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描寫少女樸順伊生活在韓國一個美麗的村落白頭山，這里的人民善良而淳樸，她和她的伙伴們幸福的生活，直到日本人的出現(xiàn)，一切發(fā)生了改變，順伊16歲的花樣年華被日本軍強行征集到柬埔寨當(dāng)慰安婦，她的伙伴為了救她犧牲了生命，日本中尉勝夫愛撒謊能夠救了她，為了救她也被自己人殺死，順伊的童年玩伴勇也為了救她而跌入懸崖。但這一切沒有改變她的命運，她還是被送到了外國去做慰安婦，70年后她仍然想著自己的家鄉(xiāng)，堅持要回韓國自己的故鄉(xiāng)老虎村。作者表達(dá)了對荀奶奶的憐憫之情；對摧殘她們的一群惡棍的憤怒；對爺爺們的遺憾，沒有保護好我們的奶奶。他想講一講在70年之前，他們的國家在世界上最弱最窮的時代，他們的爺爺、奶奶是如何抗衡那艱難歲月的。
作者簡介：
車仁杓，1967年出生于首爾，畢業(yè)于新澤西州立大學(xué)，1993年開始從藝，1997年開始寫小說。在電視上得知當(dāng)年抓去當(dāng)慰安婦的‘荀奶奶’過了半個世紀(jì)以后在柬埔寨被發(fā)現(xiàn)的事情，他下決心寫一篇有關(guān)日軍慰安婦問題的小說。經(jīng)過10多年的構(gòu)思和執(zhí)筆，初稿的遺失，再執(zhí)筆寫出了小說《再見吧，山坡》。
目錄：
一九三一年的秋天，白頭山
久別
朝鮮女子人力動員命令書
戰(zhàn)爭
老虎村的傳說
推薦
解讀
作者的話你可曾記得“再見吧，山坡”?那個野花和小燕子，順伊和勇牽手過的地方；你可曾記得“再見吧，山坡”？那個星星與風(fēng)兒，邂逅與離別同在的地方；你可曾記得“再見吧，山坡”？喂養(yǎng)過失去媽媽的虎崽的山村，和諧不見了蹤影，留下的只有憂傷。你可曾記得“再見吧，山坡”？
一九三一年的秋天，
白頭山白頭山美麗勤勞的少女順伊和爺爺平靜的生活在一起。一九三一年的秋天，白頭山
老虎村“啪，啪�！辈菁馍暇К撎尥傅穆吨榫`開了。雛燕潤一潤嗓子，抬頭望一望蔚藍(lán)的天空，纖細(xì)的小腿奮力地蹬開水面，順勢騰空而起�！鞍�，所謂的身輕如燕就是這么來的��！”霧緩緩地散去，霧層下露出了十八座巨大的山峰和在它懷抱中的雄偉壯觀的白頭山天池。藍(lán)藍(lán)的天空映在天池的水面上，形狀各異的巨峰聳立在如鏡的水邊。瀑布伴隨著轟隆隆的巨響從天而降，落葉松的枝杈像傘架直直地朝天伸著。雛燕飛過瀑布上空，飛過落葉松林，林子盡頭出現(xiàn)了一望無邊的黃色的野花地。成千上萬的蝴蝶和蜻蜓一起翩翩起舞，看到急飛而來的雛燕，為它讓出了一條路。沿著石坡一直往下飛，山腳下出現(xiàn)了盛開白花的紫芒地。紫芒地的盡處有一個微微隆起的小山坡。微微隆起的這個小山坡，它就是“再見吧，山坡”。老虎村有個習(xí)慣，每當(dāng)有人離開村莊的時候，村里的人都趕到這個山坡上來。他們站在山坡上喊：“再—見—吧！走—好—�。 币恢焙暗缴下返娜讼г谧厦⒉輩仓锌床灰姙橹�，邊喊邊送。走的人則回頭喊：“再—見—吧！一—定—會—回—來—的�！薄霸僖姲桑狡隆鄙嫌幸豢美踝訕�，樹干粗得一個人難以抱住。山坡下有三條路，有一條寬些的路，沿著它快速的走上大半天就可以到達(dá)位于將軍峰南麓的紅松村；有一條被紫芒草遮得看不清的、高低不平的山路是通往老虎山的路，中間有一片紫芒地；還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它是通向位于山坡附近老虎村的路。雛燕在“再見吧，山坡”上空盤旋了一陣之后，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向老虎村飛去。路的盡頭有一個小村莊，羞羞答答地做著迎接新的一天的準(zhǔn)備。家家戶戶的煙囪里升起了裊裊炊煙，剛剛冒出來的白煙向著藍(lán)天散開，向雛燕打招呼�！皻g迎你到老虎村�！鼻宄康目諝庵袕浡顼埖南阄叮r燕穿梭在其中四處觀望。只有大大小小三十至四十戶人家的小村莊與矗立在側(cè)的老虎山相比，顯得非常渺小。小小的村莊和高大的山，看起來不大對稱，但令人感到更加別扭的是用紫芒草蓋的不起眼的茅草屋子和與其相比高得多的籬笆墻。家家戶戶一戶不落地筑起了高高的籬笆墻，每家的籬笆墻都比大人還要高很多。據(jù)說那是為了防御老虎來襲。這個村莊，就是傳說中的那個不敢放養(yǎng)家畜，行人再累也不敢留下來過夜的老虎村。相傳曾經(jīng)為了打老虎，全國各地稍有一點名氣的獵人都跑到這個村莊里來。那些獵人個個自吹自擂地說自己是全國最有能耐的獵人，洋洋自得。每當(dāng)他們上老虎山的時候，村里人必定聚集到山坡上對著越過紫芒草地上老虎山的獵人們喊：“再—見—吧�！钡牵狭死匣⑸降墨C人十有八九都沒從山上下來過。偶有九死一生從山上下來的獵人，連獵槍都丟了，便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老虎村。相傳很久很久以前，也就是這個村里最年長的村長的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數(shù)臅r候，老虎村是和諧寧靜的地方。傳說那個時候，老虎和人相處得很友好。上山采草藥的奶奶迷路了，老虎就為她指引回村的路；沒媽的饑餓的虎崽到村里來了，村里人就擠牛奶喂虎崽。在那個和平時代，老虎山曾是村里孩子們好玩的游樂場所，它曾是大人們的感恩之地，為他們提供取之不盡的野菜和草藥。有一天，國王為打老虎帶領(lǐng)很多大臣到這個村莊里來了。為了尋找虎皮，來自全國各地的獵人們上山下山地忙碌著，自從那個時候開始，老虎和村里人的關(guān)系漸漸地疏遠(yuǎn)了。老虎被惹惱了，見人就揮動鋒利的爪子，有時到村里來把成年的母牛給咬死了。最終，老虎村家家戶戶筑起了高墻，人們?yōu)榱俗プ≡絹碓奖┰甑睦匣�，到處安插了鐵夾子。半夜，村里人常常被母老虎的哀嚎聲驚醒，那是被鐵夾子夾斷了腿的母老虎叫喚虎崽的聲音。最終，老虎開始怕人了，人也開始怕老虎了，從此人們再也不敢上老虎山了。
黃獵手和勇在老虎村上空無所事事盤旋的雛燕，突然掉轉(zhuǎn)頭如離弦之箭向“再見吧，山坡”飛了過去。原來它發(fā)現(xiàn)了在大路上有東西在移動。那是兩只老虎，正往“再見吧，山坡”慢悠悠地走來。“哦？是老虎嗎？老虎怎么會一大清早在大路邊上晃悠呢？”難怪雛燕產(chǎn)生了好奇。通常在漆黑的夜晚或者在昏暗的森林里神出鬼沒的老虎，不可能到老虎村附近的大路上來晃悠的。雛燕正感到納悶的時候，兩只老虎走到“再見吧，山坡”上了�！鞍。坎皇抢匣�，是人啊？”雛燕揉揉眼睛再一細(xì)看，原來他們不是老虎，而是身披金色虎皮大衣的壯漢和虎頭虎腦的少年。那漢子黑胡子蓋住了大半個臉，有著古銅色的皮膚和一雙明亮的眼睛，是個健壯如虎的彪形大漢；那個少年像是他的兒子，約莫有十三四歲，似乎遺傳了爸爸的野性，顯得比實際年齡老成得多。他們身穿虎皮縫制的又長又粗糙的大衣，背著大大的獵槍，一眼就能知道他們是打老虎的獵人�！巴�，挺帥氣的！”雛燕的眼里也覺得這一對父子很帥，他們身上有一種不尋常的勇猛的氣質(zhì)。帥歸帥，說實話還真有點替他們擔(dān)心。那是因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肯定是打老虎的獵人。打老虎的獵人到這個老虎村來只會有這一個目的。那漢子是黃獵手，那少年是他的兒子勇，今年十三歲。父子倆高高地站在“再見吧，山坡”上的栗子樹下，面對紫芒地站著，抬頭看看矗立在紫芒地后的老虎山。四只眼睛默默地凝視著，目光出奇地犀利。黃獵手肩上挎著兩把大獵槍，還掛著一串串捕獵猛獸時用的利齒狀的鐵夾子。勇的肩上掛著一把獵槍，獵槍很長，槍尖兒都快拖到地上了�？茨雍孟褡吡撕苓h(yuǎn)的路，但幾乎沒有倦態(tài)。稍后，父子倆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就到了老虎村。吃過早飯了，男人們正準(zhǔn)備去地里耕地，女人們正在洗刷碗筷，孩子們開始在村子的空地上玩耍。大清早，裝束怪異的父子倆在老虎村一出現(xiàn)，就引來了全村人好奇的目光。很快，很多人趕來緊跟在父子倆的后面看熱鬧�？礋狒[的人群中還有十二歲的吸溜。吸溜是老虎村唯一的孤兒，他爸爸是幾年前到村上的獵人，上山打老虎去了，上去后再也沒有消息，而他的媽媽丟下他一個人自己離開了村子。吸溜現(xiàn)在早飯在這家，晚飯在那家地混。吸溜是個非常善良的孩子，不過他有個習(xí)慣，每當(dāng)有鼻涕流下來，就哧溜哧溜地往回吸，而且每次吸鼻涕的時候他的肩膀也跟著一上一下，所以即使在他的背后也能知道他什么時候吸鼻涕。相對于年齡他的動作有點兒遲緩，話也說不利索。所以，村上和他差不多大的嚴(yán)大那幫孩子老拿他開涮。但是搞不清他究竟知不知道他們是在戲弄自己，還是一邊不停地吸鼻涕，一邊跟在他們后面到處跑，似乎將它視為自己的命運，當(dāng)做自己每天必完成的任務(wù)。因為，每天吸溜的最大目標(biāo)是過得不無聊。黃獵手問吸溜說：“這個村的村長家在哪兒？”“吸~溜，在那兒，吸~溜，第三個柴門進(jìn)去就是他家，吸~溜�！蔽锴忧拥卮鸬�，同時瞟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說話的勇。勇像是下了決心誰也不看，垂下眼簾往低處看，勇的長睫毛被秋風(fēng)吹得飄忽不定。緊閉的嘴唇倍顯成熟、倔強，挺直的鼻梁和腰間佩戴的大刀，煞是好看。意外客人的到來吸引了村里不少的人，黃獵人和勇在他們的注視下，向村長大人家走去。推開柴門進(jìn)去就有一座小小的院子。體形矮小，歲數(shù)很大的村長接待了客人。村長是老虎村里最大的人物。夫人已經(jīng)去世，兒媳因病早逝，據(jù)說兒子是因為參加獨立運動去了遙遠(yuǎn)的中國上海，但從那以后就杳無音信了。村長現(xiàn)在和兒子留下的唯一的孫女兩個人相依為命。盡管村長體力衰弱、個子矮小，但在這個村里是最受人尊敬的人。黃獵手在院子里把大大的獵槍和鐵夾子取了下來，沉甸甸的鐵夾子掉在院子里叮當(dāng)作響。黃獵手讓勇一個人待在院子里，自己進(jìn)了村長的房間。雛燕飛過來落在村長家的籬笆墻上。透過高高的籬笆墻上的縫隙，女人、男人和孩子們用好奇和同情的眼神望著勇。他披著虎皮外套，背著和自己一般高的獵槍和大大的包袱直挺挺地站在院子里。那么多雙眼睛在盯著他看，應(yīng)該有些尷尬和難為情，但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院子里，死盯著黃獵人進(jìn)去的那個房間看�？礋狒[的女人和男人們在咋舌�！皣K嘖，這次父子倆可要一起遭殃了……”“長得挺好的一個孩子怪可惜呀，攤上這么個爹要去喂老虎了。”看樣子村長和黃獵手的談話一時半會兒不會結(jié)束。勇站在院子里已有半個多小時了，一動沒動�？礋狒[的女人和男人開始一個兩個散去的時候，突然從柴門縫里闖進(jìn)來一條狗�！巴敉簦敉簟彼坪鯊挠碌纳砩闲岬搅艘矮F的氣味，狗興奮地狂叫了起來。這條狗是嚴(yán)大家養(yǎng)的豐山狗。聽說這種狗非常兇猛，跟豹子對打都能贏。似乎嚴(yán)大家的狗狂叫聲，招來了援軍。不一會兒，又有三條大狗闖入院子里，圍著勇一邊轉(zhuǎn)圈一邊狂叫不停。稍有動靜就會一齊撲上去撕咬勇的架勢，如同對付野豬一樣。齜牙咧嘴的幾條狗隨時都有可能向他猛撲過來。剛剛散去的人們又擁過來了。也許大家都想看看他是怎么應(yīng)對這個危機，孩子們心里盼著他用上扛在肩上的獵槍或者佩在腰間的大刀。人們只是靠在籬笆墻上看熱鬧，沒有一個人想進(jìn)院子里幫他解圍。吸溜也在一旁邊吸鼻涕邊看熱鬧。勇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其實內(nèi)心很驚慌。倒不是因為怕狗。他雖小，但是一出生就開始打老虎，在山上長大的打虎獵手，解決幾條狗對他來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但從圍墻那邊投來的人們好奇的目光讓他感到不自在。他常年跟著爸爸追趕著老虎，待在深山老林里慣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么多人看著他，這讓他感到很緊張。他盼著爸爸趕緊結(jié)束和村長的談話，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吹剿麤]有反應(yīng)，一群狗叫得更是囂張。嚴(yán)大家的豐山狗大膽地靠過來，用前爪碰了碰勇的腳。頓時，勇的眼睛里閃過了一道寒光，一臉的殺氣。一群狗正要一齊向他撲上去的那一剎那，嘎吱一聲柴門被推開了。進(jìn)來了背著背架的一個少女，背架上堆了有她兩倍大的干柴火，扒開看熱鬧的人群走進(jìn)了院子。她是順伊，是村長的孫女�！巴Ｏ拢∽�！快！”順伊用安靜但又堅決的聲音讓那些異常興奮的狗安靜下來了。十二歲的順伊，舉止沉著老成。剛剛還狂吠的那些狗，聽到順伊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了。接著順伊一邊摸摸那些狗，一邊把它們哄出了柴門外。勇和順伊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用發(fā)帶扎著齊腰的辮子，一雙大眼睛像夜空上的星星閃爍，眉毛又黑又濃，櫻桃小嘴和高高的鼻梁，淡淡的酒窩，這幾樣?xùn)|西在她的臉上顯得完美諧調(diào)，使得她白皙的臉蛋更加耀眼。她上身穿著雖舊但潔白如新的上衣，下身穿著補了又補縫了又縫卻干凈利落的黑裙子，裙擺下露出了一點兒白如玉的小腿。順伊的這一切清晰地刻進(jìn)勇的心里了。
追尋白虎與此同時，在房間里村長和黃獵人正談得熱火朝天。據(jù)說，黃獵手從遙遠(yuǎn)的南方趕了千里路，只為追那白虎。他說這座老虎山是在白頭山邊上有可能白虎藏身的最后一座山，所以想在村里搭個茅屋在這里等待時機，到時候上老虎山打白虎。村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了口�！拔抑滥氵t早會來的。”“您知道我嗎？”黃獵手用低沉的聲音問道�！奥犝f過，你的老虎皮賣最好的價錢�！笔堑模S獵手是全國捕獵老虎的獵人中傳奇般的人物，可是四年前開始突然不再打獵了，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了。據(jù)說黃獵手的虎皮在收購虎皮的日本商人之間也是賣得最高的價錢。因為他的虎皮上只有一個槍眼兒。據(jù)說捕獵再兇再大的老虎，他只需一發(fā)子彈�！斑h(yuǎn)道而來辛苦了，歇個幾天就走吧�！薄罢堅试S我在村里搭個茅屋吧。不會給您添麻煩的，待到下第一場雪我們會上老虎山的�！秉S獵手回答了，聲音不大但很響亮�！澳恪蛩銕е驹谕饷娴哪莻�孩子上老虎山嗎？”“我們沿著白頭大干（山脈）從韓半島的南端走到這個地方。我兒子雖然年紀(jì)不大，但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他比誰都勇敢，是個能干的獵人。”“你認(rèn)為真有白虎嗎？我在這兒活了七十多歲，見過很多老虎，但從來都沒見過白虎，也沒聽說過有誰見過白虎�！薄啊薄昂伪貫榱俗o中生有的白虎，跑到山上惹那些老虎呢？”黃獵手像是早有準(zhǔn)備，回答道：“為大家除掉六趾。您只要允許我在這里搭個茅屋待一段時間，我負(fù)責(zé)為您除掉六趾�！笨磥砹旱拿曔�真不小啊，連外地來的黃獵手都知道六趾。六趾是最近讓老虎村的人和家畜都為之心驚膽顫的非常兇猛的老虎，因為有六個腳趾所以就叫它六趾。“雖說六趾下山到村里來擾民，但除了它之外還有很多動物生活在山上，它們不下山也不傷害人類。難道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張白虎皮，你就要到山上到處安插鐵夾子，隨心所欲地捕殺動物嗎？”“如果不是像六趾那樣到村里傷害人畜的老虎，我絕對不會殺生的。保證不會傷害其他動物。白虎是我唯一的目標(biāo)。如果今年冬天在這里抓不到它，我就離開這個村子�！秉S獵手?jǐn)蒯斀罔F地說。村長終于答應(yīng)了。“既然你心意如此，那就那么做吧。黃獵手，但有一條，希望你記住，無論你在這個山上找不找得到白虎，老虎在這個山上生活要比我們在這里有了村子，在這里定居還要早得多。想一想誰是主人誰是客吧。假如因為它傷害人們，或者人們因為它而感到有些不便，再或者為了一些利益就隨便殺掉，那么這個世界將會變成什么樣？即便它不是人是動物，但世界是一起生活的家園。如果不能和動物共處，也就不可能和人一起生活。”究竟聽沒聽進(jìn)村長大人的話，誰也不知道，不過黃獵手沒再說什么。勝夫的第一封信致想念的母親：媽媽，我是勝夫，我和木吉昨天順利抵達(dá)了大阪。到的時候夜已深了，所以昨晚就在部隊附近的旅館睡了。大概是太累了，木吉睡的時候打呼嚕打得很厲害�！安灰S波逐流迷失自己，要胸懷壯志走自己的路�！庇H愛的媽媽，我一定會記住您在東京站送別時和我說的話。家里的長輩們都反對我當(dāng)兵，當(dāng)他們說為什么要放棄學(xué)美術(shù)當(dāng)畫家的夢想而要自愿入伍的時候，您支持了我。您是世界上最堅強的人。在我們大日本帝國為了大東亞的共榮向前進(jìn)的此時此刻，我的良心怎么也不能原諒自己，一個人留在大學(xué)校園里在畫布上畫畫。的確，過去的二十年里養(yǎng)育我的是您，但在這二十年里我是在大日本帝國的懷抱里成長的�，F(xiàn)在我是您的兒子，同時身為大日本帝國的年輕的力量，我想盡我自己的一份責(zé)任。您給了我如此熱血沸騰的胸懷和健康的體魄，使我有機會成為大日本帝國軍官學(xué)校的學(xué)生，謝謝您，您是可敬的媽媽。我將努力成為讓您驕傲的兒子。寫完這封信，我也要和木吉一起進(jìn)部隊了。以后的七十天里我將積極訓(xùn)練，脫胎換骨成為大日本帝國所需要的大日本帝國軍官。親愛的媽媽……無論我去哪里，您總在我的心靈深處微笑。天皇陛下萬歲！大日本帝國萬萬歲！
于大阪大日本帝國軍少尉軍校生松枝勝夫敬上附一幅素描：從旅館的小窗看到的大阪夜景勝夫給媽媽的素描：從旅館的小窗看到的大阪夜景。 黃獵手的窩棚六趾虎“咔嚓！”一根有腰粗的原木斜躺在地上，黃獵手揮動一下大斧頭，“咔嚓”一聲把原木劈成了兩半。勇一伸手把劈成兩半兒的木頭扛在肩上搬走了。他自始至終緊閉著雙唇，毫無怨言地幫黃獵手干著累活兒。他們似乎對搭窩棚這個活兒很熟悉，叮叮咚咚半天就有一個像樣的窩棚豎起來了。用原木做柱子，用稍粗些的樹枝搭個大架子，在那個上面蓋上稻草，一個窩棚就蓋好了。村里的人只是在稍遠(yuǎn)處看著，誰也沒有痛痛快快地靠近。對突如其來的客人，他們隱隱地感到一種壓抑。調(diào)皮的孩子們，禁不住好奇會往黃獵手家的窩棚跑，大人們看到了就會狠狠地教訓(xùn)他們。也難怪這些大人，他們希望和老虎和諧共處，而不是殺掉它們。他們擔(dān)心這父子倆跑到山上去打白虎，又像以前的國王和獵人把山上的老虎給惹惱了。近幾年村里沒有外來人擾亂他們平靜的生活，如今突然出現(xiàn)了黃獵手父子倆，還要上山去打老虎，所以村里沒有一個人高興。當(dāng)然，最近也不是沒有老虎叼走村子里的狗和牛犢。特別是六趾，它的塊頭和房子差不多大，這家伙最近格外頻繁地下山侵?jǐn)_村子。因為它左爪上有六個腳趾就叫六趾，這家伙可是挺嚇人的。大爪子上有六個腳趾，腳趾上長有像鉤子一樣的利爪。不管是什么，被它的大爪子撓一下，就會留下六個大窟窿。不但如此，它不僅塊頭大，而且動作又很敏捷，所以還來不及拿槍瞄準(zhǔn)，它就像閃電一樣消失不見了。三天前，六趾還剛剛到村子里叼走了嚴(yán)大家的母牛。嚴(yán)大家的人把門關(guān)起來，躲在門縫后面眼睜睜地目睹了它叼著母牛翻過籬笆墻的場面。六趾嘴里叼著母牛而不是牛犢輕松地跳過了為了不讓老虎翻墻而入特地蓋得高高的籬笆墻，之后它又穿過紫芒地悄然地消失在深山野林里了。被叼走的母牛一路哞哞地叫著，而嚴(yán)大的家人不敢出門，只能躲在家里聽母牛求救的嚎叫聲。要不是六趾，村子會更加安全，但說實話誰都不敢去抓它。上老虎山去抓這個神出鬼沒的家伙是想都不敢想的危險的事情，即使它到村子里來叼走家畜，人們都不敢拿它怎樣，因為這家伙實在是太兇猛了。見了就躲，躲不了就哄，看來只能這樣小心翼翼地一起過下去了。只有吸溜一個人自由地進(jìn)出黃獵手家的窩棚。自從黃獵手父子到了老虎村，吸溜形影不離地跟著勇進(jìn)進(jìn)出出。即使整天跟在后面，也不和他聊什么特別的話題，也不跟他嬉鬧，就是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勇和嚴(yán)大那幫孩子不同，嚴(yán)大他們老學(xué)著吸溜的樣子，吸~溜，吸~溜地捉弄吸溜，而勇像個大人似的給人安全可靠的感覺。
自從黃獵手父子到了這個村莊，順伊一直為他們父子倆燒晚飯。這是村長大人的安排，他是個重人情、想得周全的人。每天順伊做完該做的事情，到了出現(xiàn)晚霞的時候開始燒晚飯。過去只燒村長爺爺和自己兩個人吃的晚飯，而現(xiàn)在要燒原來的三倍。一到燒晚飯的時候，勇到村長家院子里來等待。每天順伊為他們準(zhǔn)備兩碗熱氣騰騰的米飯和用各種山野菜做的色彩鮮嫩的菜肴，另加自家釀制的一斗米酒和蘸醬的蘿卜。為了看到順伊的美麗的背影，勇特地稍早一點到村長家，站在院子里等待。晚霞由紅色變成黃黃的熟桃色的時候，晚飯就燒好了。對勇來說這會兒是一天當(dāng)中最幸福的時刻。因為只有這個時候，才不會受到任何人的干擾，近距離盡情地欣賞順伊的倩影。在順伊給他遞飯菜包袱時，從她的衣領(lǐng)飄出一種淡淡的氣味。雖然記不得媽媽的氣味，但他覺得那就是媽媽的氣味。在十三歲的少年的心底，似乎愛情在發(fā)芽。順伊也覺得他不錯。他不像嚴(yán)大他們輕狂，就知道欺負(fù)可憐的吸溜，與他們相比他穩(wěn)重老成又可靠。同時又替他難過。不像年幼的少年，他深黑的眸子里充滿了孤獨，粗糙的手指每一節(jié)都長了老繭，可見沒有媽的他過得多么不容易了。一想到過些時候他就要到六趾出沒的可怕的山上去，順伊更是擔(dān)心。勇在等晚飯的時候，有時順伊舀水給他喝順便想和他聊一聊，但他太靦腆，總是短短的一句話來回答�！梆I了吧？”“不�！薄白蛱斐缘呐莶宋兜涝趺礃�？”“好吃�！薄澳鞘切屡莸�。”“嗯。”總是這樣問一句才答一句，但對勇來說連這樣的談話都很吃力。和順伊說話的時候，他的臉紅得像山葡萄，閉得緊緊的嘴唇一般不容易張開。
吸溜的夢想就這么過了個把月。黃獵手天天都做同樣的事情。從早到晚窩在不見陽光的窩棚里修理槍啊、鐵夾子之類的東西。到了傍晚，太陽徐徐落山的時候，吃飽順伊燒的不要錢的飯，喝碗馬格利酒之后，在村口搖搖晃晃地徘徊。似乎根本就不考慮白虎呀六趾之類的事情。一句話，在這段時間他就是白吃白喝，什么也不干。每天大部分時間勇坐在窩棚前的小空地上，削木頭制作各種各樣的東西，以此打發(fā)時間。勇的手藝很不錯，他削了一把漂亮的木刀送給吸溜了。這是吸溜這輩子收到的第一份禮物，作為回報，吸溜抓了一把也不知從哪里來的紅薯干兒給了他。“吸~溜，你見過真老虎嗎？吸~溜�！蔽镆贿吘捉兰t薯干兒，一邊問道。勇點了一下頭�！皫状�?一次還是兩次？吸~溜�！庇虏蛔骰卮穑^續(xù)削著木頭。“老虎，吸~溜，真的很大嗎？吸~溜，真的見過有房子……吸~溜……那么大的老虎嗎？”勇又點了一次頭。“你不害怕嗎？吸~溜�！薄啊��！蔽锊煌５貑��！拔鼅溜……要是我……吸~溜，會很害怕的。那老虎挨了槍子兒……吸~溜……真的會死嗎？”“……”“要挨幾個槍子兒……吸~溜……它會死��？十發(fā)？……吸~溜……百發(fā)？”勇還是不回答，吸溜就不再問了。過會兒，勇打破沉默回答道：“一發(fā)……打中王字的話，一發(fā)就會死�！薄巴踝郑课鼅溜�！薄班�，老虎的額頭上有國王的王字紋�！薄巴�，是嗎？……吸~溜……你也打中過王字嗎？吸~溜，那該多高興呀。吸~溜�！薄昂芸蓱z的�！薄拔鼅溜……可憐？……吸~溜……說老虎嗎？”“嗯�！薄拔鼅溜……吸~溜……吸~溜�！蔽锾嶂螳C槍走在老虎山茂密的樹叢里。小溪上映出了他帥氣十足的身影，穿著虎皮外套一身獵人的打扮，也不再吸鼻涕了。他邁著雄健的步伐走著，突然捕捉到樹叢里發(fā)出的窸窣響聲，迅速用獵槍瞄準(zhǔn)它。原來是一只小梅花鹿，嚇得直哆嗦�！皠e怕，小梅花鹿。我不是來抓你的�！蔽镌诎参啃∶坊�，就在這時，“嗷嗚！”從小梅花鹿后面出現(xiàn)了可怕的六趾�？蛇@是怎么回事？面對咆哮的六趾，吸溜不但一點都不懼怕，而且厲聲地訓(xùn)斥它�！傲海K于找到你了。今天要為可憐的嚴(yán)大家的母牛報仇了。”六趾豎起六個利爪，做出準(zhǔn)備向吸溜撲過來的架勢。吸溜則不急不忙地拿起獵槍瞄準(zhǔn)六趾頭頂上的“王”字。被激怒的六趾向吸溜猛撲過來。吸溜扣動了扳機。該響起震耳的槍聲，發(fā)射槍子兒了。可是，噗哧一聲從槍口中射出來的卻是紅薯干兒。面對迎面而來的六趾的利爪，吸溜嚇壞了，把眼睛瞪得雞蛋大�！斑肋肋肋溃 甭湓诟C棚頂上打盹的雛燕被吸溜的慘叫聲驚醒，撲棱棱地飛走了。吸溜午覺醒了。在勇的窩棚前刻木頭時好像睡著了�！鞍眩鼅溜，幸好是夢啊。哦？順伊你來了？吸~溜�！�
歡迎光臨鐘聲順伊來了，這是她第一次到他們窩棚。她站在旁邊看勇刻木頭。手里拿著三枚雞蛋，是村長家的母雞剛剛下的熱乎乎的雞蛋。三個孩子在窩棚前坐成一排，埋頭吃順伊帶來的雞蛋。吃到美味的雞蛋，吸溜的心情好極了，拉著勇和順伊往外走。他要帶他們?nèi)ヒ粋�地方，是他很久以前發(fā)現(xiàn)的屬于他一個人的秘密世界。那是在“再見吧，山坡”下被長草遮住的秘密洞窟。入口處長滿了茂盛的草，不仔細(xì)看根本找不到的地方。掀起茂密的草，搬開大石頭，看到了小小的洞口�！斑@里就是……吸~溜……我的秘密倉庫�！倍纯陔m小，但洞里還很寬敞，三個孩子并排坐下還有寬余。洞里還有破被子和枕頭。有破洞的鍋里裝有滿滿的栗子。“吸~溜，勇，看看這個……吸~溜……你知道這是什么嗎？”吸溜拿一個比自己的腦袋瓜還大的鐵家伙給他看。大概很重，用兩只手吭哧吭哧地抬起了一口鐘。那口鐘有點臟，但還沒有生銹，泛出金黃色的光澤�！拔鼅溜，這是去年路過村子的一個大叔嫌它太重扔掉的。吸~溜，但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庇率畾q時，在遙遠(yuǎn)的北漢山南山腳路過的時候見過和這個相似的鐘，在北漢山腳下的一個大村落里看到的。當(dāng)時它掛在一幢房子的白墻上，那房子有尖尖的頂，上面豎著十字架。“當(dāng)——，當(dāng)——�！贝┖谝路拇蟊亲邮迨迩昧艘幌络�，人們?nèi)齼蓛傻鼐鄣侥菞澐孔永铩Ｔ谏嚼镩L大的勇，從來沒聽過這么幽靜、溫馨的鐘聲。鐘聲從耳朵傳到心里，在他身上蔓延開來。爸爸催促之下他不得不上路了，但翻越北漢山的路上，那鐘聲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里。“這個叫鐘，撞它人們就會聚過來�！庇孪翊笕艘粯踊卮稹！拔鼅溜，為什么?人們?yōu)槭裁淳圻^來？”“不知道，就是聚過來。”“吸~溜……給飯嗎？……吸~溜……還是給土豆？最好是給雞蛋。吸~溜�！表樢烈彩堑谝淮慰吹界姡⌒囊硪淼�?fù)崦�。順伊把漂亮的小手緊緊地搭在冰冷的大鐘上。孩子們決定把這口鐘掛到“再見吧，山坡”上的栗子樹的樹枝上。勇跑到窩棚找來了一根繩子，然后嘴里咬住繩子的一頭，開始順著粗壯的栗子樹干往上爬。爬得像一頭敏捷的豹子。“勇，你小心點兒啊。”望著爬到樹上的勇，順伊在樹下替他擔(dān)心。聽到順伊的聲音，咚、咚、咚，勇的心跳加快了。是因為害怕嗎？不是的。這點樹，他閉著眼睛都能上去。可是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了。那是為什么呢？是因為順伊替他擔(dān)心的緣故。因為他今天才知道有人替自己擔(dān)心是多么讓人激動的事情。吸溜為眼前這個會爬樹的朋友感到驕傲。爬到三四米的高處之后，勇選一條粗些的樹枝騎上去再向前移動。栗子樹上的栗子滴滴答答掉下來了。“咚！”“哎喲——，吸~溜。”一個熟透的栗子掉在吸溜的頭上。順伊撿起那些栗子裝到懷里，裝了滿滿一抱。過一會兒，“再見吧，山坡”上的栗子樹上掛上了黃黃的鐘。勇不知什么時候從樹上下來了，鐘上系上一根麻繩，把麻繩的一頭垂到手能夠著的地方，以便于撞鐘。孩子們決定把這個鐘叫做“歡迎鐘”。那是因為勇說過，聽到鐘聲人們就會聚過來�！皽�(zhǔn)備……開始！”勇和吸溜還有順伊同時拉住麻繩開始使勁甩動。“當(dāng)——，當(dāng)——，當(dāng)——”鐘聲回蕩在整個村莊。在耕地的男人們，在背著孩子的女人們，在抽煙的村長，正銜著紫芒草飛行的雛燕，連正在睡覺的老虎也都聽到了鐘聲�！澳鷣砹�，歡迎光臨。”天邊開始出現(xiàn)了晚霞，“再見吧，山坡”上的鐘聲響徹到天邊。然后，又一個日暮降臨到老虎村了。 走向白雪皚皚的紫芒地歲月如梭，又過了個把月。初雪把整個世界籠罩成銀白色的世界，這天大清早開始，村里的人聚到“再見吧，山坡”上。大人們在小聲地嘰咕，可能再也看不到黃獵手父子了。有人在同情，有人在擔(dān)心，還有人在嘲諷，這些聲音摻雜在一起亂哄哄的。順伊也和村長一起上了“再見吧，山坡”。漂亮的小手凍得紅紅的。她帶來了大清早起床為他們父子倆準(zhǔn)備的幾天的飯菜。吸溜一邊吸鼻涕一邊用腳使勁蹭著毫不相干的雪。掛在栗子樹上的歡迎鐘上積了厚厚的雪，然而他今天看都不想看它一眼。過一會兒，黃獵人和勇出現(xiàn)了，肩上扛著獵槍和鐵夾子。終于到了該上老虎山的日子了。“保重身體，白虎找得差不多，就回來吧。”天太冷了，說話的時候從村長的口中冒出縷縷的白氣�！耙钦也坏桨谆ⅲ辽贂�六趾回來的�！秉S獵手洪亮的聲音穿過早晨寒冷的空氣回蕩在山坡上。勇有很多話要對順伊說，可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不單話說不出來，連看一眼順伊都不敢。順伊主動向勇走過去�！氨Ｖ厣眢w，這是……飯團、雞蛋什么的……你會再來的吧？”“吸~溜，會回來的，是吧？吸~溜，勇，是吧？還會再回到這里的吧？”吸溜也在旁邊插話了。勇到底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別擔(dān)心，順伊�！薄拔視貋淼模镅��！边@兩句話在心里憋得滿滿的，可是卡在喉嚨里，就是說不出來。黃獵手和勇出發(fā)了。一搖一晃地穿過被雪覆蓋的紫芒地，向老虎山走去。“再見吧，山坡”上的村里人喊�！白吆谩僖姲伞��！秉S獵手和勇的背影漸漸地被白色的紫芒草遮住了。這會兒已經(jīng)看不到勇了，只能看到黃獵手的虎皮帽時隱時現(xiàn)，越走越遠(yuǎn)了。送過他們之后村里人也開始三三兩兩地回家去了，一邊搓著凍僵的耳朵。
勝夫的第四封信親愛的媽媽：媽媽，少尉勝夫向您敬禮。與您分別已有三個月了。媽媽，我正在海浪顛簸的船上寫這封信。哈哈哈，您嚇一跳了吧？是的，媽媽，我正在去朝鮮的路上。我們小隊所屬的部隊接受了去朝鮮的第一個服務(wù)令。我們部隊的任務(wù)是用大日本帝國的先進(jìn)文化教育未開化的朝鮮人，同時在其他國家和俄羅斯的威脅中保護他們。
事實上，不僅俄羅斯窺視小得可憐的朝鮮那塊土地，而且英國、法國、美國等西方列強也在虎視眈眈地想吞掉這個國家。要是被安排到東京附近的部隊，可以經(jīng)常去看您，但現(xiàn)在不可能了，為此感到遺憾。但另一方面對朝鮮這個有生以來第一次去的國家有一種莫名的憧憬。大概是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的吧？記得和媽媽一起逛市場的時候第一次見到過朝鮮人。光腳穿著破爛衣衫，身上散發(fā)著惡臭，分不清是人是獸的男孩和女孩……朝鮮人兄妹，您記得嗎？您告訴我他們是朝鮮人。他們在市場為了搶奪銜在狗嘴里的豬骨頭，反而被狗咬傷了。女孩子的小腿被狗咬傷了，當(dāng)她哭的時候，人們在旁邊笑著看熱鬧，而您拉住我的手邊走邊對我說了這樣的話:“你要記住，如果國家沒有力量，最受罪的是那個國家的女人和孩子們�！蹦绬�？我能成為大日本帝國的軍官，那是您跟我說的話起了積極的影響。按照您的意志，我將為建設(shè)富強的大日本帝國盡一分力。船搖得很厲害。煤油燈下看到酣睡的三十二名我們小隊隊員的臉。小隊隊員中有不少人比我大十多歲，但他們都是我的兵，要我來管理和照顧。以后的三年當(dāng)中將和他們一起在朝鮮做些教育、保護、指導(dǎo)等活動，任務(wù)完成之后再回到您的身邊。媽媽，就不說我多么想您了。您一直都在我的心中。天皇陛下萬歲！大日本帝國萬萬歲！
去朝鮮的船只上大日本帝國軍少尉松枝勝夫敬上附一張速描——熟睡的小隊隊員們。勝夫給媽媽的素描：熟睡的小隊隊員們。久別漫長的冬天過去，老虎村迎來了春天。黃獵手的歸來順伊的祈禱漫長的冬天過去，老虎村迎來了春天。覆蓋整個世界的白雪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溪水潺潺流動的聲音，“再見吧，山坡”的后邊老虎山的山腳下盛開了火紅的雛菊。村長家圍墻下開著一簇簇大大小小的黃色的白屈菜，成群的蝴蝶穿著形形色色的外衣在它上方聚會。蝴蝶們一邊跳舞，一邊炫耀自己美麗的外衣。一看到雛燕飛來它們很快就安靜下來了。大人們又在耕地，嚴(yán)大那幫孩子熱衷于帶著彈弓到處打麻雀。哎喲，雛燕是不是也該小心點兒了？“想用那個破彈弓逮我？門兒都沒有�？蓜e小看我，我可是燕子��！”驕傲的雛燕腰部的顏色變得夠紅了。大概正因為它們腰部的羽毛是紅的才叫赤腰燕的吧�？伤膫�頭一點都沒有長大。雛燕，你不該挑食，好好吃才行啊�？傊@只雛燕也真是太奇怪了。去年冬天，為了躲避白頭山刺骨的寒風(fēng)住在白頭山燕子峰的燕子們都飛到溫暖的南國去避難時，唯獨雛燕沒有跟去，留在這個老虎村里了。難道雛燕覺得老虎村比南國溫暖？去年冬天黃獵手父子離開之后，村子就變安靜了。大人們干活兒，孩子們繼續(xù)玩他們的。嚴(yán)大他們又開始整天捉弄吸溜為樂。勇在的那些日子，他們都不敢隨意地捉弄他�！拔铮�，吸溜，再吸溜一次。聽說你再吸溜一萬次你媽就會回來。”吸溜再不跟嚴(yán)大他們玩了。一是因為不想被他們捉弄，二是因為現(xiàn)在有了比那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等待去年冬天上老虎山的勇。勇離開后，無論是下雪還是下雨，吸溜天天到“再見吧，山坡”上坐在栗子樹下等待勇回來。等得無聊了就吹草笛，吹得累了就睡覺，睡醒了又繼續(xù)等待。他相信勇一定會回來的。他早就想好了，要是看到英姿颯爽的勇大步流星地從紫芒地盡頭老虎山上走下來，就用力地撞鐘來迎接他。吸溜就這樣望著老虎山等待著，一直等到太陽下山了，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從“再見吧，山坡”上有氣無力地回到村里。又忙碌了一天的順伊，坐到庭院子里仰望夜空。像是漫天撒了金沙、銀沙，黑色的夜空中無數(shù)的星星在閃閃發(fā)光。在裝扮夜空的數(shù)不勝數(shù)的星星中，順伊很快就找到了媽媽星。因為媽媽星的顏色和別的不一樣。媽媽星不是金色，也不是銀色，而是溫暖的顏色�！皨寢�，我家籬笆墻下面開了好多好多的白蕨菜花。在‘再見吧，山坡’上呢，盛開了粉紅色的雛菊。到了春天整個世界就成了一個大花園�！眿寢屝窃陂W爍。那是媽媽在微笑。“啊，對了，媽媽。嚴(yán)大家母狗今天早上生了六條小狗。我看到漂亮的小狗依偎在狗媽媽的懷里，眼睛還沒睜，瑟瑟地發(fā)抖呢�！眿寢屝窃陂W爍。那是媽媽在撫摸著順伊。順伊嘰嘰咕咕地還在嘮叨。萬籟俱寂的這個時刻，對著白頭山夜空上的媽媽星聊天，對順伊來說這是一天當(dāng)中最幸福的時刻。對著在最高的地方，望得最遠(yuǎn)的媽媽，順伊今天也在祈禱。為了可能在中國做獨立運動的爸爸，為了健康狀態(tài)越來越不好的爺爺，為了能想到的所有人，順伊常常對媽媽祈禱。另外還有一個人，那張臉牢牢地印在十三歲少女——順伊的心靈深處，也不忘為勇做祈禱。無從知曉他究竟是死是活，是餓著還是怕著，似乎她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祈禱了。春天照常來到老虎村，整個老虎村狼藉一片。因為今天是家家戶戶修理茅草屋頂?shù)娜兆�，紫芒草鋪蓋的茅草屋頂好不容易挺了一個冬天。順伊正在替忙碌的媽媽們帶孩子，背著隔壁的女嬰，照看后邊鄰居家的雙胞胎。而吸溜還和往常一樣，坐在“再見吧，山坡”上栗子樹的樹蔭下吹著草笛�！班譃r瀝！”“嘀瀝瀝……嘀瀝瀝……”隨著吸溜的草笛的節(jié)奏，雛燕在“再見吧，山坡”的上空玩空中旋轉(zhuǎn)。雛燕像射出去的箭一樣沖向天空，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旋轉(zhuǎn)，像栽蔥一樣向地面直線下滑。一會兒，又嘩啦一下把赤腰的下半身向左轉(zhuǎn)動，整個身子在空中滴溜溜地轉(zhuǎn)圈兒。這正是大名鼎鼎的“空中旋轉(zhuǎn)”。這幾天，雛燕非常賣力地練習(xí)空中旋轉(zhuǎn)的動作�，F(xiàn)在只能轉(zhuǎn)五圈，但以后肯定會轉(zhuǎn)得更多更漂亮的。你會問為什么練這個?這不是很帥嘛！人們看到了肯定也會想學(xué)的吧？沖向天空的雛燕，突然停住了扇動的翅膀。它發(fā)現(xiàn)了在遠(yuǎn)方老虎山腳下有人�！霸僖姲桑狡隆鄙衔锏牟莸崖曇餐蝗煌Ｏ聛砹�，似乎吸溜也發(fā)現(xiàn)了同一個東西。是的，在紫芒地的盡頭老虎山腳下有個東西像春靄飄飄忽忽地晃動著。離得太遠(yuǎn)，還看不清那是什么東西。那東西越過粉紅色的雛菊地，又橫穿紫芒地，向“再見吧，山坡”走過來了。雛燕看得遠(yuǎn)，第一個認(rèn)出他們了，一會兒吸溜也認(rèn)出來了。為了望遠(yuǎn)處瞇起來的眼睛，突然瞪得雞蛋那么大，吐掉銜在嘴里的草笛，高興得喊起來。“是勇，吸~溜，是勇，吸~溜，勇回來了！”吸溜用力地敲響掛在高大的栗子樹上的“歡迎鐘”�！皻g迎，歡迎光臨�！笔堑�，從老虎山穿過紫芒地下來的確實是黃獵手和勇。父子倆肩上背著那些獵槍，邁著健步威風(fēng)凜凜地向“再見吧，山坡”走來了，他們身上的虎皮衣隨風(fēng)飄揚。去年冬天上老虎山的黃獵手和勇活著回來了。
六趾的死黃獵手和勇從山上回來的那天夜晚，在村子的空地上難得地擺了村宴。黃獵手從包袱里掏出來一個大大的虎掌。大得不得了的虎掌上長有六個腳趾頭和趾甲，是六趾的爪子�！巴郏 薄罢孀サ搅�，抓到了！”“萬歲！黃獵手萬歲！黃獵手抓到了鬼都抓不到的六趾！”村里人圍在黃獵手旁邊異口同聲地贊嘆。過去的幾個月里，讓村里人心驚膽顫的六趾終于被黃獵手抓到了。村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稱贊抓到六趾的黃獵手和勇�！澳�，白虎……也找到了？”已經(jīng)喝得醉醺醺的嚴(yán)大爸爸拿碗米酒，一邊向黃獵手敬酒一邊問他。黃獵手用沉默來回答他的提問。當(dāng)空地上的宴會正熱鬧的時候，勇和順伊并肩坐在村長家的庭院里仰望著夜空，他們無需太多的話。白頭山的夜空上星辰密布，銀河像玉皇大帝的緞帶一樣閃著光彩�！捌桨不貋韺嵲谑翘昧��！表樢料乳_了口�！啊焙鸵郧耙粯�，勇什么話也說不出來�！斑�抓到了那么可怕的六趾，真幸運�！表樢晾^續(xù)說著話�！昂蒙衿�，好了不起啊，大人們都說過六趾是個神虎，抓也抓不到的。”“……”“勇，當(dāng)時你也在場嗎？和老虎相遇的時候？”“嗯�！薄疤炷�，那該多可怕呀。”“看到它有虎崽的，有一只……”順伊驚訝地望著勇，勇斷斷續(xù)續(xù)地接著講了。“所以，它才那么強悍的……因為虎崽等著它，它才……”“那，六趾……是虎媽媽咯？”“嗯，它是虎媽媽。”“怎么會……原來如此啊�！表樢烈宦牎皨寢尅眱勺滞蝗挥X得六趾不再那么可怕了，反倒覺得有些可愛了�！袄匣⒁话阋桓C生兩只左右。”少言寡語的勇還沒有說完，還想跟順伊再說點什么�！翱墒橇核�，只有一只虎崽……是剩下的最后的一只虎崽。”“那，別的虎崽呢？”不用多想也能估計虎崽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寧愿自己的估計是錯誤的�！安恢谰烤拱l(fā)生了什么事情，六趾失去了所有的虎崽……就帶著一只存活下來的虎崽�！睆挠碌谋砬樯峡床怀霰瘋只蚴遣槐瘋�。順伊的大眼眶里噙滿了淚水。黃獵手和勇為了尋找白虎在老虎山森林里徘徊了很久。一周前他們決定在這里做最后一次的努力，突然他們聞到了六趾的氣味兒。聽說獵人當(dāng)中也沒有幾個人能聞出被風(fēng)吹來的虎毛的微弱的氣味。追蹤氣味兒他們找到了云杉樹，樹上留有六個傷痕，在樹底下發(fā)現(xiàn)了六個腳趾的大腳印。跟著腳印向前走，黃獵手和勇很快找到了六趾的隱身處。六趾看到黃獵手和勇，齜著黃牙，豎起了爪子。黃獵手不急不忙地往獵槍上裝上了一顆子彈。以防萬一，勇也獵槍上裝上了子彈。興奮的六趾在黃獵手和勇面前豎起大爪子向他們撲過來了，但六趾的爪子還沒有伸到黃獵手身上，黃獵手的獵槍先開了火，射出去的子彈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六趾腦門上的“王”字�！斑青�，咔嚓。”黃獵手正用鋒利的刀子切斷六趾的大腳，從不遠(yuǎn)處的樹叢中爬出來一只虎崽�；⑨瘫稽S獵手的氣勢鎮(zhèn)住了不敢靠近，眼看著被砍掉爪子的母虎發(fā)出“吭，吭”的聲音哭得很凄慘。那個爪子傷害過村子里的家畜，但那個可怕的爪子對虎崽而言是溫暖的媽媽的爪子呀�！盎⑨屉S它媽媽也是六個腳趾。”“天哪，虎崽也是六趾啊，那后來虎崽怎樣了？”“爸爸說虎崽長大了也會像它媽一樣兇殘，叫我殺了�！薄啊边@次輪到順伊沉默了�！拔艺f了個謊說殺掉它了，爸爸叫我殺的……我沒有殺，放它走了�！表樢练判牡厮闪丝跉狻８屑び聸]有殺掉虎崽�！暗撬赡芑畈涣硕嗑�，因為沒有媽媽的虎崽很難存活下來�！� 媽媽星沒有媽媽的孩子和沒有孩子的媽媽，哪個會更傷心呢？誰會更傷心無從知曉，但沒有媽媽的勇和順伊似乎更能理解失去孩子的虎媽媽的心情。夜空上綴滿了數(shù)不清的星星，順伊指著其中一顆星星說道。“勇，看見沒？那邊那顆星星，那顆就是媽媽星�！庇卵鐾樢林傅囊箍�。無數(shù)顆星星一模一樣地閃著光。勇分不清順伊指的是哪一顆星�！澳囊活w呀？”“那邊，那顆最溫暖的星�！表樢恋难劾锟吹玫綔嘏膵寢屝牵碌难劾飬s看不到�！澳膬喊�，在哪兒��？哪顆星是最溫暖的星啊？”“帶有最暖的顏色的那顆星星呀，看不見嗎？”順伊為了想讓勇也看到自己能看到的媽媽星，使足了勁，連說帶比畫著。“我……看不見，我不知道溫暖的顏色是什么顏色……也不知道哪一顆是溫暖的星。”勇說的是實話，不認(rèn)識媽媽星反倒覺得有些羞愧，臉都羞紅了�！拔覌寢屔罢f過，所有的媽媽都會聚在媽媽星一起生活。她們在那里看著自己的孩子，雖然暫時不能親自擁抱孩子，但用溫暖的星光呵護著孩子。有一天孩子也會到媽媽星上，和媽媽團聚，從此再也不分離，永遠(yuǎn)地生活在一起�！表樢撂婵床灰妺寢屝堑挠码y過，所以講給他聽有關(guān)媽媽星的故事。她講得有條不紊，那樣子真像個媽媽。猶豫了一會兒，勇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我媽媽她，可能沒有到媽媽星，因為她是被白虎叼走的。爸爸說過，抓到那只白虎之后，一定要在它的白毛上滴上我的淚水才行。一定要報了這個仇，媽媽的靈魂才能得到安寧�！笔堑�，他的媽媽被白虎叼走了。媽媽背著還未滿一歲的妹妹，被白虎叼走了。當(dāng)黃獵手和勇趕到的時候，老虎叼著媽媽和妹妹走遠(yuǎn)了，他們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那只老虎身上長著雪白的毛。黃獵手對著遠(yuǎn)去的白虎開了幾槍，說也怪，那天他的獵槍晃得特別厲害。勇手持小鋤頭追著白虎跑了一段，被石頭尖兒絆倒了。黃獵手和勇就是為了找到那只白虎報仇，最近四年他們一直徘徊在白頭山脈。聽到他媽媽的故事，順伊的眼睛里再一次噙滿了淚水�！皨寢屝遣皇侨藶榈胤派先サ模窃瓉砭驮谀抢�。聽說媽媽星只會出現(xiàn)在用心找它的人的夜空上，想找到它的人一定會找得到，而且一旦出現(xiàn)過一次，以后將永遠(yuǎn)都不會消失。到了白天即使沒有了夜空，媽媽星也不會落下去。它還在原地，只是暫時看不見而已。”勇不理解順伊說的媽媽星原本就在夜空上的話�？墒�，再怎么揉眼睛，再怎么仔細(xì)地看，也看不到媽媽星。所以怎么也不相信，看也看不到摸也摸不著的媽媽星就在那夜空上某一個角落里照著自己。盡管不懂順伊說的，但他還是覺得她好，努力地迎合她。想了一會兒，說道�！拔乙欢ㄒ业桨谆⑻鎷寢寛蟪�，讓我媽媽的星也上到那夜空上�！眱蓚�孩子呆呆地望著夜空，星光溫柔地?fù)崦麄儭?nbsp;黃獵手和勇抓六趾回到村子之后，老虎村恢復(fù)了往日的生機。長年累月，搭在房子和房子之間的高高的籬笆墻終于被拆除了�，F(xiàn)在孩子們可以在外面玩到太陽落山，大人們放心地在田野上，在山腳下的梯田里精心地種田了，不用像過去擔(dān)心老虎了。人們稱贊勇敢的黃獵手和勇，說他們是保護村子的勇士。待他們的態(tài)度和去年初冬時相比截然不同了。家家戶戶爭先恐后地往黃獵手家窩棚送飯送菜。甚至有些女人還自告奮勇地為他們倆洗衣服。村里的人都希望這對勇敢的父子不要急著離開村子，繼續(xù)在這里生活。只要他們在這里，老虎村就再也不用擔(dān)心老虎了。在老虎村黃獵手和勇成了受特殊待遇的客人。吸溜得意洋洋地跟著勇跑前跑后，嚴(yán)大他們雖然看不慣趾高氣揚的吸溜，但在氣度非凡的勇的面前，也不敢對他怎樣，只能在心里妒忌他。村里的孩子當(dāng)中，嚴(yán)大他們不僅討厭吸溜，甚至懷恨起勇。他們一犯錯誤，大人們就拿他們和勇做比較。“去給勇當(dāng)個孫子吧。”越是這樣，他們越覺得勇和吸溜可惡。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嚴(yán)大氣得一見面就跟孩子們說�！爸灰袠屛乙材茏プ×海茏龅奈乙材茏�，我抓得會比他多�！薄皩Γ瑢�。要是有他們用的那種大獵槍，我們的老大就能抓住比六趾還要大的老虎！”狗屎兒和七得推崇嚴(yán)大為老大，點頭表示了同感。 勝夫的第九封信親愛的媽媽：您說您自己在蓋庫房，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讓腿腳不方便的媽媽承擔(dān)這么沉重的背負(fù)，似乎我一個人在追求大義，有時不由得自責(zé)。對不起，媽媽。要是我在日本，肯定第一時間跑去幫您的，讓您受累了。一旦完成祖國賦予我的任務(wù)，我就回到您的身邊。我到朝鮮已快三個月了，我所屬的小隊目前尚未開始特別的啟蒙活動，現(xiàn)在負(fù)責(zé)總督府的外部警備。為了保護在朝鮮的日本人，幫助朝鮮總督府的活動圓滿進(jìn)行。因為還沒弄清楚什么，所以只是在做上級交代的事情。媽媽，我今天難得去了一趟市場。這里雖然商品匱乏無法與豐富的東京市場相比，但這里的人們謹(jǐn)慎又有活力，從這些朝鮮人的臉上看到了戰(zhàn)勝生活的艱辛的堅強的意志。過去在東京市場看到為了一個骨頭被狗咬傷的乞丐兄妹時曾想過“難道他們也是和我一樣的人嗎”？但在朝鮮遇到的每一個人身上都散發(fā)著和我們一樣的“人的氣味”�？傊�，作為日本帝國軍的軍官我將要在這里忠于祖國執(zhí)行任務(wù)完畢再回去。媽媽，還有兩年半。兩年半以后，我將回到日本，做您的手和腳。祝您健康，愛您。今天在市場看到了給一個新生兒喂奶的女人，把它速描下來給您看看�？吹竭@幅畫，更加思念您。大日本帝國萬歲！天皇陛下萬萬歲！
大日本帝國軍少尉松枝勝夫敬上勝夫給媽媽的素描：給一個新生兒喂奶的女人。久別三把獵槍和三把刀從老虎村走上大半天翻過白頭山的最高峰將軍峰，就在對面的山腳下出現(xiàn)一個比老虎村更大的村莊。這個村莊叫紅松村，紅松樹的樹枝像傘架一樣朝天伸著，紅松林環(huán)抱著村莊。到白頭山來觀光或打獵的日本人常在這里逗留。到紅松村向逗留在那里的日本人兜售山參的采參人老具今天一大早從紅松村帶回來一個消息。說那個村里住著一群從外地來的打老虎的獵人。那些獵人和日本人一起來了，日本人穿著齊膝的高筒靴子，牽著幾條兇猛的獵犬。看一眼也能知道他們是沖著虎皮來的生意人。或許從他們那里可以打聽到白虎的消息，黃獵手拿定了主意去紅松村見見那些獵人。翻越將軍峰快步走需要半天時間，在那里再和他們聊一會兒回來，需要整整二十四個小時。若是帶著大槍和行李可能要花更多的時間，所以他打算空著手當(dāng)天往返。出發(fā)前，黃獵手囑咐勇待在窩棚的附近千萬不要離開。黃獵手的窩棚就是一個武器庫。先是有黃獵手用了多年的兩把大獵槍，還有勇的獵槍。別在腰上就能拖到腳面上的，用來切斷老虎的咽喉或扒皮的三把鋒利刀子，另外還有長年經(jīng)過黃獵手粗糙的手磨得發(fā)亮的，用鐵釬串成的銳利的老虎夾子。太陽剛一升起，黃獵手就向紅松村邁開了步伐。勇坐在窩棚前刻著木偶。他從小到大沒有朋友一個人長大，這是他唯一的愛好。咔嚓咔嚓削木頭的聲音，對他而言如同玩伴的笑話，有趣、動聽。吸溜吃過早飯帶著一把紅薯干兒出現(xiàn)在窩棚前。兩個人肩并肩坐著，一邊削木頭，一邊把紅薯干兒含在嘴里泡軟了吃。勇在刻一個背著嬰兒的媽媽。它像是背著妹妹的媽媽，又像是背著嬰兒的順伊�？床怀鑫镌诳淌裁�。寡言少語的勇和口吃的吸溜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什么可說的話。雖然不說話，但待在一起他們就覺得有意思。太陽高高地掛到頭頂上了，勇在木頭上刻出了大人背上的嬰兒的樣子，兩個人還在刻著�！斑青赀青辏鼅溜。”“咔嚓咔嚓，吸~溜�！薄坝�。”順伊背著空架子路過勇的窩棚。勇趕緊把木刻藏到背后。順伊拿出還有點熱氣的兩個雞蛋。“是剛剛下的雞蛋。”吸溜立刻拿起了兩個雞蛋。“吸溜，一個你吃，一個給勇。”“吸~溜�！蔽锎蛄恐鴥蓚�手上的雞蛋，看哪個大�！叭タ巢駟�？”勇靦腆地問順伊�！班�。”“哦……那個……和爸爸上山的時候看到一個地方，那里有不少柴火……”“在哪兒？怎么去那兒？”“從山坡越過紫芒地再向上走一點兒……”“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順伊打斷勇的話問，勇的臉一直紅到耳朵根兒，紅得像金達(dá)萊花。“我也要去，吸~溜�！蔽锺R上說。“吸溜，你能替我看窩棚嗎？我和順伊很快就回來。”勇鼓起勇氣跟吸溜說。“不，吸~溜，我也要去，吸~溜。”“兩個雞蛋都給你，在這里邊吃邊等吧�！庇孪翊笕艘粯诱f道。吸溜掂量著左右手上的雞蛋。勇趕緊從順伊的背上把背架接過來了。“勇，順伊，吸~溜，快去快回呀，吸~溜�！薄爸x謝，吸溜呀，我們會快去快回的，窩棚拜托給你了�！� 獵人們勇背著空背架和順伊離開窩棚，向著“再見吧，山坡”方向走去。他們剛走，窩棚周邊的草叢里探出了三張圓圓的臉蛋。是嚴(yán)大、狗屎兒和七得�！翱隙▎幔奎S獵手真的不在窩棚里嗎?”嚴(yán)大看到吸溜坐在窩棚前吃雞蛋，像是核實似的向狗屎兒問道�！笆钦娴�，是聽到采參的具叔叔跟我爸爸說的。據(jù)說黃獵手一清早就去了紅松村，要到晚上很晚才能回來�！惫肥簝赫\惶誠恐地回答，就像是小兵向?qū)④娮鰠R報似的。聽到他的回答，嚴(yán)大的臉上立刻出現(xiàn)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很快，嚴(yán)大和孩子們悄悄地向吸溜一個人看守的窩棚移動了。另一邊，黃獵手很早就到了紅松村，一般人要走大半天的路程，小半天他就走到了。村子的空地上橫七豎八地放著老虎和豹子的尸體，像是剛抓來的還有一點兒熱氣。額頭格外窄的張獵手和歲數(shù)稍大些的許獵手手里拿著鋒利的刀子正準(zhǔn)備扒豹子的皮。穿著長靴戴著皮帽和蛤蟆鏡的三個日本人，在老虎的尸體旁拍照留念，像是自己抓到了似的。他們在村里孩子們的圍觀下洋洋自得地擺出不同的姿勢拍著照。歲數(shù)稍大的許獵手當(dāng)了四十年獵人，他見了黃獵手，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好久不見了，黃獵手，找到白虎了嗎？”“還沒……就是想知道有沒有人見過它？”黃獵手用低沉的聲音回答。“在境外俄國的西伯利亞倒是有人見過，但沒有遇到過在白頭山見過白虎的人�！蹦昙o(jì)較大的許獵手抱歉地答道。“要是聽到了白虎的消息，我會和你聯(lián)系的�！眱墒终礉M了血，張獵手在剝著豹子的皮，他沖著轉(zhuǎn)身要走的黃獵手脫口而出�！白サ桨谆⒖蓜e獨吞了，也告訴我一聲。白虎皮可是天價呀。大家一起混吧�！睆埆C手挑動著眉毛，對著走遠(yuǎn)的黃獵手譏笑道。黃獵手理都不理，邁著沉重的腳步走開了�！捌婀�，勇他們都到哪兒去了？”雛燕在自言自語，它剛從燕子峰飛到這里。燕子峰是守在天池邊的十八座山峰之一。你猜到了吧？是的，燕子峰是雛燕的老家。雛燕平常住在老虎村，想念朋友時它就飛到燕子峰去一趟。燕子朋友們從溫暖的南方飛回來了，這不，剛剛還在燕子峰和它們嘮嗑來著。雛燕在窩棚上空飛著，看到空蕩蕩的院子。平常這個時候勇坐在院子里專心致志地刻木頭，身旁常有和他形影不離的吸溜�？山裉靸扇硕疾辉谠鹤永�，而且像個廢棄的窩棚敞開著大門。這怎么回事？雛燕驀地從“再見吧，山坡”上捕捉到向老虎山緩緩移動的孩子們。雛燕用盡全力扇動一下翅膀，它矯健的身子劃破空氣沖出去了。雛燕眨眼工夫飛到了上空，看到地面上發(fā)生的情景嚇了一大跳�！鞍パ綃屟�，他們在干什么？這是怎么回事兒？”雛燕看到嚴(yán)大和孩子們扛著勇的長槍，穿過紫芒地，向老虎山方向移動。順伊一個人打柴要大半天的時間，可是勇一頓飯的工夫三下五除二打好了一擔(dān)柴火。勇背著裝得滿滿一擔(dān)架的柴火，帶著順伊去冬天看好的位于峽谷下面美麗的瀑布。沿著瀑布形成了小溪，溪水清澈見底，大大小小的魚在小溪里游來游去。喝過清澈的溪水，在清涼的溪水里泡過腳之后，他們爬上小溪盡頭的小坡上�！绊樢�，請把眼睛閉上�！狈^小坡前勇對順伊說。順伊閉上漂亮的眼睛，勇輕輕地拉著順伊的手，帶著她翻過小坡�！艾F(xiàn)在可以睜開眼睛了�！庇蚂t腆地說。“天��！”順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是花花綠綠的野花盛開的無邊無際的野花地。白色的大山雀花，深粉紅色躑躅花,粉色的雛菊，黃色的金蓮花,紫色的長白棘豆。漫山遍野五彩繽紛的野花，像天堂一樣芳香撲鼻。生在老虎村長在老虎村的順伊還不知道這里有這么美的野花的天堂�！疤炷�！這里真像天堂�！表樢镣谜Z言難以形容的美麗的景色發(fā)愣，勇已經(jīng)放下背架開始摘各色野花。一會兒順伊的懷里有了世上最漂亮的花環(huán)，幸福得熱淚盈眶�！疤亮�，謝謝，勇�！庇蚂t腆地、淡淡地笑著。太陽正從野花地的盡頭徐徐落下。“吸溜等太久了吧，我們回去吧�！表樢镣蝗幌肫饋硭频恼f道�！班�，有條近路，很快就能到�！薄坝�，以后還帶我來這里吧？”順伊戀戀不舍地問道�！班�，當(dāng)然了。”勇也舍不得離開�！澳俏覀冊賮戆桑欢ㄔ賮硌�。”“好的，一定再來�！庇螺p松地背起了把柴火碼得高高的背架。順伊懷里抱著滿滿的野花，催著勇快走。順伊漂亮的臉上出現(xiàn)了少見的幸福的微笑�！皣W啦啦！”雛燕從遠(yuǎn)處急忙飛來了。它是來向勇和順伊轉(zhuǎn)告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是雛燕不會說話，只能在他們的頭頂上打轉(zhuǎn)。照了一天的暖暖的太陽，緩緩地消失到山谷的那一頭，漫漫長夜正降臨到白頭山的山腳下。明天會有明天的太陽吧。可是，今天的太陽和明天升起的太陽不會有同一個面孔對待這兩個幸福的孩子。把順伊送到村長家回到窩棚的時候，天已經(jīng)暗下來了。勇看到敞開大門的窩棚，直覺告訴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透過門縫從漆黑的窩棚里模模糊糊傳來了吸溜的抽泣聲。“嗚……嗚……吸~溜，嗚……嗚……吸~溜�！�
不歸的孩子們勇急忙跑進(jìn)窩棚，看到了吸溜被捆在支撐窩棚的原木上抽泣著。他縮成了一團，不知哭了多久，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又是鼻血，弄得一團糟�！拔镅�！”勇趕緊跑上去，給吸溜松綁�！拔镅�，怎么回事兒，啊？是誰干的？”吸溜臉上一塌糊涂，邊哭邊說�！皣�(yán)大他們……嗚嗚……吸~溜，他們來……嗚嗚……我攔住他們不讓他們進(jìn)窩棚的，嚴(yán)大打了我的鼻梁……吸~溜，他們闖進(jìn)來……吸~溜，嗚嗚……說自己比你更勇敢……嗚嗚……說他們也能抓到老虎……嗚嗚……只要有槍就能抓到老虎……把我捆住……吸~溜。”勇把視線轉(zhuǎn)向原來放武器的地方。黃獵手的兩把大獵槍還在那里，可是本該在它旁邊的，擦得锃亮的勇的獵槍卻不見了。夜深了，黃獵手經(jīng)過長途跋涉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了老虎村。此時，村里的人都聚在村長家的院子里，他們手里舉著火把，把院子照得如白晝。黃獵手推開柴門進(jìn)去，看到幾個孩子的父母們哭得傷心欲絕，而勇跪在院子中央。勇低著頭一動不動地跪著，在他旁邊站著哭哭啼啼的吸溜和順伊。嚴(yán)大的爸爸跑過來揪住黃獵手的衣領(lǐng)喊叫�！包S獵手，幫我們找找我家嚴(yán)大，救救嚴(yán)大呀，嗚嗚……”黃獵手不明白怎么回事兒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村長跟他說�！昂⒆觽冋f是去抓老虎帶著槍上了老虎山了�！薄笆裁磿r候……去的？”黃獵手勉勉強強開了口�！奥犝f中午上去的……還沒有下來，帶著勇的獵槍去了�！贝彘L冷冷地回答。黃獵手不敢相信這一切。再三叮囑過勇千萬不要離開窩棚的，平常那么聽話的勇居然違背了爸爸的囑咐。黃獵手慢慢地回頭看勇，勇什么也不說跪在院子中央。透過村長家的柴門父母們痛哭的聲音傳出去，火把的火苗左右搖晃。夜越來越深，孩子們還是沒有消息。朝鮮女子人力
動員命令書勝夫想大聲地否認(rèn)，想抗辯這不是事實，他決定去救順伊。一九三八年的秋天，勝夫的訪問勝夫的第六十八封信想念的媽媽：不孝子勝夫問候您了。離開家鄉(xiāng)到昨天已經(jīng)整整七年了。說好服務(wù)三年之后回到您身邊的，可是轉(zhuǎn)業(yè)的事情總被延遲，我成了一個不守約的不孝子了。去年我以為一定能回國，結(jié)果要轉(zhuǎn)業(yè)前的一個星期發(fā)生了中日戰(zhàn)爭，又被拖住了后腿。今天接到舅舅寫來的信，才得知您病倒了。媽媽，對不起，真對不起您。只盼這場讓人厭倦的戰(zhàn)爭盡快結(jié)束，早日回到您的身邊。說實話，我也覺得越來越疲憊。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么打這場戰(zhàn)爭，越想越不理解，也很氣憤。日本所說的大東亞共榮究竟是什么，無數(shù)的年輕人闖入別人的國家，像流氓地痞似的見到誰就跟誰挑釁，推倒，摧殘，付出這么大的創(chuàng)傷和犧牲能得到什么樣的結(jié)果呢。面對那些比我還要疲憊不堪的部下做不了任何解釋。我們部隊又在轉(zhuǎn)移了。這一次要去韓半島最最北段的白頭山，我正在去那里的路上。朝鮮人認(rèn)為白頭山是守護民族的靈山。它是和中國國境相連的重要的戰(zhàn)略要地。這次我們部隊可能要和總隊分開來單獨生活。干脆這樣更好。真想躲進(jìn)深山里頭一直待到這場戰(zhàn)爭結(jié)束。媽媽，您要保重，您一定要等這個兒子回去。想您，媽媽。畫了我想念中的媽媽。
大尉勝夫敬上勝夫給媽媽的素描：畫了想念中的媽媽。
漂亮的嬰兒泉姬是的，又過了七年。七年前的那個夜晚，為了尋找嚴(yán)大他們，黃獵手獨自舉著火把上山去了。到了早晨，黃獵手兩手抱著原來披在身上的外套回到村里了，那外套里包著孩子們的衣服和鞋子。氣急敗壞的村里人把黃獵手的窩棚燒掉了，而黃獵手和勇迫不得已離開了老虎村。夜里全村人哭著睡著了，吸溜一個人到“再見吧，山坡”目送黃獵手父子倆。后來聽吸溜說，黃獵手和勇向老虎山漫無目的地走去了。從那以后，又過了七年的歲月。白頭山迎來了真正的秋天，岳樺樹葉紅得像是在燃燒。自從幾年前黃獵手抓了六趾之后老虎村再也沒有受到老虎的威脅，人們再也不用擔(dān)心老虎了，黃獵手父子倆似乎早就從他們的記憶中消失了。順伊今年十九歲了,長得像一朵小雛菊般美麗又淡雅。村長爺爺歲數(shù)大了，視力也模糊了，一切由順伊來照料他。順伊做做田里的活兒，還像過去到山上打柴火，燒燒飯，背著泉姬哄哄，每天過得很繁忙。噢？泉姬是順伊的女兒？是的，順伊有孩子了。難道順伊這么快就結(jié)婚了嗎？不是，這個漂亮的孩子是自己找上門來的。一年前的冬天，老虎村來了一對窮困潦倒的夫妻，他們說要到中國去謀生。那男人又黑又瘦，似乎餓了好多天，瘦得像干兒。大家怎么問也不肯說出是從哪里來，是干什么的，只看到他那黑黑的臉上眨巴的白眼珠子。和那個男人一起來的女人挺著大大的肚子，眼看就要生了�？吹剿浌墓牡亩亲雍图�(xì)細(xì)的四肢，讓人不由得想起一只青蛙。這對男女似乎不僅身體憔悴,連內(nèi)心也已干枯了。心地善良的村長騰出了自家的廂房給他們住，還告訴他們可以在這里生孩子，住到春天等天氣暖和了再走。順伊就像過去對待黃獵手父子一樣，盡心盡意地為這對窮苦可憐的夫妻做飯。住進(jìn)村長家?guī)康姆蚱薮诶锩娲箝T不出，再也沒有露過面。每天順伊做好飯送過來，男人接過去之后，很快就把房門關(guān)上。像緊閉的房門一樣，那對夫妻不愿向世人敞開心扉。就這么過了大約一個星期左右，有一天早晨，過了大半天都沒聽見廂房里有一點動靜。順伊心生疑惑推開了房門，夫妻倆連個影子都沒有，只見冰涼的地上孤零零地躺著似乎夜間剛剛出生的嬰兒。初生的嬰兒靜靜地流著眼淚，那淚水從她小小的眼睛里不是一滴一滴滾落下來，而是像泉水一樣不斷地流了出來，淚水已經(jīng)把地板都弄濕了。孩子的爹媽似乎意識到了帶著初生的嬰兒不可能走那么危險的路到中國去。他們寧可把剛剛出生的孩子留給心地善良的村長家，也不愿意帶著她到前途未卜的異國他鄉(xiāng)去。他們走了好幾天，但孩子的淚水還沒止住，順伊把孩子給采參爺爺看了。采參爺爺年紀(jì)大了，兩顆門牙都沒了。他仔細(xì)地看過說，這孩子沒有淚腺。孩子出生的時候，淚腺就被堵住了。也就是說，眼淚的通道被堵上了，所以孩子不停地流眼淚。采參爺爺還說，如果不把她的淚腺打通，有一天會徹底地失明。去年一年，順伊一個人帶著孩子。為了開通淚腺，順伊一天要好幾次給孩子做眼部按摩。每次按的時候，嬰兒撕心裂肺地哭。順伊覺得孩子太可憐了，就陪她一起哭，但又不能不管，要是不管她的淚腺永遠(yuǎn)都通不了�！巴ò�，淚腺，像泉一樣通吧。”順伊每天為這個淚流不止的沒姓沒名的孩子做眼部按摩，叫著叫著就給她起了泉姬這個名字。總之，順伊每天都很忙。但無論再忙，她每天晚上都要對著媽媽星做祈禱，請媽媽保佑上老虎山的勇。盡管她自己是看不到，也無法知道，但高高在天上的媽媽星該會看得到他，也知道他的情況。雖然過了很長的歲月，如果勇還活著，如果勇看得見媽媽星，媽媽星將用它溫暖的月光撫慰他的。“唰！”“嘩啦，嘩啦，嘩啦啦！”“再見吧，山坡”的上空有一只紅色的鳥兒在空中熟練地翻著漂亮的跟頭。一個，兩個……連續(xù)成功地翻了十幾個跟頭，它原來是雛燕。咦，怎么回事兒？都過去七年了，但雛燕身上看不出一點變化。腰還是圓滾滾的，見不到該有的漂亮的身段；鳥喙還是像嬰兒大拇指上的指甲一樣又短又笨，還沒有長出鋒利的鳥喙。雛燕它為什么沒長大呢？都過了這么長的時間了，為什么沒有長成矯健的大燕子，還保持像鉛筆頭樣的小身段呢？山也變了水也變了，人和動物都變了，唯獨雛燕沒有變化。它還是那個模樣、那種心態(tài)留在“再見吧，山坡”上�！霸僖姲�，山坡”上栗子樹的樹枝上還掛著“歡迎鐘”，鐘已銹掉了不少。那也難怪，這七年當(dāng)中一次都沒敲響過�！皻g迎鐘”下斜靠著栗子樹坐著一個瘦瘦的男人，熟練地吹著草笛。草笛嘀嗒嗒地響。吹笛的男人旁邊放著空背架�！班粥鼅溜。”“嘀嗒嗒嗒嗒……吸~溜�！�
是吸溜，他長得又高又瘦，依然吸著鼻涕。他當(dāng)上了樵夫。每天在山上轉(zhuǎn)悠順便拾點柴火，把它送到需要柴火的人家里。不另外收取工錢，只要混一頓飽飯就可以。因為不收工錢，所以想干活兒的時候才去干。那不干活兒的時候干什么呢？自從勇離開村莊上了老虎山之后，吸溜每天傍晚都要在栗子樹下邊吹草笛邊等他，七年當(dāng)中一天不落地等。吸溜早就想好了，要是勇回來了，就敲響這七年一次都沒有敲過的“歡迎鐘”。
不好的消息到紅松村賣山參的采參人老具白跑了一趟，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按遄舆B進(jìn)都沒敢進(jìn)去。到那里一看，紅松村的村口多了一個日軍軍營。有幾個大帳篷，到處飄著日本太陽旗，日本兵帶著長刀和槍晃來晃去。早有耳聞日本兵在南方橫沖直撞，可他們到這個崇山峻嶺里來干什么呢，又沒有什么好看的……”“聽說日本兵在南方抓朝鮮男子強拉到日本去干苦力�！薄奥犝f還逼著朝鮮青年穿上日本軍服，拖到中國當(dāng)槍靶子使呀。”“還聽說為戰(zhàn)場需要在有些村子征走了鐵鍋和所有的鐵家伙�！比宄扇旱拇謇锶寺牭讲蓞⑷死暇哒f的話，這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通過過路人聽來的有關(guān)日本兵的消息。盡管他們各說不同的消息，其實大家都想到了同一件事情。那就是不用多久日本“客人”也將會光顧到這個村子。大家都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村里將會發(fā)生大變化，并且這個預(yù)感將變成現(xiàn)實。 第一個發(fā)現(xiàn)日本“客人”的是吸溜。吸溜和往常一樣斜靠在“再見吧，山坡”上的栗子樹上吹笛子，聽到遠(yuǎn)方傳來的馬蹄聲，停下來仔細(xì)地聽�！皣N噠，嘚噠，嘚噠，嘚噠�！瘪R蹄聲是從通往紅松村的大路上傳來的。吸溜伸長脖子往大路望去，首先映入他視野的是日本的太陽旗。太陽旗系在高高的竿子上，在秋風(fēng)中飄揚。旗子下二十來個日本兵拖著疲憊的腳步慢慢地向這里走來，其中還有一個騎馬的軍官，他叫勝夫。村里的大人們不知該怎么迎接這些不速之客。他們?nèi)缤‰u躲到母雞的翅膀下尋求庇護一樣，他們驚慌失措地聚集到村長家院子里來了。村長盡管歲數(shù)大眼睛也看不清，但似乎他才是最可靠的人。聽到日本兵到村里來的消息，村長一言不發(fā)地坐在門前的臺階上。村長家的柴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進(jìn)來了兩個人。一個人是腰間佩戴長刀的軍官，另外一個人是看起來歲數(shù)不小的軍人。在院子里的大人們一下子緊張起來了。松枝勝夫大尉是日本軍部隊指揮官，一看就是健壯英俊的年輕人。經(jīng)過長途跋涉似乎很疲憊了,但他還是邁著軍人特有的步伐走來了，從他的舉止中就能看出軍人的節(jié)制與嚴(yán)謹(jǐn)。和他一起來的副官是厚井，厚井是個長得圓圓的大腹便便的矮個兒大叔。濃密的頭發(fā)和胡須上已摻雜了不少白色，看來這個軍人有不少歲數(shù)了。村里的大人都不敢正視這兩人，只是安安靜靜地偷看他們。院子里持續(xù)了較長時間的沉默�！斑@里是老虎村村長大人的府上嗎？”老兵厚井打破沉默用朝鮮語問村里的大人們。厚井在朝鮮已待了七年，講朝鮮語講得相當(dāng)流利。村里的大人們不做回答，眼瞅著村長大人�！澳谴彘L大人嗎？”老兵厚井問道。村長回答了。“我就是這個村里的村長，我眼睛不太好……你們是從哪里來的？”勝夫聽到村長大人的回答，脫掉戴在頭上的軍官帽子，低下頭彎下腰恭恭敬敬地向村長大人打招呼了。旁邊的老兵厚井也一起打招呼。
人口調(diào)查“您好！我是大日本帝國軍七四七部隊的指揮官松枝勝夫。我和我的部隊隊員們接到命令正在執(zhí)行軍隊的作戰(zhàn)計劃，駐扎到老虎村做人口調(diào)查。我們部隊將在村子的空地上扎營，掌握并管理本村的行政，同時保護村子不受到包括中國軍隊在內(nèi)的外敵的威脅。”勝夫向村長恭恭敬敬地說明來意。他說得很得體，給人一種不敢隨便靠近的感覺。佩在他腰間的長刀在陽光下閃耀。“人口調(diào)查？那是什么調(diào)查？”“那是為了更好地管理該地住民并保證其安全所進(jìn)行的常規(guī)調(diào)查。也就是調(diào)查該地居民的性別、年齡、姓名和資產(chǎn)所有狀況等�！贝謇锶瞬焕斫馑^的“人口調(diào)查”，盡管他說明得很流暢，盡管他們連鄰居家有幾把勺子都很清楚，但他們無法理解第一次聽到的這個詞匯。初來乍到的客人突然說要調(diào)查主人，管理主人，他們怎么也不能理解其含義。因為他們不知道“調(diào)查”和“管理”的另一種說法是“管制”。“打算在我們村里待多久？”“上級的另一個命令下達(dá)前一直駐扎在村里。”又持續(xù)長時間的沉默。村里的大人們盯著自己的腳尖兒，咳也不敢大咳一聲。勝夫用溫和的聲音打破了讓人窒息的沉默�！拔业牟筷狇v扎期間大家可能會有些不便，敬請諒解。但我以指揮官的名義保證，我部隊的士兵絕不會傷害村里人。保證不會使喚居民們?nèi)氖虏槐匾膭谝郏偃缥覀兊氖勘畚甏謇锏膵D女和孩子，我將加以嚴(yán)懲。他們都和我一起出生入死了七年，我和我的士兵尊重朝鮮人�！甭牭饺毡救苏f尊重朝鮮人，還不是一般的人，而是日本軍軍官這么說，村里的大人們聽得一時回不過神。和之前從小道消息聽到的惡劣的日本軍大相徑庭。村長大人這才開口道：“歡迎來到我們村！”得到村長大人不是允許的允許，勝夫又加了一句話�！案兄x。那個……還有……抱歉，能給點水喝嗎？”大人們僵硬的表情有所緩和了。他們開始以為日本軍官都會揮舞長刀，用長靴踐踏的，而眼前的軍官英俊瀟灑、彬彬有禮，還很有人性。圍觀的人群中出現(xiàn)了文文靜靜的順伊。她背著泉姬，用木盤托著兩只盛滿水的碗。看到順伊光彩照人的臉，勝夫和在旁邊的老兵厚井眼睛都直了。順伊把碗遞過來了。勝夫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無禮，急忙轉(zhuǎn)移了視線，說道：“啊，謝謝。不過，不是我……希望先給在外面的我的士兵。謝謝！”太陽徐徐地，不聲不響地下到老虎山的后面。
勝夫的第六十九封信親愛的媽媽：媽媽，聽到您恢復(fù)健康真是太好了。半個月前我們部隊到了老虎村。說老虎村，嚇著您了吧。不過您不用擔(dān)心，聽說以前因為老虎經(jīng)常出沒就叫老虎村的，但現(xiàn)在再也看不到老虎了。老虎再也不下到村里來是件好事情，但一聽白頭山老虎滅種的最大的原因在于我們?nèi)毡救�，心里感到很難過，也很過意不去。老虎村的居民們說，從十年前開始日本商人到這里來打老虎。每次幾十個人一起來捕殺十多頭有時甚至二十多頭的老虎，把老虎的皮給扒走了。經(jīng)這么搞幾次之后，老虎似乎絕了種。媽媽，老虎村是個非常和諧、美麗的地方。安靜得讓人懷疑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和諧寧靜的地方。村里人很純樸，也很重情意。這幾天，清晨我喜歡撥開濃霧在老虎村邊散步，成了一種樂趣。走在田野上，走在稻田上，走在小山坡上，走著走著常覺得自己和千變?nèi)f化的自然融為一體了，又覺得在天的那邊有個人在看著與自然融為一體的我。我想那個人也許就是創(chuàng)造自然和我的人。稻田里一片金黃的稻子，清晨的空氣纏繞在稻穗上，那空氣吹進(jìn)我的每一個細(xì)胞里，像是給我的生命吹入新鮮的活力。如果能把這種感受寫進(jìn)我的畫里，我將為您畫一幅這個村莊的風(fēng)景。感覺在這里能畫出很久沒有畫過的畫。昨天，村里的居民為我們士兵舉辦了一次歡迎宴。雖然生活不夠富余，但家家戶戶盡心準(zhǔn)備了食物，還打開了酒壇子讓我們吃飽喝足了。厚井喝醉酒之后唱了《故鄉(xiāng)之歌》，引得士兵都掉眼淚了……盡管如此，昨天是難得輕松大笑的一天。唉……還有……嗯……這個村里有一個叫順伊的女子。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背著一個嬰兒，那時以為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后來才知道，那是她撫養(yǎng)的一個棄嬰。她不僅長得漂亮，而且心地也很善良。今天就寫到這里吧。我愛您，媽媽！我畫了那個小姐背著孩子的速描，請您好好保管，等我回國后再還給我吧。
大尉勝男敬上勝夫給媽媽的素描：美麗的順伊背著泉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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