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介紹

汪曾祺集:菰蒲深處


作者:汪曾祺     整理日期:2016-03-08 11:04:51

★汪曾祺,在自創(chuàng)的藝術(shù)形式中達到完美的大師級作家。其小說,被稱為中國現(xiàn)代小說足以傲世的極少數(shù)重大收獲之一★在汪曾祺先生自編文集基礎(chǔ)上修訂,注重系統(tǒng)性及版本價值!镉蛇B續(xù)兩屆獲得“中國*美的書”設(shè)計師張勝先生精心設(shè)計,典雅大氣,裝幀雅致溫潤,布面精裝,盡顯純正文學(xué)趣味!锞幮U呔媲缶,耗費十年心血,參校作者手稿、手校本及各種文集,力求當(dāng)代文學(xué)新善本。
本書簡介:
  汪曾祺和沈從文一樣,是那種培養(yǎng)作家的作家,是二十世紀下半葉在自己獨創(chuàng)的形式中達到藝術(shù)完美的惟一大師級中國小說家,其成就不亞于被國人津津樂道的博爾赫斯。他對白話文的貢獻是****的,文字干凈而傳神。他的小說作品“肯定是中國現(xiàn)代小說*足以傲世的極少數(shù)重大收獲之一”。《菰蒲深處》是一部獻給故鄉(xiāng)的情歌,以汪曾祺故鄉(xiāng)高郵為背景。經(jīng)歷風(fēng)雨的老人,深情回顧故鄉(xiāng),只書寫*熟悉的故鄉(xiāng)人和故鄉(xiāng)事,發(fā)掘卑微生命里的堅韌,恬淡而自足,機智而淳樸。這本“獻給家鄉(xiāng)”高郵的書,包括《異秉》《受戒》《大淖記事》《歲寒三友》等名篇。此次重編,仍遵循作者當(dāng)初的編選原則,以高郵為背景的主要作品悉數(shù)收錄。本書編者在汪曾祺先生自編文集的基礎(chǔ)上編選修訂,盡可能保留了各種文集本身的趣味;每部文集各自獨立,又具一定的系統(tǒng)性;可以滿足各個層面的汪曾祺先生的讀者,也具有相當(dāng)大的版本價值。
  作者簡介:
  汪曾祺,江蘇高郵人,一九二〇年生。-九三九年就讀于西南聯(lián)合大學(xué),為沈從文先生的及門弟子。約-九四〇年開始發(fā)表散文及小說。大學(xué)時期受阿索林及弗吉尼亞?吳爾夫的影響,文字飄逸。以后備嘗艱難辛苦,作品現(xiàn)實感漸強,也更致力于吸收中國文學(xué)的傳統(tǒng)。畢業(yè)后曾做過中學(xué)教員,歷史博物館的職員。一九四九年以后,做了多年文學(xué)期刊編輯。曾編過《北京文藝》《說說唱唱》《民間文學(xué)》。一九六二年到北京京劇院擔(dān)任編劇,直至離休。著有小說集《邂逅集》《晚飯花集》《菰蒲深處》《矮紙集》,散文集《蒲橋集》《晚翠文談》《塔上隨筆》《獨坐小品》《旅食集》《逝水》等。
  目錄:
  …………………………… 310編后記……………………………………………………312曾祺的創(chuàng)作,不論采用何種形式,其**精神所寄是“詩”。無論文體如何變換,結(jié)體的組織,語言的運用,光彩閃爍,炫人目睛,為論家視為“士大夫”氣的,都是“詩”,是“詩”造成的效果。曾祺在文學(xué)上的“野心”是“打通”,打通詩與小說散文的界限,造成一種嶄新的境界。——黃裳(著名散文家,藏書家)
  汪曾祺的小說,什么都平平淡淡,但讀完之后你卻不能平靜,內(nèi)心深處總會有一種隱隱的激動,滄海月明,藍田玉暖,不能自已。
  在某種意義上,我們說汪曾祺是個紅色年代的士大夫。
  他只是在荒蕪的歲月里恢復(fù)了某個文化的傳統(tǒng)與趣味。在小說敘述模式上不及茅盾的恢弘,在文字的精約上也弗及廢名與張愛玲,但他找到了屬于自己也屬于眾人的恬靜洗練的世界。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可能更接近于自己的本真,也接近于常人的本真。也緣于此,他那里流動的確是清美的意緒。
  ——孫郁(著名評論家,魯迅研究專家)
  曾祺的創(chuàng)作,不論采用何種形式,其**精神所寄是“詩”。無論文體如何變換,結(jié)體的組織,語言的運用,光彩閃爍,炫人目睛,為論家視為“士大夫”氣的,都是“詩”,是“詩”造成的效果。曾祺在文學(xué)上的“野心”是“打通”,打通詩與小說散文的界限,造成一種嶄新的境界。——黃裳(著名散文家,藏書家)
  汪曾祺的小說,什么都平平淡淡,但讀完之后你卻不能平靜,內(nèi)心深處總會有一種隱隱的激動,滄海月明,藍田玉暖,不能自已。——李陀(著名作家,理論家,評論家)汪先生的好,是如今大多數(shù)中國作家身上沒有的好。他那種夫子氣,文士氣,率性而真切,沖淡而平和,有大學(xué)而平易,閱人閱世深厚而待人待物隨意。——何立偉(著名作家)
  在某種意義上,我們說汪曾祺是個紅色年代的士大夫。他只是在荒蕪的歲月里恢復(fù)了某個文化的傳統(tǒng)與趣味。在小說敘述模式上不及茅盾的恢弘,在文字的精約上也弗及廢名與張愛玲,但他找到了屬于自己也屬于眾人的恬靜洗練的世界。在他看來,這個世界可能更接近于自己的本真,也接近于常人的本真。也緣于此,他那里流動的確是清美的意緒。——孫郁(著名評論家,魯迅研究專家)受戒
  明海出家已經(jīng)四年了。
  他是十三歲來的。
  這個地方的地名有點怪,叫庵趙莊。趙,是因為莊上大都姓趙。叫做莊,可是人家住得很分散,這里兩三家,那里兩三家。一出門,遠遠可以看到,走起來得走一會,因為沒有大路,都是彎彎曲曲的田埂。庵,是因為有一個庵。庵叫苦提庵,可是大家叫訛了,叫成荸薺庵。連庵里的和尚也這樣叫。“寶剎何處?”——“荸薺庵。”庵本來是住尼姑的。“和尚廟”、“尼姑庵”嘛?墒禽┧j庵住的是和尚。也許因為荸薺庵不大,大者為廟,小者為庵。
  明海在家叫小明子。他是從小就確定要出家的。他的家鄉(xiāng)不叫“出家”,叫“當(dāng)和尚”。他的家鄉(xiāng)出和尚。就像有的地方出劁豬的,有的地方出織席子的,有的地方出箍桶的,有的地方出彈棉花的,有的地方出畫匠,有的地方出婊子,他的家鄉(xiāng)出和尚。人家弟兄多,就派一個出去當(dāng)和尚。當(dāng)和尚也要通過關(guān)系,也有幫。這地方的和尚有的走得很遠。有到杭州靈隱寺的、上海靜安寺的、鎮(zhèn)江金山寺的、揚州天寧寺的。一般的就在本縣的寺廟。明海家田少,老大、老二、老三,就足夠種的了。他是老四。他七歲那年,他當(dāng)和尚的舅舅回家,他爹、他娘就和舅舅商議,決定叫他當(dāng)和尚。他當(dāng)時在旁邊,覺得這實在是在情在理,沒有理由反對。當(dāng)和尚有很多好處。一是可以吃現(xiàn)成飯。哪個廟里都是管飯的。二是可以攢錢。只要學(xué)會了放瑜伽焰口,拜梁皇懺,可以按例分到辛苦錢。積攢起來,將來還俗娶親也可以;不想還俗,買幾畝田也可以。當(dāng)和尚也不容易,一要面如朗月,二要聲如鐘磬,三要聰明記性好。他舅舅給他相了相面,叫他前走幾步,后走幾步,又叫他喊了一聲趕牛打場的號子:“格當(dāng)嘚——”,說是“明子準能當(dāng)個好和尚,我包了!”要當(dāng)和尚,得下點本,——念幾年書。哪有不認字的和尚呢!于是明子就開蒙入學(xué),讀了《三字經(jīng)》、《百家姓》、《四言雜字》、《幼學(xué)瓊林》、《上論、下論》、《上孟、下孟》,每天還寫一張仿。村里都夸他字寫得好,很黑。
  舅舅按照約定的日期又回了家,帶了一件他自己穿的和尚領(lǐng)的短衫,叫明子娘改小一點,給明子穿上。明子穿了這件和尚短衫,下身還是在家穿的紫花褲子,赤腳穿了一雙新布鞋,跟他爹、他娘磕了一個頭,就隨舅舅走了。
  他上學(xué)時起了個學(xué)名,叫明海。舅舅說,不用改了。于是“明海”就從學(xué)名變成了法名。
  過了一個湖。好大一個湖!穿過一個縣城。縣城真熱鬧:官鹽店,稅務(wù)局,肉鋪里掛著成邊的豬,一個驢子在磨芝麻,滿街都是小磨香油的香味,布店,賣茉莉粉、梳頭油的什么齋,賣絨花的,賣絲線的,打把式賣膏藥的,吹糖人的,耍蛇的,……他什么都想看看。舅舅一勁地推他:“快走!快走!”
  到了一個河邊,有一只船在等著他們。船上有一個五十來歲的瘦長瘦長的大伯,船頭蹲著一個跟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剝一個蓮蓬吃。明子和舅舅坐到艙里,船就開了。
  明子聽見有人跟他說話,是那個女孩子。
  “是你要到荸薺庵當(dāng)和尚嗎?”
  明子點點頭。
  “當(dāng)和尚要燒戒疤嘔!你不怕?”
  明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含含糊糊地搖了搖頭。
  “你叫什么?”
  “明海。”
  “在家的時候?”
  “叫明子。”
  “明子!我叫小英子!我們是鄰居。我家挨著荸薺庵。——給你!”
  小英子把吃剩的半個蓮蓬扔給明海,小明子就剝開蓮蓬殼,一顆一顆吃起來。
  大伯一槳一槳地劃著,只聽見船槳撥水的聲音:
  “嘩——許!嘩——許!”
  …………
  荸薺庵的地勢很好,在一片高地上。這一帶就數(shù)這片地高,當(dāng)初建庵的人很會選地方。門前是一條河。門外是一片很大的打谷場。三面都是高大的柳樹。山門里是一個穿堂。迎門供著彌勒佛。不知是哪一位名士撰寫了一副對聯(lián):
  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
  開顏一笑笑世間可笑之人
  彌勒佛背后,是韋馱。過穿堂,是一個不小的天井,種著兩棵白果樹。天井兩邊各有三間廂房。走過天井,便是大殿,供著三世佛。佛像連龕才四尺來高。大殿東邊是方丈,西邊是庫房。大殿東側(cè),有一個小小的六角門,白門綠字,刻著一副對聯(lián):
  一花一世界
  三藐三菩提
  進門有一個狹長的天井,幾塊假山石,幾盆花,有三間小房。
  小和尚的日子清閑得很。一早起來,開山門,掃地。庵里的地鋪的都是籮底方磚,好掃得很,給彌勒佛、韋馱燒一炷香,正殿的三世佛面前也燒一炷香、磕三個頭,念三聲“南無阿彌陀佛”,敲三聲磬。這庵里的和尚不興做什么早課、晚課,明子這三聲磬就全都代替了。然后,挑水,喂豬。然后,等當(dāng)家和尚,即明子的舅舅起來,教他念經(jīng)。
  教念經(jīng)也跟教書一樣,師父面前一本經(jīng),徒弟面前一本經(jīng),師父唱一句,徒弟跟著唱一句。是唱哎。舅舅一邊唱,一邊還用手在桌上拍板。一板一眼,拍得很響,就跟教唱戲一樣。是跟教唱戲一樣,完全一樣哎。連用的名詞都一樣。舅舅說,念經(jīng):一要板眼準,二要合工尺。說:當(dāng)一個好和尚,得有條好嗓子。說:民國二十年鬧大水,運河倒了堤,最后在清水潭合龍,因為大水淹死的人很多,放了一臺大焰口,十三大師——十三個正座和尚,各大廟的方丈都來了,下面的和尚上百。誰當(dāng)這個首座?推來推去,還是石橋——善因寺的方丈!他往上一坐,就跟地藏王菩薩一樣,這就不用說了;那一聲“開香贊”,圍看的上千人立時鴉雀無聲。說:嗓子要練,夏練三伏,冬練三九,要練丹田氣!說:要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說:和尚里也有狀元、榜眼、探花!要用心,不要貪玩!舅舅這一番大法要說得明海和尚實在是五體投地,于是就一板一眼地跟著舅舅唱起來:
  “爐香乍爇——”
  “爐香乍爇——”
  “法界蒙薰——”
  “法界蒙薰——”
  “諸佛現(xiàn)全身……”
  “諸佛現(xiàn)全身……”
  …………
  等明海學(xué)完了早經(jīng),——他晚上臨睡前還要學(xué)一段,叫做晚經(jīng),——荸薺庵的師父們就都陸續(xù)起床了。
  這庵里人口簡單,一共六個人。連明海在內(nèi),五個和尚。
  有一個老和尚,六十幾了,是舅舅的師叔,法名普照,但是知道的人很少,因為很少人叫他法名,都稱之為老和尚或老師父,明海叫他師爺爺。這是個很枯寂的人,一天關(guān)在房里,就是那“一花一世界”里。也看不見他念佛,只是那么一聲不響地坐著。他是吃齋的,過年時除外。
  下面就是師兄弟三個,仁字排行:仁山、仁海、仁渡。庵里庵外,有的稱他們?yōu)榇髱煾、二師父;有的稱之為山師父、海師父。只有仁渡,沒有叫他“渡師父”的,因為聽起來不像話,大都直呼之為仁渡。他也只配如此,因為他還年輕,才二十多歲。
  仁山,即明子的舅舅,是當(dāng)家的。不叫“方丈”,也不叫“住持”,卻叫“當(dāng)家的”,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他確確實實干的是當(dāng)家的職務(wù)。他屋里擺的是一張賬桌,桌子上放的是賬簿和算盤。賬簿共有三本。一本是經(jīng)賬,一本是租賬,一本是債賬。和尚要做法事,做法事要收錢,——要不,當(dāng)和尚干什么?常做的法事是放焰口。正規(guī)的焰口是十個人。一個正座,一個敲鼓的,兩邊一邊四個。人少了,八個,一邊三個,也湊合了。荸薺庵只有四個和尚,要放整焰口就得和別的廟里合伙。這樣的時候也有過。通常只是放半臺焰口。一個正座,一個敲鼓,另外一邊一個。一來找別的廟里合伙費事;二來這一帶放得起整焰口的人家也不多。有的時候,誰家死了人,就只請兩個,甚至一個和尚咕嚕咕嚕念一通經(jīng),敲打幾聲法器就算完事。很多人家的經(jīng)錢不是當(dāng)時就給,往往要等秋后才還。這就得記賬。另外,和尚放焰口的辛苦錢不是一樣的。就像唱戲一樣,有份子。正座第一份。因為他要領(lǐng)唱,而且還要獨唱。當(dāng)中有一大段“嘆骷髏”,別的和尚都放下法器休息,只有首座一個人有板有眼地曼聲吟唱。第二份是敲鼓的。你以為這容易呀?哼,單是一開頭的“發(fā)擂”,手上沒功夫就敲不出遲疾頓挫!其余的,就一樣了。這也得記上:某月某日、誰家焰口半臺,誰正座,誰敲鼓……省得到年底結(jié)賬時賭咒罵娘。……這庵里有幾十畝廟產(chǎn),租給人種,到時候要收租。庵里還放債。租、債一向倒很少虧欠,因為租佃借錢的人怕菩薩不高興。這三本賬就夠仁山忙的了。另外香燭、燈火、油鹽“福食”,這也得隨時記記賬呀。除了賬簿之外,山師父的方丈的墻上還掛著一塊水牌,上漆四個紅字:“勤筆免思”。
  仁山所說當(dāng)一個好和尚的三個條件,他自己其實一條也不具備。他的相貌只要用兩個字就說清楚了:黃,胖。聲音也不像鐘磬,倒像母豬。聰明么?難說,打牌老輸。他在庵里從不穿袈裟,連海青直裰也免了。經(jīng)常是披著件短僧衣,袒露著一個黃色的肚子。下面是光腳趿拉著一雙僧鞋,——新鞋他也是趿拉著。他一天就是這樣不衫不履地這里走走,那里走走,發(fā)出母豬一樣的聲音:“呣——呣——。”
  二師父仁海。他是有老婆的。他老婆每年夏秋之間來住幾個月,因為庵里涼快。庵里有六個人,其中之一,就是這位和尚的家眷。仁山、仁渡叫她嫂子,明海叫她師娘。這兩口子都很愛干凈,整天的洗涮。傍晚的時候,坐在天井里乘涼。白天,悶在屋里不出來。
  三師父是個很聰明精干的人。有時一筆賬大師兄扒了半天算盤也算不清,他眼珠子轉(zhuǎn)兩轉(zhuǎn),早算得一清二楚。他打牌贏的時候多,二三十張牌落地,上下家手里有些什么牌,他就差不多都知道了。他打牌時,總有人愛在他后面看歪頭胡。誰家約他打牌,就說“想送兩個錢給你”。他不但經(jīng)懺俱通(小廟的和尚能夠拜懺的不多),而且身懷絕技,會“飛鐃”。七月間有些地方做盂蘭會,在曠地上放大焰口,幾十個和尚,穿繡花袈裟,飛鐃。飛鐃就是把十多斤重的大鐃鈸飛起來。到了一定的時候,全部法器皆停,只幾十副大鐃緊張急促地敲起來。忽然起手,大鐃向半空中飛去,一面飛,一面旋轉(zhuǎn)。然后,又落下來,接住。接住不是平平常常地接住,有各種架勢,“犀牛望月”、“蘇秦背劍”……這哪是念經(jīng),這是耍雜技。也許是地藏王菩薩愛看這個,但真正因此快樂起來的是人,尤其是婦女和孩子。這是年輕漂亮的和尚出風(fēng)頭的機會。一場大焰口過后,也像一個好戲班子過后一樣,會有一個兩個大姑娘、小媳婦失蹤,——跟和尚跑了。他還會放“花焰口”。有的人家,親戚中多風(fēng)流子弟,在不是很哀傷的佛事——如做冥壽時,就會提出放花焰口。所謂“花焰口”就是在正焰口之后,叫和尚唱小調(diào),拉絲弦,吹管笛,敲鼓板,而且可以點唱。仁渡一個人可以唱一夜不重頭。仁渡前幾年一直在外面,近二年才常住在庵里。據(jù)說他有相好的,而且不止一個。他平常可是很規(guī)矩,看到姑娘媳婦總是老老實實的,連一句玩笑話都不說,一句小調(diào)山歌都不唱。有一回,在打谷場上乘涼的時候,一伙人把他圍起來,非叫他唱兩個不可。他卻情不過,說:“好,唱一個。不唱家鄉(xiāng)的。家鄉(xiāng)的你們都熟。唱個安徽的。”
  姐和小郎打大麥,
  一轉(zhuǎn)子講得聽不得。
  聽不得就聽不得,
  打完了大麥打小麥。
  唱完了,大家還嫌不夠,他就又唱了一個:
  姐兒生得漂漂的,
  兩個奶子翹翹的。
  有心上去摸一把,
  心里有點跳跳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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