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石光榮的戰(zhàn)火青春


作者:石鐘山     整理日期:2014-08-24 22:39:43

 《石光榮的戰(zhàn)火青春》堪稱《激情燃燒的歲月》前傳,講述青年硬漢石光榮的戎馬生涯與情感糾葛。他為救出養(yǎng)父母、童養(yǎng)媳與土匪數(shù)度交火;抗日烽火中以少勝多勇戰(zhàn)日寇。青梅竹馬、潑辣直率的童養(yǎng)媳桔梗窮追不舍為了真愛,冥頑不化的石光榮卻對本是國民黨軍醫(yī)的王百靈愛得刻骨銘心。身處土匪、國民黨與日本人的戰(zhàn)爭夾縫中,周旋在兩個女人的情感漩渦中,石光榮演繹了一段血與火交織的戰(zhàn)火青春。
  作者簡介:
  石鐘山,當代著名作家,1984年開始發(fā)表小說,現(xiàn)發(fā)表長篇小說《白雪家園》、《飛越盲區(qū)》、《男人沒有故鄉(xiāng)》、《向北、向北》、《影視場》、《軍歌嘹亮》、《玫瑰綻放的年代》等多部,中短篇小說集四部,共計500余萬字,其中短篇小說多次獲獎。根據(jù)石鐘山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軍歌嘹亮》、《幸福像花兒一樣》、《母親,活著真好》、《角兒》、《玫瑰綻放的年代》等,以其獨特的藝術魅力征服廣大觀眾。一
  老管家老么帶著白半仙走進蘑菇屯沈家大院時,已經(jīng)是偏午時分了。那時候,沈家老爺和太太正坐在堂屋里說話兒。見白半仙來了,忙站起身來,熱情地迎接道:半仙,快請。
  白半仙朝沈家老爺和太太寒暄了一句,正要落座,卻一眼瞅見了躲在角落里的沈芍藥。看上去,沈芍藥這時已有十七八歲了,這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齡,可是,她卻患上了一種難纏的癡傻病。說起來,沈芍藥患上這種癡傻病已經(jīng)有許多年了,這許多年來,沈芍藥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zhuǎn),于是,這也便成了沈家老爺和太太的一塊心病。
  此刻,見白半仙正站在那里望她,沈芍藥一邊流著口水咬著一根手指頭,一邊沖白半仙嘿嘿地傻笑著。
  白半仙移開了目光,望著沈家老爺和太太開口說道:老爺、太太,如果俺半仙沒記錯的話,再過十一天,就是芍藥滿十八歲的生日了。
  沈家老爺應道:半仙,你真是好記性啊,可不是咋的,立冬就是芍藥這孩子的生日了。
  沈家太太這時也接過話來:半仙啊,我們?nèi)叶加浀卯斈昴阏f過的話,芍藥這病,得到了十八歲你才能給扎估,眼見著這孩子就滿十八了,俺們一大早就讓老么套車去接你了。
  白半仙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先是瞇起一雙眼睛,接著便開始掰著指頭掐算起來,完全一副神乎其神的樣子。半晌,白半仙立身走到一座香爐前,拿起三炷香點燃了,一邊舞動著,一邊嚅動著嘴唇念念有詞,最后把那香插在香爐里,回轉(zhuǎn)身來時,竟神色大變喊道:老爺、太太,大事不好,你沈家不久即將有血光之災!
  白半仙這一聲喊叫,把沈家老爺和太太嚇了一個激靈,見此情景,沈家太太煞白著一張臉,忙起身問道:半仙呀,快把話說明了,這血光之災會落在俺家誰頭上,咋個避法?你可要好好扎估扎估。
  白半仙瞅她一眼,并不答話,一雙手卻在空中胡亂舞弄起來,之后,坐在椅子上閉住了眼睛。見白半仙這樣,屋里的幾個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直等著他最后說一句明白話。
  半晌過后,白半仙緩緩睜開眼睛,又緩緩吐出一口氣來,不慌不忙地掐指說道:這血光之災是你們沈家離家的男人。
  沈家老爺聞聽此話,立時也坐不住了,忙欠起身來,試探地問道:你是說俺家的少夫?他會咋樣?
  一直站在一旁的老管家老么,望了一眼沈家老爺,又望了一眼沈家太太,最后把目光落在白半仙的臉上,插過話來說道:大少爺前兩天還打信回來,說是隊伍即將調(diào)到冀中駐防,沒聽說他有啥大事呀!
  白半仙說道:災象轉(zhuǎn)移,就在這測與不測之中。我本來是為芍藥的病而來,可一進入你這宅子就被這半白半紅的氣象驚住了,剛才打問了天神,得知你家離家的男人,近日必有大劫呀!
  正說到這里,不料,沈芍藥突然大叫一聲跑出門去,驚得屋里的幾個人不約而同抖了一下身子。
  老么穩(wěn)了一下神,挪動著步子,湊到白半仙跟前,賠著笑臉,小心地問道:半仙呀,你可是咱這東遼城一帶方圓百里的神仙,你的話俺們信,可解鈴還須系鈴之人,你看咋辦吧?
  半仙望著老么,卻閉口不說了。
  沈家老爺見狀,忙沖老么使個眼色,又朝屋里努了努嘴。接著沖白半仙說道:半仙,你就放心扎估,費用好說。
  片刻,老么從里間屋里端出一個托盤,托盤里放著幾摞已經(jīng)封好的銀圓。
  白半仙瞄了眼托盤,一邊說著,這事好說,一邊又閉上眼睛,擺弄著手指,嘴里邊不住地念念有詞,末了,抬頭說道:喜可沖災,也可滅災,災象就是源于你沈家缺喜。
  沈家太太不明就里,問道:喜?俺們家得怎么個喜呀?
  白半仙說道:村東,有一春分出生的女子,今年滿二十,可沖了你家的災。
  老么聽了,思忖道:你說的是桔家的丫頭桔梗?
  白半仙說:你說的是啥樣俺不知道,俺問的只是命相。
  接著,白半仙把目光落在沈家老爺?shù)纳砩,說道:讓你家在外的男人娶了這方女子,一可以滅災,二來對你沈家日后的發(fā)達也是火上添柴。你家姑娘的病也就不治自愈了。
  沈家太太皺了眉頭,看了一眼白半仙,又望了一眼沈家老爺,不無憂慮地說道:桔梗那丫頭打小就和桔家的養(yǎng)子石頭定了親,石頭也是離家在外,要不早就圓房了。為了滅災,為了日后的發(fā)達,讓咱家少夫娶桔梗,行倒是行,可桔家能同意嗎?
  白半仙開口說道:俺只管破解天象,指出明路,至于怎么娶,怎么沖喜,我無能為力了。
  說完,起身便要回去。
  一家人送走了白半仙,沈家老爺和太太坐在那里一邊說話,一邊看著癡女沈芍藥在屋里滿地爬著追玩一只花皮球。
  沈家太太望著地上癡瘋的女兒,不住地嘆息道:你說這喜可咋沖哇?
  先別管那么多了,少夫是咱家的獨子,打小供養(yǎng)他讀書,又賣了那么多地,給他買了個團長當,咱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前功盡棄。沈家老爺接著說道:明天一早,就讓老么去東遼城給少夫發(fā)電報,讓他火速回來一趟,就說我要死了,讓他回家發(fā)喪。
  想到那個桔梗,沈家太太又猶豫起來:這桔梗那么好娶?她在蘑菇屯橫刀立馬的可不服管教。
  沈家老爺哼了一聲,斜了她一眼,說道:別忘了,這蘑菇屯都是咱們的佃戶,離開咱們沈家,他們還不都喝西北風去?大不了破財免災。
  沈家太太望著沈家老爺,不無擔心地說:聽說那個石頭在冀中參加了八路,有一天他回來沖咱們要人咋辦?
  沈家老爺脖子一擰,氣哼哼地回道:他八路咋的了?別忘了咱家少夫是國軍的團長,我還怕了他一個小石頭不成?
  沈家太太想了想,說道:那就聽你的。
  你去告訴下人,咱沈家張燈結彩,把動靜弄大點。我要讓四鄰八村都知道,咱沈家要辦大事!
  說到這里,沈家老爺不由得笑了起來。蘑菇屯桔家養(yǎng)子石頭,現(xiàn)任八路軍駐冀中某獨立團尖刀連連長的石光榮,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沈家大院此時此刻正緊鑼密鼓地策劃著一場陰謀,把一副如意算盤打在了桔梗的頭上。那個時候,他正為一件棘手的事情著急上火。
  石光榮急三火四闖進獨立團團部時,正看見一臉書生氣的張政委,心平氣和地端坐在那里看一本書。
  石光榮抹一把頭上的汗水報告道:政委,鬼子偷襲了后沙峪村,打死了不少鄉(xiāng)親,還放火燒了村子……
  張政委警覺地放下書本,起身問道:他們有多少人?
  石光榮回道:一個鬼子小隊,還有一大隊偽軍。
  張政委下意識地皺了下眉頭,稍稍猶豫道:團長去分區(qū)開會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這……
  見張政委有些猶豫不決,石光榮一下沉不住氣了:團長不在,這獨立團就你當家,快下命令吧,收拾這伙鬼子和偽軍!
  張政委望著石光榮,一時間顯得六神無主,接著說道:可是,團長走時特意交代了,不論發(fā)生什么,讓咱們不要輕易和城里的鬼子交火。
  石光榮再也捺不住性子了,一拍大腿埋怨道:政委啊,你個小白臉,你這是書讀太多了,腦子咋就那么死性呢?團長說不讓和鬼子交火,那是指王佐城里,現(xiàn)在是城外,后沙峪村,鬼子都摸到咱們家門口了,這仗還不打,那就是傻子。
  石連長,你說得也有道理。張政委思忖片刻,最后還是說道:可這兵還是不能出,萬一城里的鬼子來增援咋辦?
  聽到這話,石光榮急得在屋里來回轉(zhuǎn)磨磨,一邊轉(zhuǎn)著,一邊嚷著:哎呀,俺的政委,你這前怕狼后怕虎的,鬼子都遠了,你咋還這么磨嘰呢?
  不管怎么說,團長沒回來之前,這兵不能出。張政委接著說道:調(diào)動兵力,指揮打仗的權力在團長手里,沒他的命令,怎么能擅自出兵呢?
  石光榮這一回徹底急了:你這個小白臉呀,俺早知道找你也是白找,那啥,你不派兵可以,俺調(diào)尖刀連上去總可以吧!
  沒有團長的命令,你們尖刀連上去也不行!
  這不行,那不行,到底咋行?石光榮火了,眼珠子瞪得溜圓:鬼子就在咱眼皮子底下,這時候不咬他一口還等啥時候?這樣吧,俺帶尖刀連上去,出了事俺負責,和你這個白臉政委狗毛關系也沒有!
  石光榮再也顧不得許多,話音落下,摔門而去。
  張政委見大事不好,望著石光榮的背影跺腳罵道:這個石瘋子,他是又病了!
  一邊這樣罵著,一邊又急忙喊道:小趙,快,快把王連長叫來!
  石光榮不管不顧地帶著尖刀連火速往后沙峪村趕去的時候,時任國軍24團團長的沈家大少爺沈少夫,正帶著省親的隊伍,揮著馬鞭從另一條山路上走來。
  自從接到家里發(fā)來的那份電報,沈少夫的心里再也平靜不下來了。在蘑菇屯,都知道沈少夫是個大孝子,父親突然得了重病,生死未卜,他怎么能坐視不管呢?盡管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24團正要開拔到冀中參加抗日,全團上下正忙碌得不可開交,可是,待他安排好了隊伍之后,還是斷然決定回一趟蘑菇屯,看望一下病重的父親。
  沈少夫騎在馬上,心事重重地趕著山路。他身旁的另一匹馬上,坐著軍醫(yī)王百靈。王百靈這時已經(jīng)二十出頭了,身穿一套可體的國軍軍官服,梳著兩條油亮的大辮子,看上去,儼然是一個知識女性。在他們身后緊緊跟隨著的,是一個班的警衛(wèi)。
  沈少夫與軍醫(yī)王百靈并排騎在馬上,一邊往前走著,一邊扭著臉說道:王軍醫(yī),這次讓你陪我沈某回老家蘑菇屯,真是委屈你了。
  王百靈聽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卻沒有說話。
  按理說,這次部隊正在往冀中調(diào)動,我作為一團之長不該離開隊伍。沈少夫接著說道,可是家父恰恰在這個時候得了急病,我不能坐視不管呀!話說回來,沒有家父的支持,就沒有我沈少夫的今天。我這命是爹娘給的,我這前途也是父親一手打理的。換句話說,沒有家父,也就沒有我24團啊,團里頭誰都知道,24團是他老人家一手出資建起來的。所以,家父這次病危,還希望王軍醫(yī)能妙手回春!
  王百靈看了眼沈少夫,嘴角又露出一絲笑意,想想,說道:團座,我初來貴團,就遇上令尊病危,我王百靈學的是醫(yī)術,救護每個病人都是我的責任。請團座放心,我一定盡力而為。
  聽王百靈這樣一說,沈少夫放心地笑了:王軍醫(yī),有你這句話,我心里就踏實一半了。說著,揮了一下馬鞭,回頭喊道:弟兄們,打起精神,抓緊點!
  沈少夫打馬往前走了一程,來到山路上一處平坦的地方,不料想,卻迎頭撞上了石光榮的尖刀連。
  沈少夫見一群八路軍眨眼之間圍了過來,一時之間大驚失色,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槍,警衛(wèi)班的人見狀,也神色慌張地紛紛舉起槍來對準了面前的這一群八路。
  石光榮梗了一下脖子,卻大咧咧地徑直走了過來:咋的,不是幫我們收拾小鬼子的呀?國共不是合作了嗎?咋見了友軍還舞刀弄槍的?
  沈少夫看了石光榮一眼,忙說道:對,對,咱們是友軍,井水不犯河水,我是國軍24團團長沈少夫,路經(jīng)此地,回鄉(xiāng)省親。敢問你們是八路軍哪部分的?
  石光榮打量著沈少夫,突然一拍大腿笑了起來:咦,敢情你是沈白食呀,在這里碰到你,真是太巧了!
  沈少夫聽石光榮這么一說,也打量起馬下的石光榮來。
  沈白食,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石光榮說,你忘了,小時候,俺往你家茅坑里扔石頭濺了你一身大糞。
  沈少夫終于想起來了,忙下馬說道:你是石頭,村東頭,老桔家收養(yǎng)的那個孤兒石頭。
  見沈少夫這樣說話,站在石光榮身邊的警衛(wèi)員小伍子卻不高興了:你咋說話呢?這是俺們八路軍獨立團尖刀連連長石光榮。
  沈少夫笑了笑,對石光榮抱手拱拳道:幸會幸會,沒想到在冀中遇到了鄉(xiāng)黨。
  石光榮也朝沈少夫笑了笑:我說沈白食,俺們現(xiàn)在要去收拾小鬼子,沒工夫在這里跟你敘舊,正好,俺們?nèi)耸植粔,把你那十幾個弟兄借我們用用,等打完這仗還給你。
  沈少夫有些為難起來,看看石光榮,又看看身邊的那十幾個弟兄,說道:你有所不知,我接到家父電報,家父病危,我這要回蘑菇屯去探視家父,這些人是我的警衛(wèi)。沒有他們保衛(wèi)我怎么回東北老家?
  石光榮聽了,揚頭說道:你爹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養(yǎng)得白白胖胖,他能有啥病,就是有病,也是被螞蟻踩了一腳的小毛病,回家著啥急?等收拾完小鬼子,大路朝天,你愿意去哪就去哪!
  石連長,真對不住,家父病重,時間緊迫,我們得趕路了,大路朝天,你們執(zhí)行公務我不攔著。沈少夫一邊說著,一邊跨上馬去,打馬就走。
  石光榮見架勢不對,舉手便朝天空打了一槍。這一聲槍響,把省親的隊伍立馬驚住了。
  咋的,說是國共合作,都是口頭上的呀,打小鬼子都趕上了,就想開溜?石光榮有些不屑地望著馬上的沈少夫,吼道,你們不打可以,就是在邊上看著,也得等我石光榮打完這仗你們再走!
  沈少夫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石光榮,左右為難地說道:石連長,回去跟你們長官說,日后合作機會還多得是,這次沈某真有急事,恕不奉陪。
  話音落下,又要打馬前去,石光榮見狀,三步兩步跳過去,一把抓住了沈少夫的馬韁繩。
  見兩個人一下僵持在那里,坐在馬上的王百靈沉不住氣了,開口朝石光榮說道:這位連長,怎么回事,我們團座這話沒說明白?用不用我再重復一遍?
  石光榮的注意力一下集中在了王百靈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王百靈,石光榮慢慢放開了沈少夫的馬韁繩,問道:喲嗬,這是從哪冒出來的一棵蔥,紅嘴白牙地說啥呢?
  沈少夫忙又搶過話來,說道:這是我們24團的軍醫(yī)叫王百靈,是隨我回鄉(xiāng)給家父看病的。
  沈白食,你想得挺周到哇,軍醫(yī)都帶上了?催@丫頭伶牙俐齒的也不是個啥好鳥!石光榮撓著頭皮想了想,張口說道,要不這么的,我今天放了你沈少夫,把你的軍醫(yī)留下!
  沈少夫一下慌了起來,忙不迭地說道:石連長,這怎么可能,她可是為家父看病的。
  石光榮回頭瞪圓了一雙眼睛,望著沈少夫說道:沈白食,是你家父重要,還是我這些弟兄們的命重要?你家父多活一天少活一天影響不了抗日,俺這些弟兄,那可是一人一桿槍,多一個人就多殺幾個鬼子,哪頭重哪頭輕,你想好了,俺石光榮沒時間跟你磨牙逗咳嗽。
  說著說著,石光榮就有點兒不耐煩了,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坐在馬上的王百靈,說道:伍子過來,把這人和馬給我牽走。
  小伍子聞令,一下拉過了王百靈的馬韁繩。
  石光榮一揮手:弟兄們,走!
  沈少夫木呆呆地望著石光榮的隊伍往遠處走去,看到王百靈坐在馬上無奈地朝他回了一下頭,突然又想起什么,朝石光榮喊道:石連長,借人可以,我回來可是要領人的……
  石光榮帶領尖刀連,預先埋伏在一處山坡上,終于發(fā)現(xiàn)了偷襲后沙峪村的那一小隊日本人連同一伙偽軍。他們正從一條山溝里走來,趕著豬、牽著羊,刺刀上挑著雞和鴨,正急急忙忙往城里趕。
  見到了那些鬼子兵,石光榮的手心立時就癢癢起來了。他一邊望著他們,一邊沖身旁的王百靈說道:丫頭,你別亂動,今天俺讓你開開眼,看看俺們尖刀連這仗是咋打的!
  話音落下,石光榮甩手一槍,騎在馬上的一個鬼子應聲摔了下來。
  打!
  與此同時,尖刀連的戰(zhàn)士一起扣動了扳機,將仇恨的子彈射向山溝里的敵群。
  那一隊不明就里的鬼子兵和偽軍,立時就亂了陣腳,慌亂之中,他們紛紛舉槍還擊。而就在這時,石光榮猛然從腰間抽出馬刀,大喊一聲:尖刀連,殺出去!
  霎時間,尖刀連如猛虎下山一般,沖入敵陣,與那隊鬼子兵搏殺在了一起。
  王百靈很聽話地牽著那匹馬,站在山坡上,十分真切地看到了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她看到,此時此刻,那個叫石光榮的人,一邊瘋了一般地叫喊著,一邊不停地揮舞著馬刀劈砍著面前的敵人,一個一個的鬼子兵,接二連三地倒在了他的馬刀之下?吹脚d奮處,王百靈一邊情不自禁地為他鼓掌,一邊暗暗給他叫起好來。正當石光榮帶領著尖刀連與那幫偷襲后沙峪村的鬼子兵激戰(zhàn)正酣的時候,遠在蘑菇屯附近二龍山上的土匪頭子劉老炮,正在一處可以藏身的山洞里,十分享受地就著煙燈吸大煙。
  就在這時,小匪磕巴突然跟頭把式地闖了進來,神色慌張地向劉老炮報告道:當家的,不,不好了……
  劉老炮驚起身子,望了一眼磕巴,放下煙槍問道:瞅你那點出息,是天塌了還是地裂了?
  磕巴喘著粗氣,哭咧咧地說道:沈,沈家要,要娶桔梗。
  啥?沈家要娶桔梗?劉老炮半信半疑地盯著磕巴追問道。
  磕巴繼續(xù)說道:白半,半仙,要給沈,沈家沖,沖喜,說,說是娶了桔,桔梗,就能,能治好那傻,傻丫頭的病,還說給,給沈少夫辟,辟血光,光之災。
  劉老炮一聽這話,立時把肺氣炸了,飛起一腳踢翻了面前的一只凳子,罵道:媽了個巴子,桔梗是俺劉長山的女人,竟然有人要打桔梗的主意。
  站在一旁服侍劉老炮的小匪滾刀肉,這時也湊過來,說道:當家的,東遼這一帶也就是沈家有這個膽,想咋的就咋的,換個別人,他也不敢不給你當家的面子。
  劉老炮雙手叉在腰間,在洞里一邊焦灼不安地踱著步子,一邊思忖道:除了沈家的芍藥,俺不欠沈家任何人情,當初沈少夫要是沒俺劉長山,他早就讓馬大棒子一伙撕了票了。雖說俺和沈少夫是拜把子兄弟,可俺不欠他啥情呀?
  山,山下沈家吵吵把火地,正,正準備呢!磕巴望著劉老炮的臉色,問道,當,當家的,咋,你說咋整。
  滾刀肉插話說道:當家的,兄弟們誰不知道,你對桔梗那丫頭這片心,真是日月可鑒呢!
  劉老炮感嘆一聲,說道:是啊,那年俺娘掉到冰窟窿里,就是桔梗救的,打那天起,俺就在心里發(fā)下毒誓,這輩子我要是不娶桔梗,就不是我爹娘養(yǎng)的!不娶桔梗,我劉老炮就白托生一回人。
  那,那咋整啊?磕巴又問道。
  劉老炮盯著磕巴看了半晌,突然一掌拍在桌上,說道:桔梗,對不住了,俺要把你弄上山來再說!
  說到這里,劉老炮又轉(zhuǎn)頭沖滾刀肉喊道:滾刀肉,快去備馬,跟我下山!
  說話間,一行人急三火四地便直奔山下的蘑菇屯去了。
  不大工夫,他們便打馬來到了桔家門前。
    這時間,桔老漢正在磨刀石上磨一把鐮刀,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音,不覺愣了一下,起身透過門縫,正看見劉老炮吆五喝六的一行人,不由得罵道:王八犢子,又來禍害人了。一邊這樣罵著,一邊就要沖出去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桔母見狀,忙奔過來拉住桔老漢,心驚膽戰(zhàn)地說道:老頭子,你就消停會兒吧,劉老炮雖說是土匪,他不沒把咱們咋樣嗎?他們想詐唬就讓他們詐唬去吧!
  劉老炮這天打五雷轟的王八犢子,這是騎在我脖子上拉屎呀!桔老漢憤憤地繼續(xù)罵道,要是小石頭在家,料他劉老炮也沒這個膽子!
  咱兒子不是出去當八路了嗎?他要是在家,那還說啥!
  見院里沒有反應,門外的劉老炮沉不住氣了,破開嗓子朝院里喊道:桔梗,桔梗,劉長山來接你了,我知道你不愛搭理俺,但我一定要明媒正娶你,我劉長山說過的話就是唾沫釘釘,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那是早晚的事。
  桔梗聽不下去了,忽地一下站起身來,把正在洗著的衣服扔到木盆里,情急之下就要沖出門去,卻又被母親攔住了。
  媽,劉老炮是沖我來的,咱一家人不得安寧,都是我惹下的,大不了死在他面前,看他能把我怎么樣!
  話音落下,桔梗天不怕地不怕地操起一根燒火棍,一腳踹開大門奔到了劉老炮馬前,指著劉老炮喝問道:劉老炮,你想怎么的?
  騎在馬上的劉老炮一見桔梗,眼睛頓時亮了起來,死乞白賴地說道:桔梗,哥哥想死你了,妹子,跟哥哥去二龍山吧,那是三不管的地界,日本人都拿老子沒招,我劉長山就是二龍山的皇帝,想干啥就干啥,你跟我上山去當回娘娘,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
  桔梗鼻子里哼了一聲,揮著燒火棍說道:劉老炮,你別做夢了,我雖沒和石頭哥拜堂成親,但我告訴你,我以后生是石頭的人,死是石頭的鬼,劉老炮你以后不要招惹我們。你們滾,滾遠點!
  劉老炮聽了,并不生氣,仍坐在馬上,笑瞇瞇地望著桔梗道:桔梗啊,俺劉長山就喜歡你這樣的,嘎嘣利落脆,講究!今天俺可是來救你的,沈家要拿你沖喜,俺不救你,你就被沈家糟蹋了……
  劉老炮你胡說,俺咋沒聽說?桔梗不明就里地問道。
  說著,舉起燒火棍,照著劉老炮的那匹馬砸了過去。
  劉老炮一舉馬韁繩,躲開了飛來的燒火棍,接著說道:桔梗,沈家豬都殺了,就等沈少夫回來娶你沖喜,你還蒙在鼓里,傻呀?
  說到這里,劉老炮轉(zhuǎn)頭喝道:快,來人,把桔梗帶走!
  幾個人忽地一下圍了過來,七手八腳便架起桔梗放到了劉老炮的馬上。任憑她又踢又咬,嘴里不住地罵著,劉老炮緊緊摟住桔梗就是不放手。
  看到桔梗已經(jīng)到手,劉老炮大喊一聲:蹽桿子!
  一行人聞聲,一邊打著呼哨,一邊打馬往二龍山去了。
  桔父和桔母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被劉老炮一行人搶走,無可奈何地老淚縱橫,天塌地陷一般地痛不欲生。
  天老爺呀,這可咋好哇!桔母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泣不成聲地望著桔父問道:老頭子,你快想想辦法呀!
  鄰居小德子得到桔梗被劉老炮搶走的消息,匆忙來到了桔家。問明了情況后,一邊安慰著桔父桔母,一邊和他們共同商量著去搭救桔梗的辦法。
  桔老漢佝僂著坐在炕沿上,不停地抽著卷煙。想到桔梗,又想到了小石頭,半晌,抬起頭來,望著小德子說道:德子啊,你和石頭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那年你們兩個給沈家放牛,要不是公牛發(fā)情頂架,摔死兩頭牛,石頭也不會隨隊伍走,他也許早就和桔梗圓房了,那樣的話,也不會生出這么大的麻煩了。
  小德子聽了,點了一下頭,悶聲悶氣地說道:叔,石頭走就對了,那兩頭牛摔死了,石頭哥一走,沈家拿我出氣,我都給沈家白干好幾年了,才抵一頭牛的錢,我是沒招,要是有招也早就走了。
  想到小石頭,桔母的眼睛一下亮了,忙探過身來問道:德子,你受的苦嬸知道,要不,你也去關內(nèi)找你石頭哥去吧!你們倆在一起也是個伴,省得我做夢都惦記你石頭哥。
  桔父搖搖頭,說道:關內(nèi)那么大,你讓德子上哪找他去?
  小德子想了想,卻突然說道:叔、嬸,我打聽了關內(nèi)冀中就有八路軍的隊伍,石頭哥是跟八路軍隊伍走的,只要找到八路軍的隊伍,就指定能找到石頭哥。
  桔父把煙頭扔在地下,又用一只腳蹍了,問道:德子,你真想找你石頭哥去?
  小德子鼓起勇氣,起身說道:可不咋的,我早想蹽走了。老沈家的氣我早就受夠了,白干活不說,可啥時候是個頭哇!
  桔母盼望著早一天見到小石頭,便開口說道:你去了也好,找到你石頭哥,你就讓他回來一趟,把桔梗救回來。他和桔梗圓了房,我這心病也就沒了。
  中!小德子說,俺在這兒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不管俺石頭哥在哪里,俺都要找到他。叔、嬸,你們就放心吧!石光榮帶領尖刀連的那一場搏殺,讓偷襲后沙峪村的那一隊日本兵和偽軍吃了大虧。
  夜色已經(jīng)降臨了,僥幸逃生的皇協(xié)軍大隊長王獨眼、小隊長劉二,回到了日軍大隊部,但是,他們并沒有因此逃脫應有的懲罰。
  兩個人已經(jīng)被綁在了日軍大隊部的院子里。山本大隊長怒視著他們,禁不住暴跳如雷。嗚里哇啦地罵過了一通之后,王獨眼和劉二兩個人一團霧水地望著潘翻譯官,直等著他把山本的那些話說給他們。
  潘翻譯官望著兩個人正色道:太君說了,你們臨陣脫逃,丟下皇軍應戰(zhàn),導致一小隊皇軍統(tǒng)統(tǒng)地獻身,你們罪該萬死,統(tǒng)統(tǒng)地,死啦死啦的!
  兩個人聽了,一下傻了。王獨眼看到周圍一群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槍口緊對著他們,慌然推脫道:太君,太君,我冤枉,我不想跑,都是劉小隊長叫我跑的,是他臨陣脫逃……
  不等王獨眼把話說完,劉二接口反駁道:王大隊長,你太不仗義了,俺讓你跑就跑哇,俺讓你沖你沖嗎?見到八路都尿褲兜子了,到現(xiàn)在才裝英雄算什么本事?
  兩個人還想打嘴仗,山本見了,氣不打一處來,竟一下沖過來,照著兩個人狠狠地打了幾記耳光,罵道:八嘎!
  劉二有苦難言,卻又沒辦法向山本解釋什么,便乞求一旁的潘翻譯官:潘翻譯官,你讓太君消消氣,俺要立功。這次遭八路伏擊是損失了不少弟兄,俺叔在東北二龍山有槍有人,讓俺回去一趟,俺把俺叔叫來替皇軍賣命,俺這也算是將功補過吧!
  潘翻譯官聽劉二把話說完,轉(zhuǎn)身把這話又說給了山本。
  急于活命的劉二,認真地望著山本的臉色,急切地說道:太君,俺說的可都是真的,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山本看著劉二,不由得皺了下眉頭,琢磨了半晌,最終不耐煩地揮揮手走了。
  沈家大少爺沈少夫帶著省親的隊伍回到蘑菇屯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了。沈少夫一進門,便雙膝跪在了父母面前:爹、娘,兒子不孝,讓你們受苦了!
  沈家老爺和太太見沈少夫安然無恙地回到了蘑菇屯,終于放下心來。沈家太太眼里一邊閃著喜悅的淚花,一邊認真地端詳著兒子,說道:少夫哇,沈家就你這么一個兒子,你爹為了你能有個出息,從小就送你去奉天讀學堂,又賣了房賣了地,給你買了個團長,就指望著沈家能出個有權有勢的人物,你可不能有啥閃失!
  接著,沈家老爺和太太便把前些天白半仙的話說給了沈少夫,沈少夫一聽,禁不住思慮了片刻,一個響頭磕下去,說道:爹、娘,兒子是個讀過書的人,巫醫(yī)神漢的話怎么能相信呢?這次回來二老沒事就好。
  這樣說著,就見一旁的沈芍藥,正手捧著一個花皮球,又走過來摘下了沈少夫的帽子,自顧自傻傻地把玩著。沈少夫不由得嘆了一聲,問道:娘,俺妹妹這病是啥時候得下的?
  沈家太太也跟著長嘆了一聲,說道:就是劉長山去二龍山當土匪那年的冬天,你妹的病就得下了。
  妹妹的病怎么跟劉長山扯上了?沈少夫不解地問道。
  你妹子喜歡上了劉長山,見不得他當土匪,人就病了,都好幾年了,怕你惦記著一直沒告訴你。這次本來要沖喜的,誰想到,又讓劉長山給攪了。
  沈少夫想了想,說道:爹、娘,這么的吧,俺這次走,也帶上妹妹,讓軍醫(yī)給她治治病,一定能治好。
  沈家老爺聽沈少夫這樣一說,說道:如果這樣的話,那就更好了!
  劉二把那話說給了山本之后,得到了山本的允許,便喬裝打扮了一番后,直奔二龍山來了。
  得到了幾個小匪稟報劉二來到二龍山的消息,劉老炮先是一愣,終于想起什么,便放下煙槍,起身說道:是二小子呀,真的是他來了?快請進來!
  劉二應聲進了洞里,見了劉老炮,親親熱熱地喊了一聲叔,便坐在了劉老炮的身邊。
  劉老炮拉過劉二,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問道:二小子,這幾年你是咋過的,快跟我嘮嘮。
  說著,又吩咐人去弄了酒肉,兩個人邊喝邊嘮。劉二便一五一十把這些年的事情一一說給了劉老炮。最后,劉二就把話題扯到了王佐縣城的日本人身上。
  劉老炮半信半疑地問道:二小子,你可是我哥的親兒子,我哥死后,我對你可不薄,你可是我養(yǎng)大的,你不會蒙你叔吧?
  劉二把一塊雞肉咽下去,梗著脖子說道:叔,你說啥呢,俺蒙誰也不能蒙你啊,我爹死后,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可沒一個親人了,遇到這么大的好事我第一個想起來的不就是你嗎?
  那王佐縣城有你說的那么好?日本人也那么好?二小子我可跟你說,在這東北二龍山,日本人可打過我的主意,派來兩個中隊剿過我,也不問問這二龍山是誰家的地盤,又是打炮,又是沖鋒的,整整鬧騰了三天,結果怎么樣,扔下二十多個小日本的尸首,屁滾尿流地跑了!  
  劉二一邊給劉老炮倒酒,一邊又勸道:叔哇,俺從小就知道你有能耐,你去投靠關內(nèi)的日本人吧,憑你的本事,皇協(xié)軍大隊長的位子肯定是你的,那是關里縣城,煙館、妓院多得是,吃香喝辣的地方老鼻子了,比這山頭清鍋冷灶的可強多了!
  劉老炮聽劉二這樣說著,端起煙槍抽了幾口,說道:二小子,叔跟你說,關東軍的鬼子不咋的,欺軟怕硬,他們就知道封山,把抗聯(lián)那幫窮小子封到大山溝里,可他們拿我一點辦法也沒有,在這一帶我想咋的就咋的,自從上次他們剿我不成,就想在山下滅我,我劉長山是誰,他們怎么能玩得過我?他們來我走,躲著他們點兒不就完了,我不跟他們硬碰硬,二龍山地界這么大,我就不信日本人能罩得過來。
  叔哇,你這話說得在理。劉二望著劉老炮說道:可你想過沒有,遲早有一天,整個中國可都得成了日本人的天下,你也不能在這山溝里待一輩子呀,那你不是和抗聯(lián)那幫窮小子一樣了嗎?
  我和他們不一樣。劉老炮說,我才不那么傻呢,我吃香的,喝辣的,有酒有肉,有煙抽,誰也不能耽誤我劉長山的好生活。
  叔,你說的是現(xiàn)在,我說的是將來,你想這個天下是日本人的了,小小的二龍山還不是人家日本人手里的一粒芝麻,日本關東軍現(xiàn)在都去忙活那幫抗聯(lián)的窮小子了,等他們騰出手來,把這山一封,你要吃沒吃要喝沒喝,那還不是一個等死?劉二繼續(xù)勸說道。
  劉老炮突然放下煙槍,望著劉二說道:二小子,你說得也是,我在這山上待著也想過自己的后路,這世道亂哄哄的,誰知道以后會是個啥樣?可你不知道,你叔還有個未了的情……
  啥情?劉二伸著脖子,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道。
  劉老炮瞇著眼睛望著劉二,說道:桔梗。
  劉二恍然大悟,一拍大腿道:你說的是不是蘑菇屯屯東頭老桔家的姑娘,你咋看上她了呢?一腦袋驢糞蛋子。你知道嗎,老桔家那個小子,石頭,現(xiàn)在就在關里王佐縣城外,在八路軍獨立團當了個連長,被日本人天天攆得褲子都穿不上,你咋打她的主意呢?
  小子你不懂,人各好一口。劉老炮長嘆一聲,繼續(xù)說道:自打桔梗那年冬天救了俺娘,也就是你三奶,俺就開始留意上了桔梗,這一留意不打緊,看她哪哪都好,別的女人都進不了叔的眼了。叔知道自己這是鬼迷心竅了,叔出不來了。
  劉二一邊琢磨著劉老炮的話,一邊不停地搖著腦袋。片刻,生出一計,又一拍大腿說道:叔,我有主意了,你稀罕桔梗侄不攔你,把桔梗帶上不就完了嗎?你在這兒娶桔梗頂多就是個山大王夫人,要是到了王佐縣城,那桔?删褪腔蕝f(xié)軍大隊長的夫人,比王母娘娘也差不了多少。
  劉老炮一下明白過來,拍了下劉二的頭,說道:二呀,我哥沒白生你,咱老劉家就數(shù)你聰明,桔,F(xiàn)在正眼都不看俺,就因為俺現(xiàn)在是胡子,要真有了身份,我不信她不動心,妥了,叔聽你的,去關里王佐縣城走一遭!
  劉二見自己苦口婆心地勸說成功了,立馬來了精神,說道:叔哇,皇軍山本大隊長可說了,你要多多地帶人過去,才能當上大隊長,人少了他怕現(xiàn)在的王大隊長不好擺平。
  這你放心。我手下的弟兄我知道,哪個手上沒有人命,他們不跟我走還去哪混?
  說到這里,劉老炮面露殺機,斷然說道:要是不走,立馬除掉,看誰敢說半個不字。
  這天上午,劉老炮帶著幾個人騎在馬上。擔心下山的路上桔梗逃掉,又把她捆了雙手,嘴里塞上了毛巾。
  隊伍集合好之后,劉老炮騎在馬上,手舞著雙槍,開始訓話:兄弟們,我劉長山?jīng)Q定了,去關里投靠日本人去,那是城里不是二龍山,那里有館子,有妓院,想跟我到那兒去吃香的喝辣的,現(xiàn)在咱們就下山,不想走的我劉長山也不勉強……
  眾人張大嘴巴靜靜地聽著,可是聽著聽著,一些人的心里就沒了主意,不知該不該跟著大當家的去遠處的王佐縣城,猶猶豫豫中,就傳來了交頭接耳的聲音。
  劉二環(huán)視了一遍眾人,插話說道:我叔說的話,大家聽到?jīng)]有?不想走的往前邁一步。
  果然,一個小匪從隊伍里可憐巴巴地站了出來,面露難色問道:當家的,我家還有七十歲的爹,我這一走,我爹咋整?
  劉二舉槍斜睨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還沒待眾人反應過來,劉老炮已經(jīng)舉槍扣動了扳機。那小匪喊了聲當家的,一句話沒說完,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眾人見狀,不禁大驚失色,木頭一般在那里面面相覷。
  劉二穩(wěn)了穩(wěn)神,淫邪地笑了笑,接著問道:還有誰不想去的,站出來!
  眾人嚇得再不敢多說一句話了,只是木呆呆地望著面前的劉二和劉老炮。
  劉老炮終于放心了,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好,咱們都是站著撒尿的爺們兒,別娘們兒嘰嘰的。老爺們兒走到哪,哪就是家,咱們現(xiàn)在下山,跟我去關里喝酒吃肉去!出發(fā)!
  正要往山下走,滾刀肉突然靠了過來,問道:當家的,咱這些家當怎么辦?
  劉二看了看四周,想想,一不做二不休地說道:啥都不留,要走就走得干凈,燒了!
  滾刀肉聽了,實在舍不得,便有些猶豫地望著劉老炮說道:這可是咱們置辦了幾年才弄下的家產(chǎn)。
  劉老炮心里雖然也是不舍,略思片刻,還是咬牙說道:燒了,不留后患。
  幾個人便跳下馬去,把山洞前的幾間茅屋一把火點了。霎時間,二龍山一片濃煙滾滾。
  劉老炮點燃的不僅是自己的幾間茅舍,緊接著,下山來到蘑菇屯,也把桔家的幾間房子點了。
  在桔父、桔母的一片罵聲中,劉老炮又命人把他們捆綁在了馬背上,桔梗掙扎著身子,試圖從劉老炮的懷抱里掙脫出來,但是,終于還是失望了。
  劉老炮坐在馬上,一邊緊抱著桔梗,一邊安慰道:桔梗呀,這房子是我燒的,我是不想讓你再過這沒滋沒味的日子了,咱們?nèi)リP里,我劉長山要讓你桔梗去享受榮華富貴,過人上人的日子。俺知道帶你一個人去,你心里肯定不踏實,把你爹你娘都帶上,以后走到哪你都有家了,現(xiàn)在你恨俺,以后你就該感激俺了。
  回過頭來又望一眼烈火熊熊的自己的家園,桔父禁不住眼里含著淚水,破口大罵著:劉老炮你這個畜生,我們桔家讓你毀了!
  桔母坐在馬上,一副欲哭無淚的神情,接二連三的災難,徹底把她擊垮了。
  桔梗扭過頭,望著燃燒的家,禁不住怒火中燒。
  眼前發(fā)生的這一幕,正巧讓鄰居小德子看在了眼里。見劉長山帶著桔梗一行人打馬而去,小德子呆愣了良久。突然間,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便隨手扔掉了手里的土筐,拼了命地向村外跑去……
  已經(jīng)走出蘑菇屯了,劉老炮覺得這一去天高地遠,不知能否再回到這里,想了想,便又讓劉二帶著磕巴幾人返回到村子里,來到劉老炮的家里。
  劉老炮的父母已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瓷先ィ粚先死蠈嵃徒,純樸而又心地善良,就像蘑菇屯的許多農(nóng)民一樣。
  劉二和磕巴是來勸說的。
  劉二見了劉老炮父母的面,一面賠著笑臉一面說道:爺、奶,是我叔讓我來接你們?nèi)リP內(nèi)城里的,讓你們到城里去享大福。你們看看還有什么要收拾的,現(xiàn)在咱就上路吧!
  劉老炮的父親聽劉二這么一說,氣不打一處來,張口罵道:二小子,你不是我們老劉家的人,你缺了大德了,自打你投奔了關內(nèi)城里的鬼子,哪個鄉(xiāng)親不戳你的脊梁骨,現(xiàn)在又來拉我們?nèi)ソo你當墊背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爺、奶,您二老別生氣,接你們?nèi)コ抢,可是俺叔的主意,他可都是為你們好。⒍榔べ嚹樀卣f著。
  劉老炮的父親使勁朝地上呸了一口,接著又罵開了劉老炮:我沒他這個兒子,干啥不好,他非要去當胡子,老劉家哪輩子缺了大德了,攤著了這么個畜生。你們給我滾,滾吧!
  劉老炮的父親氣得渾身發(fā)抖,轉(zhuǎn)著圈在院里找著可手的東西,操起一根木棒舉了起來吼道:我哪也不去,我沒兒子,也沒孫子。你們快滾!
  劉二和磕巴等幾個人無奈,悻悻地逃出院子。
  劉老炮押著桔梗等人正在村子外面等著劉二,見劉二和幾個人跌跌撞撞地跑過來,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知道父母的脾氣是不會跟他們一起走的,一手攬了桔梗的腰,一手拉過馬韁朝蘑菇屯方向大喊了一聲:爹,媽,兒子走了,等兒子發(fā)達了,再來接你們?nèi)ハ砀#?br/>  這樣喊著,劉老炮的眼里竟?jié)L出了兩顆淚疙瘩。小德子急三火四地找到八路軍冀中獨立團所在地,終于見到石光榮的時候,石光榮正被胡團長訓斥著。一旁站著張政委和王連長。
  胡團長看著石光榮,兇巴巴地說道:你的事張政委都對我說過了,當著大伙的面,你再好好說說吧!
  石光榮沖胡團長一笑,有些耍賴地問道:說說,說什么?政委都說了,再讓俺說一遍,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胡團長下意識地拍了一下桌子:石光榮,你嚴肅點,讓你說你就說。
  石光榮果然認真起來,望著胡團長,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報告團長,這次伏擊鬼子和偽軍,共繳獲步槍十三支,擊斃日軍十六人,偽軍八人,并截獲老鄉(xiāng)的豬兩頭,羊三只,雞五只。
  胡團長聽了,朝石光榮頭疼樣地揮了揮手:不要報功,說說別的。
  別的,沒有了。石光榮突然又想起什么,邀功請賞一般地補充道,對了,俺還搶來一個國軍的軍醫(yī),已經(jīng)安置在咱們衛(wèi)生隊了。
  一旁站著的張政委聽了,上前一步問道:友軍軍醫(yī)的事一會兒再說,我派王連長去追你,不讓你擅自行動,你都做什么了?
  石光榮看了一眼王連長,朝他狡黠地使了個眼色道:王連長,俺都沒見到你,是吧?沒見到你,你說俺能做啥?
  王連長卻并不吃他這一套,坦然揭穿道:報告團長,我見到石光榮了,傳達政委的命令讓他回來,他不聽,還用槍頂著我腦袋說,我要攔著他,他要像對小鬼子一樣,要沖我摟火。
  胡團長又拍了一下桌子,問道:說,有沒有這事?
  石光榮不知如何回答,朝王連長又是眨眼又是搖頭,說道:有嗎王連長?你可別編故事。
  就在這節(jié)骨眼上,聽到門外喊了一聲報告,小伍子帶著小德子走了進來。
  小伍子徑直來到石光榮面前,報告道:連長,找你的。
  石光榮把目光一下移到了那個衣衫不整的年輕人身上,突然叫了一聲:小德子,你咋來了,我是你石頭哥呀!
  小德子同時也認出了石光榮,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失聲喊道:石頭哥,可找到你了……
  小德子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緊緊地抱住石光榮說道:石頭哥,你家出大事了,桔叔、桔嬸還有桔梗,讓劉老炮給搶走了。
  石光榮一下怔在那里,接著,他搖晃著小德子追問道:你說啥,劉老炮?二龍山那個土匪,他到底咋了?
  小德子抹了把眼淚,望著石光榮,說道:你還記得那個劉二嗎?他爹娘死了,跑到關里,投奔了王佐縣城里的日本人。這一回,就是他帶著劉老炮還有桔梗、桔叔、桔嬸來王佐縣城了。
  啥?你是說他帶著我叔我嬸還有桔梗投奔了王佐縣城里的日本人?石光榮一下急了。
  劉老炮把你家房子一把火燒了,我看著他們出了屯子,這才跑出來給你報信的,可我找了你這么多天了,也不知他們走到哪了。小德子接著說道。
  石光榮的眼睛紅了,他突然睜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向胡團長請求道:團長,你快下命令吧,就是說死也不能讓土匪和鬼子弄在一起,更不能讓俺叔和俺嬸落到鬼子手里,俺從小可是桔叔桔嬸養(yǎng)大的。
  胡團長走到一個炮彈箱旁,專注地看著上面鋪放著的一張地圖,石光榮立即跟了過去。
  胡團長一邊看著地圖,一邊分析道:這王佐縣城分南門和北門,咱們現(xiàn)在在王佐城北,要到南門得繞過王佐縣城,這一繞就得十幾里路,你怎么知道他是走哪個城門呢?
  那我就兵分兩路。石光榮說道:我就不信堵不住這個劉老炮。他當土匪也就罷了,現(xiàn)在又投靠了日本人。團長,這幫皇協(xié)軍可是咱們最大的敵人呢!
  胡團長望著石光榮,想了想,說道:那這樣,我讓王連長帶人去堵北城門,你帶人繞過王佐縣城去南門,記住,千萬要注意城里鬼子的動向,不能有閃失!
  石光榮啪地一個立定站好了,敬禮答道:是!
  這時間,劉老炮一行人疲馬乏地已經(jīng)來到了王佐縣城外的一個岔路口上。劉二騎馬走在前面,到了岔路口上,左右張望著,竟一時拿不定主意了。
  顯然,坐在馬上的劉老炮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了,問道:不是說快到了嗎?到底往哪走?
  劉二有些為難地說道:王佐縣城一南一北有兩個城門,這條道通往北門,這條道是往南門去的,F(xiàn)在我也拿不準該走哪條了。
  不管南門北門,咱總得進城吧!劉老炮一擺頭,說道:啥南門北門的,進城就是了!
  劉二突然苦著一張臉解釋道:叔,你有所不知,我說的八路軍獨立團,最近一直在城北活動,我是擔心碰上八路軍獨立團的人。
  那就走南門吧,你看你咋這么磨嘰!劉老炮不高興地嚷道。
  劉二又說道:叔,走南門就得繞過縣城,得多走十幾里地。
  走就走吧!劉老炮說道,這一路從關外到關里,咱們要安安生生地進城,我可不想讓八路軍逮去。
  劉二點頭說道:叔,你說得對,城里的日本人見到獨立團都頭疼,我也是這么合計的。
  說著,劉二抖一抖馬韁,就帶著劉老炮一行往王佐縣城去了。按照胡團長的事先安排,王連長帶著一伙戰(zhàn)士埋伏在王佐縣城北路口的一片小樹林里。石光榮帶著張排長等一伙戰(zhàn)士,繞道打馬朝王佐縣城南飛奔而去。這時間,黃昏已經(jīng)漸漸降臨了。整座王佐縣城,被籠罩在一片蒼茫暮色里。
  劉二帶著劉老炮一行人終于來到了南門外,可是,進城的吊橋已經(jīng)被吊起來了。
  媽了個巴子,整個橋不讓走路,咋進去呀?劉老炮望著被掀開了一道大口子的吊橋,罵罵咧咧的。
  叔,你別急。劉二說道,俺這就過去叫人開門。
  說著,劉二催馬上前沖城門樓上喊道:我是劉二,誰在看門哪?
  聽到喊聲,一個哨兵從城門樓上探出頭來,朝一行人張望了一番,認清了喊話的是劉二,便回道:是劉小隊長啊,你回來了?
  劉二同時也認出了城上的那人,便又喊道:二狗,你眼瞎了,咋還不放吊橋?
  二狗猶豫了一下,接著問道:你身后都是啥人呢?
  劉老炮忍不住了,打馬過來,沖城門樓上喊道:媽了個巴子,進個城咋這么費事?再磨嘰老子一把火把你們燒死在城門樓子上!
  說著,便掏出槍來沖城頭上比畫著。
  城上的二狗見狀,忙又說道:劉隊長,你多擔待,皇軍已經(jīng)交代過的,不說清楚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報告給王大隊長去。
  劉老炮見城上的二狗把頭縮了回去,立時火冒三丈,沖劉二發(fā)起了邪火:你不是說在王佐縣城一跺腳,整個城都亂蹦嗎?媽了個巴子,都走到城門口了還不讓進去。你還說日本人請我來當皇協(xié)軍大隊長,這怎么又冒出來一個啥大隊長。不進去了,老子不進去了!
  說完就要打馬回轉(zhuǎn)。
  劉二見劉老炮這一回真的生氣了,一把抓住劉老炮的馬韁,一迭聲地哀求著:叔,你別發(fā)火,山本大隊長就是這么答應俺的,你一來,皇協(xié)軍的大隊長寶座就是你的,那個王獨眼就是個臨時的,臨時的……
  二人正說著,大隊長王獨眼已經(jīng)站在城門樓上了。
  劉二,底下是什么人?王獨眼扯開嗓子沖劉二喊道。
  劉二回過身來,趕忙又朝城頭上的王獨眼賠著笑臉應道:王大隊長,這是我叔,關外二龍山大當家的,今天特意來投奔皇軍的。
  王獨眼探頭又朝劉二身邊的幾個人認真地看了一遍,看到了桔父桔母和桔梗,便又不解地問道:這咋還拉家?guī)Э诘模?br/>  劉二一下不知該怎么向他解釋,說道:王大隊長,快放吊橋吧,咱們進城再說。
  王獨眼想了想,還是擔心如果把這些不明不白的人放進城來會惹出麻煩,厲聲說道:劉二,我可警告你,別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進城,讓皇軍煩心,你吃不了可得兜著走!
  你個獨眼瞎,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事先俺和皇軍說好了,誰不三不四了,老子是來投奔日本人的,不是投奔你的!
  劉老炮實在吞不下這口氣了,便沖著城樓破口大罵開來。
  恰恰就在這時,王獨眼抬頭往遠處瞭了一眼。這一瞭不打緊,正看到一陣風般飛卷而來的幾匹戰(zhàn)馬,還看到了那馬后奔跑著的一群八路軍士兵,一張臉立時就變得蠟黃了,禁不住大驚失色罵道:劉二,操你媽的,你把獨立團的人招來了……
  王獨眼這一聲喊,同時讓劉老炮一行人也吃了一驚,回頭看時,一隊人馬越來越近了。
  劉二慌亂地喊著:王大隊長,快放吊橋,快放橋呀!
  可是,王獨眼根本不聽他這一套:劉二,你小子想讓八路進城呀?弟兄們,抄家伙!
  說著,一幫子偽軍呼啦啦便在城門樓上舉起了長槍,七七八八地瞄向了劉二。
  見石光榮帶著人馬眨眼間就要闖過來了,劉老炮一下急了,猛地舉起雙槍沖吊橋上的繩索啪啪就是兩槍,槍響繩斷,吊橋哐當一聲落了下來,劉老炮等人再也顧不得許多,打馬沖進城去。
  城頭上一群偽軍眼見著大事不好,又看到石光榮帶著隊伍沖殺過來,慌張之中連連舉槍射擊,剎那間,噼噼啪啪的槍聲響成了一片,將石光榮帶領的隊伍壓制在了那里。
  僅僅一步之差,眼瞅著劉老炮帶著桔叔、桔嬸和桔梗進了城,石光榮又愧又悔,勒馬立在那里喊道:叔、嬸、桔梗,我石光榮來晚了,你們等著,我早晚要救你們出城!
  緊隨其后的張排長這時間也帶著一排人趕了過來,一邊舉槍還擊著,一邊問道:連長,咱們打嗎?
  就在這時,城門前的那座吊橋又被兩個偽軍安上繩索拉了起來,石光榮朝那吊橋無可奈何地望了一眼,沒好氣地大喊一聲:回去!劉老炮帶人沖進城去之后,隨著帶路的劉二來到了皇協(xié)軍駐地,直到筋疲力盡地站在院子里,這才命人給桔梗和桔父桔母松了綁。
  城頭那邊的槍聲終于停了下來。片刻過后,王獨眼帶著十幾個皇協(xié)軍,氣急敗壞地沖進了院子,冷冷地看了一眼劉老炮,手持著短槍點著劉二的腦袋,氣鼓鼓地說道:劉二,你太不會來事了。你把你叔這幫子人叫來,咋連個招呼都沒打,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皇協(xié)軍大隊長了?
  劉二見劉老炮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副不搖不動的樣子,立即又轉(zhuǎn)過身來,向王獨眼討好道:大隊長,我這次回老家是請示過山本大隊長的。當時我不說請俺叔來,日本人又怎么會放了咱們呢?
  我看你劉二的眼里就只有皇軍了,我這個皇協(xié)軍大隊長你從來沒有放在眼里。王獨眼用槍管敲著劉二的腦袋,陰陽怪氣地說道:我這個大隊長可是皇軍任命的。以后說話辦事識相點,別以為整幾個土匪過來就有多大功勞似的,我王獨眼的眼里可不揉沙子!
  劉二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忙作揖賠笑道:大隊長,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劉老炮見了這場面,打心里覺得別扭,心里頭實在受不住,便扒拉開劉二上前問道:二小子,你不是說皇協(xié)軍答應讓我當大隊長嘛,怎么又冒出來個瞎子擋道?
  接著,劉老炮斜一眼王獨眼,大聲喝道:媽了個巴子,啥玩意兒,老子不干了,大不了再回二龍山!
  王獨眼聽了,輕蔑地笑了笑,接話說道:你是劉二的叔,見識肯定很多。大隊長是皇軍任命的,你初來乍到,怎么可能讓你當大隊長,我同意,你問問我手下這些兄弟能答應嗎?
  話音落下,就見身后的一幫偽軍舉槍對準了劉老炮一伙。
  劉老炮見勢大喊一聲:弟兄們,抄家伙!
  說完,從腰間拔出雙槍,槍口指向了王獨眼。
  王獨眼一聲冷笑,望著劉老炮說道:挺橫呀,沒看看這是什么地界。
  說著,把手放到嘴里,打了聲呼哨,房前屋后立時冒出許多皇協(xié)軍黑洞洞的槍口。一時間,兩伙人僵持在了一起?諝庖菜坪跄塘艘话。
  就在這時,山本大隊長帶著兩個衛(wèi)兵和翻譯官走了進來?吹窖矍暗年噭荩幌戮兔靼琢耸裁,不由得罵了一聲:八嘎!
  對峙著的雙方猶豫了一下,接著便紛紛放下了槍。
  劉二忙又湊上前去,向山本獻媚道:太君,我叔從二龍山把人馬全帶來了。
  山本冷著一張臉左左右右地將劉老炮一伙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突然把目光落在一角的桔梗和桔父桔母身上,一步一步走過去,問道:這是什么人?
  翻譯官把山本的話翻譯給了劉二。
  劉二忙又說道:這是我叔的家眷。
  家眷?山本皺了皺眉頭,回身掃了眼王獨眼和劉老炮,罵道:八嘎!
  接著便帶著衛(wèi)兵和翻譯官轉(zhuǎn)身離開了。
  劉二見狀,像只蒼蠅一樣又叮了上去,小心地問道:山本太君,我叔的事,您咋安排,你得給個準話呀!
  山本想了想,望了一眼劉二,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你們中國人的事,你們自己解決。
  說完,一手撥開了劉二。把劉老炮一伙人晾在了那里。
  自己解決?劉二摸著腦袋尋思了半天,最終也沒有尋思出一個結果來。僅僅一步之差,沒把桔梗搭救成功,石光榮帶領隊伍打馬回到了獨立團,立即又找到了胡團長,心急火燎地請戰(zhàn)道:團長,你快下命令吧,攻打王佐縣城,我石光榮第一個沖上去!
  胡團長背著手在地上踱著步子,聽了石光榮的話,不由得立腳說道:城里駐扎著日本人的一個大隊,足足有一千多人,這還不算二百多的偽軍。而咱們獨立團才只有幾百人,力量懸殊這么大,要想攻打王佐縣城,怎么會有那么容易,你石光榮不識數(shù)?
  我叔我嬸還有桔梗都在王佐縣城里,不攻打縣城,你說咋整?石光榮急得直跺腳。
  胡團長看了一眼石光榮,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道:石光榮,遇到事你能不能動動腦子呀?
  石光榮回道:團長,你怎么知道我沒動腦子?我把腦瓜子都想疼了,可想了一溜十三遭,不攻城沒有別的辦法救出俺叔俺嬸和桔梗。
  胡團長有些煩亂地望著石光榮,說道:行了,行了,現(xiàn)在我命令你回去睡覺。
  石光榮聽了,轉(zhuǎn)過身去,嘴里卻嘀咕道:我就知道,找你也是白找!
  胡團長望著石光榮離去的背影,剛想發(fā)作,想了想,又搖了搖頭。接著,埋下頭去,又開始研究起炮彈箱上的那幅地圖來……
  可是,回到宿舍的石光榮,哪里又能睡得著覺呢!
  石光榮躺在床上,睜著兩只眼睛,翻來覆去地烙煎餅。隔壁的戰(zhàn)士宿舍里傳來了一聲長一聲短的打鼾聲,聽著那鼾聲,想著王佐縣城里不知怎樣了的桔梗和桔父桔母,石光榮有一種撓心撓肺的感覺。緊接著,一個大膽的想法,便在他腦子里冒了出來。
  石光榮翻身下床,走進了戰(zhàn)士宿舍,壓低聲音說道:都起來,有任務。
  戰(zhàn)士們聞聲,虎身而起,立即精神起來,問道:連長,啥任務?
  石光榮說道:不怕死的,跟我去偷襲王佐縣城,把俺嬸俺叔他們救出來。
  警衛(wèi)員小伍子異?簥^,望著石光榮說道:連長,你就下命令吧,我們跟你干!
  那就聽好了,不怕死的跟我出發(fā);不愿意去的,繼續(xù)睡覺!
  說著,石光榮帶著十幾個戰(zhàn)士匆匆走出了村子。正要打馬前去,不料想,卻被哨兵發(fā)現(xiàn)了。盡管石光榮搪塞過了哨兵的盤問,但是見到這十幾個人全然一副詭秘的樣子,值勤的哨兵還是心生了疑惑,轉(zhuǎn)身報告了團部。
  劉老炮窩著一肚子火,回到了臨時住所,他面對著劉二左右開弓,一邊打著耳光,一邊責問道:你為啥騙我?說我到王佐縣城投奔日本人,吃香的喝辣的,大隊長的位子給我留著呢,香的呢,辣的呢,大隊長的位子呢?!
  劉二捂著一張被打得紅腫的臉,哭喪著說:叔哇,誰知山本太君變卦不管了,他說這是中國人的事,讓咱們自己解決……
  讓我們自己解決?劉老炮梗著脖子問道。
  叔哇,都到這時候了,我騙你干啥?劉二說,剛才在院外,他就是這么跟我說的。
  劉老炮尋思著劉二的話,把拳頭握得咯咯叭叭直響:這么說,那個王獨眼,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一想到那個王獨眼,劉老炮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劉老炮的眼睛里像要噴出血來。他望著劉二,惡狠狠地說道:我要讓山本知道,我劉長山不是吃素的!
  夜?jié)u漸深了,劉二已經(jīng)躺在炕上睡著了。劉老炮卻怎么也睡不著,抱頭望著天棚合計著對策。突然,他一虎身起來,把正在睡覺的劉二拉起來。
  劉二蒙眬著眼睛,懵懵懂懂地問道:叔,又咋的了?
  二呀,你怕死不?劉老炮兇巴巴地問他。
  劉二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叔,你要干啥?
  劉老炮咬牙說道:我要弄死那個瞎子。
  這院子里的皇協(xié)軍,可都是他的人。劉二神情緊張地說道:我那一個小隊還聽我的。叔,你要咋個弄法?
  日本人不是說讓我們自己解決嘛,我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軟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叔想好了,要解決這件事,只能不要命了。
  劉老炮一副魚死網(wǎng)破的樣子。
  劉二想了想,說道:叔,這幫人我了解,在城里仗著有日本人,都能著呢。只要一出城,他們怕八路軍怕得要死,個個都是縮頭烏龜。
  劉老炮冷笑兩聲,斷然說道:先下手為強,要是讓那個王瞎子醒過味來,咱們就沒機會了。我去叫兄弟們起來,馬上把大隊部包圍起來。
  劉二這一下來了精神,應道:叔,我跟你干!
  說話的工夫,劉老炮一伙人在劉二的帶領下,有的舉著槍,有的舉著砍刀,還有的舉著火把,氣勢洶洶地便闖進了偽軍大隊部。
  兩個值班的偽軍哨兵見了這陣勢,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劉老炮和滾刀肉一人一個砍翻在地了。緊接著,他們又咣當一聲踹開了大隊長王獨眼的房門。王獨眼睡得正酣,聽到響聲,突然從夢中驚醒,慌忙中伸手去摸枕下的短槍,槍剛到手,就見劉老炮搶先一步,將那把短槍踢飛了,一顆腦袋隨即就被一件硬邦邦的東西頂住了。
  死到臨頭,王獨眼仍然硬撐硬頂著,說道:你們要干什么,反了?告訴你們這兒可是日本人的天下,我這大隊長可是山本太君封的。你們敢動我,就是動日本人……
  沒等王獨眼把話說完,劉老炮罵了一聲,去你媽的!揮槍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劉老炮下手有點兒重,只見那血立馬就從王獨眼的頭上流了下來。王獨眼一下子就被嚇傻了。
  聽我命令,把你的隊伍集合起來。劉老炮喝道。
  片刻過后,一隊衣衫不整的偽軍,睡眼蒙眬地站在了院子里。在劉二的喝令之下,不一會兒工夫,那些偽軍已經(jīng)把手里的槍支堆在了一起。
  劉老炮把王獨眼拉到隊伍前,他手里的那把槍一直抵在王獨眼的后腦勺上。
  劉老炮環(huán)顧一下左右,大聲說道:都他媽給我聽好了,我劉長山來了,是日本人把我請來的,日本人說了,中國人之間的事自己解決,現(xiàn)在我就解決了!
  說完,啪的一聲扣響了手里的扳機。王獨眼腦漿迸裂,哼都沒哼一聲,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那些偽軍見了,徹底把頭低了下來。一個年齡還小的偽軍看到了眼前這一切,一時嚇得尿濕了褲子,整個身子抖成了一團。
  劉老炮神色平靜地吹了吹槍口,說道:從現(xiàn)在起,我劉長山就是你們的大隊長了!
  滾刀肉馬上也站出來助威道:有不服的就站出來。
  磕巴想找個仇人出一出心里的怨氣,瞄準了隊伍里的一個偽軍,三步兩步?jīng)_過去,舉刀架在脖子上喝道:服不服?
  那偽軍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一邊哆嗦著身子,一邊泣不成聲地說道:服,服,我服。
  劉老炮把槍插在腰上,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人,赫然說道:想跟我吃香的喝辣的就留在城里,不想留的天亮就給我滾蛋,想和我斗的,看到?jīng)]有,就是這個瞎子的下場!
  說完,上前一腳踢在了王獨眼的尸首上……
  院子里剛剛發(fā)生的這一切,被關在另一間房子里的桔梗和桔父桔母一清二楚地看在了眼里。
  日軍大隊長山本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情,面對前來報告的小隊長竹內(nèi),一邊陰冷地笑著,一邊說道:很好,我就是讓他們斗,強者生,弱者死,我們大日本需要中國這幫瘋狗,越瘋越好。
  接著,山本又叮囑道:不要驚動那幫中國瘋狗,就當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
  當劉老炮一伙土匪和王獨眼一幫偽軍進行瘋狂殘殺的時候,石光榮正帶著一個班的人馬,興沖沖地往王佐縣城方向飛奔而來。
  可是,正當他們已經(jīng)遠遠地看到了王佐縣城南的大門時,不料想,卻被飛趕而來的胡團長追了上來,一馬當先擋住了去路。
  石光榮一個愣神,立馬看到胡團長的身后還跟著王連長和另外兩名戰(zhàn)士,正要張口,就聽到胡團長厲聲喝問道:石光榮,你這是要干什么?
  石光榮眨巴著一雙眼睛,望著胡團長說道:你不是讓我動腦子想嘛,我想好了,偷襲王佐縣城,弟兄們都不怕死。
  石光榮,你腦子里都是屎,不怕死就行了?你渾蛋!胡團長表情嚴厲地呵斥道。
  不由分說,沖身后的王連長說道:把石光榮給我?guī)Щ厝ィ?br/>  幾個人下得馬來,三下五除二,就把石光榮的槍奪過來,押著石光榮就要往回走。石光榮心里不服,立在那里就像一塊石頭一樣。
  王連長看了眼石光榮,問道:石連長,我可是在執(zhí)行團長命令,你不走,還讓我動手嗎?
  石光榮聽了,白了一眼王連長,仍是一臉不服的樣子,想了想,便沖呆愣在一側(cè)的一班戰(zhàn)士擺了一下頭,說道:回去就回去!
  胡團長勒韁轉(zhuǎn)身坐在馬上,又厲聲交代道:王連長,關他三天禁閉!
  張政委從分區(qū)開完會回來時,石光榮還被關在禁閉室里。
  胡團長向張政委問起這次分區(qū)會議的新精神,張政委一笑說道:這次去分區(qū)開會,首長強調(diào)的就是和國民黨24團聯(lián)手抗日的大事。國民黨為了表達聯(lián)合抗日的誠意,特意把冀中24團調(diào)到王佐。
  哦?胡團長突然問道,他們的團長叫什么?是什么背景?
  張政委從隨身帶來的材料里抽出一張紙遞給胡團長:這個團長姓沈,喏,這是他的個人資料。
  胡團長低頭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沈少夫?
  就是石光榮借人家軍醫(yī)的那個團長。張政委補充道:這一次他把咱們告到分區(qū)了,要讓咱們馬上還人呢!
  胡團長不由得嗐了一聲,生氣地說道:這個石光榮,整啥不好,非得搶人家的人?
  張政委思忖片刻,說道:看來,咱們有必要去跟人家好好解釋一下。去拜會一下也是應該的,否則讓人家覺得我們不懂規(guī)矩,咱八路軍也不能差事。
  說完,張政委又補充道:順便把那個女軍醫(yī)還回去,堵住他們的嘴,要不然,分區(qū)首長怪下來,咱們就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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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光榮的戰(zhàn)火青春的作者是石鐘山,全書語言優(yōu)美,行文流暢,內(nèi)容豐富生動引人入勝。為表示對作者的支持,建議在閱讀電子書的同時,購買紙質(zh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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