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我家先生有點冷


作者:歲今     整理日期:2022-12-31 06:13:03

  初戀男友的離世讓許秋意對愛情心灰意冷,可是她身邊卻一直追求者不斷。這些追求者的相貌都與初戀男友有些許相似,而且都在出現(xiàn)兩個月后自動消失得毫無痕跡,就像他們的出現(xiàn)是一場夢。當個高腿長、神秘低調(diào)的游戲公司總裁許折玉出現(xiàn)在她身邊,并對她展開追求攻勢時,許秋意一點興趣也沒有,只等著兩個月后許折玉自動消失?此评渚涣b的總裁面對許秋意時瞬間化身纏人“小奶狗”,不僅將她升職為總裁助理方便隨時能看見她,還幫忙照顧她爸媽,還在她遇到危險后,讓她搬進員工宿舍。只是,這位于別墅區(qū)的“員工宿舍”只住了她一個公司員工,總裁就住在十步之遙的隔壁棟。
  第一章 神秘鄰居
  【  (1)
  “這都快六點半了,朱河羽怎么還不來啊?”
  丁斐坐在沙發(fā)上,不耐煩地動來動去,仿佛座位上有刺在扎她,她對朱河羽的不滿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不等了,叫服務(wù)員上菜吧。”許秋意帶著歉意對丁斐笑了笑。
  趁著服務(wù)員上菜的工夫,她低下頭,黛眉輕蹙,給朱河羽發(fā)了一條只有兩個字的短信:分手。
  “他自己說想為上次的爽約道歉,今天他請客,結(jié)果又放咱們鴿子,讓咱倆在這兒等了一個多小時!倍§承闹邢胫旌佑疬@一年來的所作所為,越發(fā)的食不知味,吃不下飯。
  她氣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跟他分手!奔三的人了,整天沉迷游戲不好好工作,還好意思經(jīng)常向你借錢打游戲,他根本就沒考慮過跟你的未來,說什么奔著結(jié)婚去的……他就會在許叔叔面前瞎吹!
  許秋意慢條斯理地剝了一只蝦放到丁斐的碗里,臉上始終帶著淺淺笑意,真正的情緒都隱藏在她幽暗的雙眼里。
  “吃蝦,別氣啦!彼粮蓛羰郑似鹈媲暗拇赏,小口喝著餐前甜湯。
  朱河羽是許秋意的男友,對于男友三番五次為了打游戲放自己鴿子,許秋意一點也不生氣,她對朱河羽沒什么感情,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丁斐吃蝦像在吃朱河羽的肉,用力地嚼著,絮絮叨叨:“許叔叔真是的!你這么優(yōu)秀的人,他還怕你結(jié)不了婚?這下好了吧,找了朱河羽這么個廢物給你認識。要我說啊,你不如把朱河羽踹了,去和上次那個看你沒吃飯就給你訂餐的程序員試試,他一看就比朱河羽好多了。”
  許秋意盈盈一笑:“我已經(jīng)跟朱河羽分手了,暫時不會談戀愛了。”
  她沒回應(yīng)那個程序員的事,他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了。
  一頓飯在丁斐喋喋不休的抱怨聲中吃完。丁斐的父親臨時打來電話催她回家,許秋意讓她先走,自己去買單。
  許秋意走出餐廳,將近八點鐘了。霓虹閃爍的大都市,正值下班高峰期,行人步履匆匆,車輛川流不息。
  許秋意把挎包往肩上提了提,隨著人潮走入不遠處的地鐵站。
  上了地鐵,她被擠在車廂的角落里,連動一下都會碰到別人,惹得別人回頭看她。她只能緊摟著挎包,保持著緊靠角落的姿勢。
  手機振動起來,來電顯示是朱河羽。
  她接起電話,朱河羽那邊聲音嘈雜。伴隨著游戲的背景音樂,他的語氣里有著討好:“秋意,朋友臨時約我打本,我走不開。對不起,不要分手好不好?我下次再也不會放你鴿子了!
  這是朱河羽第三次說類似的話了。
  若不是朱河羽的父母是她父母的朋友,她連第一次都不會忍受。
  “沒有下次,分手吧。我希望你能跟你爸媽解釋清楚,這不是我的問題。我爸媽這邊我自己來解釋。”許秋意漫不經(jīng)心地說著,“還有,你向我借的錢請你盡快還給我。”
  她說話時視線往車廂里隨意一掃,一道站在車門口的高挑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有著一頭半短黑發(fā)的男人背對著她,一身剪裁得體的深藍色西裝襯得他身材修長。他站在人群中,鶴立雞群,背部挺直得像在站軍姿。
  余折?
  “秋意,你不……”朱河羽話沒說完,許秋意就掛了電話。
  她把手機塞回包里,一邊對著周圍的人說“不好意思,讓一下”,一邊向那人走去。
  地鐵?空九_,許秋意還沒能走到他面前,他就走出了車廂,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地鐵再次開動,許秋意不甘心地望著昏暗的車窗外。人來人往,她再次看到那人時,他正在打電話,手擋住了半張臉。
  她眨了眨眼,再看時,他又不見了。她的眼角眉梢染上疲憊與失落,胸腔里被莫名的抑郁情緒塞得滿滿的。
  手機再次振動起來,是她的父親許茂打來的電話。
  許秋意接起:“爸,我剛想回家跟你說的,我跟朱河羽分手了。”
  許茂打電話來正是要說這事,他語重心長道:“剛剛你朱阿姨打電話來說過了,不談就不談吧。但是秋意啊,你看你堂妹孩子都兩歲了,你還沒正兒八經(jīng)地談過戀愛呢,你年紀不小了,不能再這么挑剔了!
  她怎么沒談過戀愛?兩年前,她跟余折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要不是余折死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可能也有孩子了。
  余折死了一年后,家里接連給她安排相親,后來她就與家里人介紹的朱河羽在一起了。
  在余折死后,她從沒有跟許茂談及余折,怕許茂認為她是因為余折不想與別人在一起。
  她一言不發(fā),許茂念叨了她幾句,覺得自討沒趣:“行了,你不愛聽我就不說了,但你已經(jīng)老大不小了,自己心里要有點數(shù)!
  許秋意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道!
  許茂嘆了一口氣,掛了電話。
  到站了,許秋意隨著人流走出地鐵站。
  微涼的晚風吹亂她的長發(fā),她側(cè)過身子背對著風理了理擋住視線的頭發(fā),余光瞥見一輛從她身邊疾馳而過的黑色跑車,里面坐著令她熟悉的側(cè)影。
  她呆呆地注視著跑車開進她租住的小區(qū),鬼使神差地加快腳步追跑車,追進了小區(qū)后直奔地下車庫。
  車庫昏暗,車輛繁多,她在車庫里繞了一圈又一圈,依然沒能找到她想找的那輛車。
  許秋意揉了揉太陽穴,暗罵自己真是瘋了。
  余折死的時候握著她的手,她看他斷的氣。醫(yī)院也早在兩年前開出了死亡證明,他不可能還活在世上。
  她煩躁地跺了跺腳,深吸了一口氣,車庫里潮濕難聞的味道讓她覺得更加不適。
  “需要幫忙嗎?”
  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響起,說的是普通話,尾音婉轉(zhuǎn),和余折說話的習慣一模一樣。
  許秋意猛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深藍西裝、有著一頭半短黑發(fā)的男人,正是她在地鐵上看到的那個男人,亦是開跑車的那個男人。
  在微弱的光線下,男人的輪廓酷似余折。他手里抱著一大捧東西,黑漆漆的一團,她看不清那是什么,卻能聞到她喜歡的味道——玫瑰花的香氣。
  “你身體不舒服嗎?需要打120嗎?”
  許是因為擔心,男人向她邁進了兩步,微低下頭,擔憂地看著她,恰好讓她看清他的長相。
  清雋的面容,和余折有三分相似,懷里抱著的是一捧紅得扎眼的玫瑰。
  “我沒事,不用了,謝謝。”許秋意拒絕得干脆,轉(zhuǎn)身向電梯走去。短短幾十步的路程,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男人兩次。
  男人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隨后大步跟上她,與她一起走進電梯。不大的空間里,兩人并排站立,似乎動一動就會觸碰到對方。電梯里安靜得只剩下平緩的呼吸聲。
  見許秋意摁下十六層的按鈕,男人向她搭話:“我也住十六層,今天剛搬來的!
  許秋意嘴唇抿成一條線,對他頷首,禮貌而疏遠。她不著痕跡地往墻邊挪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
  他不以為意,一只手將玫瑰遞到她面前,面上帶著溫柔親和的微笑:“我叫蘇玉,這束玫瑰是給你的。”
  許秋意的目光在玫瑰上停留了一秒,眼里有疑惑和排斥。
  蘇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這是我給新鄰居準備的禮物!
  “不好意思!痹S秋意把玫瑰從自己面前推開,“我還有一個室友,你可以把花送給她!
  蘇玉拿著玫瑰花束的手仍舉在空中,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我……”許秋意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抱歉,我不太喜歡玫瑰的味道!
  蘇玉視線向下,瞄了一眼她攥緊的手。
  許秋意心虛地把手緩緩地藏到了背后,臉上的表情仍然冷淡平靜。
  她撒謊時,總會不自覺地做一些不自然的小動作。
  蘇玉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抿唇輕笑,把玫瑰收回懷里:“那好吧!
  “!笔鶚堑搅恕
  兩人一起走出電梯,蘇玉與許秋意分頭走,并沒有要把花送給她室友的意思。
  許秋意朝他望了一眼,他修長挺拔的背影離她越來越遠。許多與余折有關(guān)的過往在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一幀一幀,仿若舊電影。
  她閉了閉眼,走向自己的出租屋,一進門就看見玄關(guān)處放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擁擠而凌亂。
  室友從浴室探出頭來,用浴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桌上的快遞是你的,那個程序員一大早送來的!
  許秋意“哦”了一聲,背靠墻壁脫了高跟鞋,赤腳踩在地板上,拿起桌上巴掌大的快遞盒往自己的臥室走,隨口問了一句:“你這么快就把東西收拾好了?”
  室友點了點頭,難為情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說好租半年的,但我也沒想到公司會搬地方,這里離公司的新地址實在太遠了。”
  房子是許秋意整租下來的,室友是她另外招的租客。如今室友沒到期就要搬走,她也沒計較違約金。
  “沒事!痹S秋意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還算友善的笑,回了自己房間,把包和快遞放下,拿上干凈衣物去洗澡。
  她洗完澡裹著浴巾出來,浴室門一開,便瞧見蘇玉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沖她笑。
  室友吃著壽司,指了指蘇玉,又指了指餐桌上的豪華壽司拼盤,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熱情地介紹道:“他叫蘇玉,今天新搬來的,人挺好的,以后你們就是鄰居啦。這是他送來的見面禮,很好吃的,你不是很喜歡吃壽司嗎?”
  蘇玉唇角微揚,視線有意無意地在她光潔的肩膀和纖長的雙腿間游離,一臉的坦然自若。
  許秋意不滿地睨了室友一眼,快步回臥室換衣服,沒有再出去。
  客廳里傳來室友與蘇玉交談的聲音,她聽不清兩人具體說了什么,卻能聽到室友時不時地發(fā)出肆無忌憚的大笑聲。
  許秋意做完基本護膚,拿起小刀去拆被她丟在桌上的快遞。
  紙盒里裝著的是一個音樂水晶球,水晶球的外表有些陳舊,球內(nèi)的雪色亮片飄飄灑灑,擋住了做工精致的樹與球底的字。
  她覺得水晶球很熟悉,一時半會兒又不大記得在哪兒看過。
  許秋意擰開底下的開關(guān),瑩白的光將球內(nèi)的亮片照耀成晶瑩的雪花。雪花漸漸落定,顯露出球底凸起的兩個字,纏綿舒緩的鋼琴曲緩緩響起。
  深埋在腦海里的記憶被逐漸喚醒,許秋意的眸子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回憶如同洶涌的海浪一樣將她吞沒。她望著水晶球的眼睛漸漸失去焦距,仿佛透過水晶球看到了些什么。
  “你不吃壽司的話我就全吃了啊。”
  突然的聲響嚇得許秋意心跳一滯,沒拿穩(wěn)水晶球,“砰”的一聲,水晶球滾落在了地上。有柔軟的地毯做緩沖,水晶球沒有摔碎。球內(nèi)的亮片翻滾起來,遮擋住球底的兩個字。
  室友探頭進來,見狀縮了縮脖子:“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記得敲門。這個沒摔壞吧?”
  “怎么了?”蘇玉聞聲而來,看到許秋意失神的模樣和她面前翻倒的水晶球,雙眸瞬間被一種陰郁情緒籠罩。
  許秋意兩眼發(fā)直,什么話都沒能聽進耳朵里去。
  她的時間如同停止了一般,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黑白默片似的,唯一鮮活的只有那個不該送到她手上的水晶球,以及那緩緩演奏著的鋼琴曲。
  亮片再次落定,球底刻著兩個字:折秋。
  2)
  許秋意在二十二歲時收到過這樣一個水晶球,那是余折送她的生日禮物。
  從水晶球里傳出的鋼琴曲是余折為她寫的曲子,由余折親手彈奏錄進去的,底部的“折秋”兩字也是他親手刻上去的。
  她撿起水晶球,用手擦了擦球面,漸漸回了神。
  她明明將所有與余折有關(guān)的東西都埋進了余折在鄉(xiāng)下的墳?zāi)估铮瑸槭裁催@個水晶球被那個程序員送來這兒了?
  說起那個程序員,許秋意其實沒見過他幾次面,連他的名字都記不清。丁斐覺得他挺好,無非是他跟朱河羽那樣的人對比起來挺好的。
  許秋意把水晶球放在床頭柜上,深吸一口氣以平復(fù)情緒。她回過頭,見蘇玉和室友站在門口,記憶像中斷了似的,滿面都是疑惑的神色:“你們在這兒干什么?”
  “我問你吃不吃壽司。”室友自認做錯了事,對許秋意眨眼賣萌。
  “不吃。”
  蘇玉微張了張嘴,又抿起雙唇。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機械表,笑得頗為勉強:“快十點了,我該回去了!
  許秋意整理著自己的床鋪,無視室友和蘇玉。
  蘇玉說完就匆忙離開了,出門的瞬間,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陰郁。
  室友緊跟著退出房間,輕手輕腳地把房門帶上。
  許秋意揉了揉眉心,躺到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迷迷糊糊間,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幾點睡著的。
  她做了一個夢,在夢里,她把從前的事又經(jīng)歷了一遍。
  她高中時初遇余折。那時的余折連話都說不利索,性格沉悶,整日發(fā)呆,學習成績倒是很好。
  老師把身為班長的她叫過去,告訴她,余折是福利院來的,受到好心人資助才能夠到他們學校上學,叫她要多照顧他,不要讓那些不懷好意的同學欺負他。于是,高一的某一段時間里,她幾乎一下課就跟他在一起。
  余折的普通話是她教的,但他說話時的尾音跟她的字正腔圓不同,在她聽來,那音調(diào)婉轉(zhuǎn)得像是吳儂軟語。別人都說不大聽得出,她便沒有硬逼著他改。
  他在她大四時向她表白。在兩人成為情侶后的四年里,他每天都會給她一個小驚喜,讓每一天都過得像是熱戀期。她喜歡紅玫瑰,喜歡那濃厚的香味和艷麗的顏色,于是,每天清晨守在她家樓下,第一時間為出門的她送上一枝紅玫瑰就成了他的日常。
  他才華橫溢、容貌出眾、氣質(zhì)拔萃,性格也比同齡男生沉穩(wěn)許多。
  他把她寵得像一位尊貴嬌養(yǎng)的公主,只要有他在身邊,就沒有什么需要她動手動腦的地方。
  幾乎所有人都稱贊他是模范男友,許茂對他也十分滿意。
  許秋意曾一直以為他就是這樣一個優(yōu)秀得有些公式化、讓她都覺得很遙遠的人,直到他開始頻繁生病,她才發(fā)現(xiàn)他是一個普通人,他有一直在隱藏著的陰暗面。
  他早就知道他會死,可他什么都不告訴她,讓她一個人默默地準備嫁給他。
  他虛弱地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那一刻,還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叫她等他。
  她不明白,她要如何等他呢?
  她只能握著他的手說好,坐在病床旁陪著他,直到他的呼吸停止。
  她不怪他這樣的做法,反倒覺得這樣的他更真實。他對她付出的遠比他從她這兒得到的要多得多,這點自私實在不值一提。
  對于余折,許秋意談不上愛,可他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他活著,她會愿意嫁給他,陪他共度余生。他死了,她也能嫁給別人,甚至愛上別人。她會在記憶里永遠為他留著一寸天地。
  許秋意悠悠醒來,一睜眼就看到了床頭柜上放著的水晶球。折秋兩個字浮現(xiàn)在她的眼底,一切仿佛回到了兩年前。
  不過她清醒地知道,現(xiàn)在她出門,不會再有人守在門口只為等著送她一枝紅玫瑰了。
  客廳里傳來叮叮當當?shù)穆曇,房門被敲了兩下,室友隔著門輕聲說:“我走了啊。”
  許秋意起床,趿拉著拖鞋走出房間,幫室友把行李搬出去,站在電梯口對室友揮揮手:“拜拜。”
  室友傻兮兮地對她笑,拖著行李箱進了電梯。
  許秋意走回出租屋,不經(jīng)意間在門口的地毯上踩到了什么。她退后一步,低下頭看,是一枝紅玫瑰。
  她下意識望向蘇玉住的那間房,可蘇玉的房門緊鎖,像是沒有出來過的樣子。
  許秋意仔細回想了一下,她送室友進電梯的時候,也沒有聽到開關(guān)門的聲響。
  她撿起紅玫瑰進了屋,把玫瑰放在了客廳的餐桌上。
  水晶球,玫瑰……許多有關(guān)余折的事和這段時間發(fā)生在她身上的奇怪的事情在她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
  大概是從半年前開始,她身邊陸續(xù)出現(xiàn)了不同的追求者,可這些追求者沒兩個月就會突然消失。
  他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嗎?許秋意認真地思考了半晌,她對那些人都印象不深,什么都想不到。
  她翻出手機在微信上問丁斐:你還記得近半年追我的那幾個人叫什么名字嗎?
  丁斐沒有回她。
  在等待的過程中,她刷起了朋友圈,看到丁斐轉(zhuǎn)發(fā)的一個吐槽帖,標題是《為什么神級副本里的隱藏Boss和小怪總是消失?官方不給個說法嗎?》。
  帖子的鎮(zhèn)樓圖是云霧繚繞的仙境,一個身穿華美繁復(fù)的瑩白長袍的男人坐在中央。
  他的長眉如淡墨描繪,雙目輕闔,一頭銀白色長發(fā)如瀑布般在他坐著的巨大玉臺上鋪散開來。他修長如玉的手中握了一把直插地面的銀色巨劍,劍身環(huán)繞著神秘的符文,無數(shù)把小劍在他身后閃著熒光,劍刃對準了他。
  他的頭頂有兩個閃著金光的字:折玉。他跟余折長得一模一樣。
  許秋意緊盯著鎮(zhèn)樓圖看了一會兒,又揉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錯了。她仔細地看了好幾遍,終于不得不承認,這個《幻世》里的NPC折玉,和她死去的初戀余折長得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手機頂部突然跳出聊天框,丁斐回她了:什么追你的人?你不是一直在跟那個朱河羽談戀愛嗎?哪來的追你的人?
  許秋意直接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電話很快便接通了。
  她還沒說什么,丁斐就急切地問:“你微信上說的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出現(xiàn)幻覺了?”
  許秋意心里毛毛的:“就算你不記得其他人,總該記得那個程序員吧?”
  丁斐沉默了一會兒,語氣里滿是害怕:“秋意,你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了?要不我今天陪你去醫(yī)院看看?”
  “你昨天才提過他的呀!”許秋意難得急躁了,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好像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了一樣?謶趾突艁y充斥了她的大腦,擠走了她所剩無幾的理智。
  “我沒提過什么程序員啊!倍§骋苫笥志o張,“什么程序員?”
  “就是最近追我的那個啊,你不記得了嗎?”許秋意害怕丁斐的回答,不等她說話,又繼續(xù)道,“還有,你覺不覺得你玩的那個《幻世》里邊的NPC折玉和余折長得一模一樣?”
  丁斐沒回答,靜謐持續(xù)了半分鐘,她才開口:“秋意,你先別激動,你乖乖地待在家里,我這就過去找你,你千萬別激動啊!彼恼Z氣像在哄孩子。
  許秋意茫然地看向床頭柜的水晶球,咬緊下唇,切實的疼痛讓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夢。
  沒聽見許秋意回答自己,丁斐焦急地說:“秋意,你說句話,你千萬別做傻事,什么都別做,等我過去,我馬上就到。”
  “好!
  許秋意無心多聊,把手機隨意地放在一邊,拿起床頭柜的水晶球細細摩挲。
  冰涼的觸感在她的掌心傳遞,提醒著她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
  沒過多久,門鈴聲響起。
  她跌跌撞撞地跑去開門。
  門口站著的不是丁斐,而是蘇玉。
  3)
  許秋意愣愣地看著蘇玉,恍惚間,他的模樣和余折重疊在了一起。
  她腳步虛浮,身子打了個晃。蘇玉忙放下手中的早餐過來扶她:“你沒事吧?”
  許秋意躲開他的手,遠離他,扶著餐桌在椅子上坐下,腦子亂成了一團。
  她緩了一會兒,輕飄飄地問:“你有什么事嗎?”
  蘇玉拎起早餐遞給她:“我出門買早飯的時候順便給你帶了一份!
  “不用了,謝謝!
  蘇玉把早餐放在桌上,掃了一眼桌上的紅玫瑰,神情變得柔和。
  許秋意的視線在紅玫瑰與蘇玉之間游離,她記起昨天他懷里抱著的那一捧玫瑰,蹙眉問他:“這玫瑰……”
  丁斐來時恰巧看到這一幕,她沖過來擋在許秋意面前,打斷了許秋意的話,對著蘇玉一臉戒備的神情:“你誰。俊
  蘇玉也不生氣,友善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昨天剛搬來的,就住在隔壁!
  “下次再聊吧!彼樕系男σ鉂u濃,半瞇起眼睛看許秋意,“玫瑰很漂亮,不是嗎?”
  丁斐一直瞪著他,他前腳走出去,她后腳就猛地把門關(guān)上了!芭椤钡囊宦,客廳的吊燈都被震得晃了晃。
  “沒事吧?”丁斐半蹲下來,手扶著許秋意的膝蓋,溫柔地詢問她。
  許秋意搖了搖頭:“你真的不記得這段時間追我的人了嗎?”
  丁斐用手試了試許秋意的額頭的溫度,不燙,沒發(fā)燒。
  “秋意,你說的什么程序員,還有余折,我從來沒聽過!彼谠S秋意面前蹲下,手搭在許秋意的膝蓋上,臉上有愁容與疑惑。
  “余折是我的初戀,是我們高中的同班同學!痹S秋意認真地注視著丁斐,“我以前還差點和他結(jié)婚了,你跟他是認識的。”
  丁斐打了個寒戰(zhàn),搓了搓手臂,眉頭緊鎖:“你別嚇我。你就談過朱河羽這一個男朋友,哪來的什么快跟你結(jié)婚的余折?”
  許秋意沉吟片刻,輕輕推開丁斐,跑回房間拿著水晶球出來:“這個是余折送我的,我兩年前把它埋進余折的墳里了,可是昨天那個程序員又把它寄過來了。?”
  “秋意,你在胡說八道什么呀?”丁斐驚叫一聲,一把拍開水晶球,嫌它晦氣。
  許秋意被這么一拍,差點將水晶球扔出去。她雙手抓緊水晶球,無聲地凝視丁斐。
  “你別嚇我。”丁斐怕得快要哭出來了,“這個水晶球你在哪兒撿的呀?是不是……”
  她沒敢繼續(xù)說下去,站到窗邊曬太陽,讓陽光的溫暖驅(qū)趕她的恐懼。
  “我不是那個意思!痹S秋意把水晶球放回房間,“兩年前,余折的尸體在醫(yī)院突然消失了,當時我在想,他是不是還沒有死。”
  丁斐怕得嗚咽起來:“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余折啊,秋意,你真不是在編故事嚇我?”
  許秋意眼神復(fù)雜地望著站在窗邊不敢動、縮成一團的丁斐,想起昨天許茂說她從沒談過戀愛,無數(shù)個疑號浮現(xiàn)在她腦海里。
  她深吸一口氣,一副要說大事的模樣,然后笑了起來:“是啊,你膽子真小。”
  她不認為是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這么說是為了讓丁斐安心。
  丁斐生氣地“哼”了一聲,沖過來在許秋意的手臂上不輕不重地掐了一把:“你再嚇我,我就……我就告訴許叔叔!”
  許秋意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臉:“好啦,我再也不嚇你了。客廳有早飯,去吃吧!
  丁斐對許秋意做了一個鬼臉,樂呵呵地跑到客廳去吃東西。
  許秋意換了一身衣服,在網(wǎng)上訂了一張一個小時后的高鐵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我要回平江一趟,你慢慢吃,我先走了。你走的時候記得把門鎖緊!
  丁斐嘴里塞著食物,含糊不清地抱怨道:“你這么嚇我,把我騙過來,就是為了請我吃頓早飯嗎?”
  許秋意略帶歉意地微笑道:“不是,我臨時有事,今天下午還得趕回來,時間比較緊。”
  她在玄關(guān)匆忙換了一雙運動鞋,聽見丁斐“哦”了一聲,笑吟吟地對丁斐揮了揮手。可轉(zhuǎn)過身之后,她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不見了,神情肅穆的她快步走向電梯。
  坐高鐵從她現(xiàn)在所在的申城到平江需要半個小時。她在路上打電話給許茂,問許茂還記不記得余折。
  許茂問她:“余折是誰?”
  “沒誰,只是我以前的朋友。”
  許秋意掛了電話,有一瞬間懷疑是自己的記憶出現(xiàn)了問題,需要去醫(yī)院檢查檢查。不過,最終她還是選擇了暫且相信自己,決定等驗證過后再下結(jié)論。
  下了高鐵,她直接打車去鄉(xiāng)下的桐山。
  兩年前,余折死后,他的尸體被送進了太平間存放。許秋意拿著他留給她的錢為他料理后事,可當她帶人來接尸體的時候,卻被告知尸體突然消失了。尸體消失那天的監(jiān)控被異常磁場干擾,有一段時間黑屏了,所以什么都追查不到。
  許秋意當時報了案,醫(yī)院為了賠償,劃出桐山一小塊屬于醫(yī)院的地,作為余折的墓地。
  余折的墓里沒有骨灰,只有他的衣物和他送她的一些東西。
  許秋意兩年前去了申城工作,很少來這里祭拜。
  桐山上全是墳?zāi)梗伊艘粫䞍,才找到刻著余折兩個字的墓碑。
  余折沒有親人,他的墓碑上只有他的名字、出生日期和死亡日期,對比其他還刻著子孫后輩以及伴侶名字的墓碑,他的墓碑顯得格外簡潔。
  許秋意走到他的墓碑前,發(fā)現(xiàn)他的墓碑下的石柜上竟然沒有塵土,本該被水泥封死的大理石蓋子顯然被人挪動過。她用力一抬,石蓋就被她抬了起來。
  石柜里只有一些殘破落灰的衣物,而余折送她的東西全被拿走了。
  她收到的水晶球,真的是從這兒拿的?
  余折還活著嗎?那個程序員和余折是什么關(guān)系?
  她注視著墓碑,蓋上石蓋,去往下一個目的地——余折待過的福利院。
  余折和她在一起之前,偶爾會以朋友的名義約她一起去看望福利院的孩子。福利院的王院長一見到她就會跟她夸余折有多優(yōu)秀,福利院里的孩子們也很喜歡余折,她也因此對余折的印象很好。
  后來,余折向她表白,她會同意做余折女朋友的原因之一就是,她想,能讓這么多小孩子都夸贊的人,再差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余折死后,他的一小部分遺產(chǎn)被她用來舉辦喪禮,剩下的,她全部都以他的名義捐給了福利院。
  許秋意到了福利院,王院長聽守門大爺說是她過來,親自出門迎接她,不停地感謝她兩年前捐贈的那筆錢,讓福利院的孩子生活環(huán)境改善了許多。
  許秋意隨意掃了一眼,福利院的格局重新規(guī)劃過,許多頹舊的建筑物被推翻重建,泥土地的院子鋪上了草坪,整個福利院看上去干凈堅固了不少。
  王院長熱情地帶著她在院子里轉(zhuǎn)悠,一個勁兒地向她表達謝意。
  “您還記得余折嗎?”許秋意問。
  王院長聞言,思索了片刻,說:“余折?我好像沒什么印象。許小姐這次過來是想找這位余折嗎?你說說他的具體特征和信息,我?guī)湍愦蚵牬蚵??br/>  就連王院長也不記得余折。
  許秋意搖搖頭,表示自己不是來找人的:“兩年前,那筆錢我是用余折的名義捐贈的,您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王院長認真地想了一下,賠笑道:“不好意思,我可能是年紀大,記不清事了!闭f完,她又皺著臉小聲嘀咕,“不對啊,我怎么會一點印象都沒有?不應(yīng)該。 
  “不記得就算了。我這次來其實是想來見見小丘,他還在院里嗎?”
  許秋意淺笑著打斷王院長的自言自語,請王院長帶她去看看孩子們。王院長臉上重新堆起了熱情的笑,招呼她往后院走去。
  后院有些簡單的游樂設(shè)施,孩子們成群結(jié)隊地在護工的看護下嬉戲玩耍。王院長從孩子堆里牽了一個十歲左右、斯斯文文的小男孩帶到許秋意面前。
  他就是小丘。
  小丘以前性格內(nèi)向、膽子小、不愛跟別人交流,許秋意和余折來福利院的時候,一直比較關(guān)照這個孩子。在福利院的所有孩子中,許秋意跟他是最熟的。
  小丘站在王院長身邊,以前怯懦的樣子不復(fù)存在。他好奇地盯著許秋意看了一會兒,眼睛一亮,笑了起來:“秋意姐姐!
  許秋意揉了揉他的頭,帶他到一旁的花壇邊坐下,簡單地關(guān)心了他這兩年過得如何之后,切入正題:“小丘,你還記得余折哥哥嗎?”
  小丘果斷地搖晃著他的腦袋:“不記得!
  許秋意溫柔地哄著他:“你再想想,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他噘著嘴,想了一會兒,再次否認道:“我真的不認識一個叫余折的哥哥。姐姐,余折是誰?”
  許秋意沒回答,只是拍了拍小丘的肩膀。
  她這次來沒帶什么東西,就給了小丘一些零花錢,讓他自己買點需要用的東西。他是一個好孩子,跑回去之后就把錢和其他小朋友分了。
  許秋意基本上能確認,這世上除了她,已經(jīng)沒有人記得余折了。
  她的一個疑惑得到了解答,卻還有許多問題沒有找到答案:余折現(xiàn)在是生是死?為什么大家都忘記他了?近半年來追她的那些人跟他是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沒有人記得他們?
  許秋意思索著這些事,往福利院大門走,低頭在手機上訂回申城的高鐵票。她一不留神,猛地撞在一個堆起的紙箱上,踉踉蹌蹌地后退了幾步。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被人拉了一把才站穩(wěn)。
  可她的手機摔了出去,落地之后,手機瞬間黑屏,屏幕上也出現(xiàn)了蜘蛛網(wǎng)似的裂痕,手機邊緣有著嚴重的刮痕,看樣子是已經(jīng)無法正常使用了。
  “你沒事吧?”拉她的人扶她站穩(wěn)后松開了她。
  許秋意看清來人是蘇玉,疑問脫口而出:“你怎么在這兒?”
  他早上還在申城,下午就到了平江,還正好出現(xiàn)在這家福利院,要說這只是巧合,許秋意不太相信。
  蘇玉的唇畔噙著淡淡的笑意,他指了指地上被她撞翻的紙箱:“我來給福利院送東西的!
  4)
  紙箱里裝著的生活用品散落了一地,還好沒有什么損壞。
  許秋意蹲下身子去撿,蘇玉也蹲下來跟她一起收拾。
  “申城有不少福利院,你怎么到平江的福利院來送東西?”許秋意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實則一直在豎著耳朵等他的回答。
  “公司的安排!碧K玉把紙箱重新在平板拖車上堆放整齊,一只手臂架在紙箱上,姿勢隨意,“你呢?為什么會到這兒來?”
  許秋意不愿解釋,只說是私事,撿起摔壞的手機放回包里打算離開。
  走到福利院門口,她想起一些事,回頭叫住蘇玉:“早上你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蘇玉沉吟著,似乎在回憶他說了什么,然后他微微一笑,道:“玫瑰確實很漂亮,不是嗎?”
  “我門口的玫瑰是你放的嗎?”
  蘇玉緩步走到她面前,低下頭湊近她:“請我吃頓飯,我就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
  許秋意轉(zhuǎn)過身去,招招手攔下一輛出租車,剛打開車門要上車,她的胳膊就被蘇玉抓住了。
  蘇玉對司機笑瞇瞇地說:“不好意思啊,師傅,我們不坐車!彼言S秋意拉到了一邊,讓司機把車開走。
  許秋意用力地甩著胳膊,就是甩不掉蘇玉緊握著她的手。
  “你干什么?”她放棄掙扎,黛眉緊鎖,瞪著蘇玉。
  “你不愿意請我的話,那我請你吃飯吧!碧K玉眼里多了幾分誠摯,“我有話要跟你說。”
  他注視著她,等待著她的回答,大有一副如果她不同意他就不撒手的架勢。
  許秋意抿成一條線的粉唇顯示出她的不悅。她勉強點了點頭,蘇玉這才松開她,跑去向一旁的貨車司機說了什么,從包里掏出兩百塊錢給了司機。司機下車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她一眼,走進福利院去推拖車。
  蘇玉跑回來,眼角眉梢都是喜悅的情緒,語氣輕快地說:“你等我一會兒!
  他又跑去車庫把他那輛黑色跑車開了出來,打開副駕駛座那邊的車門讓許秋意上車,許秋意猶豫了一會兒才坐上去。
  蘇玉沒問她要去哪兒吃飯,吃什么,而是自己做了決定。她不在意這些,只想問清楚她想知道的事情。
  周圍的景色逐漸變得熟悉,從窗外閃過的風景都是她記憶里和余折一起看過的。一開始蔫蔫地坐著的她挺直脊背,望著窗外,復(fù)雜的情緒在眼底翻涌。
  她瞥了一眼專心開車的蘇玉,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云鶴樓!碧K玉唇角上揚的弧度很淺,不明顯,“那里的雞湯很好喝,不腥不膩,你會喜歡的!
  許秋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蘇玉的側(cè)臉,這么看,他真的和余折很像。
  云鶴樓是她和余折最常去的地方,那里的雞湯是她的最愛。
  但是云鶴樓位置很偏,沒有特意打聽過的人很難找到店面。云鶴樓的雞湯也不是招牌,一般人在談及云鶴樓的時候,提的都是他們家的松鼠鱖魚或者銀魚炒蛋,不會提雞湯。
  “你是平江本地人?”許秋意問他。
  “不是,我只是在這兒生活過一段時間!
  蘇玉的車七拐八拐繞進一條行人不多、裝修古樸的步行街,在停車場停好車,領(lǐng)著許秋意穿梭在或?qū)捇蛘南镒永,最終停在一家門口擺放著多條長凳、長凳上坐滿了人的古風小樓前。
  小樓門庭上掛著古舊的牌匾,上有用草書從右往左寫出的“云鶴樓”三個字。穿著民國時期學生裝樣式的服務(wù)員在門口的一個柜臺前報號。
  蘇玉徑直走向服務(wù)員,說自己早上預(yù)訂了座位。在核對了單號之后,一個服務(wù)員從店里出來,將蘇玉和許秋意領(lǐng)進一個包廂。
  說是包廂,其實也不盡然,只是比外面大堂高出兩層臺階,四周用鏤空木雕圍著,仿若一個精致的小亭子。包廂中間擺放著一張圓桌,圓桌上有一臺散發(fā)著橘色微光的花苞燈,比起外面排排桌椅之間毫無遮擋的桌位,這里多了一分曖昧的情調(diào)。
  蘇玉落座,翻開菜單自顧自地點單,點的每一樣恰好都是許秋意愛吃的。
  “麻煩先上雞湯,謝謝!碧K玉點好菜之后,將菜單交給服務(wù)員,而后對許秋意說,“本來我想著好不容易來平江一趟,不來這兒吃一頓有些虧,所以來之前就預(yù)訂好了座位!
  許秋意目光冷淡且疏離地盯著桌上的燈,看都不看他,也沒把他的解釋放在心上:“現(xiàn)在能說一說玫瑰花是不是你送的了嗎?”
  “這個很重要嗎?”蘇玉反問她,“只是一枝玫瑰花而已,或許是某人不小心掉在你家門口的,又或許是旁人放的。為什么你會覺得一定是我放的呢?”
  許秋意頓感喉嚨被東西堵住一般,說不出話來。她對蘇玉的言行舉止有一種很詭異的熟悉感,讓她不由自主地開始胡亂猜忌。可是具體讓她解釋他的言行舉止有什么特殊的,她又說不上來。那都是一些很零碎的小細節(jié),很難一一闡述。
  蘇玉輕笑起來,將這個問題揭過,沒有正面回答。
  許秋意既憋悶又懊惱,一樁樁奇怪的事情不斷地在她的腦海里重放。陰郁的情緒將她籠罩,好似隨時都要爆發(fā)。她瞥見蘇玉望著她的眼里似乎也閃過一絲陰霾,可是那抹情緒消失得太快,眨眼之間,他又回復(fù)了笑意淺淺的模樣。
  一時間,她分不清他臉上一閃而逝的陰霾情緒究竟是燈光和她糟糕的心情讓她產(chǎn)生的錯覺,還是真實存在過的。
  服務(wù)員端上了青花瓷罐盛著的雞湯,隔著一層氤氳的霧氣,蘇玉的臉仿佛蒙上了薄紗。
  一股煩躁涌上心頭,她終于忍不住直白地問:“你認識余折嗎?”
  對于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普通人來說,這不是一個禮貌的問題,并且稱得上莫名其妙。
  蘇玉反問她:“余折是誰?”
  “沒什么。”聽到回答的許秋意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力地彎下脊背,整個人頹喪起來。
  蘇玉又問她:“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嗎?”話語中包含的情緒很是復(fù)雜。
  許秋意不說話,包廂內(nèi)變得無比安靜,耳邊只聽得到大堂里雜亂的聲音。
  在這沉悶的氣氛中,服務(wù)員陸陸續(xù)續(xù)地上齊了菜,對坐著的兩人卻沒有一個人動筷。
  蘇玉開口打破了沉默:“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他端起碗,用瓷勺撇去湯上的金黃的雞油,舀出一小碗清湯放到許秋意面前。在昏黃的燈光下,他臉上的笑似乎也變了味:“我喜歡你,對你一見鐘情。”
  又一個追求者?許秋意用手肘撐著桌子,手扶住額頭,不知該做何表情。
  餐前喝湯是她的習慣,她愛喝云鶴樓的雞湯,卻不喜歡上面濃重的雞油。
  “真巧!彼鬼粗媲皫缀鯖]有油的雞湯,嗓音沉悶,“你點的東西都是我喜歡吃的!
  蘇玉說:“這是緣分!
  他慢條斯理地用公筷撇掉紅燒排骨上的蔥與跟碎肉混在一起的姜塊。
  蔥和姜都是她不愛吃的。
  許秋意繼續(xù)悠悠地說:“余折是我未婚夫!
  她打算賭一把,賭蘇玉真的和余折有某種關(guān)聯(lián),只是他不肯承認。
  蘇玉挑姜的動作有一瞬間停頓,他沒想到許秋意會突然說這個。他問:“然后呢?”
  “我們還沒結(jié)婚,他就死了!痹S秋意盯著蘇玉,想從蘇玉臉上看出些什么,然而蘇玉滿臉平靜,像一個盡職且合格的聆聽者。
  蘇玉把紅燒排骨轉(zhuǎn)到許秋意面前,開始挑蒜蓉炸蝦上的蒜蓉。
  她愛吃蝦,但很討厭吃蒜。
  他心不在焉地開口:“他死了之后多久,你就談了新男友?”
  許秋意沉默片刻,說:“一年吧!
  她沒有辯解說是她父母逼的。那時候,她怕父母多心,同時也考慮到自己年紀不小了,于是便在父母的安排下開始相親。
  她不確定蘇玉就是余折,覺得沒必要向他解釋這些。
  蘇玉輕笑一聲,說:“你沒愛過余折吧,才一年啊!彼男飵еS刺。
  許秋意沒有否認,只是說:“他對我很重要!
  蘇玉放下公筷,有一瞬間的沉默和僵滯,低著頭,一動不動。
  氣氛沉寂片刻,他抬起頭,微笑說:“我不認識余折,但我知道人死不能復(fù)生。”
  許秋意沒想到他會得到這樣的回應(yīng):“可是……”
  蘇玉打斷她:“既然你開始了新的生活,就說明你已經(jīng)放下他了,不是嗎?為什么還要去想和他有關(guān)的事?”蘇玉頓了一下,繼續(xù)說,“再重要又如何?你不還是跟別人重新開始了?所以很多事情,你沒必要再追究下去了!
  許秋意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被諷刺過后的心緒。她總算抓住了蘇玉話語中的破綻:“我好像沒有說,我在追究什么有關(guān)于他的事!
  蘇玉從容不迫地勾起唇角:“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是不是覺得我很像余折?”
  許秋意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道:“是!
  “吃飯吧!碧K玉用公筷為她夾了一塊排骨,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這種感覺就好像你去參加跑步比賽,好不容易快要奪得第一了,卻突然被人告知比賽取消。許秋意胸腔里憋著一團火,上不去又下不來。
  “我是真的喜歡你,請你考慮一下我!碧K玉笑得眼睛半瞇起來,像一只狐貍,完全沒有他剛剛氣到了許秋意的自覺,“我能叫你秋意嗎?我覺得叫許小姐有些太見外了!
  “請你叫我許小姐!痹S秋意狠狠地把排骨塞進嘴里,憤憤然地啃著,不去看蘇玉笑意濃濃的臉。
  她覺得他臉上好像寫了一行字:我就是不繼續(xù)說下去,你能拿我怎么辦?
  “秋意!碧K玉微笑著補刀,“多吃點。”
  5)
  這頓飯吃得許秋意心中憋屈,不過自那天以后,她有好幾天沒再看到蘇玉,而她自己亦因為公司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無暇去想其他事情。
  許秋意在一家服裝線上銷售公司做人事,公司不大,各個渠道的銷售專員和領(lǐng)導(dǎo)加起來一共五十多人,人事部只有她一個人。
  平常她并不是很忙,人員資料和信息統(tǒng)計都是由各部門做好交給她直接錄入,新員工面試也是領(lǐng)導(dǎo)去做的。但這周一,公司領(lǐng)導(dǎo)突然讓她將銷售部門員工的資料和以往的考勤表與業(yè)績單整理出來,巨大的工作量還有每天各種小會議讓她接連加了兩天班。
  周三,她將整理好的表格發(fā)給了齊總。周五,齊總交給了她一份名單,名單上一共有十三個人,這些人在昨天全部被公司辭退了,齊總讓她去安撫一下。
  按理說辭退談話和工資結(jié)算都不是她管的范圍,可其他部門的小領(lǐng)導(dǎo)一個個裝著不知道這事一樣,被莫名辭退的部分員工鬧了起來,那些小領(lǐng)導(dǎo)就叫他們?nèi)フ宜?br/>  許秋意的辦公室不大,被六七個人一堵,頓時顯得十分擁擠。
  在公司干了多年的文翠被幾個人簇擁著坐在許秋意的椅子上,手指連連敲著辦公桌,氣勢洶洶地說:“辭退可以,你總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吧?我們什么錯都沒犯,合同也還沒到期,這莫名其妙被辭退,就只給我們當月工資算怎么回事?補償金呢?”
  許秋意被擠得站在門口,溫言撫慰道:“你們先別急,我得先問問齊總!
  “齊總和馬總都讓我們來找你,說你會給我們解釋的,你們別想踢皮球,一個推一個的。”文翠粗聲粗氣地說,“我們只要一個合理的理由,還有,合同上寫明應(yīng)該付給我們?nèi)齻月工資作為補償!
  許秋意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最近公司的銷售額一直在下滑。但是齊總開會的時候說,那是因為公司的線上店鋪在做調(diào)整,之后會好的。
  被開除的員工有一部分是新員工,他們沒敢來鬧,來鬧的都是做了多年銷售的老員工,年紀都不小了,有家室,需要養(yǎng)孩子。他們突然毫無理由地失了業(yè),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新工作,補償金還拿不到,誰都不愿意忍氣吞聲。
  許秋意態(tài)度和緩地說:“我也不太了解這件事,你們先在我的辦公室稍等一會兒,我去問問齊總是什么原因,可以嗎?”
  文翠與其他人嚷嚷個不停,就是不肯放她走。她也不急,干脆不說話,等他們覺得自言自語沒意思了,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你們不放我去問領(lǐng)導(dǎo),我也沒法兒給你們交代。我一個小員工可沒那個能耐把你們這么多人都開除了!
  眾人不再嚷嚷,互相對視,小聲商議著。過了一會兒,由文翠代表大家發(fā)言:“行,那我們就在這兒等著,你別讓我們等太久!
  許秋意拿上手機直奔齊總辦公室。
  今早,齊總沒跟她說原因,她現(xiàn)在去問,齊總肯定也不會跟她解釋的。
  那些人來鬧,最根本的原因是沒拿到應(yīng)得的錢。
  她到了齊總辦公室,敲門等了一會兒,卻沒有人回應(yīng)。路過的天貓組店長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別敲了,齊總一大早來了一趟,之后就走了。”
  “那馬總呢?”許秋意拿出手機準備先給齊總打個電話。
  “馬總跟齊總一起走的,說是要去接客戶!钡觊L看了一眼還擠在許秋意辦公室里的人,對她使眼色,“你跟他們說公司會給他們補償金的,叫他們不要告訴那些沒來鬧的員工,先把他們打發(fā)走再說,不然待會兒齊總把客戶接來了,這一幫人堵在那兒多難看啊!
  許秋意問:“那之后要是齊總不批,他們找我要錢怎么辦?”
  店長小聲出主意:“你就說讓他們簽離職同意書,公司才肯給他們錢,等他們再找來鬧事,就報警啊,都離職了誰還管他們。記得啊,你在紙上留一片空白,之后可能要改條款的!
  許秋意進入社會正式工作也有六年了,從沒遇到過這種事,這跟新聞上那些故意克扣民工工錢的黑心公司做的事有什么區(qū)別?
  她蹙著眉看店長,實在不愿意這樣做:“這不是騙人嗎?”
  店長“嘖”了一聲,從她身邊走過:“一看就知道你社會經(jīng)驗不夠,你傻不傻?你不想騙人,那你來掏錢給他們呀!
  許秋意站在原地,目送店長離開,她給齊總打電話,齊總沒接。她又給馬總打了電話,卻被馬總掛斷了。
  過了一會兒,齊總發(fā)短信跟她說:你先把他們打發(fā)走再說,我們跟客戶已經(jīng)在車上了。
  許秋意別無他法,撫平心緒回了自己辦公室,猶豫了一會兒,說:“你們是想要公司給一個開除你們的理由,還是想要合同上的補償金?”
  文翠想了想,說:“補償金吧,我們也知道公司最近業(yè)績不太好,也不要求非得給三個月的,但是只給當月工資,原本該有的補貼都不給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許秋意不想騙人,更不愿意做故意扣人工資的事。
  她委婉地把店長和齊總的意思轉(zhuǎn)達了,并說:“待會兒有客戶要過來,你們先別鬧,要是當著客戶的面鬧了,齊總肯定更不愿意給錢。你們先在我的辦公室歇著,等客戶走了,你們就一起去找齊總,讓他叫財務(wù)給你們發(fā)錢!
  文翠聞言,表情軟了許多,盯著許秋意看了一會兒,說:“小許啊,你這么做……齊總會不會找你麻煩?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但是……”
  文翠等人糾結(jié)了,他們這幾年在公司一直覺得公司挺好的,團建活動和節(jié)日補貼都不少,部門的小領(lǐng)導(dǎo)也很有人情味,誰家有個急事會立刻批事假,還會特意打電話慰問。
  許秋意跟他們沒有利益沖突,平常在公司為人和善,他們會鬧到她這兒來,都是因為齊總和馬總叫他們來找她。
  誰知道現(xiàn)在上邊領(lǐng)導(dǎo)竟然不打算給他們發(fā)他們應(yīng)得的工資,還讓許秋意來糊弄她們。
  現(xiàn)在許秋意把事情告訴他們了,她肯定討不了好,大家都知道一個人在申城這種大都市打拼有多不容易,尤其她還只是一個小姑娘。
  “沒事,他們這么做本來就是違法的。”許秋意說,“你們部門領(lǐng)導(dǎo)給你們簽的勞動合同帶了嗎?”
  反正她做不來這昧良心的事,她已經(jīng)在考慮要不要繼續(xù)在這種公司待下去了。
  “?”文翠等人蒙了,“合同在領(lǐng)導(dǎo)那兒啊!
  “怎么會在領(lǐng)導(dǎo)那兒?勞動合同都是一式三份的啊!痹S秋意把自己的合同從抽屜里拿出來,遞給文翠看,“這樣的,你們沒有嗎?”
  “沒有啊……”文翠幾人擠在一起呆呆地看著合同,七嘴八舌地說,“我們簽的就是一張紙,上面有好多人的名字,不是這種!
  許秋意問:“有齊總或者馬總的名字嗎?”
  “沒有!蔽拇鋼u頭,她意識到自己好像簽了一份不正規(guī)的合同,“我們都是試用期就簽的那個合同,上面有很多同組銷售員的名字!
  許秋意收起合同,不再說話。
  她雖然是人事,但平常干的活真的不多,最忙的時候也就月底整理各渠道領(lǐng)導(dǎo)發(fā)過來的考勤表和在網(wǎng)上發(fā)布招聘新員工的信息。
  由于人事只有她一個人,她一直以為這是公司在給她減輕工作量。要是這些人的合同都從她手上過,她就會知道他們簽的合同完全是無效合同了。
  “怎么了?”文翠不安地問。
  許秋意告訴他們實情,問他們愿不愿意去告公司,雖然取證難了一些,但應(yīng)該還是可以告的。
  文翠等人面面相覷,都搖了搖頭:“誰有那個工夫去告公司?”他們都不是什么有文化、有人脈的,就是來申城打工的普通人。他們就是不甘心,打算鬧個幾天就算了,要是最后都拿不到錢就直接認栽了。
  “那你們就等客戶走了之后去找齊總和馬總,一定要讓他當場就叫財務(wù)把錢打給你們!痹S秋意已經(jīng)做好準備辭職了,這樣的公司她待著也不安心。
  不過她簽的是正規(guī)合同,現(xiàn)在提出辭職,也得等一個月之后才能正式離職。
  文翠等人不再說什么,有人一直嘀咕說自己又不是學法律的,哪里懂什么合同正不正規(guī),被騙了之類的話。
  許秋意靠在自己辦公室的門口看,十點左右,齊總和馬總迎著一個身材高挑、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公司,她忙叫文翠等人都別吵了。
  公司還在職的員工每個人都假裝在認真工作,實則在打量被齊總和馬總討好的男人。
  許秋意定睛看清男人的長相,眼里閃過一絲驚訝,竟然是蘇玉。
  蘇玉、齊總與馬總一起在辦公室四處巡視,時不時看一眼手機。他在辦公室轉(zhuǎn)了一圈,往會議室去的時候,才注意到許秋意。
  他對許秋意微微一笑,沒有過來打招呼,直接進了會議室。
  觀察到蘇玉和許秋意之間無聲的交流的銷售部劉部長走過來,本想與許秋意聊八卦,看到許秋意辦公室里那么多人,連忙關(guān)上辦公室的門,將許秋意拉到一旁,問:“他們怎么還沒走?讓客戶看到像什么樣子!
  這些員工的合同就在劉部長手上捏著,他肯定知道合同是無效的。
  “他們沒拿到他們應(yīng)得的補償金,怎么回去?”許秋意心不在焉地反問劉部長,滿腦子想的都是:蘇玉為什么會來他們公司,難道又是巧合?
  6)
  劉部長抹了一把臉,滿面厲色,壓低聲音說:“難道齊總沒告訴你該怎么處理嗎?”
  許秋意還沒說話,一直在偷聽他們談話的文翠等人就忍無可忍地沖了過來。文翠等人圍著劉部長,把劉部長逼到角落,指著他的鼻子叫道:“告訴了她又怎樣?我們知道你們打的什么算盤,錢不拿到手,我們是不會走的!
  劉部長雙手擋在自己身體前,防止別人靠他太近,臉上換上了討好的笑:“有話好好說,別這么激動嘛。”
  文翠指了自己人一圈,放狠話:“我們這兒一共七個人,每個人三個月的補償金,零頭我們不要了,一人一萬塊,少一分錢我們都不走。”
  劉部長暗暗對許秋意使眼色,讓許秋意幫忙把文翠他們帶回她的辦公室去。
  許秋意也怕文翠驚擾到齊總和蘇玉談生意,對文翠說:“先別鬧,等齊總和馬總把客戶送走了再說!
  劉部長連連附和:“就是,有話咱們之后慢慢說,現(xiàn)在客戶在會議室呢!
  文翠“哼”了一聲,準備回許秋意的辦公室,結(jié)果蘇玉恰巧從會議室出來,看著這么多人堵在過道上,似笑非笑地掃了一眼齊總和馬總。
  齊總瞪著許秋意和劉部長,擠眉弄眼地示意他們趕緊把人都帶走。
  文翠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臨時變卦,不按許秋意說的來了。
  她徑直走向齊總,冷笑著說:“齊總,工資都結(jié)算了,我們這群人的賠償金為什么不結(jié)算?還有,您莫名其妙開除我們的理由是什么?”
  看到齊總和劉部長的態(tài)度,文翠意識到這家公司的大部分領(lǐng)導(dǎo)都是一丘之貉。就算他們把齊總堵在辦公室,齊總也只會耍無賴,不會掏一分錢。如果鬧急了,傷到人或是損壞了辦公室的設(shè)備,他們這群人還得賠錢。
  他們倒不如把事當著客戶挑明了說,讓齊總做不成這筆生意。他們吃了虧,齊總也別想好過。
  眾人回過神來,明白了文翠的想法,便跟著她一起堵人。
  齊總耳邊回響著蘇玉和他在辦公室談價格時說過的“不希望以后會有老員工來找麻煩”的話,慌得額角直冒冷汗,一邊覷著蘇玉的臉色一邊辯解道:“辭退你們是公司領(lǐng)導(dǎo)集體做的決定,你們只問我一個人,我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我們沒說不給你們補償金,但是補償金這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大家先冷靜,都到會議室去等著我,讓我先把蘇總送走可以嗎?”
  所有人都明白,要是放齊總?cè)ニ吞K玉,齊總十有八九就會一去不回了,所以沒人肯讓,大家都堵在過道上不讓人走,非逼著齊總給一個明確的說法。
  蘇玉也不著急走,站到許秋意身邊,微笑著看戲,悄悄地對她說:“晚上有空嗎?”
  許秋意本想回沒空,但瞥了一眼蘇玉的側(cè)臉,猶猶豫豫沒回答。
  “一起吃頓飯吧!碧K玉低聲說,“前些天我比較忙。”
  ??他在為他這幾天沒有出現(xiàn)做解釋。
  許秋意沒有明確答復(fù):“一起吃飯的話,你這次會把話都說清楚嗎?”
  蘇玉唇角上揚的弧度變大了:“看心情吧。”
  許秋意對于他的回答感到無言以對,直視前方,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猓骸澳遣涣!?br/>  “也許我會說呢!碧K玉不著痕跡地靠近她,“一起吃飯呀,我請客!
  許秋意不說話,蘇玉說:“我就當你默認了。”
  許秋意沒有否認,去就去吧,吃頓飯而已,不僅有能弄明白一切事情的可能性,而且還不用她付錢。
  文翠仍在嚷嚷,甚至說出他們簽署了無效合同的事。很多銷售專員聽了,將注意力立刻轉(zhuǎn)移到了這邊,他們也簽了那樣的勞動合同,但沒人跟他們說過那樣的合同不正規(guī)。
  公司招線上銷售不要求學歷,他們大多都是初中畢業(yè),一直做著基層工作,根本不了解正式合同是什么樣的。
  齊總額上的汗越冒越多,馬總從剛剛開始就躲在會議室里不出來。
  “部長,咱們簽的合同真的沒用嗎?”沒被開除的小李小心翼翼地詢問。
  部長瞥了一眼文翠,轉(zhuǎn)過頭輕聲說:“當然有用,別聽她瞎說!
  文翠沒聽到這句話,但小李聽到了,回去跟同事說。一眾在職員工都安了心,覺得是文翠他們想要錢,非在這兒無理取鬧,什么話都敢亂說。
  許秋意問蘇玉:“我們公司就這樣,你還要跟我們公司合作嗎?”
  蘇玉不以為意:“當然,這跟我和齊總的合作無關(guān)。”
  許秋意對蘇玉的印象又差了幾分,看他時也不覺得他很像余折了。
  她不清楚余折對待工作是怎么樣的,但她記憶里的余折是一個很有底線的人,不會這么唯利是圖。
  見她臉色不大好看,蘇玉問她:“怎么了?”
  許秋意把手放在身后,背靠在墻壁上遮住手:“沒什么,我忽然想起我晚上跟朋友有約,沒法兒和你去吃飯了!
  蘇玉盯著她的背后,沒有拆穿她的謊言:“那等你吃完飯我去接你?女孩子晚上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我過去兩年都是自己一個人回家,沒出過事!痹S秋意說,“我相信我不會因為你的出現(xiàn)就變得不安全的!
  蘇玉好像沒聽出她的諷刺似的:“你男朋友以前都不送你回家嗎?”
  他跳脫的思維讓許秋意無力招架:“跟你沒關(guān)系吧?”
  蘇玉輕笑起來:“你以前的那個未婚夫會送你回家的吧?”
  許秋意抿了抿嘴,眨著眼睛看向一旁,用后腦勺對著蘇玉。
  余折確實會送她回家。
  不管她加班到多晚,他都會問她大概幾點下班,然后提前半小時到她公司樓下的餐廳等她,順便給她點一份她喜歡吃的夜宵。等她下來,陪她吃完夜宵,他就親自送她到家門口。
  每天如此,風雨無阻。她那段時間被喂胖了不少。
  許茂當時還夸過余折:“這小伙子老實啊,人挺好!蹦敲赐砹,都不會想辦法把她帶到他家去過夜。
  他真的很好。
  許秋意這輩子最遺憾的三件事,一是沒能愛上他,二是沒能嫁給他,三是沒能像他說的那樣,和他一起生兩個可愛的寶寶。
  文翠和齊總還沒爭出一個結(jié)果。
  齊總不肯當著眾人的面讓財務(wù)打錢,文翠便不愿讓步。
  一個多小時過去,到了吃飯的時間,一群人還堵在過道吵得熱火朝天。坐在里面辦公室的員工都只能從桌子上爬到大門處。
  許秋意和蘇玉兩個人被堵在她的辦公室門口,也沒法兒擠出去。
  雖然蘇玉是和齊總合作的客戶,但文翠這事確實與他無關(guān)。把他堵在這兒耽誤一個多小時,實在說不過去。
  她拉了拉文翠的胳膊:“讓客戶先離開吧!
  文翠鄙夷地對蘇玉翻了一個白眼,他們在這兒吵了這么久,他竟然也不說重新考慮考慮和齊總的合作。
  和齊總這種人都能談得來,文翠斷定蘇玉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梗著脖子拒絕:“齊總今天不把錢給齊了,誰都別想走!
  “我不急,你們慢慢說!碧K玉慢悠悠地笑著說。他今天唯一的任務(wù)就是跟齊總把價格確認下來。確定這邊被辭退的員工以后不會來這兒找麻煩,是齊總他們該負責的,而這對他來說很重要。
  許秋意揉了揉眉心,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坐著休息。她穿著高跟鞋從早上站到現(xiàn)在,小腿有些發(fā)酸發(fā)脹,腳也疼。
  蘇玉跟在她身后進了辦公室,她坐在窗邊的小沙發(fā)上看他把門給關(guān)上,將爭執(zhí)聲擋在門外,下意識戒備地問:“你做什么?”
  蘇玉在她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我休息一下,外面有些太吵了。”
  許秋意沒說話,脫下高跟鞋揉捏小腿。
  蘇玉盯著她的腿突然起了身,她停下捏腿的動作,疑惑地看著他,他便又坐下了。
  “下次不要穿這種高跟鞋了。”蘇玉的眼里閃過一絲心疼。
  許秋意把鞋重新穿上,伸直了腿放松:“大家都穿,不穿不行!惫緯f她的穿著打扮不正式,影響公司形象。
  “你……”蘇玉欲言又止,在許秋意再次抬頭看他之前轉(zhuǎn)著椅子面對她的電腦,“我能用一下你的電腦嗎?”
  許秋意說:“用吧。”那是公司的電腦,有用的文件她都上了鎖。
  她揉了揉餓得泛酸的胃部,拿出新手機點外賣。點了自己的一份后,她瞥了一眼坐在電腦前敲擊著鍵盤、一臉專注的蘇玉:“你吃外賣嗎?”
  “吃,你隨便點吧。”他似乎在處理什么重要的事,眼睛緊盯著電腦屏幕。
  許秋意站起來看他在忙什么,他也沒避著她,只是她根本看不懂他打出的那一串串代碼。
  她腦海里蹦出一個詞:黑客。
  蘇玉注意到她的視線,打趣道:“我在做一個小測試而已,沒黑你的電腦文件!
  “哦!痹S秋意仍舊站在他身后看他敲代碼。
  電腦里沒什么重要文件,但有公司所有人的信息,她還是留心一點好。
  蘇玉回頭看她一臉認真,有意無意地掃過她穿著高跟鞋的雙腳,關(guān)掉了測試程序,回到電腦主頁面,說:“我不弄了,你回去坐著吧。”
  許秋意沒有一絲被人拆穿懷疑的窘迫,坐回沙發(fā)里休息。
  聽著門外的聲音,她有些佩服齊總被那么多人連番轟炸,竟然還能不松口,不肯給一分錢。倒是文翠等人開始讓步,賠償金從一萬降到了七千,看這架勢,再吵下去金額肯定會繼續(xù)降。
  蘇玉盯著許秋意,專注得仿佛沉浸在了他自己的世界中。
  許秋意看向窗外:“你看我做什么?”
  蘇玉喃喃低語:“我想看看你被人盯著看的時候,會不會臉紅!
  7)
  許秋意坦然且悠閑,懶懶地回答:“那你看吧!
  她沒法兒捂住蘇玉的眼睛,蘇玉也肯定不會因為她不讓看就不看她。他看就看唄,反正她是不會臉紅的。
  從小到大,她只因為生氣紅過臉,從來沒因為害羞臉紅過。
  小時候老師說她這個性格叫大氣,長大了她父母說她怪脾氣。
  以前余折抱她親她的時候,她也不會害羞得面頰發(fā)燙,反倒是余折的耳朵每次都會變紅。
  蘇玉盯著她看了半晌,許是覺得沒意思,移開了視線。
  外賣送到了,外賣員站在院子里找不到具體位置,打電話給許秋意。許秋意打開窗戶對外賣員招手,叫他直接從窗戶把外賣遞過來。
  外賣員很盡職,沒多說什么,把外賣送到她手上,態(tài)度溫和地請許秋意給他打個好評。
  許秋意對他微笑:“會的。”
  蘇玉望著許秋意對著別人的笑臉,下意識回想了一下許秋意面對自己時是怎么笑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難看起來。
  許秋意點了兩份一樣的牛肉面,蘇玉接過其中一份,看餐盒蓋子上灑了湯,黏上了些許配菜,輕哼一聲:“如果這是我點的外賣,我就給他打差評!
  許秋意的這份情況差不多,同樣灑了些湯出來,她不以為意:“這院子外面是一個陡坡,別人騎車過來灑一點湯很正常,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就給差評。”
  蘇玉不說話,吃了兩口面就把筷子放下,沒繼續(xù)吃。他嘴角耷拉著,把沒吃完的外賣扔進了垃圾桶。
  許秋意正專心地豎著耳朵聽門外的動靜,沒注意到他的情緒。
  齊總和文翠都吵累了,他們的爭執(zhí)聲不似先前那般大了。時不時有員工吃完飯回來陸陸續(xù)續(xù)爬桌子,桌椅碰撞間發(fā)出輕響。
  齊總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咬牙拍板:“行了!再這么爭下去也不是辦法,我給你們一人補償三千塊,你們給我簽一張字條,行了吧?”
  一萬降到七千,再降到三千,文翠等人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同意了。
  之前文翠口口聲聲說少一分都不會走的話在耳畔回響,許秋意聽見外面人群散去的聲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大概這就是生活吧。
  她對蘇玉說:“外面吵完了,你可以走了!
  蘇玉理理衣服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已經(jīng)坐到辦公桌前的許秋意:“今晚你吃完飯我去接你,你去哪兒吃?”
  許秋意打開軟件寫辭職信,隨口回他:“不用了!
  “以前很安全不代表以后就會一直安全,女孩子還是要多注意些!碧K玉說得很誠懇,“你快吃完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他掏出手機,問:“你的電話號碼是多少?”
  許秋意睨著他,他回望過來,一副不得到回答就不走的姿態(tài)。她思考片刻,報了自己的電話號碼。
  沒一會兒,她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蘇玉說這是他的電話號碼,讓她晚上吃完飯記得打給他。
  她含含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他這才腳步輕快地離開。
  臨近下班,許秋意把辭職信交到了齊總的辦公室。齊總飛快地掃了一眼信件,看完就往抽屜里一塞,讓許秋意回去再好好考慮考慮。
  許秋意把手背在身后,手指互相勾繞著,說出早就編好的借口:“我家里最近有點事,我可能要回家,在家里待一段時間!
  齊總對她擺了擺手:“這段時間公司沒什么事,你今年的年假正好還沒休,我可以給你批假!
  他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背部佝僂著,語重心長道:“你一個小姑娘獨自在申城打拼不容易。我看你做事認真,為人老實,不讓你辭職是為了你好。在申城這種大都市,研究生遍地走,你自己想想,你一個本科生,沒錢沒人脈,辭職之后短期內(nèi)還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不是每個公司都跟我們公司一樣,只看能力不問學歷的!
  許秋意把手合放到身前,端正地站著,沒有回話。
  齊總笑了,兀自搖搖頭:“你是不是覺得咱們公司對那些老員工做得太過分了?唉,我們這也是沒辦法,如果公司有錢,我早就給了。你自己想想看,公司這兩年對員工難道不好嗎?”
  許秋意捫心自問,公司確實挺好的。
  公司里有很多基層員工既沒學歷又沒工作經(jīng)驗,但是面試的時候,只要他們表現(xiàn)出愿意勤懇學習的態(tài)度,公司都會安排老員工慢慢教他們。
  這兩年來,工資和補貼也都是按時發(fā)放,逢年過節(jié)還有兩百塊錢的紅包。
  只是許秋意無法忍受這次公司暴露出來的問題,那觸犯到了道德底線和法律。
  齊總不愿多聊了:“都快六點了,快回家吧。你什么時候要請假?拿假條來,我給你批!
  許秋意念及這兩年齊總對她確實很關(guān)照,望著齊總臉上的疲憊,終于把反駁的話吞回了肚子里。
  等到下周,她向別的領(lǐng)導(dǎo)遞辭呈也是一樣的。
  許秋意正要往外走,手機振動起來,來電顯示是蘇玉。她對齊總打了聲招呼,出了公司才接起電話。
  電話接通了兩秒,蘇玉一句話沒說就掛斷了。
  許秋意皺著眉把手機放回包里,剛走出公司大院就被人叫住了。她扭頭一看,蘇玉正向她走來。
  蘇玉在她面前停下,與她保持著恰當?shù)木嚯x:“你跟你朋友約在哪兒見面?我送你過去!
  許秋意不可能跟他說,之前說的跟朋友約好的話是騙他的。
  她避開蘇玉的目光,暗暗揪著自己的衣擺,神情平淡無波:“她臨時有事來不了了,我自己坐地鐵回家就行了,不用你送,謝謝!
  蘇玉拖長尾音“哦”了一聲,注視著她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心里在想什么。
  許秋意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往一旁的地鐵站快步走去。他忙跟上她,拉住她的手腕:“那我們一起吃頓飯吧,吃完飯正好一起回家!
  許秋意拒絕道:“不用了!
  她話音剛落,蘇玉突然低下身子,唇貼近她的側(cè)臉低語:“我在幻世工作。”
  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畔,她本能地渾身一僵。她的腦海里閃過那個叫折玉的NPC,表情嚴肅起來:“你什么意思?”
  “那天早上你跟你朋友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好來給你送早飯。你當時有點激動,聲音挺大的……”蘇玉不再繼續(xù)說下去,重新和她拉開距離,“吃飯的時候咱們慢慢說吧。”
  許秋意的腦子亂成了一團,眉頭緊皺,跟在蘇玉身后上了他的車。
  蘇玉問她想去哪兒吃,她報了一家她和丁斐經(jīng)常光顧的中餐館的名字。
  到了地方,許秋意率先走進店里,特意要了一個兩面有裝飾物、可以擋住旁人視線的桌位。
  蘇玉十分紳士地為她拉開座椅,隨后在她對面坐下。他打開菜單,依舊沒問她吃什么,自顧自地點菜,點的都是符合她口味的菜肴。
  他對她的口味和喜好了如指掌,可她對他卻一無所知。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許秋意的心中醞釀著,讓她很是郁悶,卻無從發(fā)泄。
  蘇玉沒等她問,主動聊起那天早上的事:“其實我只聽到你說《幻世》的NPC折玉和誰很像,然后就回自己家了,想著等過一會兒你打完了電話,再去把早飯送給你!
  “你!”許秋意想發(fā)火,硬生生憋住了。
  蘇玉總是這樣,用她十分在意的事情故意吊著她,像一個喜歡惡作劇的孩子。
  她面無表情,冷冷地說:“耍我玩很有意思嗎?”
  “有意思啊!碧K玉坦然承認。
  見許秋意瞪大眼睛,瞳孔里寫滿了難以置信,他輕笑出聲:“開個玩笑,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要耍你的,你有什么關(guān)于折玉的問題,都可以問我。”
  “我關(guān)心的不是折玉……”許秋意話說一半,雙唇抿起,沉沉地搖了搖頭,“算了!
  “你關(guān)心的是跟那個折玉長得一樣的人?”蘇玉嘴角上揚著,眼里沒了笑意,眼神幽深起來,“那個人是你未婚夫嗎?你都已經(jīng)跟別人在一起了,還關(guān)心他做什么?”
  蘇玉停頓了一下,聲音很輕:“而且他已經(jīng)死了!
  這一句簡短的話語里包含著的復(fù)雜情緒讓許秋意忍不住審視蘇玉,他鎮(zhèn)定自若地回望她,對她微笑,疑惑地問:“你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8)
  許秋意聞言,緩緩別過臉去,不再看他。
  服務(wù)員端上甜湯,許秋意給自己舀了一碗,小口地喝著。蘇玉還要說些什么,她的手機驀地振動起來,是朱河羽給她打的電話。
  朱河羽語氣中帶著討好:“秋意,你下班了嗎?今天正好周五,我想請你和丁斐吃頓飯!
  許秋意冷淡地拆穿他的小心思:“有什么事你就直說吧!
  朱河羽嘿嘿笑了兩聲:“我只是想請你和丁斐吃頓飯,我和丁斐都已經(jīng)在浮茶等你了,你快來!
  浮茶就是許秋意此刻所在的這家中餐館。
  她向四周張望,在一個靠窗的位置看到了一只手拿著手機癱坐在座位上、體態(tài)虛胖的朱河羽。
  朱河羽對面坐著正在翻白眼的丁斐。丁斐時不時嘴巴動兩下,無聲地嘀咕著,說的多半是些罵朱河羽的話。
  許秋意跟蘇玉說明情況,走向丁斐和朱河羽所在的桌位,在丁斐身邊落座。
  丁斐驚訝地問:“你怎么來這么快?”
  朱河羽電話還沒掛,他愣愣地瞄了許秋意一眼,嘿嘿笑著掛了電話,把菜單推到許秋意面前:“想吃什么,你們自己點!
  丁斐毫不客氣地接過菜單,只挑貴的點。她才點了兩樣,朱河羽的臉就垮下來了:“別點這么貴的,我沒那么多錢。”
  丁斐冷笑一聲,把菜單扔回朱河羽面前:“那你自己點吧。”
  朱河羽并不推辭,忙打開菜單點了兩菜一湯,三樣菜加起來不到一百塊錢。服務(wù)員記下他點的菜準備去前臺打單,他叫住服務(wù)員,特意把菜單塞到她手上讓她帶走,生怕丁斐會把菜單拿過去多點一個菜。
  丁斐不留情面地譏諷道:“不如咱們AA算了,我再點幾樣,省得大家都吃不飽。就這三樣菜,還不夠我一個人吃的!
  朱河羽苦著一張臉賠笑道:“我真的沒錢,再說了,你們女人不是喜歡減肥嘛,吃那么多做什么!
  “說吧,你找我什么事?”許秋意沒打算在這兒多留,蘇玉還在另一桌等著呢。
  她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跟蘇玉一起吃飯,出于禮貌和教養(yǎng),她不能把蘇玉一個人撂在那兒。
  朱河羽舔了舔唇說:“秋意,你能不能再借我點錢?兩千就夠了。”
  聽到這話,許秋意一臉早就知道的表情,無比鎮(zhèn)定。
  丁斐低聲嚷嚷起來:“你欠秋意的六千塊錢都沒還,還好意思來借錢?怎么著,你想湊個整,借滿一萬塊再罷手?”
  她憤憤然地翻著白眼,碎碎念:“我還以為你真想跟我們倆道歉,結(jié)果又是借錢,許叔叔還說你老實,我看你不老實!”
  朱河羽被丁斐罵得像一只縮頭烏龜似的不敢說話,等丁斐不罵了,他才不滿地嘀咕:“我跟秋意借錢,又沒跟你借錢,關(guān)你什么事?”
  “不借!痹S秋意摁住打算站起來對朱河羽動手的丁斐,直勾勾地盯著朱河羽,“你欠我的錢請你在一個月內(nèi)還我,不然我會告訴朱阿姨,請朱阿姨代你還錢!
  “你這人怎么這樣!”朱河羽氣憤地說,“我欠你的錢又不是不還,你至于告訴我媽嗎?”
  許秋意挑眉:“那請問你準備什么時候還?”
  “我下個月就……”話說一半又止住,朱河羽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臨時改口,“我年底之前還你!
  許秋意不咸不淡地說:“一個月內(nèi)就一個月內(nèi),多一天都不行。”
  “許秋意,我爸媽和你爸媽可是朋友,再說了,咱倆好歹也談了一年戀愛,你至于為了這么點錢就這樣嗎?”朱河羽氣憤得直拍大腿,仿佛許秋意做了喪盡天良的事。
  許秋意干脆利落地吐出兩個字:“至于!
  在她跟朱河羽戀愛的一年里,一起吃飯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在她眼里,朱河羽就是一個腦子里只有游戲的熊孩子。不是她家的孩子,她沒必要慣著他。
  朱河羽氣得吭哧吭哧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
  蘇玉聽到這邊的動靜,裝作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模樣緩步走過來,對許秋意說:“菜都上齊了,再不回去吃就要涼了!
  朱河羽的眼睛在許秋意和蘇玉之間來回掃著,少頃,他恍然大悟地指著他們倆:“秋意,你就是為了他才跟我分手的吧?”
  許秋意想否認,蘇玉先她一步開口問:“秋意,他是誰?”
  朱河羽宛若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般眼前一亮,樂呵呵地傻笑:“秋意,這事你還沒跟許叔叔說吧?”
  丁斐一眼就看出他不懷好意,猛拍桌子:“你瞎說什么呢!這是秋意的鄰居。”
  朱河羽自然不信:“我又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別這么激動!
  他轉(zhuǎn)頭對蘇玉咧嘴笑:“雖然我是秋意的前男友。”
  蘇玉饒有興味地示意朱河羽繼續(xù)說下去。
  朱河羽眼睛四處亂瞄,心虛地說:“我要是告訴我媽,秋意是因為你才把我甩了,我媽肯定要鬧起來!
  “你媽憑什么鬧?”許秋意氣笑了。
  當初是朱河羽的媽媽非要把朱河羽介紹給許秋意的。朱媽說兩人都老大不小了,朱家和許家又是知根知底的,以后兩個孩子要是結(jié)婚了,許茂也不用怕許秋意會受欺負,許茂這才同意讓許秋意跟朱河羽試試。
  朱河羽心知自己這話站不住腳,慌忙說:“男人說話,女人別插嘴!
  “你想要什么就直說吧!碧K玉一副條件隨他開的瀟灑姿態(tài)。
  丁斐戳了一下許秋意,驚奇地問:“你真跟他談了?”
  “沒有!痹S秋意皺著眉否認。
  她看向朱河羽:“我跟他沒關(guān)系,你想告訴你媽就說吧,順便咱們再談?wù)勀闱肺义X的事!
  朱河羽窘迫地搓手,無視許秋意,對蘇玉說:“我最近手頭有點緊,想跟你借兩千塊錢!
  說完,他又怕蘇玉不借,趕緊補充道:“真的是借,我以后會還的!
  蘇玉爽快地點頭:“好!
  許秋意難以置信地凝視著他,朱河羽興奮地拍拍大腿:“秋意,你男朋友人真好。”
  許秋意嚴肅地糾正朱河羽的話:“他不是我男朋友!
  朱河羽根本不聽,當許秋意是在耍脾氣。蘇玉回座位上從包里拿出兩千塊,朱河羽立刻伸手來接,蘇玉卻遲遲不把錢給他。
  朱河羽的笑僵在臉上:“你這……什么意思?”
  蘇玉說:“錢可以給你,但是我有條件,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秋意面前,辦得到嗎?”
  朱河羽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可我還欠她錢呢,不出現(xiàn)在她面前,我怎么還錢。俊
  蘇玉把錢放在朱河羽面前的桌子上:“不用你還了!
  許秋意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心里的憤懣。
  丁斐手機響起了提示音,似乎有很重要的事。她專注地盯著手機,手指飛速地在屏幕上點擊著,沒工夫再罵朱河羽了。
  “行行行!敝旌佑鹦Φ醚例l都露了出來。他把錢收起來,像一只老鼠似的屈身往門外躥,“那我現(xiàn)在就消失,拜拜!
  許秋意目送朱河羽離開,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蘇玉淺笑著說:“我們回去吃飯吧!
  “你……”許秋意不知該做何表情,面上寫滿糾結(jié)之色,“你的錢我管不著,但是我的錢,你憑什么叫他不還?”
  蘇玉眨了眨眼:“別生氣,我代他還給你。”
  “!”許秋意還沒開口,丁斐猛然尖叫起來,驚得餐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她站起來賠著笑說不好意思,坐下之后迅速斂了笑,驚恐地盯著許秋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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