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jì)20年代,日本藝伎千雪隨著當(dāng)侵日軍官的哥哥來到中國,尋找如日本創(chuàng)世紀(jì)神話中的父神一樣的男人,山民王傳達走進了她的心里,當(dāng)她施計誘惑王時,卻發(fā)現(xiàn)王的身體和精神節(jié)操如獨山一樣不可撼動。 山,在中日文化中象征陽剛、男性和父親,整部小說在一種神秘的色彩中歌頌了人性的堅韌與蓬勃旺盛的生命力。小說有江浙地方的方言和文化特色。 作者簡介: 浦子,本名潘家萍,出生于浙江省寧?h一個古老的山村——冠莊,上過大學(xué)。自認為對文學(xué)藝術(shù)和真理的追求孜孜不倦沒有片刻的歇息,致力于描寫大山間小拇指般狹長但充滿了生命力、創(chuàng)造力的一小片土地。出版的小說集《浦子短篇小說選》、《吃晚宴的男子》,散文集《踏遍蒼苔》,長篇報告文學(xué)《脊梁》、《東;辍返裙200余萬字。長篇小說《龍窯》入圍第八屆茅盾文學(xué)獎。中國作協(xié)會員! l玲娣起勁背著雪地上陌生的光身男人往回走,哭聲就是這時刻響起的。稍一松勁,她身上的男人就泥鰍似哧溜溜往下滑。 玲娣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成了寡婦。 哭聲來得突然,讓玲娣猝不及防。哭聲來得猛烈,像是蓄積已久的洪水,突然決堤而出。哭聲又遍布王莊,王莊成了哭的海洋。 哭聲是一種感覺吧。玲娣想起這句話時,身上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剛才,她離開自家道地,再到村街,再跨過九龍橋,直到背上光身男人,那一段時間的哭聲呢?哭聲是耳朵的。那先前的耳朵呢?這世界到底先有耳朵,還是先有哭聲?不想了,玲娣想,這么多年外出闖蕩,沒學(xué)會別的技藝,就學(xué)會了一樣,那就是胡思亂想。莊稼人只要與地里的牛和驢一樣,只要能犁地能馱物就好了,要這些思想干什么?這是宣統(tǒng)三年的正月初一。 走吧。玲娣聳了聳身子,讓那光身男人往上移了移。 救命要緊,玲娣又想,莫非村里許多人要死了,才有那么多的哭聲。可是,她身上就有一位快死的人。你要救這個村莊,要救這個世界,先救你身上的一個吧。 不想了,不想了,玲娣頭疼。她覺得背上的人快死了,自己不是什么救世主,可是,她要救這個人。 玲娣的手臂緊緊托拉著男人的大腿,感覺得出他腿部肌肉的強健。她這一輩子,只與阿儂這賊有過肌膚之親。背上的與那賊的身子相比,不知要強過多少倍。如果身上那男人是龍,阿儂這賊就是一條泥鰍。阿儂這賊如果是只蒼繩,背上那男人就是一頭雄鷹。 過九龍溪時,玲娣高叫了一聲:“過橋了!”叫過,玲娣自己也覺得詫異。 走到村口,那棵老樟樹下。玲娣彎曲的身子抬起頭望了一眼,這是她回村后第二次看望它。 那些昨晚下的雪,壓在樹葉上。從遠處看,仿佛是眾多的白幡和挽聯(lián)!白尭锩娘L(fēng)雪來得更猛烈一些,壓跨這些腐朽的舊世界!”玲娣心里跳出這個句子,或許,是那些秘密流傳的小冊子所說,或許,是她自己依據(jù)那些文章風(fēng)格,杜撰出來的。近了,從下往上看,依然看得見葉子另一面墨一樣的綠。有幾個枝、r被雪壓得彎下去,就要斷了,她都聽出它們臨死前的呻吟了。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一股魔力支撐著它,讓它始終挺立在村口。玲娣心里喊著:“總有一天,我會砍了你!”玲娣遠遠沒有想到,在她之后的1980年代,是二狗的子孫,在村里劇團演小丑的那個孫子,有海邊人造船需要出高價求購樟木,二狗孫子砍倒了大樟樹,卻在半年后染上一種無名之疾而亡。 在仰頭的霎那間,玲娣想象得到,背上男人的辮子會像旗幟那樣飄揚起來。可是,玲娣剛才看到,男人頭上的發(fā)辮早就剪掉了。 那,那是要,按大清律,是死罪啊,玲娣自從剛才第一眼看到他,就在心里喊。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玲娣就敢背了這一個要被判死罪的陌生男人回家來。 過了大樟樹,就是小小的墻弄。玲娣不敢仰起來,她怕身上的男人滑下來。她就讓腳底感受石子路,眼下,讓雪厚厚地遮住了,童年時光著腳板讓卵石硌著癢癢的感覺沒了,盡管周圍的鞭炮聲悅耳,可仍然聽得到腳踩在雪地上的嗦嗦聲。 眼睛里的余光,看到的是一旁靠得再也不能近的墻,兩道墻夾成的弄,像是隨時就要夾緊了,把人夾成肉餅的感覺。在她童年的記憶里,這可是一條路寬屋高的大墻弄啊。在她離開王莊之前,她依然認為,比起過別的村的墻弄,這是天下最大的墻弄。她那時還為這個感到驕傲呢?她把兩只手臂用了用力氣,托拉著男人往上移了移。男人的頭觸著她的后腦勺,她覺得癢癢的。不光是頭發(fā)癢,頭皮也癢,頭皮里邊的肉也癢。 那背呢?貼著他的胸呢。那臀呢?貼著他的小腹,對,還有那個偉岸的東西。玲娣的臉霎時紅了。 紅彤彤的,玲娣開始逼著自己的腦筋往別處轉(zhuǎn)彎,那些小冊子有時候是用紅色封面印刷的,她在上海的義父教堂上的燭火是紅彤彤的,對,義父客廳里那厚厚的毛氈是紅色的。 想過,臉上再不那么燙了。只是覺得背上燙,冷冷的天,像是背了一個火爐。陰陰的墻弄,在她的周圍忽然有了一團光,在明亮的早晨也閃閃耀耀的。漸漸的,她發(fā)覺這光是她的背上發(fā)出的。 有了那一團光后,她馬上覺得墻弄變得寬大了。 墻弄像是濃霧,他們就是太陽;墻弄像是水,他們就是船。這樣的感覺推動著她背著他往前走。 背上變得輕了。玲娣想起義父生前說過的一句話:重就是輕,是因為除了重,剩下的就是輕。她馬上又聯(lián)想起家鄉(xiāng)人也常說的一句話:虱多不覺癢。兩句話說的是同一個意思么?東西方文化有差異么?轉(zhuǎn)過一個彎,她看見墻弄的不遠處有人在閶門口放鞭炮。他們將竹竿上懸了鞭炮,高高的叉出來,點了火,人卻躲在門縫里。玲娣背著男人,從鞭炮不斷爆炸的縫隙里穿過去。鞭炮的殘片不斷地彈射到她身上。事后,她想,自己應(yīng)該這時候停下來,待鞭炮放凈了再過去?墒,家家的門前都在放炮,你躲得了這家,躲不了下家。這多像自己的前半生啊,玲娣又忍不住想,每一天,每一刻,都在生活的艱險中穿越著,傷了身體,傷了心,都不怕,就這樣走過來了。 走了沒有幾步路,玲娣突然覺得腳下一滑,剛才的那些思啊想的全部無蹤影了。 下意識里,她極力穩(wěn)住身子,使本來往后倒的身子,直直往前傾。這種顛倒位置的做法,讓常人無法想象。從近代物理學(xué)上說,是力的方向轉(zhuǎn)移,沒有它力作用很難發(fā)生。在武術(shù)技法里,被稱做乾坤大挪移。非一般功夫的人能使,居然讓一個鄉(xiāng)村弱女子辦到了。玲娣就五體投地撲倒地上。此刻,她仍然覺得背上的重量,那一具男人的身體,壓在她身上。 立起來,她命令自己。用手拍去臉上的雪,雙手扶地,她艱難地立起上身,跪在地上。再把雙手伸向背后,仍舊托拉著男人的腿。然后,嚯的一聲立起來。她說:“對不起,是我不小心,讓您跟著跌跤!闭f過,自知那人聽不到,只是自我安慰罷了。 前邊有人走來,是個年輕人,玲娣不認識。玲娣想起,責(zé)任在于自己這么多年不在村里?墒,年輕人似乎認識她,走到面前時停住腳步,親熱地叫:“玲娣姑姑么?回家來了?”“哎,哎,你是哪家孩子?”玲娣忽然高興起來,“你年紀(jì)輕輕的,怎么曉得是我呢?”這是她到家后,村里的人第一次與她說話。 “我阿爸說過,村里的女人,只有你才細皮嫩肉的招人喜歡,我姆媽說,村里的女人,只有你的眼睛會放光,別的女人不會!蹦贻p人又驚訝地問:“您臉上的雪,身上的雪,玲娣姑姑,您摔跤了么?”“沒,沒有關(guān)系!薄澳贾辈黄鹧耍說沒關(guān)系?來,我扶您。 ”“你?”玲娣說:“你沒有看見我背了……背了……”“您背什么呀?”年輕人前后左右看了個遍,又問:“玲娣姑姑,您,您臉紅什么。俊绷徭穾е恍┝R意說:“去,去,小孩子家家,凈說胡話,去吧,你忙你的去吧,我不要你幫忙!盤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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