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香》以聯合國公布的“世界上唯一最不具備人類生存基本條件”聞名于世的甘肅定西黃土丘陵溝壑地域為背景,圍繞著洋芋牡丹的曲折人生和情感經歷,透過羅正林、鄭稀生、段長升等幾個家庭錯綜復雜的矛盾糾葛,塑造了一群典型的人物形象,揭示了西部農民在生存、人格、情感、觀念、命運等方面的根本變化,以洋芋牡丹和其妹妹洋洋撼人心扉的一番苦難掙扎,最終實現了守舊的男權和封閉的地域陋俗對女性基本尊嚴與權力擠壓和剝奪的宿命超越,她們的自信與智慧,人格與人性光輝的重現過程,也正是她們賴以生存的十年九旱的土地發(fā)生奇跡的過程,她們和她們的土地均超脫了歷史宿命的桎梏,實現了自我超越的價值。 目錄: 第一章道是無晴卻有晴第二章冰茬茬心好冷硬第三章飄來飄去斷根云第四章洋洋無奈搬救兵第五章洋芋田變伊甸園第六章嘎啦雞呱嗒嗒叫第七章洋芋心頭有片彩云第八章誰澆了她的向日葵第九章揪心的決定太苦澀第十章金渣滓遍地閃金輝第十一章棉布包皮里盡是淚第十二章冰雪難阻希望的路第十三章似曾相識燕歸來第十四章羅愛會留下紅紗巾第十五章牛膽米燒瘋段瑞民第十六章大工人回鄉(xiāng)來探親第十七章鷂鷹猛然撒開了爪第十八章風情萬種的洋芋花第十九章金馬駒嗚咽赴黃泉第二十章最怕六月的冰雹子第二十一章棉布包皮又裹了淚第二十二章白眼狼攆她出了門第二十三章黃鶯脫韁向天沖第二十四章多少辛酸歸故土 段大腦袋因為額頭被彈片打開了花,愈合后額頭鼓著拳頭大的一個疙瘩像老壽星的額頭似的往前撅著。方圓四周認識不認識他的人,無論男女老少人前人后都管他叫段大腦袋,不叫他的官名段長升。有人私下諞閑傳喧謊兒說假如他不當逃兵,沒準兒會應了他先人給起的官名真就長升哩,可惜他耳根子軟聽了韋金峰的話丟了當官的運,對此他心里有數,說能撿回一條賤命就是祖墳上冒青煙了,要不是跑得早跑得及時,就得到陰曹地府當鬼官去了哩。 段大腦袋和豬腦溝的韋金峰是同一撥被國軍抓的壯丁,在同一個軍營里當了一年半兵,有天晚上兩人經過一番周詳地密謀乘放哨之機一起從蘭州逃跑了,兩人跑時也沒忘記把彈夾和長槍背著,因此,豬腦溝一帶的麻雀和野兔子可沒少遭他二人禍害。兩人在逃跑的路上,面向月亮插草為香,跪拜盟誓,結成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生死弟兄。韋金峰還有三個親兄弟依次叫韋金山、韋金森、韋金海,兩個妹子叫韋春華和韋春玉。韋家姊妹一向很少往來,據說是因為父母亡故之后分家產為一個瓦罐子分不公,韋金峰提議打碎了扔到了父母的墳上,兄妹之情也隨之分崩離析,瓦裂玉碎,只有韋金山和韋金峰兩家親不親疏不疏地往來著。倒是段大腦袋和韋金峰親如骨肉,三天兩頭不是你拎著一只野兔半瓶老酒往豬腦溝去,就是我提溜著一串麻雀一斤煙渣子往大營村來。韋金峰比段大腦袋大十幾歲,也比段大腦袋懂事,段大腦袋的老婆黃豆換比韋金峰的老婆白艷芳長得俊俏,年紀又輕。 韋金峰的老婆可是個苦命的女人,雖然給韋家生了三男三女,人苦得看不出一點女人的樣子。韋金峰從來不把她當人看,她對男人也是唯命是從,稍有違拗便會招來一頓狂揍暴打,隔三岔五就從韋金峰家傳出女人撕心裂肺殺豬要命般的哀號,叫了幾年后就沒動靜了,白艷芳大概知道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叫啥也沒用,越叫得歡人家越打得狠,干脆就咬緊牙關硬挺著不叫了,把痛苦和呼號壓進了心底。韋金山的大女兒叫洋芋洋芋:俗稱土豆,學名馬鈴薯,我國西北地區(qū)人們稱作土豆。,洋芋比妹妹洋洋長兩歲,比弟弟小輝長五歲。洋芋的大名叫韋菊香,洋洋的大名叫韋蘭香,弟弟叫韋小輝。 洋芋很招白艷芳心疼,就往她家跑得最勤,也就總看到大大毒打大媽的情景。 她給人說:“我大大打我大媽就像踢死豬死狗砸老榆樹木墩子,大大沒頭沒腦地暴打,眼都不眨一下,大媽不躲也不吭聲倒在地上死挨著,索性就當死豬不怕湯鍋滾了!边@時候洋芋年齡還很小,不懂大人的事,更不懂男人女人的事,她只是覺得大大心太狠,手太辣,讓她非常地憎恨這個男人,大媽太軟弱,太招人可憐。 沒人的時候她就煞有介事地給大媽說:“我長大了死都不找男人,就算找個男人,他要是打我我就跑得遠遠的,讓他再也找不著,讓他沒有婆娘沒人給做飯洗衣裳!卑灼G芳就在她頭上疼愛地摸上一把說:“你娃還瓜著哩,女人長到時候就要嫁,這由你爹由不得你呀。”洋芋就說:“腿在我身上長著跑是由我的!贝髬尶嘈χ鴩@口氣不吱聲了。 要說女人苦,誰也苦不過白艷芳。要說這個女人的故事,那還得從她六七歲上說起哩。 那時候巉口川川口半山溝里住著幾十戶人家,溝口下面左邊的臺子上是大地主馬殷康的大宅子,半溝里朝右的臺子上是白祿厚家開的馬車店,十天半月里總有幾個車戶趕著馬車來住店,白家的日子過得如如裕裕。 話說有年夏天的中午,蒸籠一樣熱的天氣驟然涼了下來,晴空里像大水泛濫天河潰堤喧響著洪水翻滾傾瀉似的聲音,湍急洶涌如萬馬奔騰。兩天后天陰了下來,轟響聲一直持續(xù)不斷,但改變了時空。聲音又從大地深處發(fā)了出來,如張著大海之口的公牛不斷地在粗重地喘息,卻又什么也看不到。天很陰,很悶熱,壓抑得讓人心煩氣躁;圈里的牛馬也顯得焦躁不安,不斷地拽扯韁繩,拱抬圈門;豬學著狗的模樣從圈墻上躍出躍進,狗學著豬的動作喙開家里的門;山上的鼠子成群結隊從洞里鉆出來雄赳赳氣昂昂地轉來轉去,像巡海的蝦兵蟹將……這時不知從哪里來了一個車戶,他吃了飯匆匆就走,說:“不住了,這里要發(fā)大水,我勸你們趕緊跑,再晚就來不及了!闭l信?沒人相信。為啥?川口上人誰不知道這是天大的笑話。你說要地震,沒準兒有人信,要說水淹,鬼都不信,誰不知道這里十年九旱出了名,名聲在地球上繞成了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便是下再大的雨,這幾百米深的黃土還不半袋子煙工夫就滲干了?老天爺的事,人怎么能猜得著。≤噾魶]歇腳就趕著馬車奔梁上走了。 第二天天剛擦黑,炸雷就像從山上往下滾大石頭似的連成串地響了起來,屋外黑得像注滿了墨水的河,接著就下起了瓢潑大雨。白祿厚想起前一天車戶說過的話,翻來覆去睡不著,披上雨衣到馬圈里看馬棚子穩(wěn)不穩(wěn)當,誰知馬早已不知去向,他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崖頂上躥下來的山洪一下子就把他給卷走了。 楊玉英隱約聽到外面不斷有哭喊聲傳來:“快跑啊——往山頂上跑——大水來了——”她來不及穿衣服,趕緊抱起女兒艷芳就往外跑。 外面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繞到屋后面借著電閃的光亮往山上爬,電光閃一下,就趕緊往前抓一把,往坑洼的地方挪一下,不知爬了多少時候她們總算爬到了山頂的山神廟,廟里已經橫七豎八地躺著好多人,哭著抱成團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在廟外的場子上圍了一大圈。后半夜再沒有一個人從山下爬上來。 天亮時雨也停了。 馬財主家的長工上山來叫:“誰家缺人了?仔細看看,有缺人的就到我家老爺的場子上去認死人!睆R里廟外的人一陣風似地朝山下連滾帶爬地沖去。比山洪還猛還急切。 馬財主該當是財主,人家就是有腦子,他家的宅子建在臺子上,周圍都有水溝,山上下來的水匯集到一起從臺子下面的大窯洞里流出去,窯洞是他家修的,洞里兩邊有一丈多高的槽,不是用來喂馬的,是站人的,他家的長工在那里打撈東西,撈出來的東西當然都歸他家所有了,只有死人都扔在場邊上任人家辨認抬走。因為是用大鐵鉤子和鋤頭打撈的,很多死人臉上身上都流著血帶著傷。白祿厚的左耳朵上有一顆大黑痣,楊玉英憑著這顆黑痣認出了自個的男人。馬財主為了積陰德,發(fā)給每個死人一片蘆席,每一個死人便算是幸運地被用一張席子卷著埋在后溝里的荒坡地里。 誰也沒有找什么陰陽先生來看墓地,水沖走了一切,還拿啥去請陰陽先生哩,活下去的希望都被水沖走了,能把親人的尸骨找到,把親人親手抬埋了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P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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