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衣三針,一針驅(qū)病魘,一針破天明,最后一針斷情、舍命、愿君安。 第一章 韓家有女 晨光初現(xiàn),甘草露生。 云洗城內(nèi)一群少年正在舞劍弄術(shù),個個屏息凝神,不敢有半點馬虎,生怕錯了動作被前方筆直挺立著的師叔凝視住,然后一頓陪練。 太陽又上升了高度,幾顆露滴經(jīng)不住陽光的曝曬,干脆滑落草葉墜入了泥土。另一方的山丘上終于傳來了這群少年熱盼的聲音:“醫(yī)者,醫(yī)道為則,不求于利,不戀于財;立仁心而包容天下,避毒術(shù)而濟世救人……早上好!” 韓子陌將甘草莖放進嘴里,大揮著雙手和他們打招呼。若不是天生出塵脫俗,一副仙姿佚貌,單看那一身黑衣加持,高束發(fā)髻,沒有絲毫的贅余裝飾,神態(tài)動作亦是瀟灑不羈,真的會誤以為那是哪個世家的公子哥。 “師姐,你終于回來了!” “師姐我們想你了!” “師姐……” 剛要說話的一個小師弟看到師叔儼然已經(jīng)鐵青了的臉,硬是把話憋了回去。 韓子陌挑眉一笑,邁著閑散的步伐向前去,畢恭畢敬又不失虛情假意地抱拳道:“師叔! “你本應(yīng)是昨天傍晚就回來了的! “額……是,”韓子陌百無聊賴地低了低頭,聲音也悄咪咪地低下來:“被罰抄《醫(yī)道論》了唄! 身后傳來一陣張揚的哄笑聲:“這《醫(yī)道論》你都能倒著寫了吧?” 韓子陌背起右手抽出食指左右擺了擺,那哄笑聲便隨之降了下來。 “劍走!睅熓鍑烂C著一張臉念出兩個字,言畢,劍已出鞘。 “師姐小心!” 韓子陌細腰斜轉(zhuǎn),順手拔出一位師弟的長劍。劍芒襲地,塵土漫天,韓子陌持劍未穩(wěn)便接著一躍,兩人上下一線,劍身相撞,刺刺拉拉的聲音四起,眾師弟驚恐后退,擠作一團抻長了脖子屏著呼吸觀戰(zhàn)。 這絕對是最高級別的“陪練”。 “師叔,手下留情嘛。”韓子陌懶洋洋地,倒立于空仍是嬉皮笑臉。 師叔手腕輕輕一抖,和著巧妙的力道將她翻轉(zhuǎn)過來。韓子陌收緊劍柄,又在地上滑起了一道長痕。不及她反應(yīng),耳邊的微風(fēng)開始呼嘯起來,眼皮猛地跳了兩下。韓子陌靈活地俯身躲劍,一面是結(jié)結(jié)實實的給師叔鞠了一躬,另一面卻是單腳后挑垂踏在劍身上,攝住了它的力道。 師叔嘴角微微勾起,蕩漾起了笑意。 這猝不及防的一笑瞬間關(guān)閉了師弟們的啞穴,一眾開始肆無忌憚地歡呼起來。 “師姐真厲害!” “師叔也不賴!” “沒看到師叔收著法力嗎?” “反正師姐就是厲害!” …… 這邊仍在七嘴八舌地爭論著,那邊新一回合的“陪練”又開始了。 這一回合是近身戰(zhàn)。 “你的金丹已經(jīng)復(fù)合了!睅熓逡齽θ肭,赤手上陣。 “所以呢,你又要拉我去封丹?”韓子陌也揮手扔劍,邊往上擼袖子邊后退。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去!個鬼!”韓子陌左右搖擺著躲避他的拳頭,得空還打了個哈欠。本就因為熬夜抄書累的頭腦發(fā)昏,又加上連夜趕回云洗城,韓子陌的精力也著實用了個光。 正想著找個安全的時機溜之大吉,青空上方突然飛來一只百靈鳥,看到此景像是受了什么驚嚇,撲棱著翅膀發(fā)出不怎么協(xié)調(diào)的樂調(diào)。 韓子陌驚喜,全然忘記此時正在對戰(zhàn),飛快地落地起跑,邊跑邊回頭道:“哥哥找我!” 冬陵澗內(nèi),韓子衣正抬頭凝望著一張東海地形圖,圖內(nèi)標(biāo)注的紅點讓他的眉頭一點一點地緊鎖,放眼望去,似是看到一片不堪入目的景象,無奈又無力地閉上了眼。 “哥哥!”興奮聲傳來,韓子衣的眉頭倏地展開,笑著托住了背上突然出現(xiàn)的重力。 “阿陌,你又重了?” “哥哥!”韓子陌輕輕一躍到地上,眉眼間盡是嫌棄:“你可不知道,在昆侖山多吃兩塊肉都是要挨罰的!” “那你被罰可是因為多吃了肉?”韓子衣看著她,眼底盡是寵溺。 “當(dāng)然不是!”韓子陌更嫌棄了,“實訓(xùn)課上,那老夫子把赤小豆和相思豆混作一類,那相思豆吃了是要中毒的!我給他挑出來,然后就被他罰了! 韓子衣端過一盤離枝遞給她:“為何不告訴夫子,是他錯了?” 韓子陌狼吞下幾顆果子后接著道:“據(jù)我觀察,他像是得了眼翳,但是他傲嬌得很,我不好意思拆穿他! “還有你不好意思的事情?” 一股陰陽怪氣!用頭發(fā)絲聽都知道是韓子盛這個家伙! “師叔!蔽惨羯咸簦d延不絕,這一聲是半點畢恭畢敬都沒有了。 所謂“師叔”,是韓子陌對韓子盛的戲稱。實是因為她每年都要和新一批的“待封丹”少年一起修煉,一起參加法島的封丹會。而這群少年都叫他“師叔”。 他們的母親早逝,父親歸隱,大哥韓子衣及冠之年便當(dāng)上了云洗城城主。那時候韓子陌不過蹣跚學(xué)步,韓子盛比她大了兩歲,自幼便知照顧妹妹,幫助哥哥,因此更加勤學(xué)苦練,十歲便練就金丹,并封合了金丹與靈劍。 韓子陌雖不及他,卻也是在十二歲的時候跌跌撞撞地成功了,只是沒想到,在穿過了九十九層霧障之后,她卻被最后一縷煙給擋住了,她封不了丹。封不了丹就沒法和法器合二為一,金丹也會因為用法力過猛而破碎。 三年里她成丹三次,封丹不成三次,碎丹三次。 “明日申時出發(fā)去法島!表n子盛仰坐在凳子上抻了抻腰,顛覆于練習(xí)場上的惡煞師叔形象。伸手捉過僅剩的一顆離枝,極其自然地?zé)o視掉了韓子陌的怒視。 “不去!太早了。”韓子陌坐到一邊假裝置氣,無聊地轉(zhuǎn)著手腕上的護丹鐲,那是防止金丹破裂的鐲子,能限制法力使用的強度。其實她不是不想封丹,她也幻想過像同齡人一般御劍飛行,隔空奪物?墒敲棵砍伺d而去,總是敗興而歸。次數(shù)多了就不想要面對了,安慰自己一下平凡珍貴,其實也挺好。 韓子盛瞄一眼韓子衣,暗示性地叫了一聲“大哥! 韓子陌對他們之間的信號了然于心,對著韓子衣撒起了嬌:“哥哥,你知道的,我聽你的話,但是你別讓我去好不好?” 韓子衣伸手摘下她發(fā)間的一片枯葉,語氣和動作一樣輕柔:“那我可真說了,去吧,這一次我陪你去。” “你也去!”韓子陌驚喜道,“那好!”轉(zhuǎn)而想起清晨剛剛謝露的決明草治療眼醫(yī)的效用甚好,下一秒便把所有的事情拋諸腦后,跑向了后山。 韓子盛欲言又止,最終悻悻道:“大哥,這都是你慣的!” “我看這最慣著她的,是你吧?” 兩人一并坐下,雖同樣生的棱角分明,俊俏有加,韓子衣身上卻散發(fā)著一股溫柔氣質(zhì),像那蜿蜒的幻云,雖隨風(fēng)而動卻也能自成形狀;韓子盛身上則是一派的意氣瀟灑,少年氣散落在眉宇之間,年少卻不輕狂。 “我可從來不慣她!”韓子盛嗤之一聲。 “那昨晚她一人徒步回來,跟在后面保護她的人是誰?” 被說中了難免有些不好意思,韓子盛趕忙地轉(zhuǎn)移話題:“韓子陌在醫(yī)學(xué)堂功課最佳,只是經(jīng)常搞些奇怪的毒術(shù)惹老夫子生氣! 韓子衣笑出聲,也不以為意:“她天性古靈精怪,這些都是意料之中。況且毒術(shù)并非歪道,不必強行阻止! “真的讓她走這一條路?” 當(dāng)今天下并非太平盛世,歪門邪道、妖魔鬼怪比比皆是,難醫(yī)之癥恐怕會變得屢見不鮮。當(dāng)是時,醫(yī)者累遷自身,恐怕難以置身病外。 “醫(yī)為仁術(shù),必具仁心。她志在此,便由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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