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我家鄉(xiāng)的小河,河?xùn)|是我的家,河西是我的墳?zāi)。再過一個多小時,我的人生就將畫上句號。回想我三十年的人生歷程,從學生到農(nóng)民、到警察、到涉黑犯罪團伙的老大,最終到死囚。這是多么令人震驚的人生軌跡呀!我現(xiàn)在只有等待死亡的來臨,這恐怕是人世間最痛苦的等待了。 作者簡介: 牛力軍,生于上世紀60年代末。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全國公安文學藝術(shù)聯(lián)合會會員。從警二十六年,做過派出所責任區(qū)民警,分局辦公室副主任,派出所長等,七次榮立個人三等功。處女作——長篇小說《河?xùn)|河西》(警察三部曲之一)獲公安部第九屆金盾文學獎;劇作《營盤鎮(zhèn)警事》登上央視一套電視劇黃金檔,并獲得同期電視連續(xù)劇收視率第一。供職于長春市公安局。市局紀檢委的同志拿著程宇光的批示到分局查我。胡局的意思是,讓分局刑警大隊配合市局紀檢委和分局紀檢委組查一下。當市局紀檢委的同志問及我的表現(xiàn)時,胡局說我既是一員虎將,又是一員福將,既有攻堅克難之才,又有偵破大案的運氣和福氣,有開拓精神和創(chuàng)新意識,在大隊及中隊中口碑不錯。他也懷疑舉報內(nèi)容的真實性,更直接地說,他認為有人在與何東競爭刑警大隊副大隊長中,采取不正當手段。一封信,八分錢,讓你紀檢委查半年,通過這個辦法達到干擾組織部門考察干部、任用干部的目的。調(diào)查組對新東方歌舞餐廳和洗浴中心進行了暗訪,沒發(fā)現(xiàn)有小姐。他們又公開查閱了新東方餐飲娛樂有限公司的營業(yè)執(zhí)照,的確是孟可欣的名字,找可欣及公司的員工談話時,所有人都提供了何東很少到公司來的材料。至于公司用曉凱和常五的事,有兩個方面的解釋:一、曉凱、常五是刑警大隊的線人,有檔案為證,他倆為大隊提供了不少破案線索,是協(xié)助警方破案的有功人員。二、新東方公司為“兩勞”釋放人員提供就業(yè)機會,幫助他們改邪歸正,從這個角度看,新東方娛樂有限公司應(yīng)該被樹為幫教“兩勞”釋放人員改好再就業(yè)的典型。查了一周,調(diào)查組作出了反映問題無依據(jù),捕風捉影的結(jié)論,市局紀檢委將調(diào)查結(jié)論寫成書面報告給程宇光。程宇光批示:請城東分局加強對何東的培養(yǎng)和教育,并注意保護。就這樣,我闖過了教育整頓關(guān)。沒多久,餐飲、洗浴的小姐又都回來了。通過這次教育整頓,我認識到,做了壞事不可怕,關(guān)鍵是要擺好,處理好各種關(guān)系,并善于做好偽裝。這兩條做好了,啥事都沒有。曉凱、常五到香港、澳門考察回來后,對澳門賭場興趣甚濃。曉凱對我說:“東哥,我這次出去發(fā)現(xiàn)了,原以為養(yǎng)小姐掙錢快,但還有比這還快的,就是開賭場,但在國內(nèi)不可能像澳門那樣公開設(shè)賭。不過,宜春地面上好賭的有錢人不少,這些人把錢都扔到澳門去了,如果在新東方洗浴設(shè)兩個大包間,把宜春大耍聚來,咱們給他們提供安全、舒適的環(huán)境,而后抽紅,就不能少賺了!蔽覍λ南敕ㄒ埠芨信d趣,覺得挺有道理。就讓他先聯(lián)系賭客,待組織好后,安排幾個大賭局,我想到了“金三指”,讓曉凱給他打個電話,請他到新東方主持賭局。曉凱的組織能力和交際能力的確很強,不到一周,他就把宜春周邊縣市的各路賭博高手約到新東方,免費提供吃喝玩樂一條龍的服務(wù)!敖鹑浮币瞾砹,我知道他的手段,讓公司給他提供二十萬,作為莊家賭資,并與他說好輸了算公司的,贏了公司與他六四分成!敖鹑浮辈焕橘術(shù)高手,他主持賭場三個月,為公司賺了六十萬,他自己也得了四十萬。后來有幾個輸錢的到省公安廳舉報了新東方,省公安廳派人秘密到新東方查了兩次,但未抓到現(xiàn)行。聽到風聲后,我將這個賭局取消了。一九九八年五月,香港香舟股份有限公司在城東區(qū)修建的集餐飲、住宿、娛樂于一體的五星級賓館落成了,取名為香舟大酒店,這是宜春第一家五星級大酒店。酒店裝修豪華,配有游泳池,服務(wù)員全部在港培訓(xùn),服務(wù)質(zhì)量上乘。香舟大酒店開業(yè)那天,宜春市市委書記、市長及香舟香港總部的董事長親臨剪彩。市長還發(fā)表了熱情洋溢的賀詞,稱香舟大酒店是宜春改革開放進一步深化,招商引資取得重大突破的標志。他還要求全市各級政府、相關(guān)部門要為香舟這樣的大型招商項目提供一流的軟環(huán)境。香舟成為宜春的一道新的風景線。一九九八年“五?一”黃金周期間,香舟大酒店一○二八房間住進一對來宜春游玩的福州新婚夫婦,三號晚上六點多鐘,三名歹徒以服務(wù)員給房間送開水為由,騙開房門,將這對新人捆綁起來,搶走了手機、照相機、金戒指及現(xiàn)金,折合人民幣三萬余元。歹徒見新娘貌美,當著新郎的面,輪奸了她。案發(fā)后,市領(lǐng)導(dǎo)極為震驚,做出批示,要求公安局十日內(nèi)破案,消除影響。正在北京開會的程局長責成常務(wù)副局長錢永生掛帥,組織刑偵支隊和分局刑警大隊的精干人馬火速破案。因為香舟的總部在香港,所以香港報紙對發(fā)生在宜春香舟的這起搶劫、輪奸大案鋪天蓋地的進行了報道,這讓香舟總經(jīng)理廖志雄極為惱火。香舟在港及內(nèi)地賓館業(yè)中的影響非常大,被譽為賓館業(yè)的旗艦。此案的發(fā)生對香舟的聲譽破壞不小,這位四十二歲的香港人一掃往日的斯文,對來現(xiàn)場的市局錢副局長說:“我對宜春的治安環(huán)境感到憤怒,不清楚宜春警方是怎么為外資企業(yè)保駕護航的。如果此案得不到偵破,我將向香港總部打報告,推遲與宜春的其他經(jīng)貿(mào)合作!卞X副局長先是道歉,又連連做保證,抓緊時間破案,并增加在香舟的治安警力,確保此類案件不再發(fā)生。對錢副局長的表態(tài),廖總的火氣不見減少,仍滿臉的怒容。 八十九這是我第一次跟香港老板打交道,對這些有錢的大老板在內(nèi)地人面前頤指氣使、高人一等的傲慢和對警察的輕視感到氣憤。都是中國人,不就是先富起來,有倆臭錢嗎?心里雖不高興,可活兒還得干,對這么一起影響宜春招商引資的案子,警方投入一百二十分的力量。我們中隊配合市局,僅用三天就將三名歹徒抓捕歸案,繳回全部被搶財物,宜春刑警的戰(zhàn)斗力通過這一仗顯示出來。內(nèi)地及香港媒體都報道了這起大案的偵破,稱贊宜春刑警破案神速。按理說,香舟大酒店對破案應(yīng)該有所表示,不說拿點錢慰問一下參戰(zhàn)民警,哪怕送個錦旗、牌匾也行!可廖志雄的嘴里連個謝字都沒有。我被廖志雄的狂妄激怒了,下決心要跟他斗一斗,殺殺他的威風。對廖志雄這樣的人物,動粗動野是要不得的,要講點策略。既要拿住他,讓他骨頭不疼肉疼,又不能傷到他。要想做到這一點,關(guān)鍵是要找到他的弱點,對癥下藥。我通過香舟的員工得知,廖志雄有個男人通有的毛病——好色。他在香港有妻室兒女,可剛到宜春不久,就把新招聘的漂亮女秘書帶到床上。既然廖總有此雅興,那就投其所好,充分滿足他的欲望。我讓曉凱把新東方洗浴的搖錢樹章語惠找來,詳細安排了一番。起初,語惠有點害怕,不想干。后來,曉凱威逼說,如果不干,她在農(nóng)村的家就得出大事,她爹媽都好不了。并答應(yīng)事成之后,給她三千元,語惠這才答應(yīng)試試。廖志雄喜歡喝咖啡,但他從不去香舟的咖啡廳,而是喜歡到香舟附近的一家叫夢幻的咖啡廳。一天晚上十點多,廖志雄來到夢幻,要了一杯他最愛的卡布吉諾,剛要喝,忽然發(fā)現(xiàn)鄰座坐著一位清純的女孩兒。女孩兒看上去二十左右歲,牛仔褲,旅游鞋,白襯衫,白凈的臉上不施粉黛,恰似一朵天然去雕飾的芙蓉花。她的桌上放著一個背包,包上放著兩本大學英語教材,從打扮和帶的東西來看,她像個大學生。廖總見女孩兒身邊沒人,就走過來,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問道:“Areyoutastingcoffeealone,younglady?(小姐一個人品咖啡嗎?)”“Yes,Ihavemadeaappointmentwithmyclassmate,butshewillcomelater.(是的,約了女同學,可她要晚一會到。)”女孩用英語回答!癢hichuniversityareyoufrom?(你是哪所大學的學生?)”“IamastudentoftheEnglishDepartmentinYiChunUniversity.(我是宜春大學英語系的。)”“CouldIinviteyourclassmateandyoudrinking?(我可以邀請你和你的同學一起喝咖啡嗎?)”“why?(為什么?)”女孩問道。“Becauseweseemedtoknoweachotherbefore,themoreimportantisthatourhotelneedsthetalentwhoisowningoutstandingappearanceandspeakEnglishsowell.(為我們似曾相識,更因為我的酒店需要像你這樣容貌出眾、英語說得這樣好的人才。)”廖志雄自信地回答!癢hichhotelareyoufromandwhatisyoujobinthere?(您是哪個酒店的?做什么職務(wù)的?)”女孩問道!癤iangZhouHotel.Iamthegeneralmanager,LiaoZhixiong.(香舟大酒店,總經(jīng)理廖志雄。)”說完,他從兜里掏出張名片遞了過去。女孩兒露出內(nèi)地少女見到香港老板后普遍反映出的驚喜,立刻拿著背包和書坐到廖總的對面談了起來。廖總從酒店的管理談到宜春的氣候,談到香港的繁華,女孩兒的臉上露出羨慕和崇拜的神情,他們一聊就是兩個小時。臨走時,廖志雄請女孩第二天到香舟應(yīng)聘,他說香舟公關(guān)部缺一名像女孩兒這樣氣質(zhì)的副經(jīng)理。第二天,女孩兒應(yīng)聘成功,順利地當上公關(guān)部的副經(jīng)理。第三天,廖志雄就和剛上任的副經(jīng)理上了床。第四天,一盤錄著廖總和副經(jīng)理床上顛鸞倒鳳的錄像帶到了我的手上。這個“純情女大學生”就是章語惠。在與廖總上床前,她把一部裝著微型攝像機的皮包放在梳妝臺上,對著那張大床。攝像機清晰地記錄下廖總脫掉她的裙子,到瘋狂做愛的全過程。我拿著這部經(jīng)典作品敲響了廖總辦公室的門。我走進廖總的辦公室,他正坐在老板椅上閉目養(yǎng)神,見我進來,先是一怔,接著滿臉疑惑地問:“你是干什么的?怎么進來的?為何不和我的秘書打招呼?”我沒答話,將警官證扔到他的辦公桌上,從兜里抽出支煙點燃,坐在沙發(fā)上!靶叹牭暮侮犻L,有事嗎?” 九十“廖總的辦公室戒備森嚴,不過,這是宜春,不是香港。在宜春,除了火葬廠,剩下的還沒有我進不去的門。今天有件看似不小的小事,不過不是案子,而是關(guān)于廖總的隱私。在內(nèi)地,也叫生活作風問題。我手下的兄弟到音像商店買片子,無意中買到一部頂級片,拿回來一看,片中的男主角竟然是我一向尊敬、崇拜的廖總。我就把帶子拿來了,想請廖總過過目!闭f完,我把錄像帶塞進錄像機,打開電視。屏幕上的廖總赤身裸體,貪婪地用嘴、用手吻著、摸著,動作越來越大。廖總的眼睛瞪得很大,嘴微張著,臉通紅。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這是怎么回事?不是我,是電腦剪輯的!薄安粫桑科永锍擞心銈兺纯於滞纯嗟纳胍,還有你和公關(guān)部副經(jīng)理談香舟未來發(fā)展的對話。不是你,又是誰呢?不過你還算幸運,遇見了我,否則現(xiàn)在這部帶子已經(jīng)郵到香港了,明天你就會出現(xiàn)在香港所有報紙的頭版。這盤帶子也會被聰明的音像商翻錄成幾十萬盤,到時你將紅遍香港、臺灣、澳門、東南亞。許多人都會欣賞到廖總的床上功夫和獵艷技巧,你將要名揚天下了!蔽业囊幌捜缤幻墩◤椩诹慰偟纳砼砸,不過,廖志雄畢竟是見過世面,久經(jīng)沙場的人物。他沒說話,轉(zhuǎn)身從身后的柜里拿出一罐咖啡,又取出兩個杯子。不一會兒,他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放在我面前的茶幾上,屋內(nèi)頓時充斥著濃香的咖啡味。他給我放咖啡杯的一瞬間,手有些抖!霸谝舜,能品嘗到廖總沖的咖啡,我是第一個吧?”“何隊長,無需多言,我闖蕩江湖多年,上過山,下過海,見的多了。你說吧,要多少錢可以買回這盤帶子?”廖志雄拿起另一杯咖啡坐到椅子上,啜了一口,故作鎮(zhèn)靜地說!拔铱茨銈冎徽J識錢,這個世界上,有些事用錢可以辦,還有些事用錢也辦不了。錢對我來說意義不大,因為我有公司,錢足夠了。再說我是警察,拿著廖總的隱私要錢是犯罪,我不會干的。我今天來,一是為廖總消災(zāi)解難,二是想跟廖總交個朋友,提高一下自己的檔次,不知你這個總跟市長、市委書記打交道的大老板肯不肯放下大駕,和我這個‘小捕快’當哥們處處。俊薄爱斎豢梢,當然可以,老弟有話有事盡管說,在香舟一畝三分地,我說的還是算的!薄昂,爽快,想不到香舟‘五?三’特大搶劫案告破連個謝字都不肯說的廖總竟如此慷慨,看來還得用事實說話,讓事實教育人哪。”“哪里,外界都以為我狂傲,其實我非常喜歡交朋友,我在香港、澳門,包括日本都有許多好朋友。我不是看不起內(nèi)地人,而是港人與內(nèi)地人的思維方式、生活方式、經(jīng)營方式不一樣,有時溝通起來很難。”廖志雄沒了往日的威風,敞開心扉和我交流!凹热涣慰傇盖鹋c我做朋友,那咱們就是哥們了。按東北的習俗,哥們就像親兄弟一樣,不分你我,除了媳婦不能交給對方,其他的都能舍出來。廖總放心,在宜春,無論哪級流氓、老大,在何東面前都會老老實實的。你有我這哥們兒,香舟就可以無黑道騷擾之慮了。至于這盤帶子嗎?我已通知手下的弟兄,將宜春的存貨統(tǒng)統(tǒng)收繳,確保不會流落到市面一盤。對了,還有錄像帶中的女主角,也就是你手下的副經(jīng)理,她已被告知把嘴閉嚴,如果漏一點風,那她在農(nóng)村的家可能會出現(xiàn)一些不小的意外,有可能是房子著火,也有可能是她父親的腿會落下一點殘疾?傊,能替廖哥想到的、做到的,我都想到了、做到了,我這個哥們夠意思吧?”我瞇著眼睛,品著咖啡,看著廖志雄局促不安的神態(tài)和硬擠出來的笑容,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愜意和快感。這個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香港大老板在我面前賠著笑臉,不知所措,這正是我要的效果!昂卫系艽_有大家風范,堪稱宜春精英,既在警界吃得開,又在黑道行得通,這在香港都不多見。我也算幸運,結(jié)識了何老弟,今后宜春的香舟有仗老弟關(guān)照了!闭f完,廖志雄從書架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個小盒,放到我面前的茶幾上說:“這是日本精工機械表,送給老弟,作為見面禮吧!”看得出,廖總拿出這塊表,是真心的,但我擔心這塊表成為告我的物證!傲胃珏e了,我不會要你的東西,即便是禮物,也是公安紀律不允許的。再說,戴上你這塊精工,我腕子上的勞力士就沒地方放了!闭f完,我一擼袖子,露出一塊價格不菲的勞力士,廖總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我不會難為你的,只想求你兩件事。一、長期提供給我一套香舟的客房,因為我沒房,一直在外租房住,就要那間一二○八吧,我們通過這間房認識的。二、我希望自己可以隨便出入香舟的各個場所,當然,我是正;ㄥX消費,如果廖總方便,可以給我打打折。我這么做,主要是為公,為辦案方便,當然,也是為了保護香舟的安全。重案中隊長天天住你這,什么神啊、鬼啊,我都能給你鎮(zhèn)住。”“好,沒問題,沒問題!绷沃拘弁纯斓卮饝(yīng)著。 九十一一九九八年九月十九日晚上,干媽病逝了。這位一九四四年參加革命的老人是在睡夢中心臟病發(fā)作去世的。老人的面容很安詳,熟睡一般,看得出她走時沒什么痛苦。據(jù)老一輩人講,能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人間是福分。按干媽的身份和級別,省政協(xié)要為老人開追悼會,省里主要領(lǐng)導(dǎo)都要參加。鄭副部長當天就坐飛機回到宜春,辦理母親的喪事。遠在上海的文萱哭著給我打來電話,說她乘當天下午一點的飛機回來,讓我去機場接。我通知曉凱、常五,準備三輛奔馳,兩輛寶馬,組個車隊接機。同時,我與機場的朋友聯(lián)系好,把奔馳開到機場內(nèi),在飛機下接機,顯示對文萱的重視。我也想借機讓她看看,她的前任警察男友在宜春的分量。下午三點三十分,上海到宜春的班機降落了。機艙門打開,第一個走出來的就是文萱。她一身黑裙,黑色墨鏡,莊重而又神秘。我站在舷梯邊迎候。文萱見到我,吃了一驚,問我怎么進來接了。我說:“接副部長的千金,規(guī)格必須超過副部長!蔽医舆^她的行李箱,將她引到奔馳車邊。三輛奔馳整齊地排放著,司機都是清一色的黑色西服,曉凱接過行李放到后備箱,又給我和文萱打開車后門,我們上了車,三輛奔馳打著雙閃駛離機場。機場外兩輛寶馬也打著雙閃跟隨。車上,文萱又問了一遍老太太去世的經(jīng)過,邊問邊在我懷里哭。我摟著她,用手帕給她擦眼淚,讓她節(jié)哀。我們直接去了殯儀館,干媽的遺體安詳?shù)靥芍,想起她對我的恩典,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流了下來。文萱更是痛哭不止,她邊哭,邊說她不該去上海,應(yīng)留在宜春伺候奶奶。要不是我拉著,文萱差點撲到老人身上。干媽的追悼會很隆重,省里五大班子的主要領(lǐng)導(dǎo)都到了,省政協(xié)主席致了悼詞。當干媽的遺體被推進火化室的一瞬間,文萱哭昏了過去,我的心一緊,我知道老人這一走對我意味著什么,我在宜春最大的靠山?jīng)]了。還真怪,自打干媽走了以后,我是霉運連連,接二連三地出事兒,直到今天,我確信干媽是我的保護神。保護神沒了,我的運氣也跟著沒了。鄭副部長辦完喪事回京了。文萱因為傷心過度,再加上宜春入秋天氣轉(zhuǎn)冷,感染了風寒,發(fā)起高燒,我陪她打了一周吊瓶。從文萱回來后的神態(tài)和話語中,我隱約感到她在上海并不如意。在她病好后的第三天晚上,我請她在香舟吃飯,兩杯紅酒下去,她告訴我,她和男友在上海的公司開得很順,也賺了些錢?捎辛隋X,她男友花花公子的本性暴露出來,跟公司的三個女職員都有染,其中的兩個因為爭風吃醋竟然在公司打了起來,讓文萱?zhèn)牟灰眩麄円呀?jīng)分居了。唯一讓她慶幸的是她沒要孩子。她說她隨時都可以離開他,過新的生活。她想在宜春多住幾天,幫助父親料理一下奶奶的后事再說;橐龅牟蝗缫,再加上奶奶的去世,讓文萱一直很憂郁。我怕她悶出病來,總找機會陪她吃飯、聊天。當我聽說宜春吉祥大戲院的二人轉(zhuǎn)能讓人笑破肚皮時,就讓曉凱訂了最好的位置,帶文萱去看。我和文萱坐在第三排的雅座,曉凱帶幾個弟兄在后排坐著。我是頭一回看二人轉(zhuǎn),原以為一男一女在臺上哼哼唧唧的沒啥意思,誰知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演員各個都有絕活,尤其是小品,讓文萱樂得直不起腰來,她終于開心地笑了。我們正看著,旁邊座位一名男子起身上廁所,從我們這過時,一腳踩在文萱的腳上,疼得她“哎喲”叫出聲來。哪知這名男子也不道歉,照舊往前走。我忍不住了,喊道:“回來,踩了腳,連個聲都不吱,是不懂人語,還是裝糊涂?”“嘿,瓜子里嗑出個臭蟲,什么人都有。踩了她的腳怎么了?這么漂亮的妞,別說踩她一下,讓她跟我睡覺都得來!彼搜砸怀觯还蔁嵫肯蛭业哪X門。不過,我吸取了上次打武大可的教訓(xùn),我沖后一揚手。曉凱領(lǐng)著幾個弟兄沖了過來,連拉帶拽把這個男子拉到戲院外邊,先是一頓打,臨走,一個弟兄拿刀扎進他的小腿肚子。 九十二這個被扎的男子是宜春華興商貿(mào)公司嚴董事長的獨生子,叫嚴曉松。當晚,嚴家到當?shù)嘏沙鏊鶊罅税。吉祥大戲院地處南市區(qū),歸明街派出所管。嚴董事長找到市局常務(wù)副局長錢永生,錢副局長給南市分局的一把手打電話,讓馬上調(diào)查處理,結(jié)果要讓嚴家滿意。南市分局主管治安的副局長親自掛帥,連夜組織人調(diào)查,這位副局長就是曾在站前當過我所長的林英男。我和文萱沒拿這事當回事,照?赐陸,大模大樣地上奔馳車走了。當林英男帶人到大戲院調(diào)查時,戲院把門的將我的車牌號告訴了林英男。很快,林英男查到了我。林英男把我約到他的辦公室,給我倒了杯茶說:“東子,你現(xiàn)在在宜春可大了,開豐田,坐奔馳,一身名牌,威風啊!”“林局,別逗我了。威風啥,這不外地來了幾個朋友,壯門面唄!薄凹榇蛘痰氖抡厥拢课衣犝f嚴曉松踩了你女朋友的腳,你找人把他給打了!薄扒斑呎f得對,一百八十多斤的大小伙子,踩在我女朋友三十六號的小腳上,可以想像一下我女朋友的承受力。我問了他兩句,他一句人話沒有。后排幾個男的看他不慣,路見不平,把他揍了,打他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薄昂螙|,我說句話你別不愿意聽,我當警察那會兒,你還在農(nóng)村做豆腐哪。我當警察十八個年頭了,還沒碰到過無緣無故抱打不平的。看在我們同事一場,又都是穿這身衣服的,我可以給你透個底,市局錢副局長的兒媳婦是嚴曉松的親姐姐,錢副局長有話,要嚴查速辦,要當做涉嫌黑社會的案子來辦。這事必須得給錢副局長一個交待,能像你說的不認識,一推就拉倒嗎?”林英男的話很重,也很直白,甚至可以說將窗簾拉開了一大半,基本透亮了。我沒想到嚴曉松還有這層背景,看來這事挺棘手。不過,我不能隨便把事攬過來。林英男說了,要把這個類似流氓毆斗的案子當涉黑案件來搞,這樣一來,案件性質(zhì)就變了。如果我承認是我指使人干的,對我相當不利!傲执蟾纾阒毖圆恢M,也為我好,我很感激?赡翘斓拇_很巧,嚴曉松踩我女朋友腳后,出言不遜,大吵大鬧,影響了后排人看戲,激起公憤,這種情況下,抱打不平的事是很容易發(fā)生的!蔽肄q解著。“何東啊,自打我離開站前,我們雖然沒見面,但我一直關(guān)注著你。你收拾‘韓老六’,智擒陳少武,戰(zhàn)功顯赫,又接二連三地升遷提職,連我這個副局長看你都眼熱呀!不過你和新東方的事,包括和陸文正、胡曉凱、張常五的關(guān)系我早有耳聞,有的傳聞甚至讓我都感到震驚,不用我說,你也應(yīng)該懂得后果的嚴重性。我已查清了,那天在吉祥帶頭打人的就是胡曉凱,而胡曉凱是新東方餐飲娛樂有限公司的副總兼洗浴中心總經(jīng)理,你怎么能說和打人者不認識哪?”林英男把這層窗戶紙徹底捅破了?磥硭娴囊呀(jīng)把案子查清了,不能再抵賴下去了。此時此刻,逃避和回避都不是明智的選擇。此事由我引發(fā),弟兄們?yōu)槲覄拥氖,我必須把這個責任攬過來,把事擺平!傲志,你既然把話說這么亮堂,我要是再不識相有點不識抬舉。事已至此,所有的事我擔著,請大哥幫我指條明路!薄捌鋵嵨彝耆梢韵劝汛蛉说膸讉收進來再找你,但那樣對你不利,顯得我林英男太不講究,有沖自己弟兄下毒手之嫌,好歹我們都在一個槽子吃過飯。從嚴曉松被打的傷勢看,還沒嚴重到重傷害的程度,我的意見是私了。你通過關(guān)系找找錢副局長,把事情解釋清楚,做通他的工作,再拿點錢去慰問一下嚴曉松。嚴曉松不告,錢副局長點個頭,默認,我這就不再深究,這事不就擺平了嗎!薄懊靼琢,林局,我按您的意思辦。這事處理完,我把老站前的曲所、孫洋約出來,咱們找個好館子聚聚!薄靶,你早就應(yīng)該請我們了。在宜春,能開新東方那么大買賣的,沒幾個呀!”林副局長回答說。我根本就不認識錢副局長,能找動他,讓他默認此事私了,非得程小宇不可。我給程小宇打電話,把我打嚴曉松的事說了。小宇一聽說找錢副局長,滿口答應(yīng),說他家和錢副局長家是鄰居,他沒事就到錢副局長家下象棋,和錢副局長熟得很。果然,不到兩天,小宇來信了,錢副局長答應(yīng)了。前提是讓我到醫(yī)院看看曉松,賠禮道歉,扔點錢就拉倒。我和可欣買了個果籃,帶著兩萬塊錢,到了醫(yī)院,向曉松賠禮,又把兩萬塊錢放桌上,這事就算過去了。 九十三文萱有個大學同學叫郭淇,據(jù)說長得像香港電影明星李嘉欣。郭淇畢業(yè)后,嫁給了香港某地產(chǎn)大亨的小兒子,過上了少奶奶的生活。在學校時,郭淇和文萱最好,無話不說,是死黨。她聽說文萱最近心情不好,就約文萱到香港散散心。文萱讓我陪她去,她有意與我再燃舊情,報復(fù)她老公。我恰好也想出門散散心,前一段時間,干媽病逝,又處理嚴曉松被打的事,搞得我又累又緊張,加上我沒去過香港,很想見識見識這個花花世界?沙鲩T是要請假的,我沒敢跟領(lǐng)導(dǎo)說去香港旅游,怕影響不好,而是撒了個謊,說陪我母親去北京看病,順便辦了休假手續(xù)。潘大隊、盛副局長都同意了。我不能跟可欣說陪文萱去香港,只是說去北京找鄭副部長辦點事情,否則可欣會鬧翻天的。她自從當上新東方的總經(jīng)理,夜間工作,白天睡覺,生物鐘完全顛倒了,人也憔悴了許多,漸漸又患上了失眠癥,每天只能睡幾個小時?尚老氲阶约涸谟變簣@那陣兒,每天吃得香,睡得甜,和孩子們在一起,無憂無慮。到了新東方,開餐廳時也沒什么事,自從有了洗浴中心,養(yǎng)小姐、逼勸章語惠賣淫,做了喪良心的事。于是可欣跟我提出不干了,讓我再雇個總經(jīng)理。她準備拿出一筆錢,開個新東方示范幼兒園,干她的老本行,我答應(yīng)了。開幼兒園之前,可欣去了她鄉(xiāng)下姥姥家養(yǎng)病。在農(nóng)村,她喝井水,吃小米飯,調(diào)養(yǎng)了兩周,臉上有肉了,人也精神了。飛機緩緩降落在香港啟德國際機場,與內(nèi)地機場不同的是,啟德機場的跑道伸進維多利亞海灣。走下飛機時,我有點擔心地想,飛機要是在指定距離內(nèi)飛不起來或停不下來,一定沖進海里。我把這種擔心講給文萱,她聽了笑得合不上嘴,她說特喜歡我這種土里土氣式的幽默。郭淇親自開著寶馬接機,和我們一見面,她和文萱就擁抱在一塊,說她瘦了,她白了之類的小女人之間的話。文萱毫不避諱地把我以她男朋友的身份介紹給郭淇,郭淇十分熱情地伸出手和我握了一下。郭淇給我的感覺并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身上的那種超越一般美女的高貴氣質(zhì)。據(jù)說香港的名門望族給子孫找女朋友有一定的標準,重氣質(zhì)而不是容貌,氣質(zhì)好的女人會助家族興旺。郭淇的家位于太平山下的別墅區(qū),獨門獨院,總面積有三萬多平方米,院內(nèi)有游泳池,家中有三個保安,五個仆人。按當?shù)厝说牧曀祝信荒茉谂笥鸭彝右皇,易壞了風水。郭淇讓文萱和她同住一屋,把我安排在二樓的一間客房。吃過晚飯,郭淇開車帶我們?nèi)チ司琵埣馍匙,這里可以飽覽維多利亞港的全景。站在路邊,不遠處就是大海,海風輕輕襲來,帶著陣陣咸氣和涼意。向啟德機場方向望去,不時有一架架飛機起降,機上的紅燈忽而向天空閃爍,忽而從天而降。向?qū)γ娴南愀蹗u一看,高樓林立,霓虹閃爍。香港人有吃夜宵的習慣,晚上十點,正是香港人吃夜宵的高峰期。郭淇沒有帶我們?nèi)ゴ缶频,而是去了銅鑼灣附近的一家大排檔,品嘗香港小吃。當?shù)氐男〕云贩N不少,魚蛋、魚蛋粉、牛雜、叮叮……文萱是個小吃迷,一見這么多好吃的,樂得直拍巴掌,既想大吃一頓,又怕胃受不了。郭淇很了解文萱,就讓店主將各類小吃一樣做一點,都讓我們嘗嘗。在香港玩了兩天,郭淇又帶我們坐船去了澳門,白天游覽了大三巴牌坊、松山燈塔、西望洋山頂主教堂。晚上,我們走進了聞名中外的葡京賭場。郭淇換了兩萬港幣的籌碼,讓我和文萱試試運氣。文萱去玩老虎機,運氣不錯,不到一個小時就贏了一萬多塊。我玩的是押大小,起初輸了七千多。后來,我看開盤三個色子加在一起十七點出的多,就押了六回一賠五十的十七點。果然,第六回,十七點出現(xiàn)了,我押了二百塊,一次就贏回一萬,不僅把本撈回來,還贏了三千!敖鹑浮痹艺f過,賭場不可久留,學會見好就收。我來本不是想贏錢的,只想試試運氣。既然運氣不錯,不妨到此為止。我找到賭興正濃的文萱,見她正好運連連,就勸她撤。郭淇在一邊笑著說:“何先生是干大事的人。在葡京,能想到做到‘剎車’的人太少了。不知多少賭客因為不會‘剎車’而傾家蕩產(chǎn)。文萱,咱們走吧!”文萱這才戀戀不舍地離開。我們回到香港。郭淇聽文萱說她感情上不順的事,就帶我們?nèi)ハ愀圩钣忻囊晃伙L水先生家算算。據(jù)說,許多大老板,包括政府要員都到他這取經(jīng)問道,測福禍。然而,當我們走進這位先生的家時,我不禁大吃一驚。我不得不感嘆天地太小,這位風水先生竟是我在宜春當巡警時打過交道的“喬鐵嘴”。 九十四“喬鐵嘴”見了我,也愣住了,隨后哈哈大笑說:“緣分,緣分,我自從離開宜春,到了香港,就沒見過宜春人,想不到今日不僅見到了,而且還是老相識。何老弟,一向可好?”“好談不上,勉強度日。”我笑著回答。郭淇見我與喬大師認識,感到特別驚奇。“喬鐵嘴”聽了我的話說:“不用看相,單憑你穿的這身衣服,和你帶來的這兩個女人,你現(xiàn)在是人生鼎盛時期!不過,我記得六年前給你看過相,還說了十六個字:深不可測,福禍相倚,天堂地獄,一紙之隔。我剛才又看了一遍你的氣色,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喬鐵嘴”深沉地說。我原本不想算的,算好了不信,算不好心里犯厭惡?筛蓩屢蛔,我不知今后的路會怎樣。何況“喬鐵嘴”現(xiàn)在是香港風水界的名師,也想聽聽他的高見。我說:“喬先生,請賜真言!薄拔乙簧催^的相無數(shù),但像你這樣面相的人不多。你的相應(yīng)了那句老話,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世事盛衰會發(fā)生輪轉(zhuǎn)變化。你前些年有貴人相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順百順,好運擋不住,富貴在身!不過,盛極而衰,從現(xiàn)在開始,你要注意了。從你的眸子看,黯淡無光,你的貴人相繼離你而去,你的氣數(shù)已盡,如不及早準備,恐怕要出大事!薄皶龆啻笫?”我有些著急地問!八∥抑毖,往輕了說,牢獄之災(zāi),往重了講,殺身之禍。”“有沒有解救的辦法?”文萱在一邊驚恐地問!坝惺怯校皇桥潞蜗壬豢下牥!”喬鐵嘴嘆了口氣說道!罢埾壬闭f!蔽倚χ卮,用微笑掩飾著內(nèi)心的緊張!皢惕F嘴”喝了一口茶說道:“古人云:小杖則受,大杖則走,你現(xiàn)在面臨大杖,甚至生命難保,我勸你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離開“喬鐵嘴”的家,我在車上回味著“喬鐵嘴”的話,牢獄之災(zāi)?殺身之禍?回想自己到站前派出所以后的所作所為,貪污贊助費,步入黑道,收保護費,敲詐勒索,設(shè)計廖志雄,介紹、容留婦女賣淫……這幾項,哪條拿出來都夠把我送進監(jiān)獄的。至于殺身之禍嗎,我想還不至于,不管怎么說,我手里沒人命。僅憑上述那幾件事,放在一起也不足以讓我的腦袋搬家。要說有點可能的話,那就是死于黑道人之手。這兩年,曉凱、常五在道上沒少結(jié)怨,許多人都知道我是他們的大哥,后臺,他們干的不少壞事都是受我指使。為了報復(fù),黑道上的人也有可能對我下殺手,這倒不可不防。走為上?去哪?往哪走?宜春市公安局科級干部的花名冊里有我的名字,我還是刑警大隊的后備干部,新東方餐飲娛樂有限公司的老板,固定資產(chǎn)就達三百多萬。在宜春,我何東頭上有銜,臉上有光,兜里有錢,手里有權(quán),到哪都有面子。離開宜春,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有誰會認識我何東?又有誰會買我的賬呢?干媽這個貴人雖然走了,可胡局長、盛副局長、潘大隊長這些大哥還在,還有程宇光。他們還會一如既往地關(guān)照著我,培養(yǎng)我。這么多的貴人保我,我怎么會有災(zāi)禍呢?可“喬鐵嘴”的話,雖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一點不信。要說能讓我倒霉,讓我擔心的還是黑道這塊。自打坐到陸文正的位置,我?guī)缀鯖]有一天不擔心,怕弟兄們出事。雖然財源滾滾,但進錢越多,加在我身上的精神枷鎖就越重。我感到金錢背后的罪惡,擔心有一天會惡有惡報。我每天睡得很少,很輕,很少有塌塌實實睡一大覺的時候,我真正體會到人生最大的痛苦不是貧窮,而是心靈的不安。我又想起了陸文正,這個頗有韜略的大哥在他功成名就、風光無限的時候選擇了激流勇退,退出江湖,消失得無影無蹤。也許他早已厭倦了這種睡不好、吃不香、每天心靈不安的生活吧!對于手下弟兄收保護費、替別人討債要錢的事,我覺得再這么下去不行。雖然公司在壯大成長的過程中需要資金,但長期以這種形式搞錢,早晚要出事。我決定回宜春后,把收保護費的事先停了,替人討債的事也逐漸減少。考慮到宜春人愛到歌廳唱歌,可到大場子太貴的實際情況,公司向餐飲連鎖店的方向發(fā)展,多開一些小規(guī)模、收費低廉的練歌房。可欣不是要開一家最好的私立幼兒園嗎,回宜春后就準備,明年春節(jié)后就開業(yè)?傊,就是要讓公司,包括我自己向良性、健康的方向發(fā)展,減少災(zāi)禍發(fā)生的幾率。我對去“喬鐵嘴”家多少有些后悔,他這一番話,讓我想了這么多。也許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郭淇早就看出我心事重重,她邊開車邊說道:“何先生無需多慮,這些算命先生,江湖術(shù)士也有看走眼,失算的時候。就憑何先生一表人才,加上你在葡京賭場‘剎車’這一手,足見你的內(nèi)涵和功力。如此穩(wěn)重、成熟的人怎么會有災(zāi)禍?”文萱用手在我的大腿內(nèi)側(cè)畫了一下,笑著沖我使了個頗具意味的眼神。我明白,她想晚上跟我睡一起。她對郭淇說:“少奶奶,今天我不去你家了。何東算命算得的不如意,晚上,我開導(dǎo)開導(dǎo)他,你幫我找一家好酒店!惫繘]再堅持讓我們?nèi)ニ遥衍囬_到了香港有名的半島大酒店。 九十五我和文萱辦完入住手續(xù),走進了豪華客房,還沒等把門關(guān)嚴,文萱轉(zhuǎn)身撲到我懷里,摟住我的脖子,踮起腳在我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我就勢將她抱起來,用腳將房門關(guān)嚴。文萱在我懷里,邊吻著我,邊用腳將高跟鞋踢掉。我把她直接扔到大床上,文萱重重地落在床上的瞬間,興奮地尖叫著。之后,文萱爬到我身上,摸著我的下巴子說:“東哥,剛才大師給你算命,不是讓你走嗎?我當時真挺高興,要不你到上海來吧!我在上海這幾年已經(jīng)把上海房地產(chǎn)的路子摸透了。我手頭有五百多萬的資金,你再拿一些,咱們在上海開一家房地產(chǎn)中介公司,我考察過,前景能不錯。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薄澳挠心阆氲哪敲慈菀装!如果我僅是一個商人還好辦,我畢竟是穿制服的警察,是刑警。別看這職業(yè)掙得不多,又苦又累,可我已經(jīng)深深地愛上了這一行,在偵查破案過程中得到的那份歡樂是我內(nèi)心最激動的歡樂。讓我不經(jīng)商賺錢可以,但讓我脫下這身警服,放下我的事業(yè),根本做不到。還有我手下的這幫弟兄,這次回宜春你也看到了,我現(xiàn)在是宜春黑道名副其實的老大。我得對手下一百多號人負責,怎么能因為算命先生一句話說走就走了哪!闭f到這,我忽然想起自己離開宜春已經(jīng)四天了。因為我的手機在香港不好使,與宜春的聯(lián)系處于中斷階段,我擔心單位和曉凱那邊有什么事,就用酒店的電話先給康敏打了電話?得粽f隊里沒啥大事,入冬了,案子不是很多,她讓我安心休假,陪母親把病看好,隊里的事她會處理好。我又給曉凱打了電話,電話一通,曉凱急促的聲音就傳了過來。“東哥,您總算來電話了,跟您聯(lián)系不上,家里出事了,‘小丹東’讓人把腿給打折了!薄罢厥拢空l干的?瘋了,敢打咱們的人?”“前天晚上,‘小丹東’帶兩個弟兄到城東區(qū)嘻嘻哈哈歌舞廳收保護費,誰知來了一伙搗亂的。‘小丹東’說他是我的人并出面制止,對方?jīng)]當回事,雙方就干起來了。咱們?nèi)松,對方四個人用鎬把將‘小丹東’的左小腿打成粉碎性骨折,我們已經(jīng)把他送到醫(yī)院住下了。”“哪的?查清沒有?”我有點生氣,在宜春道上混的人可能不知道我何東,但不會不知道曉凱和常五,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查清了,這伙人是譚耀宗的手下。據(jù)嘻嘻哈哈的老板講,他們來過一次,要保護費,老板因為有咱們在就沒搭理。他們這次來是找茬打仗的,常五要帶弟兄們跟他們干,為‘小丹東’報仇,讓我攔住了,就是要等東哥回來再說!薄白T耀宗是干什么的?我怎么沒聽說過?”“譚耀宗是宜春八十年代的老流氓,四十七歲了。當年與陸文正拜的大哥是把兄弟,按道上的輩分,陸哥都是他的晚輩,都尊敬他。譚耀宗上個月釋放后,就回到宜春,宜春道上不少人都去看他。有的人說陸哥不見蹤影,勸他樹大旗,坐老大。譚耀宗也想在黑道發(fā)展,重振雄風,就收了一幫兄弟,其中不少以前是陸哥手下,后來被你開出去的人,最可氣的是被咱們打折腿的韓小朋也投奔了他。陸哥出走,包括咱們公司的事,譚耀宗已掌握的清清楚楚。從他們對‘小丹東’下手的狠勁看,譚耀宗下決心要和咱們爭一爭,斗一斗,他是想坐宜春黑道頭把交椅!闭媸巧衿妫覄倓偯壬鞠蛘斏廪D(zhuǎn)軌的想法,就有人出來逼宮,還打折了“小丹東”的腿,這分明是向我示威。這事要是處理不好,勢必會影響公司的聲譽和我的威信!皶詣P,我明天下午坐飛機回宜春,你到機場接我。我到家之前,告訴弟兄們不許輕舉妄動。對了,報警沒有?”“沒有,這不等您的話嗎。”“你現(xiàn)在就去刑警隊找康敏報案,就說我讓的。我要先在公安局給譚耀宗掛個號,不管他是哪輩的,混得有多老,也不管他是什么南下支隊、北下支隊的。在宜春,跟我對著干肯定是自討苦吃。就這事,姓譚的要是不給個說法,百分之百沒完! 九十六第二天下午,文萱和我同時離開香港。她回上海,我回宜春。一下飛機,我坐曉凱的車先到了醫(yī)院!靶〉|”看見我,哭著說:“東哥,打我那幫人太狂了。動手前,我說我是凱哥、五哥的人,誰知道他們根本不當回事,還說將來連凱哥、五哥的腿也要打折!蔽铱戳恕靶〉|”的腿,是粉碎性骨折。聽大夫講,將來即使痊愈,多少也會落下點殘疾。想到‘小丹東’從小就沒了爹媽,出來流浪,跟我后,忠心耿耿,立下汗馬功勞,剛過幾天好日子,就被打殘了腿。我的火一下子就躥了上來,我對曉凱說:“你現(xiàn)在就去找譚耀宗,就說我說的,被打折腿的‘小丹東’是何東的把兄弟,讓他拿出能說得出口的解釋和讓我滿意的解決辦法。如果他拿不出來,我這有三條:第一,交出打折‘小丹東’腿的兇手,不交也可以,拿出二十萬,作為賠償;第二,姓譚的要在宜春聚賓樓酒店擺酒謝罪;第三,譚耀宗回來可以在宜春道上混,但老大的位置永遠是陸哥的,讓他死了這條心。如果他能按這三條做,一了百了。如果做不到,你讓他等著倒霉吧!他現(xiàn)在不是有一幫弟兄嗎,我何東有兩幫,我比他多公安局這一幫。敢跟警察斗,他是活膩了,看我怎么用政府的力量收拾他?磥,他對監(jiān)獄的生活很習慣,那就讓他去習慣的地方生活!碑斕焱砩希瑫詣P在一家洗浴中心,找到了正在泡澡的譚耀宗。曉凱與他有過一面之交,是通過陸哥認識的。曉凱也泡在池子里,兩人就在水里談了起來!白T哥,有七八年沒見到您了。您是陸哥的前輩,我是陸哥的手下,算隔代人了!睍詣P先捧他幾句,以表示對他的尊重。“別那么說,文正是我老弟,你是文正的兄弟,你我還是以兄弟相稱為好,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嗎!弊T耀宗邊把毛巾搭脖子上,邊說!拔业膩硪猓陔娫捓镎f了,譚哥已經(jīng)清楚了。您的手下把陸哥手下的腿打成粉碎性骨折。被打折腿的人是城東分局刑警大隊重案中隊中隊長何東的把兄弟,新東方餐飲娛樂有限公司也是何東的買賣,我是他的副總。刑警隊長的把兄弟的腿被打殘了,何隊長的面子過不去。這事已經(jīng)立案了,他原想直接抓人。不過,看在陸哥的面子,他讓我先來跟譚哥嘮嘮!睍詣P把我講的三條一字不差地告訴了譚耀宗,譚耀宗聽了哈哈大笑地說:“何東在宜春的確大名鼎鼎,刑警隊的隊長,新東方的后臺,陸文正欽定的接班人。英雄不問出處,想不到農(nóng)村一個豆腐匠能混到今天這步,造化弄人,不可思議。不過,他何東拿我當小孩子嗎?我四十七了,吃監(jiān)獄的飯就有十年,什么風浪沒見過。我出來混的時候,他還在娘肚子里睡覺哪。賠二十萬?等我搶完銀行再給他送去吧!賠禮謝罪?我的手下到歌廳唱歌,讓老板宰了一把。我們?nèi)ビ憘說法,在理吧!那個叫‘小丹東’的,從中打橫,不收拾他能行嗎?至于大哥的位置,按何隊長的說法,這老大的位置還應(yīng)該給陸文正留著,可陸文正已經(jīng)銷聲匿跡,生死未卜。不管怎么說群龍應(yīng)有首吧!陸文正也不知演的哪出戲,道上的規(guī)矩都讓他壞了,怎么能把警察引到道上來呢?這不引狼入室嗎?何東把武大可和他的二十多個弟兄都送進了監(jiān)獄。這樣往死里整弟兄的人,有什么資格過問道上的事?我勸他還是當好他的警察。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至于他要抓人嗎?讓他盡情地抓。但要抓我,難。我壞事的確干了不少,可他沒有任何證據(jù)。你讓何東別把事做絕了,他要敢抓我的弟兄,就有人敢沖他的親人下手。他妹妹何多在站前開了家福生旅店,他女朋友叫孟可欣,是新東方的總經(jīng)理。沒準這兩個女人會出什么意外。別把我惹急了,我譚耀宗在宜春喊一嗓子,換命的朋友能站出一堆,替我殺人的大有人在啊!”說到這,譚耀宗從熱水池出來,猛地扎進冷水池。據(jù)說這一熱一冷,能刺激血管,強身健體。譚耀宗從冷水池出來,披上一塊浴巾對曉凱說:“還有一件事,你告訴何東,我這次回宜春,就不想再走了。在監(jiān)獄蹲了十年,早把我改造好了。小偷小摸‘蹬大輪’的事我不可能再干了,奔五十的人了,只想過幾天安生的日子。不過,我也得吃飯呀!我不像何隊長,公安局給他月月發(fā)薪,新東方天天進錢。以后,我就靠宜春這些大場子、大老板養(yǎng)活了。同在一個江湖混飯吃,將來有可能和何隊長的弟兄共用一張桌,共吃一盤菜。我希望大家都能吃上飯,都能活。但誰吃得飽,誰餓著,這就看本事了!闭f完,譚耀宗連道別的話都沒說,一瘸一拐地搓澡去了。譚耀宗的話對我不僅是污辱,而且是挑戰(zhàn),說白了就想和我一爭高低。話說這么絕了,我要是再找他談,他會以為我怕他!靶〉|”還在醫(yī)院躺著,這事要是不了了之,我以后還怎么帶兄弟,看來一場爭斗已不可避免。陸文正教過我,解決江湖上的矛盾,上等的方法是靠謀略和威懾,其次靠談判,再其次才是打斗廝殺。不到萬不得已,以不動刀槍為最高?稍趺床拍芗炔粍拥稑專帜苤品T耀宗這頭猛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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