藤,俗喚鬼索,有毒、善絞、性狠辣,同類相殺。亦名妖殺,風(fēng)頭一時無兩,逢敵從無敗績。妖門切齒,道門色變,幸甚1946年,天師丘山鎮(zhèn)殺司藤于滬,瀝其血,燒尸揚灰,永絕此患!
  ★原名《半妖司藤》
  ★各大微博推書賬號、小說論壇、微信、媒體、知名書評人熱薦,讀者口口相傳,開創(chuàng)口碑記錄。
  ★獨家萬字番外首度曝光,帶你走近塵埃落定后的司藤和秦放。
  ★力邀著名插畫師,《畫壁》《鬼吹燈》《四大名捕》等電影的片頭原畫美術(shù)設(shè)計師張漁執(zhí)筆封面,雙面全彩印刷還原原畫高清細(xì)節(jié)。
  ★尾魚在后記中說:“我**的女主,是司藤!
  ★《盜墓筆記》《鬼吹燈》后,開啟奇情懸疑小說全新時代。其四部代表作《開封志怪》《怨氣撞鈴》《半妖司藤》《七根兇簡》已成熱門話題,持續(xù)升溫。
  ★讀過此書的讀者,有一大半極力向親友推薦了這本書;還有一小半勸阻他人閱讀,因為“看過這本書后,你將有很長一段時間為再也讀不進(jìn)去任何其他小說而困擾”。
  “妖能依山林丘澤而活,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去害人?生而為藤,你以為我喜歡化作人形,把自己塞進(jìn)這些奇奇怪怪的衣服鞋子里?我長在西南密林,抬首是天,低頭是地,風(fēng)霜雨露,日月精華,想開花就開花,想不開花就不開花,想愛誰就去愛,不愛我我就走,若不是丘山多事,誰想一頭扎進(jìn)人間道,活也活不成,愛也愛不到?”
  ——司藤
  “你說你不需要我,西西才需要我,我不這么覺得,我覺得,陪在你身邊更重要。你把好的都留給西西,自己帶了太多負(fù)面的東西離開,又跑到這樣一個深山老林里,整天這么坐著,長此以往,會精神分裂的,俗稱變態(tài)!
  ——秦放
  “你既然要做自己,那你有骨氣一點,不要用我的骨頭,不要用我這一半。反正你的妖身也保不住了,你就老老實實打回你的藤形。也許再過個百八十年,你以半藤之身,再修成個妖怪也說不定呢。又或者……那里就有一具身體,甚至還有剛剛轉(zhuǎn)移過去的妖力。趁著你妖力未絕,你還可以去穿上這件新衣服的。但是我的,你一分一毫都別想用,我不會留給你的!
  ——白英
  悅讀紀(jì)【珠璣錄】系列經(jīng)典推薦:
  《臨淵》:魑魅做得太久,也會孤單。我需要一個纖塵不染的人,與我作伴。
  《蒼蘭訣》:魔尊復(fù)生之際,拋情棄欲,他連半顆心臟都能說不要就不要,怎么可能喜歡上什么人?
  即將上市——
  《玉昭詞》《開封志怪》
本書簡介:
  1946年,天師道長丘山于滬上鎮(zhèn)殺女妖司藤,臨死前,司藤嘴角現(xiàn)出一抹如釋重負(fù)的詭異微笑。
  2013年,男子秦放攜未婚妻前往西部囊千尋找一位祖上的恩人,車毀墜崖,崖底的尖樁刺透心臟,滴落的血復(fù)活了長埋地下的女妖。
  她自稱司藤,卒于1937年,逼秦放聽從自己驅(qū)使,要下一局復(fù)仇的好棋。
  秦放千方百計想脫離司藤的控制,但抽絲剝繭的復(fù)仇路上,他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命運,早在七十余年前,就已經(jīng)有了安排……
  作者簡介:
  尾魚,熱衷一切奇思怪想的軼聞,相信世界的玄妙大過眼睛,熱愛旅行,尤喜探險,身體跨越不了的險境,就是筆下故事開始的地方。
  代表作:《開封志怪》《怨氣撞鈴》《半妖司藤》《七根兇簡》
  微博:@行走的一尾魚
  目錄:
  【正文】
  引子
  **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目錄:
  【正文】
  引子
  **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尾聲
  【西竹篇】
  引子
  **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獨家番外】
  【后記】魚總的書是我不愿意向別人推薦的,因為太喜歡,所以很小氣,不愿意和別人分享。魚總每一本書都寫得很慢,但每一章都讓我看到了滿滿的誠意,都讓我感同身受,《司藤》也是這樣一本書!狜賞金獵人船長
  尾魚大大是女性懸疑小說界的一顆冉冉新星。她的故事超離現(xiàn)實又貼近現(xiàn)實,構(gòu)思精巧,寫情別致。作品有香港作家李碧華的紅塵鬼魅之氣,但又更加摩登,風(fēng)格奇巧但又不畸怪。故而她能寫出司藤那樣肆意任情,一遇便生心劫的經(jīng)典角色!狜merry七日情
  魚總的文字素有腔調(diào),《半妖司藤》是*有腔調(diào)的一本,而司藤,則是*有腔調(diào)的一個角色!狜米可iKC
  魚總的書讀到*后,總有一種平和悠遠(yuǎn)的曠達(dá)意味。司藤由藤化妖,因人的私心懵懂而生,因人的私心沉沉而眠,半個多世紀(jì)后,終得做回自己。恩怨愛恨都埋在摸爬滾打的一身魚總的書是我不愿意向別人推薦的,因為太喜歡,所以很小氣,不愿意和別人分享。魚總每一本書都寫得很慢,但每一章都讓我看到了滿滿的誠意,都讓我感同身受,《司藤》也是這樣一本書!狜賞金獵人船長
  尾魚大大是女性懸疑小說界的一顆冉冉新星。她的故事超離現(xiàn)實又貼近現(xiàn)實,構(gòu)思精巧,寫情別致。作品有香港作家李碧華的紅塵鬼魅之氣,但又更加摩登,風(fēng)格奇巧但又不畸怪。故而她能寫出司藤那樣肆意任情,一遇便生心劫的經(jīng)典角色。——@merry七日情
  魚總的文字素有腔調(diào),《半妖司藤》是*有腔調(diào)的一本,而司藤,則是*有腔調(diào)的一個角色!狜米可iKC
  魚總的書讀到*后,總有一種平和悠遠(yuǎn)的曠達(dá)意味。司藤由藤化妖,因人的私心懵懂而生,因人的私心沉沉而眠,半個多世紀(jì)后,終得做回自己。恩怨愛恨都埋在摸爬滾打的一身前塵里,大浪淘沙,風(fēng)煙俱盡,有人伴她獨幽,真是可喜可賀。世間愛欲滾滾如洪流,“未來可期”四個字,比什么都來得溫暖!狜月牙兒我啃出來的
  建國后*可愛的妖精!狜你太過從容
  現(xiàn)代社會里的妖怪傳奇,故事的本質(zhì)還是在寫人性。敘事精巧有節(jié)奏,懸疑、言情一網(wǎng)打盡,讓人忍不住一口氣讀下去。司藤姥姥是建國之前成精的喲!——@吳兔床引子
  1937年7月,滬上。
  這些天,大街小巷議論*多的莫過于發(fā)生在北頭的那樁軍事事變。管你是拄文明棍的還是拉黃包車的,百樂門跳舞的還是跑馬場下注的,動輒爭得臉紅脖子粗、唾沫星子亂飛,人人都成了洞察時事、揮斥方遒的軍政大員。
  譬如力夫賈三。
  明明大字不識一個,往日里見著巡捕忙不迭敬煙、見著洋人恨不得舔鞋,連北平的具體位置都搞不清楚,這些日子,忽然間就滿嘴的時局政治了。大家都猜他是這兩天拉多了教書先生、愛國學(xué)生,聽來的仨瓜倆棗盡拿來擱同伴面前顯擺。
  這一晚下暴雨,街道的水積到腳脖子,幾個力夫收車去常去的館子扦腳,鞋提才剛抹下,賈三又跟人紅了臉白了牙。
  原因是那個力夫說,日間拉了個客人,聽客人那意思,島國人對滬上也是虎視眈眈。
  這可了不得了。雖然報紙上說那場事變震驚寰宇,那一槍到底也是放在北頭的,南方這邊連個響氣都聽不著?墒乾F(xiàn)在,居然虎視眈眈了!
  于是賈三又出來給總統(tǒng)府代言了,那架勢,就跟委員長昨兒晚上剛跟他通過電話似的。
  “島國人打滬上!你用腳指頭想都不可能!”
  “滬上租界里住的都是洋人!發(fā)藍(lán)西、梅里煎、德一只的,你問問人家的皇帝同不同意!”
  “滬上挨著金陵那么近,委員長住在總統(tǒng)府的,能讓他打?”
  “委員長夫人的二姐就住在滬上!打滬上,委員長夫人能同意嗎?北平不一樣,委員長在北平?jīng)]親戚,打了也就打了……”
  *終,賈三贏了一頓老酒,灌了半肚子黃湯。雨停之后,他東倒西歪地拉著黃包車離開,一步三晃地還不忘噴著酒氣放狠話:“島國,老子一個屁就把它崩飛了……”
  ***
  賈三有個毛病,一灌黃湯鐵定轉(zhuǎn)向,不分南北東西,逢岔路就右拐,喝得越多跑得越歡。用他女人的話說,一壇子酒下去能把車?yán)此ァ?br/>  腦子昏昏沉沉,依稀記得沿著江邊吹了會兒風(fēng)。黃包車叮里咣當(dāng)顛得跟散了架似的,再接著腳下頭一空,撲地就睡上了。
  后半夜時醒過來,七月天,夜心還是涼,肚皮子挨地冷颼颼的,賈三還沒睜眼,鼻子里先聞到霉布味道。暗暗罵了句冊那,這趟喝大發(fā)了,怎么跑到倒閉的華美紡織廠來了?
  酒還沒醒,視線有點糊,賈三打著哈欠瞇眼看遠(yuǎn)處拐角的墻基。月亮白得很,像是給地影子鍍了光,有個女人拐過墻角……
  有個女人?
  賈三突然反應(yīng)過來,騰一下翻身坐起,揉了揉眼睛,又往那邊看過去。
  安安靜靜,靜靜悄悄。
  難道是看錯了?
  不可能,那一定是過去了個女人。高跟鞋,足足三寸,尖尖細(xì)細(xì),鞋頭上鑲珠子,顫巍巍的,珠光潤得很。賈三聽人說過,委員長夫人出嫁的時候高跟鞋上鑲著前朝太后棺材里盜出來的明珠。那以后很多滬上的太太們有樣學(xué)樣,一雙鞋子整得珠光寶氣,頂窮人家半年的口糧呢。
  還有白生生的足面、纖細(xì)的小腿,旗袍的裙裾拂在腿邊,繡花的地方暗些,黑天看不清楚,就知道那紋樣繁復(fù)得很,大戶人家手筆。
  再往上就沒看到了,誰讓他那時是躺著的呢。那一雙纖足玉腿從墻角晃過去的時候,他都還沒回神呢。
  前后這么仔細(xì)一想,賈三覺得自己撿到寶了。
  這事他自己沒經(jīng)歷過,但聽說過幾次。很多有錢人家的姨太太,芳心寂寞,在外頭有花頭,旅館、市肆人多眼雜,不好辦事,有些個膽子肥的,就會往這種市郊廢棄的廠子或者屋子里頭跑。
  過來人教他,遇到這種事,別去驚著野**,男人在不好辦事,柿子揀軟的捏,**盯緊女的,等她落單的時候拍暈打昏,身上那些金耳環(huán)玉鐲子任你擄。天降橫財馬逢夜草,要是膽子夠大,嘗嘗姨太太的鮮味也無妨——這些女人行的暗事,吃虧了也不敢太聲張。況且黑燈瞎火的,她知道你幾個鼻子眼睛?
  賈三決定先探探底:惹得起就順勢撈一把,萬一是個惹不起的刺兒頭……
  橫財誠寶貴,生命還是價更高的。
  ***
  他先在外圍兜了個圈,確認(rèn)不是幫派老大出來軋姘頭外頭有小弟放哨,也有八成把握里頭的男的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這么偏的地方,外頭都沒看見有燒油的汽車,這窮酸勁兒!黑包車也沒有——為著跟黃包車區(qū)分,規(guī)定自家雇傭的私用黃包車得漆成黑的——這姨太太也真夠可以,不敢用家里的車,踩著那么雙高跟鞋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賈三心里略有了底,膽子也肥了許多,轉(zhuǎn)著心思慢慢拐過墻角。
  廠區(qū)里安靜得很,露天的墻角堆著霉?fàn)的紗錠繅絲,車間大門鐵鏈子纏著圈掛了鎖,人應(yīng)該不在廠房里頭。這就怪了,堿房、酸站、堆垛庫房一一看下來,連個鬼影都沒尋著。沒道理啊,沒見那女人原路出去。進(jìn)出只有一條道,后門處防賊,外圍都張著鐵絲網(wǎng)呢,那么個嬌滴滴的姨太太,難不成能翻出去?
  賈三連急帶躁,汗都下來了,站在車間大門前頭一手叉腰另一手掄實了扇風(fēng):這事也就兩個可能:眼花,或者撞了邪。
  估計是眼花吧,應(yīng)該是眼花,自家女人罵得沒錯,黃湯下肚就沒啥好事。賈三垂頭喪氣,一屁股倚著大門坐下來。
  吱呀一聲,門開了。
  生銹門軸格楞格楞地響,大門沉重而又徐徐往兩邊張開。暈黃色的暖光向門外罩過來,恰恰就把賈三罩在了這片殷紅的影子里。
  賈三沒敢動,喉結(jié)挺在那兒,眼睛都沒敢眨。他不是三歲,他曉得這事不是有點不對勁,是非常不對勁。
  ——門外頭是纏了幾道鐵鏈子掛了鎖的,哪能讓他那么輕輕一倚就開了?
  ——這兩爿門,少說百十斤重,單聽格楞格楞的聲音就知道多吃力了,怎么會自行往后打開呢?要說是有人在后頭開門,怎么連呼哧呼哧的喘氣聲都聽不見?
  ——如果屋里有燈,縫里怎么著都能透出點。剛剛在門外頭,可是一絲兒光都沒瞧見的。
  ……
  賈三僵了好一陣子,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了頭。是禍躲不過,再者,心底到底存了三分僥幸:自己就是個拉黃包車的,這么大陣勢,不可能是沖著他來的。
  ***
  偌大的廠房充斥著模糊的殷紅色,蒙眬的視線里,似乎有什么人……
  賈三吞了口唾沫,往里走了幾步……
  終于看清楚了,是有個女人被捆住腳踝倒吊著。散開的頭發(fā)很長,垂下來還是沒能觸地。地上是不斷洇開的暗紅色的血,而就在垂下的發(fā)尖和地面之間,他看見一雙緞面的高跟鞋。
  鞋頭尖細(xì),面上鑲一顆瑩粉的珠子,足面雪白,小腿圓潤,再靠上是旗袍斜拂的裙裾,繡的是錦藤,彎彎繞繞,寓意瓜瓞綿綿。
  那是站在被吊起的女尸身后的另一個女人。
  賈三傻了。他活了三十多年,人生“導(dǎo)師”無數(shù),教他坑蒙拐騙、討好迎合,但從未有人提點過他,遇到這種場合,該怎么應(yīng)付。
  若此時邊上立一口落地大鐘,那三枚長短指針合該都是不動的。指針和這紛雜人世一并定住,只待有什么把這僵局打破……
  打破僵局的,是噗噗兩下詭異聲響。兩根不知什么材質(zhì)的臂粗尖錐,從倒吊女尸的左右肋骨處透體而出。尸身在空中晃悠了幾下,暗紅色的血泛著黝黑的色澤從創(chuàng)口處流下,浸透衣袍,滑過脖頸,漫入濕漉漉打結(jié)的長發(fā)。起初滴答滴答,而后小溪流般,匯入地上那一大攤。
  賈三尖叫一聲,掉頭就跑,門外濡濡夜色,一輪明月高懸。眼看再有三兩步便能逃離這里,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兩扇門瞬間關(guān)閉。
  大門的急速關(guān)合帶出好大一股陰風(fēng),刮得賈三臉上的肉簌簌而動。
  周圍就這樣安靜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死一樣的寂靜里,終于響起了高跟鞋的聲音。
  噔,噔,噔。
  ***
  1937年8月,戰(zhàn)事吃緊,已經(jīng)廢棄的華美紡織廠在島軍的空襲轟炸中夷為平地。
  1949年4月下旬,國軍長江防線被突破;4到5月間,我軍逐步向滬上各區(qū)發(fā)起總攻。華美紡織廠的廢墟之上,一度筑起對陣攻防。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華美紡織廠的舊址,歷經(jīng)建學(xué)校、體育場、商店,到2013年,這里已經(jīng)是一個被眾多居民小區(qū)環(huán)抱的街道公園。冬日常見霧霾天,PM2.5指數(shù)爆表,很多專家再三建議這種天氣應(yīng)該少出門少開窗——盡管如此,熱愛晨練的老頭老太們還是戴著專業(yè)防霧霾的過濾口罩,興致勃勃地在公園的空地上打一路白鶴亮翅,再耍一招**分鬃。
  ……
  故事,從這一年的冬天開始。
  **章
  2013年12月,西部,囊千縣,近白檫鄉(xiāng)。
  陽光不錯,溫度卻低得叫人咂舌。安蔓塞在所謂純羊毛能抗極地嚴(yán)寒的靴子里的兩只腳幾乎凍成了沒知覺的冰坨坨,饒是這樣,她還是倚著車門很頑強地舉著手里的手機,東挪挪、西移移,跟搜尋敵方信號似的。
  也不知道是手機舉對了點位還是剛剛只是卡網(wǎng),信號突然就滿格了。嘀嘀嘀,等了好久的幾條微信接連進(jìn)來,前幾條的圖片正在下載,*后傳的文本信息先進(jìn)來:“親,照片還在精修,先發(fā)幾張你看看效果,有問題你說話哦!
  又等了一會兒,**張照片先打開了。海邊、日落、她、婚紗,這家影樓真是靠譜,修的片子唯美得跟夢似的。
  安蔓的眼睛一下子濕了。
  另外幾張也是她,單人的,托腮凝思、低頭輕嗅手里拈的花、林蔭道里肆無忌憚地大笑、斜倚橋上撐一把煙雨朦朧的傘。她把幾張照片都發(fā)到朋友圈里,配的那段話增字減字,改了又加,*后發(fā)出去的那條是:這世上終有注定的一個人在等你,那時你才明白,為什么跟那些錯的人都沒有結(jié)果。何其慶幸,千萬人之中,遇到你、選擇你,只愿意和你走過1314。
  發(fā)完了,手機塞回兜里,雙手?jǐn)n到嘴邊呵氣,使勁搓,拼命跺腳。不知道跺到第幾次的時候,秦放回來了。
  過來的時候,秦放半是揶揄地對她說了句:“夠酸的啊。”
  八成是看到那條微信了,安蔓早有準(zhǔn)備,一仰頭回了句:“我故意的,就是要硌硬那些見不得我好的賤人!
  秦放沒說什么,沖她豎了個拇指。看他臉色淡淡的,安蔓就知道打聽的事沒著落:“還是找不到?”
  “比這糟糕。人家說了,三年前這里經(jīng)歷過一場地震,附近的山塌了幾座,有村寨被整個兒吞掉,估計是找不著了!
  當(dāng)然是找不到了。這是秦放的家事,據(jù)說是要還家里老一輩的心愿。安蔓沒有多打聽,不過出發(fā)前她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已經(jīng)七八十年了,世界局勢風(fēng)云變幻,十年就是乾坤倒轉(zhuǎn),七十年時間,山可平水可干,要找個肯定已經(jīng)死了的人,也太難了。
  更何況,其間還多了一場始料未及的大地震。
  安蔓試探性地提了句:“那……我們回杭市?”
  人多少是有點犯賤的,明明不抱什么希望的事,忽然告訴你百分百沒戲了,心里會突然擰巴地不爽。這一點上,秦放是個典型。上車之后,他說了句:“再找找,好不容易來一趟,也是全老太太一個心愿,多少要在恩人墳前磕個頭!
  又說:“就當(dāng)玩兒了,這邊景色好,你不是挺喜歡的嗎,你那心都滌蕩得跟水晶似的了吧?”
  又在損她了。安蔓白了秦放一眼,這些日子,她是老發(fā)微信、微博。這不是沒來過嘛,看雪山、喇嘛廟,什么都新鮮,經(jīng)常報備行程,一時沖動也會發(fā)幾條類似“心靈都凈化了,人就該活得如此純粹”的感想。這不就是那么一說嘛,還真當(dāng)她喜歡這兒啊,別的不說,光那加劇皮膚老化的高原紫外線就夠她受的了。
  她笑嘻嘻地回了句:“我你還不知道,不就是在裝嘛!
  秦放嗯了一聲:“誠實!
  她知道秦放愛聽什么,也知道他膩味什么。和秦放的相識相處,安蔓承認(rèn)自己是有些投其所好耍了心機的——那又怎么樣呢,男人給女人送花、安排浪漫約會就不是在耍手段嗎?重要的是結(jié)果,不管秦放*初的愛是誰,**的是誰,現(xiàn)在是她以女友,啊不,未婚妻的身份陪他來囊千處理家事,未來也只有她。
  兩人關(guān)系確定的時候,秦放說過一句話:“安蔓,我就喜歡你是個明白人。”
  于是安蔓知道,跟秦放相處,不需要太多想法,做個明白人就行。
  安蔓,我就喜歡你是個明白人。
  這句話非常重要。
  ***
  兩人又在附近待了兩天。那條關(guān)于婚紗的微信下頭點贊無數(shù),也有人建議她務(wù)必不要錯過附近的知名旅游景點,比如四大神山之一的阿尼瑪卿,比如巴顏喀拉主峰,比如天下黃河貴德清。
  于是她除了貼圖片曬行程,做得*多的就是翻地圖冊看路線,這才知道原來囊千再往東走一點就是整個西部都有名的印經(jīng)院。安蔓極力攛掇秦放往那兒走,秦放一口回絕。
  “不去,那么神圣的地方,你是想全身心都被滌蕩成鉆石嗎?”
  安蔓藏住了失望。車子掉頭離開的時候,她想著秦放關(guān)于她水晶和鉆石的說法,忽然有點難過。心里想著,再怎么滌蕩,我也就是塊煤疙瘩罷了。
  ***
  第三天晚上,兩人在囊千縣城的一個餐館吃飯,秦放大致把走這一趟的緣由跟安蔓說了。
  秦放的曾祖母,是川地靖化縣人。靖化縣在國內(nèi)近代史上很是留下了一筆,因為1936年到1937年的大饑荒,靖化縣人吃人的慘案太多,活活嚇瘋了斷案的縣長于竹君。
  他的曾祖母在這場大饑荒中和家人一同外出逃荒。那時候,大部分人是往東走,因為江南自古富庶地,想來會有飯吃,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把寶押在了西部——往西的路險,環(huán)境惡劣,人來得少,也就意味著搶飯吃的嘴少。
  流徙到囊千一帶時,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她一個人。幾乎餓死的時候萬幸遇到了好心人收容,全了一條命。
  恩人的家里,有個長她一歲的姑娘,染了時疫暴亡,家里就把她當(dāng)女兒養(yǎng),還讓她頂了自家女兒自小結(jié)下的婚約。
  當(dāng)?shù)氐牧?xí)俗,未出嫁的女人死了,將來連個上墳磕頭的人都沒有,要出錢認(rèn)親養(yǎng)個干兒子。秦放的曾祖母便把這事應(yīng)承下來,說:但凡我有后人上墳磕頭,阿姐墳前就少不了掃墓的。我的兒子就是阿姐的兒子,把阿姐的事當(dāng)自己的事一樣辦。
  立誓容易踐諾難。后來她隨夫到東邊跑生活做生意,兵荒馬亂的,回去的路就此渺渺。一直到死,都再也未見鄉(xiāng)土。
  秦放說:“原本指著我爺爺,我爺爺那時候趕上打仗、建國,哪有心思往西邊跑?我爸結(jié)婚的時候是一九八幾年,那時候窮,扎一個廠子就是鐵飯碗一輩子,一分錢都省著花,哪有閑錢出去?又不是火燒火燎的事,磕個頭,什么時候不行?就這么一年拖一年,一直到我爸沒了,這事也沒成行!
  話題有點沉重,安蔓不吭聲,給秦放斟了一碗酥油茶。
  “我爸死前告訴我這事,我才知道我家里還承著這么個女人的恩。我說行啊,我就跑這一趟唄,一次性幫我爺爺、我爸都把頭給磕了。我爸說‘別,你找著老婆再去吧,成雙成對的,也給地下那女人一些有子孫的念想。你一個人去算什么事兒呢’。”
  安蔓笑:“所以找著我就來了?”
  想了想又加一句:“其實人也真挺怪,換了別人,這么點事,七八十年的,隔了好幾代,偷懶也就不來了。但也總有些人吧,把這當(dāng)回事,關(guān)山萬里地踐諾!
  秦放說:“這兩天我一直找人,但是有時候自己也搞不清,覺得自己怪沒勁的,只是瞎折騰。真找著了又怎么樣,磕不磕這頭,日子不還是照過嗎?”
  有好一會兒,兩人都沒說話。安蔓問他:“喝酒嗎?陪你喝點青稞。”
  秦放笑了笑,正想說什么,門外響起了好大動靜的剎車聲。
  ***
  好幾輛車,清一色的越野,下來的都是大老爺們。領(lǐng)頭的謝頂發(fā)福,但那一身裝備可真不差,都是**的名牌。幾人應(yīng)該是停車吃飯,進(jìn)來七嘴八舌大聲嚷嚷,又喜出望外地跟秦放他們打招呼:“哥們兒,過來旅游?剛看到你們的車,內(nèi)地牌照,我們就說肯定也有游客在這兒!
  如果是在東南沿海,大抵不會這么自來熟的,囊千這頭游客少,路上遇到了多少會寒暄一陣子。秦放欠了欠身算是打招呼,領(lǐng)頭的那個特?zé)峤j(luò),看看離上菜還有些時候,也不管秦放他們樂不樂意,硬湊過來跟他們聊天。
  他自我介紹姓馬,在贛地瓷都做瓷器生意,和朋友過來自駕。秦放問他是不是要登山,這位馬老板瞪大眼睛說:“登啥山?凍死我了!”
  穿的是專業(yè)戶外裝備里號稱領(lǐng)導(dǎo)型的始祖鳥,專業(yè)向?qū)Ъ墑e,全程哆哆嗦嗦縮車?yán)镒屗緳C開車“自駕”。又是個噱頭大于實質(zhì)的。秦放不想跟他多說,他卻越聊越嗨,天馬行空,談自己的生意,抱怨這一路吃得不好,夸秦放和安蔓養(yǎng)眼般配,又很關(guān)切地問安蔓:“妹妹,臉色不好,暈車啊還是高反?”
  好不容易熬到他那桌子上菜,同行的人喊他回去吃飯,馬老板猶自戀戀不舍,對秦放說:“兄弟,晚上去我那兒聊聊吧,我跟你投緣,一見如故,說不完的話。我就住城中心的金馬大酒店,188號房,你一定來啊,咱們聊聊!
  這馬老板,也忒逗了。晚上臨睡覺的時候秦放還止不住好笑,同安蔓說真是莫名其妙,自己話都沒跟他說兩句,到了姓馬的嘴里,居然就“一見如故”了。
  安蔓勉強笑了笑,臉色很疲倦。秦放過來摟住她,在她鬢角親了親,說:“姓馬的只有一句說對了,你臉色真不好,是這兩天太累了嗎?”
  安蔓點頭,又指指自己的眼圈:“大概是水土不服,來了之后一直睡不大好,晚上吃片安服靈行嗎?”
  安服靈的效果類似安定,不過口感好一些,易溶于水。
  “你體質(zhì)本來就弱,別吃太多,一片就行了!
  安蔓促狹:“體質(zhì)好的就能吃得多嗎,要是你得幾片?”
  秦放故作深沉:“要放倒我這樣的猛男,至少兩片……三片才保險!
  安蔓咯咯笑起來,她掙脫秦放的懷抱,到一邊打開行李箱取藥。擰開藥盒子蓋,先倒出一片,兩秒之后,又倒了兩片。
  三片安服靈,握在手心,汗出得厲害,心跳得很快。安蔓回頭看秦放,他正在開電視調(diào)音量,調(diào)著調(diào)著忽然噗一聲笑出來,說了句,這王導(dǎo)也太招樂了。
  好像是一檔真人秀的綜藝節(jié)目,雪鄉(xiāng),畫面上白蒙蒙的,幾家人爭先恐后地?fù)尫孔。安蔓的嘴唇干得厲害,她不安地舔了一下,說:“秦放,我給你倒杯檸檬水吧!
  ***
  我就住城中心的金馬大酒店,188號房,你一定來啊,咱們聊聊。
  這話,不是說給秦放聽的。
  安蔓站在188號房門口,掌心止不住地出汗。她從小就有這個毛病,一緊張掌心就會出汗。這個晚上,從她把安服靈放進(jìn)秦放的杯子里開始,掌心的汗就沒有停過。
  終于下定了決心伸手敲門,才發(fā)現(xiàn)門沒關(guān)嚴(yán),輕輕一推就開了。
  空調(diào)打得很足,暖氣撲面而來,屋里的光很暗,客廳開著電視,歡快的調(diào)子,旋律很熟悉,是秦放之前看的那檔真人秀,午夜場重播。那個白天見過的馬老板,裹著浴袍窩在沙發(fā)里,兩條長滿汗毛的小腿架在電視前頭的茶幾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哎呀媽呀笑死我了,這缺心眼兒的大老爺們,搶個房子把閨女都扔了……”
  安蔓走過來,腿一直打戰(zhàn)。她停在沙發(fā)旁邊,叫了聲:“趙哥!
  他當(dāng)然不姓馬,也不做什么扯淡的瓷器生意,那都是信口說給秦放聽的——其實,自己是不是該感謝他,沒有當(dāng)面揭她的底。
  趙江龍順手就關(guān)了電視,茶幾上摸了煙,打火機咔嗒一聲,在忽然安靜下來的房間里聽來分外刺耳;鹈畿f起的時候,他隔著火瞥了她一眼。
  “安……小……婷,改名字了?”
  安蔓沒說話。趙江龍笑呵呵的,仰頭朝她臉的方向噴了一口煙,拿起手機點了幾下,清清嗓子咳嗽兩聲,陰陽怪氣地開始讀一段話:
  “這世上終有注定的一個人在等你,那時你才明白,為什么跟那些錯的人都沒有結(jié)果!
  安蔓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先前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倒霉,天下這么大,馬路這么多,偏偏在這種地方狹路相逢,這不是老天成心要她好看嗎?現(xiàn)在才知道,沒那么多巧合偶遇,有因才有果。
  “安小婷啊安小婷,包你那三年,你趙哥不算摳啊,在你身上砸了五六十萬不止吧?你這小娘皮不地道啊,那陣子警察查我,你尋思我要栽,招呼都不打卷了東西就跑。哎喲后來我回去看了,你卷得那叫一個干凈,鍋碗瓢盆都沒留下啊安小婷,把你趙哥的心都傷透了!
  安蔓直挺挺站著任他說,頭皮一直發(fā)奓。姓趙的是個笑面虎,話說得越輕手下得越重。今天這事善終不了,她得求他,哪怕膝蓋軟成了面條,也得往死里求他。
  “你不會做人啊,換了你趙哥,這輩子都得低調(diào)。低調(diào)你懂不懂,俗稱夾著尾巴做人。你知道這消息哪來的?人截圖發(fā)給我的,還是匿名。你得多得罪人,別人才會在背后給你使絆子下刀?”
  原來是犯了小人了,安蔓恍恍惚惚的,腦子里閃過朋友圈里一個個名字。是誰呢?誰都像,誰又都不像。
  “本來啊,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走就走了,你趙哥大度,也不想追究。只是一來這次碰了巧,跟你離得還真近;二是你這小娘皮太傷人了,還‘跟那些錯的人都沒結(jié)果’,你趙哥花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銀,那也是辛苦錢,不是天上掉的,扔水里還打個響,存銀行還有利息呢,到你這兒就成了‘錯的人’,你給解釋解釋,你趙哥錯哪兒了啊?”
  他帶著笑說,后來臉色漸漸猙獰,把手邊的酒店雜志卷成了筒,像著以往脾氣不好沖她發(fā)泄一樣,一下下抽著她的頭和腮:“解釋解釋,給解釋解釋,錯哪兒了啊?”
  安蔓嘴唇哆嗦著,撲通一聲就給他跪下了。
  剛一開口,安蔓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她給趙江龍磕頭,語無倫次說了很多很多,她說趙哥你放過我吧我一輩子都感謝你大恩大德,我知道我花了你的錢我一定拼命去掙了還你,我好不容易遇到秦放,我跟他婚紗照都拍了,趙哥只要你抬抬手我一輩子都是好日子,求你了你千萬別跟秦放提這事……
  她哭得特別慘,趙江龍抽了張紙巾給她擦臉,又換了副和氣的臉來跟她說話。安蔓怔怔地,看著趙江龍一張嘴開開合合,愣是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腦子里都是秦放秦放。
  秦放長得帥,能力也強,和朋友合伙辦的公司風(fēng)生水起的,更重要的是他真專情,初戀女友陳宛意外溺亡之后六年,他身邊都沒別的女人。秦放主動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安蔓的感覺是天上掉個金元寶,不偏不倚正好砸她腦袋上了。
  這是她這輩子能遇到的**的男人了,多想抓住啊。她比所有的演員都用心,白天黑夜地琢磨演技,把見不得光的安小婷藏在箱底,打造出一個秦放喜歡的安蔓來。累是真累,但是甘之如飴——累點怎么了,古代女人后宮爭寵比她復(fù)雜多了,那還只能分到零點零幾的皇帝,她得到的,可是完完整整一個秦放。
  當(dāng)然有人嫉妒她。惦記秦放的女人不少,秦放端看她怎么應(yīng)付。她笑嘻嘻地來一句:“我就是要硌硬那些見不得我好的賤人。”
  秦放喜歡這調(diào)調(diào),他不喜歡女人太軟弱太逆來順受。有人摑你的臉嗎?加倍打回去。
  千里長堤,她一點一滴筑起來的,只是臨到頭忘形了這么一次,老天就派了個姓趙的讓她潰堤。太不公平,叫人怎么甘心,死都不能瞑目。
  趙江龍觍著臉看安蔓,腦子里那股邪念跟身下那股邪火一樣燒得突突的。安小婷這女人,當(dāng)初只是他包的幾個外室里的一個,除了年輕漂亮,真沒覺得怎么特別。今天不同,不曉得這三年她吃的什么米,身上那股子不一樣的調(diào)調(diào),還真的就像安蔓之于安小婷這個名字的差別,再說了,她現(xiàn)在是秦放的女人,從別人嘴里奪食,總是別有一番刺激。
  他伸手去扶安蔓,另一只手肆意地順著她的腰線往上摸,干笑著說了句:“想哪兒去了你,一日夫妻還百日恩呢,你趙哥是逼人走絕路的人嗎?”
  安蔓僵了一下,腦子里一片空白。
  其實她老早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了,趙江龍和她之間,又哪有別的什么可以“聊”的?遠(yuǎn)在敲門之前,遠(yuǎn)在他白天笑著說出“你一定要來”的時候,她就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吧。她滿心以為自己可以應(yīng)付,又不是沒跟他做過,就當(dāng)被鬼壓了一次吧,此后一了百了。
  事到臨頭才知道真不行,她費了那么多力氣,把自己脫胎換骨成安蔓,實在做不到像以前那樣,對著趙江龍這樣的人承歡。安蔓像是被電觸到,死死把住趙江龍的手,嘴唇囁嚅著:“趙哥,除了這個,除了這個我們都好談,真的,都好談……”
  趙江龍火了,一巴掌把安蔓打得眼前發(fā)黑:“他媽的安小婷你自己是個什么玩意兒自己不知道嗎,怎么給臉不要臉呢?”
  連罵帶打,又是劈頭蓋臉幾下。男人手重,又都是招呼在頭臉這種脆弱地方,安蔓的血都充了腦袋?伤舱嬗心敲袋c邪行,讓趙江龍這么一打,原先還猶豫著的,真變成抵死不從了,掙扎著踢打撕咬,拼死也不讓他得逞。
  撕扯間,趙江龍突然慘呼一聲,捂著肚子騰騰騰倒退幾步。
  安蔓鼻子下頭都是血,呼吸間是滿滿的腥味。她顫抖著抬頭,正對上趙江龍哆嗦著伸手指她,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的小腹上插著一把刀,而鮮血,正迅速泅上白色的浴袍。
  安蔓蒙了,自己動了刀嗎?哪兒拿的?怎么捅過去的?過去的幾十秒太過混亂,想去回想,腦子里只剩大片空白。
  她哆嗦著低頭看自己的手。白皙纖長的十根手指,左手中指上戴著訂婚戒指。不記得了,完全不記得,連哪只手拿的刀都全無印象。
  一聲悶響,趙江龍重重倒地。
  ***
  安蔓說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住處的。她失魂落魄地上了樓,哆哆嗦嗦掏出房卡開門,屋里很黑,靜下心來能聽到秦放熟睡的呼吸。黑暗中,安蔓背倚著墻站了好久,直到遠(yuǎn)處大街上突兀地響起刺耳的車聲,她才哆嗦了一下,跌跌撞撞撲跪在床邊去晃秦放的身子。
  開始很小幅度,后來就有些失控,哭著叫他:“秦放,秦放,你醒一醒啊。”
  ***
  秦放睡得很沉,安服靈藥物的外力把他拉進(jìn)深重的睡眠,而睡夢里,他正困魘在一個場景之中。
  那是個舊時代老式的京戲戲臺,兩邊拉起紅布簾子,后頭的拉唱班子好生熱鬧,鑼鼓胡琴京二胡,臺上生旦凈丑唱念做打,蟒帔褶靠、綬帶絲絳濟濟一堂。他好像回到小時候,個子小,扒著戲臺拼命仰頭也只能看到下頭的厚底靴、朝方、云履,隨著急嘈嘈的鼓點上下翻飛,叫人目不暇接。
  再然后,他突然發(fā)現(xiàn),在戲臺*靠里的位置,翻飛的各色衣袂下擺、起落的各式戲鞋之間,出現(xiàn)了一雙緞面的高跟鞋,鞋頭鑲著一顆顫巍巍的珍珠,足面光潔、小腿圓潤,旗袍的前后片微微拂動。
  京戲百音逐漸淡去,到*后,偌大戲臺,萬千影像,獨獨只剩了高跟鞋的足音。
  噔,噔,噔……
  ***
  凌晨兩點多,旅館前臺正打瞌睡的夜班當(dāng)值洛絨爾甲被安蔓搖醒。夜里寒氣重,她穿得嚴(yán)嚴(yán)實實,帽子口罩都套上了,露出的一雙眼睛紅紅腫腫,帶著哽咽的音跟他說收到家里的電話,母親得了重病住院,要連夜趕回去。
  對于遇到不幸的人是應(yīng)該施以力所能及的幫助的。洛絨爾甲很快就忘記了半夜被人叫醒的不快,他幫安蔓結(jié)清房費、拎行李裝車,*后幫著她把渾身酒氣的秦放拖扶進(jìn)車?yán)铩?br/>  安蔓開車離開的時候,洛絨爾甲站在路邊一直向車子揮手,心里感慨著這姑娘可真能干,連車子都會開,轉(zhuǎn)而想到接下來要走近一個小時的盤山懸崖路,又有些為她擔(dān)心。
  但愿佛祖保佑,一路平安。
  他站了好一會兒才呵著氣小跑回屋。幾乎就在他關(guān)上門的同時,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旅館前頭的街道上呼嘯而過,橘黃色的車燈遙遙指著的,正是安蔓離開的方向。
  ***
  安蔓腦子再亂,也知道開夜路危險,尤其是盤山道,當(dāng)?shù)厝朔Q“九十九道盤,鬼走也難”。一道盤陡過一道,整個呈螺旋錐樣繞十幾座山上去,*頂上那道說是萬丈懸崖一點都不過分。
  上到第三十來道時,安蔓把所有的車窗都打開。寒風(fēng)在車?yán)镲`颼地刮,凍得人困意全無,山壁上斜出的樹,陡一看都像是隱在暗處不懷好意的人。
  已經(jīng)是12月下旬,月相開始由滿轉(zhuǎn)半,疏淡地掛在半天,像是睜開的冷冷的眼睛。不管拐幾個彎,行多少路,抬頭一看,它的視線還在你身上,叫人無所遁形。
  這別樣的仿佛置身世界盡頭的寧靜,終于讓安蔓的腦子從混沌里一點點抽離出來。
  車輪膠皮摩擦著山道,她開始仔細(xì)回憶這個晚上的一切。
  ——喝下溶有安服靈的檸檬水之后,秦放慢慢合上眼睛……
  ——猶豫了再猶豫,伸手去敲188號的房門……
  ——趙江龍拿著卷起的雜志,一下下抽她的頭臉,說:“你趙哥錯哪兒了啊,你給解釋解釋,解釋解釋……”
  ——被趙江龍打得全無還手之力,她蜷縮著護(hù)住頭臉任他拳打腳踢。肋骨挨了兩腳,現(xiàn)在還在疼,隱隱地疼……
  ……
  陡然間,安蔓渾身一顫,重重踩下了剎車。車子慣性往前沖了好幾米,車輪和地面發(fā)出難聽的摩擦聲。前方再有幾米就是懸崖,黑魆魆的山石外頭,就是大片的無邊無際的稀薄空氣。
  她想起來了:自始至終,她根本沒有碰過刀子!
  被趙江龍往死里打的時候,她試過用牙咬、用指甲去抓,窮極的時候甚至想把茶幾掄起來砸趙江龍,但是真的沒有刀子,真的沒有!
  那時她嚇傻了,屋里只有她和趙江龍兩個人,趙江龍中了刀,又是那樣的表情,她就以為是自己混亂間失了手。方寸大亂之下,居然半夜開了車逃跑。
  跑到哪兒去,這是跑得了的事嗎?再說了,這一跑畏罪潛逃,不是更把罪坐實了嗎?
  安蔓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不行,得回去。
  她強迫自己冷靜,深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掉頭。
  就在這個時候,后視鏡里忽然燈光大亮,安蔓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轟的一聲巨響。撞擊力迫得車子往前進(jìn)了四五米,車頭剎那間走空,安蔓以為下一刻就要墜崖,嚇得尖叫不止。
  車門猛地被拽開,一個高大的男人粗暴地拽住她的頭發(fā),將她整個人都拖到地上。安蔓的頭皮火辣辣地疼,掙扎著想站起來時,那人一腳踩住她后腦勺,把她的臉重重踩進(jìn)泥土里,怒吼了句:“臭婊子,貨呢?”
  ***
  秦放覺得特別冷。
  像是床頭有人放了好幾臺風(fēng)扇,開足了馬力對著他猛吹,被子也不知道哪兒去了,總也摸不到。風(fēng)扇的聲音咯噔咯噔的,在這聲音的背后,似乎很遠(yuǎn)的地方,有安蔓的慘叫聲……
  秦放一個激靈,眼睛陡然睜開。身處的環(huán)境讓他完全蒙了,腦子里一陣陣針刺樣的疼,他掙扎著從后座上坐起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偏頭朝一邊的窗外看。
  不遠(yuǎn)處,安蔓蜷縮著身子在地上痙攣,有個男人腳踩在她身上,手撐著膝蓋;另一個戴鴨舌帽的狠狠踢她肚子,大聲吼著:“不是你是誰,貨呢?”
  秦放下意識覺得這是夢,但即便是在夢里,也容不得別人這么欺負(fù)安蔓。他叫著安蔓的名字,撐著椅座想去開車門,剛有動作,車身突然嘎啦響了一下,接著,以一種異樣的幅度慢慢傾斜。
  秦放后背一涼,僵了有一兩秒之后,他抬頭看向另一側(cè)的前方。
  那里不是實地,是深藍(lán)色大海一樣的空氣,無邊無際的盡頭處,甚至飄浮著低一些的星星。車頭明顯開始下傾,幸運的是,又以一種顫巍巍的態(tài)勢保持了平衡。
  那邊顯然也注意到這頭的動靜了,手撐膝蓋的那個人冷笑了兩聲,拔腿就往這邊走。才剛走兩步,腿上突然一緊,低頭一看,安蔓死死抱住他的腿,虛弱地說了句:“你別……跟他沒關(guān)系的,真沒關(guān)系!
  那人居然笑了,插科打諢似的看著對面的鴨舌帽:“呦,你看看這舍生忘死的,當(dāng)演戲了都。”
  老搭檔了,處理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鴨舌帽笑了笑,大踏步走到車子前頭,一抬腿,腳蹬在車后大杠上,一副下一秒就要開踹的架勢。
  先前那人低頭看安蔓,聲音挺平靜的:“那屋子,我們一直盯著,除了你就沒別人進(jìn)出……再給你個機會,貨呢?”
  貨?
  什么貨?趙江龍倒騰的貨嗎?安蔓哆嗦得厲害,死死盯住鴨舌帽踩在車后杠上的那只腳——她如果不說,秦放會死的……
  大不了承認(rèn)下來,能拖一分是一分,說不定就是這分分秒會有轉(zhuǎn)機呢?
  安蔓顫抖著說了句:“我沒退房,東西……我放在旅館柜子里……”
  嘴唇早就被打裂了,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干,說話的時候一絲一絲牽扯得疼。那人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向著鴨舌帽揚了揚下巴,鴨舌帽會意,近乎玩味地清了清嗓子,再然后用力一蹬。
  你說,或者不說,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
  在安蔓撕心裂肺的慘呼聲中,車子轟然傾覆。車尾帶起土道上的灰塵,緊接著傳來巨大的磕碰聲,應(yīng)該是往下墜落時磕到了嶙峋逸出的尖石,再然后就沒有聲音了。
  兩個人從地上拖起癱軟的安蔓上車,關(guān)上車門時,忽然覺得整座山好像都震了一下。這一下之后,才是真正的安靜。
  鴨舌帽咂了咂嘴,說了句:“呦,這懸崖還挺深的!
  另一個也深有感觸:“所以說啊,在這種地方開車,一定要注意行車安全,救都沒法救啊你看!
  ***
  事實上,車子墜下懸崖的時候,秦放都還沒完全分辨清楚這到底是不是夢。一方面是藥物影響,另一方面,事情實在也發(fā)生得太快——他記得,自己明明在睡覺啊。
  幾年前秦放和朋友單志剛?cè)ビ霸嚎聪矂‰娪,有一段男主角出城剿匪,師爺拿著大喇叭喊話,闡述剿匪的必要性,聲淚俱下:“麻匪任何時候都要剿!不剿不行!你想想,你帶著老婆,坐著火車,吃著火鍋唱著歌,忽然間,就被麻匪劫啦!”
  當(dāng)時他笑得前仰后合的,拍著單志剛的肩膀說:“看看,人生無常啊!
  這事,怎么可能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呢?
  臨睡前,他看了場綜藝節(jié)目,喝了一杯檸檬水,怎么一睜眼就穿戴好了躺在荒郊野嶺的一輛車?yán),而且下一秒就墜崖了?br/>  天上還有月亮,夜重得很,這么短的時間,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乾坤逆轉(zhuǎn)?
  沒有任何線索,只有安蔓的慘呼聲和他聽到的**的一句話。
  “不是你是誰,貨呢?”
  秦放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假的,假的,夢魘,噩夢,跟那個戲臺上緩緩走近但總也看不到臉的女人一樣,都是夢。
  明天,太陽出來的時候,睜開眼睛,安蔓會安然無恙地躺在身邊的。
  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
  轟的一聲巨響,車子重重觸地。谷底不知道是立著的尖錐還是被劈斷的樁,強力的沖擊下,尖樁瞬間刺透車身,從他的后心刺入,前胸透出。
  巨大的撞擊聲驚得谷底林子里的烏鴉哇啦啦一陣亂飛,鋪天蓋地,像是驟然升起擋住夜色的黑霧。
  這是12月下旬,20號前后,農(nóng)歷十一月十八,月亮剛剛由滿月轉(zhuǎn)虧。據(jù)說再過幾天,到了農(nóng)歷二十三,滿月會虧去一半,是為下弦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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