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下花環(huán)》從李干事對作品主人公之一的趙蒙生的采訪開始,然后以趙蒙主的角度用第一人稱敘述發(fā)生在1979年、中國西南邊陲某部九連官兵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的故事。透過濃濃的戰(zhàn)火,頌揚了一群以梁三喜、梁大娘、雷軍長、靳開來為主的可以說是超越時代之上的最可愛的人. 作者簡介: 李存葆,1946年生,山東五蓮人,1964年入伍,1986年畢業(yè)于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少將軍銜。主要作品有:《高山下的花環(huán)》《山中,那十九座墳塋》《大王魂》《大河遺夢》《飄逝的絕唱》等,多次獲全國、全軍級文學大獎。其作品被譯成英、法、日、俄等多種文字。引子 在哀牢山中某步兵團三營營部,在趙蒙生的辦公室里,我和他相識了。 寒暄之后坐下來,便是令人難挨的沉默。趙蒙生是這三營的教導員。他出生于革命家庭,其父是位戰(zhàn)功赫赫的老將軍,其母是位“三八”式的老軍人。三年前在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中,他榮立過一等功。三年多來,他毫不艷羨大城市的花紅柳綠,默默地戰(zhàn)斗在這云南邊陲。另外,他還動員他當軍醫(yī)的愛人柳嵐,也離開了大城市來到這邊疆前哨任職。 在未見到他之前,軍文化處的一位干事簡介了上述情況之后,對我說:“你要采訪趙蒙生,難哪!他的性格相當令人琢磨不透。他的事跡雖好,卻一直未能見諸于報章,原因就是他多次拒絕記者對他的采訪!” 脾氣怪?搞創(chuàng)作的就想見識一下有性格的人物! 見我執(zhí)意要去采訪,文化處那位干事給趙蒙生所在團政治處打罷電話,又勸我說:“李干事,算了,別去了,去也是白跑路。團政治處的同志說,三天前趙蒙生剛收到一張一千二百元的匯款單,那匯款單是從你們山東沂蒙山區(qū)寄來的。趙蒙生為那匯款單的事兩宿未眠,煩惱極了!” 一張匯款單為啥會引起將門之子的苦惱,這里面肯定有文章!于是,我更是毫不遲疑地乘車前往。 此時,我雖見到了他,但他一句“沒啥可談”,便使我吃了“閉門羹”。 坐在我們一旁的是營部書記①段雨國。像是為了要打破這尷尬的局面,他起身給我本來是滿著的茶杯,又輕輕添進一絲兒水。 趙蒙生仍是一聲不吭。他是個非常英武的軍人,從體形到面容,都夠得上標準的儀仗隊員。顯然是因為缺乏睡眠的緣故,此時他那擰著兩股英俊之氣的劍眉下,一雙明眸里布滿了血絲,流露著不盡的憂傷和悲涼。難道還是為那匯款單的事而苦惱? 也許他也受不了這樣的沉悶,便摘下了軍帽,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額角右上方有道二指多寬的傷疤。我正琢磨著該怎樣打破這僵局,想不到他竟開口了:“聽口音,您像山東人?” “對,對。我老家離沂蒙山不遠呢! “您在濟南部隊工作?” “我是濟南部隊歌舞團的創(chuàng)作員! “那么,您怎么會來這云南……” 我連忙告訴他,三年前的初春,在總政文化部的統(tǒng)一組織下,我曾有幸來過這云南前線跟隨參戰(zhàn)部隊,經歷了那場世界矚目的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我這次來的目的,是想訪問一些三年前在戰(zhàn)場上涌現(xiàn)出來的英雄人物,如今又是怎樣生活和戰(zhàn)斗的…… “噢。”他出于禮貌點了點頭。 見采訪火候已到,我忙說:“趙教導員,您能否給我談一談,您是怎樣說服您的愛人柳嵐同志來邊疆的……” “啥?讓我瞎吹柳嵐呀!那真是可悲可嘆!”他連連搖頭,自嘲地接上道,“柳嵐回去休探親假去了,她現(xiàn)已超假二十多天未歸隊!我們正準備打報告給她處分。小段,你證實,這可不是瞎說吧!” 書記段雨國約有二十三四歲,白皙皙的臉蛋上掛著書生氣。他很是認真地對我說:“對。柳軍醫(yī)超假已二十二天了,可她有病假條! “那病假條絕對是騙人的鬼把戲!”趙蒙生憤慨地對我說,“柳嵐軍醫(yī)大學畢業(yè)后分到我們這里還不到一年,就多次嚷著要脫軍裝轉業(yè),說這里絕對不是人住的地方?磥恚屗^續(xù)留在這邊防,那是‘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他說罷,又陷入了痛苦的沉思之中。 眼下是三月,我臨離開濟南時剛下過一場大雪,而這地處亞熱帶的滇邊,竟是酷熱難當了。屋外,樹上知了的叫聲響成一片,我心中涌起陣陣燥熱?磥,我這次采訪也將是毫無收獲了。 過了會兒,他竟又開口了:“既然您是從山東來的,那么,先請您看看這……” 他遞給我的,正是那張一千二百元的匯款單!匯款單是從山東沂蒙山區(qū)棗花峪大隊寄來的。上面寫有簡短的附言: 蒙生:這是三年多來你寄給梁大娘的錢,現(xiàn)全部如數(shù)給你寄回,查收。 “匯款單是前天寄來的。我真搞不清梁大娘為啥把錢全部退給我……”趙蒙生用拳頭捶了下頭,臉抽搐著,痛苦異常。 沉默了一大會兒,他才靜下心來對我說:“在自衛(wèi)還擊戰(zhàn)前前后后,我有過非同尋常的經歷。也許有了那段經歷,我才至今未離開邊防前哨!鄙酝,他望著我,“您要有興趣的話,我倒可以把那段經歷講給您聽聽。” 我連連點頭:“好。您講吧! 他站起來:“先請您看一下這兩幅照片——” 我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辦公桌上方的墻上,并排掛著兩幀帶相框的照片。他指著左邊的相片說:“這張放大了的六吋免冠照,是我要講述的故事中的主人公。他名叫梁三喜,老家在山東沂蒙山。他原是我們三營九連連長,在還擊戰(zhàn)中壯烈殉國。當時,我是九連的指導員! 還未等我仔細端詳烈士的遺容,他又指著右面那張十二吋的大照片說:“這是梁三喜烈士一家在他墓前的留影,這衣服上打著補丁的白發(fā)老人,是烈士的母親梁大娘。這身穿孝服的年輕媳婦,是烈士的妻子韓玉秀。玉秀懷中抱著的是梁三喜未曾見過面的女兒,名叫盼盼! 我們又坐下來。趙蒙生的表情仍很沉重。 我從旅行包里取出小型錄音機,輕輕裝上了磁帶。然而,趙蒙生卻向我擺了擺手:“別急。在我講述之前,我得向您提出三點要求,當您認為我的要求您能接受時,我才有可能對您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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