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溫故一九四二:小說和電影的天作之合


作者:劉震云     整理日期:2014-08-24 22:36:41

《溫故一九四二》被公認(rèn)為中國當(dāng)代文學(xué)的經(jīng)典之作,是作家劉震云的首部調(diào)查體小說,講述了一個不能不為人知的、關(guān)于饑餓的故事。
  劉震云形象地說:1942年河南因旱災(zāi)餓死的民眾,相當(dāng)于在那里建了三座奧斯維辛!馮小剛說:“二戰(zhàn)時,希特勒和納粹屠殺猶太人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但在1942年,中國河南旱災(zāi)餓死300萬人,卻很少人知道,不要說外國人,中國人也不知道。劉震云為此寫了一本書,我在1993年看到,非常震撼!
  當(dāng)年旱災(zāi)、蝗災(zāi)使糧食顆粒無收,哀鴻遍野,三千萬民眾離鄉(xiāng)背井去陜西逃荒。劉震云為重溫那段幾乎已被這個民族淡忘的歷史,走訪災(zāi)難的幸存者,完成調(diào)查體小說,他也由此成為這場災(zāi)難的唯一記述者。
  小說出版后,王朔幾次力薦馮小剛拍成電影,然而從小說到電影,立項、駁回、修改、再立項……經(jīng)歷了19年的艱辛,《一九四二》才得以公映。電影故事中,劉震云以地主老范、長工栓柱、佃戶瞎鹿與媳婦花枝一家等災(zāi)民的逃荒之路為主線,以美國《時代》周刊記者白修德等人的四處斡旋、蔣介石國民政府的不堪境況為副線,比小說更立體生動地再現(xiàn)了面對天災(zāi)時我們這個民族的生存態(tài)度。
  電影故事比小說更直觀,甚至更具文學(xué)性,電影中未拍或刪掉的鏡頭在書中都予以保留。也由此看到劉震云獲茅獎力作《一句頂一萬句》前身的影子。
  作者簡介:
  劉震云,1958年生于河南延津縣。1982年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小說素以下筆辛辣和關(guān)注民生為特點。
  曾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
  《故鄉(xiāng)天下黃花》
  《故鄉(xiāng)相處流傳》
  《故鄉(xiāng)面和花朵》(四卷)
  《一腔廢話》
  《手機》
  《我叫劉躍進(jìn)》
  《一句頂一萬句》
  《我不是潘金蓮》等;劉震云,1958年生于河南延津縣。1982年北京大學(xué)中文系畢業(yè)。小說素以下筆辛辣和關(guān)注民生為特點。
  曾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
  《故鄉(xiāng)天下黃花》
  《故鄉(xiāng)相處流傳》
  《故鄉(xiāng)面和花朵》(四卷)
  《一腔廢話》
  《手機》
  《我叫劉躍進(jìn)》
  《一句頂一萬句》
  《我不是潘金蓮》等;
  中短篇小說
  《塔鋪》
  《新兵連》
  《單位》
  《一地雞毛》等。
  《一句頂一萬句》獲第八屆茅盾文學(xué)獎。
  目錄:
  序:
  不堪回首天道酬勤馮小剛
  小說:
  溫故一九四二
  電影:
  一九四二我姥娘將五十年前餓死人的大旱災(zāi),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我說:
  “姥娘,五十年前,大旱,餓死許多人!”
  姥娘:
  “餓死人的年頭多得很,到底指的哪一年?”
  我姥娘今年九十二歲。與這個世紀(jì)同命運。這位普通的中國鄉(xiāng)村婦女,解放前是地主的雇工,解放后是人民公社社員。在她身上,已經(jīng)承受了九十二年的中國歷史。沒有千千萬萬這些普通的骯臟的中國百姓,波瀾壯闊的中國革命和反革命歷史都是白扯。他們是最終的災(zāi)難和成功的承受者和付出者。但歷史歷來與他們無緣,歷史只漫步在富麗堂皇的大廳。所以俺姥娘忘記歷史一點沒有慚愧的臉色。不過這次旱災(zāi)餓死的是我們身邊的父老鄉(xiāng)親,是自己人,姥娘的忘記還是稍稍有些不對。姥娘是我的救命恩人。這牽涉到另一場中國災(zāi)難——一九六○年。老人家性情溫和,雖不識字,卻深明大義。我總覺中國所以能發(fā)展到今天,仍給人以信心,是因為有這些性情溫和、深明大義的人的存在而不是那些心懷叵測、并不善良的人的生存。值得我欣慰的是,仗著一位鄉(xiāng)村醫(yī)生,現(xiàn)在姥娘身體很好,記憶力健全,我母親及我及我弟弟妹妹小時候的一舉一動,仍完整地保存在她的記憶里。我相信她對一九四二年的忘卻,并不是一九四二年不觸目驚心,而是在老人家的歷史上,死人的事確是發(fā)生得太頻繁了。指責(zé)九十二年許許多多的執(zhí)政者毫無用處,但在哪位先生的執(zhí)政下他的黎民百姓經(jīng)常、到處被活活餓死,這位先生確應(yīng)比我姥娘更感到慚愧。這個理應(yīng)慚愧的前提是:他的家族和子孫,決沒有發(fā)生饑餓。當(dāng)我們被這樣的人統(tǒng)治著時,我們不也感到不放心和感到后怕嗎?但姥娘平淡無奇的語調(diào),也使我的激動和憤怒平淡起來,露出自嘲的微笑。歷史從來是大而化之的。歷史總是被篩選和被遺忘的。誰是執(zhí)掌篩選粗眼大筐的人呢?最后我提起了蝗蟲。一九四二年的大旱之后,發(fā)生了遮天蔽日的蝗蟲。這一特定的標(biāo)志,勾起了姥娘并沒忘卻的蝗蟲與死人的聯(lián)系。她馬上說:
  “這我知道了。原來是飛螞蚱那一年。那一年死人不少。螞蚱把地里的莊稼都吃光了。牛進(jìn)寶他姑姑,在大油坊設(shè)香壇,我還到那里燒過香!”
  我說:
  “螞蚱前頭,是不是大旱?”
  她點著頭:
  “是大旱,是大旱,不大旱還出不了螞蚱!
  我問:
  “是不是死了很多人?”
  她想了想:
  “有個幾十口吧!
  這就對了。一個村幾十口,全省算起來,也就三百萬了。我問:
  “沒死的呢?”
  姥娘:
  “還不是逃荒。你二姥娘一股人,三姥娘一股人,都去山西逃荒了。”
  現(xiàn)在我二姥娘、三姥娘早已經(jīng)不在了。二姥娘死時我依稀記得,一個黑漆棺材;三姥娘死時我已二十多歲,記得是一顆蒼白的頭,眼瞎了,像狗一樣蜷縮在灶房的草鋪上。他的兒子我該叫花爪舅舅的,在村里當(dāng)過二十四年支書,從一九四八年當(dāng)?shù)揭痪牌叨,竟沒有置下一座像樣的房子,被村里人嘲笑不已。放下二姥娘、三姥娘我問:
  “姥娘,你呢?”
  姥娘:
  “我沒有逃荒。東家對我好,我又去給東家種地了。”
  我:
  “那年旱得厲害嗎?”
  姥娘比著:
  “怎么不厲害,地裂得像小孩子嘴。往地上澆一瓢水,‘滋滋’冒煙!
  這就是了。核對過姥娘,我又去找花爪舅舅;ㄗ司说降桩(dāng)過支書,大事清楚,我一問到一九四二年,他馬上說:
  “四二年大旱!”
  我:
  “旱成甚樣?”
  他吸著我的“阿詩瑪”煙說:
  “一入春就沒下過雨,麥?zhǔn)詹蛔闳,有的地塊顆粒無收;秧苗下種后,成活不多,活的也長尺把高,結(jié)不成籽!
  我:
  “餓死人了嗎?”
  他點頭:
  “餓死幾十口!
  我:
  “不是麥?zhǔn)者有三成嗎?怎么就讓餓死了?”
  他瞪著我:
  “那你不交租子了?不交軍糧了?不交稅賦了?賣了田地不夠納糧,不餓死也得讓縣衙門打死!”
  我明白了。我問:
  “你當(dāng)時有多大?”
  他眨眨眼:
  “也就十五六歲吧!
  我:
  “當(dāng)時你干什么去了?”
  他:
  “怕餓死,隨俺娘到山西逃荒去了!
  撇下花爪舅舅,我又去找范克儉舅舅。一九四二年,范克儉舅舅家在我們當(dāng)?shù)厥鞘浊恢傅拇髴羧思摇N依褷斃涯锞褪窃谒铱傅拈L工。東家與長工,過從甚密;范克儉舅舅幾個月時,便認(rèn)我姥娘為干娘。俺姥娘說,一到吃飯時候,范克儉他娘就把范克儉交給我姥娘,俺姥娘就把他放到褲腰里。一九四九年以后,主子長工的身份為之一變。俺姥娘家成了貧農(nóng),范克儉舅舅的爹在鎮(zhèn)反中讓槍斃了;范克儉舅舅成了地主分子,一直被管制到一九七八年。他的妻子、我的金銀花舅母曾向我抱怨,說她嫁到范家一天福沒享,就跟著受了幾十年罪,圖個啥呢?因為她與范克儉舅舅結(jié)婚于一九四八年底。但在幾十年中,我家與范家仍過從甚密。范克儉舅舅見了俺姥娘就“娘、娘”地喊。我親眼見俺姥娘拿一塊月餅,像過去的東家對她一樣,大度地將月餅賞給叫“娘”的范克儉舅舅。范克儉舅舅臉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我與范克儉舅舅,坐在他家院中一棵枯死的大槐樹下(這棵槐樹,怕是一九四二年就存在吧?),共同回憶一九四二年。一開始范克儉舅舅不知一九四二年為何物,“一九四二年?一九四二年是哪一年?”這時我想起他是前朝貴族,不該提一九四九年以后實行的公元制,便說是民國三十一年。誰知不提民國三十一年還好些,一提民國三十一年范克儉舅舅暴跳如雷:
  “別提民國三十一年,三十一年壞得很!
  我吃驚:
  “三十一年為什么壞?”
  范克儉舅舅:
  “三十一年俺家燒了一座小樓!”
  我不明白:
  “為什么三十一年燒小樓?”
  范克儉舅舅:
  “三十一年不是大旱嗎?”
  我答:
  “是呀,是大旱!”
  范克儉舅舅:
  “大旱后起螞蚱!”
  我:
  “是起了螞蚱!”
  范克儉舅舅:
  “餓死許多人!”
  我:
  “是餓死許多人!”
  范克儉舅舅將手中的“阿詩瑪”煙扔了一丈多遠(yuǎn):
  “餓死許多人,剩下沒餓死的窮小子就滋了事。挑頭的是毋得安,拿著幾把大鍘刀、紅纓槍,占了俺家一座小樓,殺豬宰羊,說要起兵,一時來俺家吃白飯的有上千人!”
  我為窮人辯護(hù):
  “他們也是餓得沒辦法!”
  范克儉舅舅:
  “餓得沒辦法,也不能搶明火呀!”
  我點頭:
  “搶明火也不對。后來呢?”
  范克儉舅舅詭秘地一笑:
  “后來,后來小樓起了大火,麻稈浸著油。毋得安一幫子都活活燒死了,其他就作鳥獸散!”
  “唔!
  是這樣。大旱。大饑。餓死人。盜賊蜂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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